他眯起眼睛，看着谢翊，“就像，你不是也是试了很多人，还是发现最想要他。”
谢翊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他看着台面上大理石暗色的花纹，“我现在，想不清楚。”
他的声音突然有一丝阴冷，“西蒙，我想把他的翅膀折断，困住他。”
西蒙停下来，烟夹在手指中间，他的眼眸是很深的蓝，“你确定这样不会适得其反吗？”
“我和他之间，不可能更坏了。”
西蒙叹了一口气，他向前倾过来身子，看着谢翊的眼睛，“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么？”
“爱，不会因为不说出口，就是不爱，是你自己，让自己看不到路了。”西蒙缓慢的说道。
说完这句话，西蒙也沉默下来，谢翊知道西蒙的个性，他连理查德的感情都不加以干涉，西蒙坚信每个人都应该自己成长，哪
怕苦痛，也是必须经历的，对他说这样的话，已经违备了西蒙的态度。
谢翊也不想再说话，他用指结抵在眉心，一下下刮着，不知道是酒还是最近的心情，头疼的很难受。
西蒙又倒了杯酒，他已经恢复了那种洒脱的神态，“我是旁观者，还是你自己的感受最真切，其实折断翅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还可以放到自己身边看着，总比怀念强。”
两个人静静的坐着，西蒙忽然笑道：“这是什么酒，味道这样重。”
“这是中国最有名的茅台，酒精度很高，酒吧里喝不到这种酒。”谢翊也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就算西蒙是海量，这样一瓶酒喝下去，也有了七八分醉意，他这次过来并没有带助理，谢翊看着西蒙站起来，他想了想，“要
不然，你今晚住这里吧，你睡卧室，我睡客厅。”
西蒙哈哈笑了声，“上你的床我是想了很久了，你确定不是引狼入室吗？”
这几年，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西蒙开了不少，谢翊也没有在意，不过西蒙还是向门口走，“我还是回酒店，这几天我可能也
很忙，等忙完了再给你电话。”
谢翊送到他门口，西蒙站稳身子，手扶在他肩头，“照顾好自己”，谢翊点点头。
西蒙的手很热，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到掌心灼热的温度，他忽然握紧了谢翊的肩膀，俯下脸，湿润滚烫的嘴唇吻在谢翊面颊上，
“晚安，做个好梦。”
看着西蒙离去的背影，谢翊仍静静的站在门前，西蒙身上，一直都有那种力量，坚毅的，无所畏惧的，永远冷静却又充满激情
，他不会被现实左右，也不会被任何人困住，在这个时候，感受到来自西蒙那种蓬勃的生命力，谢翊疲惫的心神，似乎获得了
片刻释
（六十二）
电梯就快合上的瞬间，有匆忙的脚步声，一只手伸过来格开渐渐合拢的门，谢翊不禁从沉思中抬起头，眼前的是张金发碧眼的
面孔，高昱的助理ARON，果然，ARON对他抱歉的微笑一下，他回过头去，高昱也加快脚步走进电梯。
两个的目光交汇的瞬间，高昱垂下眼光，他脸色不好，非常苍白，转过身的时候，谢翊看到他手握着拳掩在嘴唇上，压抑的咳
嗽。
往年这个季节交替的时候，高昱的旧疾也容易犯，谢翊知道，他最近为了出设计方案，日以继夜，非常操劳。
ARON的眼光关注的看着高昱，到了一楼，ARON对他说道，“我去把车开到门前吧。”
高昱点点头，他和谢翊一先一后走到了大堂。
谢翊在高昱身后的地方，他低声的问他：“你怎么样了？”
“只是老毛病，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谢翊叹口气，“药吃了吗？”
高昱没有回答他，只看着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如织，忽然说道：“西蒙来了，是吗？”
谢翊没想到高昱会说起这件事，他们和AVRIL一直有合作，高昱从其他途径得知西蒙来了中国，并不奇怪，如果他真的想知道。
谢翊看着高昱的眼睛，他知道高昱在想什么，他们俩之间，早就没有了信任，怀疑和猜忌一波波的袭来，根本就无从辩解。
何况，他又何需解释，他对西蒙，没有任何暧昧的情绪，高昱敢说他跟LEE之间没有吗？
他们两个那种互相凝视的眼神，就算没有说一句话，又能瞒得过谁？
想到这儿，本来温软下来的心，顷刻便坚硬了，他就是知道自已在乎他，才敢这样罔顾他多年的感情，才敢在他的爱情里若即
若离，他就是知道他不会离开他，放不下他。
所以，他从前做的，并不对，他不应该给他主宰两个人世界的机会，他比他年轻，比他强势，比他果敢，他们的规则，早就应
该由他重新制定。
谢翊不动声色的说道：“他是来了，你应该不会想见他。”
高昱缓缓抬起头，“你昨天说有事，是和他在一起吗？”
谢翊也看着高昱，“是”，他是跟西蒙在一起，但他们只是像老朋友那样聚在一起，聊天，喝酒，他经历过的十年岁月，西蒙
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他比其他人都了解他。
可是，他不想对高昱解释，他也有疲惫的失去力气的时候，他需要一个西蒙那样的朋友，这与爱情无关。
高昱转过头，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ARON已经把车停在写字楼前，高昱推开旋转门走出去，一阵风扬起长风衣，更加看出来
他的清癯消瘦。
谢翊看着他远去的背景，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他一定会带高昱离开，去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只有自已陪伴和照顾他，那一天
不会太远，他相信。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合作的项目已经开始动工，谢翊看着LEE沉默的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睛，手指不断按着额角，谢炎走
进来，他的脸色更阴沉，咣的一声关上办公的门。
谢翊看着他们俩，是的，现在的问题足矣让他头痛了，可是，还差的很远，他们很快会知道的。
有轻微的敲门声，谢翊抬起头，看到ARON微笑的面容，ARON并不知道谢翊真正的身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ARON对能跟他顺畅
沟通的谢翊一直有明显好感，他是个很有才华的男孩，性格也稳重，心思却比较单纯，他是高昱很得力的一个助手。
ARON是来给LEE送资料的，他看了一下手表，笑着问谢翊：“中午有时间一起吃饭吗？我发现一家不错的餐厅。”
谢翊点头答应，他看时间差不多，把桌面的文件整理好，跟ARON一起出了写字楼。
其实，他肯抽出时间跟ARON做朋友的唯一原因，因为ARON会把高昱的消息传递给他。
虽然，很悲凉，什么时候，他们之间要靠着一个不相干的人，才能知晓他的行迹。
谢翊把牛排切成小块，ARON忽然看着他的刀叉笑道：“你把牛排切的这么整齐，跟FRANK一样。”
谢翊低头看着盘子，也许吧，或者，他跟高昱，都是完美主义者。
“最近没怎么见到FRANK”，谢翊假装随意的提起。
“设计方案确定了，他现在来的很少，剩下的工作是架构师的部分。”
ARON吃了些东西，过了一会他说道：“FRANK快离开了，他已经把工作交接的差不多了。”
谢翊的刀子在牛排上深深划下一道，鲜嫩的牛肉被切开，中间是带着血丝的红色。
是的，他快离开了。
晚上，谢翊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只酒杯，海面的月亮一点点升起来，很大，很亮，连续阴雨后难得的一个晴空万里的月夜，
谢翊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他没有访客，谢翊走到门前，缓缓的拉开房门，高昱静静的站在廊前的灯光下。
没有说话，谢翊侧过身，把高昱让进屋里。
他们，很久没见了。
跟高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谢翊把自已的杯中加满酒，一饮而尽。
高昱默默的看着他，过了一会，他说道：“我来，向你辞行。”
谢翊淡淡的笑一下，在他预料之中，他看着瓶中剩下的琥珀色酒液，一言不发。
好久，他闭上眼睛，长长的叹息，唇边是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
“特意来跟我道别？”
高昱低着头，谢翊从前，喜欢看高昱纤长的睫毛垂在眼下的阴影，喜欢看他鼻梁挺秀的弧度，喜欢他薄薄的淡色的嘴唇。
他依旧，如从前一样，凝视着他，不愿漏过每一个细节。
你在离我，最近的天涯。
（六十三）
谢翊抬起手，抚上高昱的脸颊。
“你瘦了”，他低声说。
高昱没有动，谢翊的手沿着他的面颊轻轻的滑过，落在高昱的肩膀上。
单薄的肩，领口里露出的，纤瘦的锁骨，什么时候，他成了这样，而他，不知。
“我明天的飞机，回法国。”高昱再扬起眼眸。
谢翊转过头，眼光定在高昱脸上，没有回答。
“你今晚，留在这里。”谢翊再开口的时候说。
高昱也同样看着他，谢翊伸出手，搂住他，“只是留在这里，没有别的。”
高昱静静的在他身畔，他阖上眼睛，睫毛划过谢翊的皮肤，像蝴蝶双翼。
他抬起手，同样揽住谢翊的肩，无声的熨帖。
两个人，在一起，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高昱还是走了，和每一次一样，在天将未明，海岸线上有一线光亮，高昱从谢翊的怀抱中悄悄起身，他俯下头，吻了谢翊的嘴
唇，轻轻的，转身，离去。
谢翊合衣躺在床上，听到门关合的声音，他睁开眼睛。
属于他们的那片海，是日升，或者是，日暮？
还是那层写字楼，仿佛一夜成空，他已经不在了。
人去，楼空。
已经举行过盛大的奠基仪式，谢炎的笑容踌躇满志，LEE却低着头沉思。
过了许多天的早晨，LEE收到一个很大的包裹，谢翊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LEE正对着墙上的画出神。
画面是夕阳下的海，海水从蓝过度到金黄，五百米深蓝。
LEE手上夹着一根烟，袅袅的燃着，他不说话，只是一直凝视着那幅画。
谢翊把文件递给LEE，他淡淡的说：“CEDIA的主要设计师已经都离开了。”
LEE从沉思中回过神，“离开？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
“至少FRANK离开了，我听ARON说的，也可能是暂时吧，他好像回国了，走了几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工作基本结束
了吧。”
“回哪儿了？加拿大？”LEE愣愣的问。
“不清楚，要问一下ARON吗？”谢翊恢复了平静礼貌的神态。
“哦，不必了，我随便问问。”
LEE低下头的时候，谢翊看到他眼眸中闪过的悲伤。
是的，他走了，他不属于你，永远也不会。
谢翊接到秦垣电话的时候，听得出秦叔的疲惫。
秦垣对谢翊而言，是个比父亲更亲近的存在，他在电话里听到秦垣声音的时候，第一次觉得，秦叔老了。
是的，不止秦叔，还有父亲。
“你爸爸病了。”秦叔在电话里说。
“怎么了，病的重吗？”谢翊问。
听到秦垣的叹息，“他跟高昱去给高祈扫墓。”
谢翊知道，是高祈祭日，二十一年，整整二十一年，父亲没有忘记过他，高昱也没有。
在生命最美的那瞬间陨灭，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痛，父亲爱高祈，一如自已爱高昱，爱的疯狂不悔。
“唉，他跟高昱有矛盾，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们俩在墓地吵的很凶，雨下的又大，你爸爸发高烧，得了肺炎，他年纪大了
，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
“高昱呢？”谢翊完全凭本能问出这句话。
秦叔在电话那边停了一下，像是叹息，父亲和情人，谢烨当年，是如何取舍的？
“谢翊，高昱他，我一直不知道告诉你还是不要说，他也病了。”
谢翊心沉下去，高昱回去有一个月了，他们没有联系。
“他怎么样了？”谢翊的声音沙哑。
“肺源性心脏病，你知道的，他不能情绪太激动。”
是的，他知道，高昱第一次发作，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永远不会忘记。
“他在哪儿？”
“他在医院，可能还要住些天，你爸爸在家里休养。”
手机紧紧握在掌心，谢翊沉默了很久，他拔通了高昱的电话。
国际长途几秒的沉寂后，短暂的一声声连接音，电话被接通，那边，是个年轻的声音，标准流利的法语，“bonjour”
手机扣在耳边，这个声音，是叶璃。
他按在电话上，那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换成了英语，“hello”
环境很安静，隐约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叶璃是离开病房吗？高昱怎么样了？
叶璃换成了汉语，“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谢翊按下结束键。
叶璃在他身边，叶璃，他像十八岁时的自已吗？高昱说过，叶璃像他。
高昱，你还好吗？
（六十四）
他们费尽心机的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等着工程出问题，但真看到谢炎和LEE急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谢翊根本没心情理会，他知
道，高昱于情于理，这时候都要出面来解决，而他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担这样的工作量。
BORAN很快带着人从加拿大过来，难怪父亲和高昱一直重用他，BORAN表面功夫做起来，滴水不露，跟谢炎在会议上针锋相对，
争的不可开交，谢炎再也压不住火，“FRANK在哪里？”一番唇枪舌战后，他冷冷的开口问道。
Baron的状态也同样差，这倒不是装出来的，时差和飞行，连续五个小时的会议。
“他生病了，在住院。”他疲惫的回答。
“不管他在哪儿，在生什么病，我要他三天之内回来，出了这样的问题，我要他回来主持方案修改。”
LEE本来正低头在看文件，听到Baron的话抬起头来，神情若有所思，谢翊也看着资料，但LEE的一兴举一动都在他眼里。
“我会尽量，不过，如果他身体状况不允许，勉强让他回来，也没有实际意义。”Baron做的很好，他这个时候应该维护他的首
席设计师。
“那是你们的问题，我要求他出现，如果他不能按时回来，我拒绝投入第二阶段的资金。”
从来没有见过谢炎这么严厉的样子，LEE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一些。
回到办公室后，LEE一直在沉思，他对谢翊说：“帮我约一下BORAN，时间看他方便。”
谢翊点头，这种时候自然要LEE出头，谢炎的脾气，怕是连表面的应酬敷衍不想做了，BORAN在电话那边自然对谢翊非常礼貌，
晚间，接到BORAN打过来的电话，他简单的说了跟LEE面谈的结果，停了片刻，BORAN犹豫的问了一句：“FRANK现在的身体情况
，要不要把他们往后拖一拖？”
谢翊也在电话中沉默着，“FRANK现在在哪里？”
“在国内，今天上午到的。”
谢翊皱一下眉头：“他的身体怎么能长途旅行，你是怎么做事的。”
BORAN听出来谢翊的不高兴，忙解释道：“是先生的意思，ALSTON，你知道，我做不了主，不过，他现在很稳定，你不要太担心
。”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LEE今天跟我要了FRANK住院的地址，他可能会去探望。”
他话没有说完，但谢翊明白他的意思，如果LEE可能会去，他就要避免跟LEE碰面，“FRANK现在是自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