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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纪——by毋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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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愕然,花兮叫他来这里只是同他开个玩笑看看风景吗?

几点清凉的感觉落在肤上。原是下起淅淅夜雨来。

正思忖着,又见花兮道:“此酒,名秋水。相思毒酒,最叫人望穿秋水。花嫁正解此毒,我有秋水,却无花嫁,所以不敢喝,却不知道你是哪一种?”

原是这样。一种相思,一种忘情。

玄冥低头想,若是花嫁,他没有什么不敢喝的,论秋水,他便更没有什么不敢了。自认置身情外,觉得那些都不过是凡人执意约束的小手段。与我何干。

执壶,拔塞,仰脖,入口而化。他不知道自己何为像中蛊一样灌了那壶酒。可能是想赌一把,证明是不与那花兮口中的自己同流合污的。酒很少,只有一口,很甜美,喝完才明白,以前不知大家为什么这么爱喝酒,原来,酒是甜的。

相思酒,是甜的。所以可以饮鸩止渴,相思以往……

箜篌馆。

仲夜未央,灯火通明。风流烟尘,夜至深,艳至极。

二爷才一日没有出来打理,客人好像就少了几成。当然谁也没有抱怨,这里是子衿一手打造出来的繁华盛景,随他一掷千金。偶尔停停歇歇不去管,小倌小斯自然也乐意,能忙里偷偷闲,日子岂不好过很多。

躺在芙蓉帐里的是云潜,还有子衿。子衿一肘压着云潜的青丝发,一手抚着精致如瓷的面容:“知道吗?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那抚在面容上的手又滑到襟前,“你放心,我不会像黍离那样宠着你的。我叫子衿,你记清楚了。告诉我,你叫什么?”

云潜别过脸去,冷笑一声:“我是谁告诉你又如何。”

“不妨说说看”躺在身侧姣美的男子轻吹细语。

云潜深深吸入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饱满发胀,沙哑道:“我是云潜。净乐国的少皇子云潜。你信吗?”

压着青丝的手猛然一拽,云潜只觉得头皮与头骨间撕裂开来,又羞于开口叫痛,只是紧紧咬唇蹙眉,不让发出声音。

“哈哈,你是潜王?”子衿仰头一番捧腹大笑,随即厉声喝道:“我管你是谁,你勾引黍离你就该死!”

云潜弯目轻笑,唇间滑落几个音:“怕是抬举你家黍离了。”

第24章

“啪”的一声清脆响起,云潜脸上赫然覆了五指红印,一声咆哮震耳欲聋:“混账!黍离也是你叫的吗!”大肆地怒骂过后又是一句呢喃细语:“你,不喜欢男人?嗯?”

云潜对子衿在耳边吹气的动作感觉十分羞赧,侧过脸尽量不去看,只是觉得口舌越发干燥,脸上也有些发烫。

耳边频频拂来子衿柔媚的气息:“你该尝尝是什么味道的,风花雪月当真妙极。不如——我来教你——”。云潜腹内不禁一股躁动生出,皱眉隐忍道:“你还是给我解药罢,我并没有得罪你,也没有要夺走你的黍爷。”

“不喜欢?嗯?那正好,我便是要让你这种自认清高的人觉得自己万分恶心、龌龊、下贱。潜王又怎样,与我箜篌小倌有什么区别,照样与男人在这里鱼水交欢!哈哈哈……”子衿的声调愈高。激动处,一把扯开云潜捂在襟前的手,向里探了进去。

满室烛火通明。云潜被喂了药,肤色如桃,青丝凌乱交缠在蒙着微薄细汗的皙肤上,分外妖娆,又被子衿挑逗起来情难自禁,只能侧脸闭眼不见,心里执着死死抗拒坚守一方,唇间却忍不住溢出喃喃自语。

子衿一把揉过那脸,笑意深深:“是不是被伺候得很舒服,你看你都忍不住叫起来了,还假装什么正经。”又凑耳到云潜曲秀脖颈边柔蹭道:“你说什么,徐敏?徐敏?谁?你相好?哈哈,受不了男人,居然把小爷我当成你相好的姑娘,可真有法子。”

云潜意识薄弱,咬唇握拳苦捱。想不到一闭眼竟是玄冥那张梨花白的隽颜,远处正对着自己灼灼浅笑,转念又觉得自己龌龊,咬着牙捉起子衿的手不让再往里衣下去,身子也直往沿帘边挣扎,再往后挪,一不小心却滚落下去。

这一摔摔得眼冒金星,神志稍微清晰了些。却见地上这人回头爬起来就捉了床旁灯柱里的蜡烛,摇晃中毅然朝自己手臂上滴了下去。红滚滚的烛油顺着台秉淌落到微红的皙肤上,四处流溢。云潜跪地执蜡落红不起。

子衿斜撑着柔若无骨的身子躺在床里,放大了瞳,触目惊心。这人原是个疯子,又非闺中良家女儿,居然要在乎这些虚妄清名。又想他刚刚大概念想着他相好,这风流私处便多出了一个孤高洁癖之士。

其实,论情义,执着人岂止是你一个。情字里偏不计对错,一旦付出,但不能求回报。谁先沉入,谁便输。人啊,真是傻,好端端的总是奢求着喜欢的人会对自己好,哪怕一点点也行……黍离……于你,我总是输。

大片大片的红蜡瘢痕凝结在皮肤上,突兀灼目。蜡油滴得太快,烛火已经熄灭掉了,室里光线暗弱了下来。跪地的人怔怔望着自己的手臂,烛台从指间无力滑落,那一刻,是否也有惊醒。

或许也被自己如此残酷疼痛的下手所震撼。只是不言,只是抗拒,只是不想。宁死不敢让自己沉堕。他是害怕的,一贯受不起冷眼、恶语、讥讽、嘲笑,害怕有一天玄冥知晓他曾经怎样肮脏过,害怕他不声不响地消失在世界里。他惶恐失去他的世界。玄冥,你既然敢出现在我眼里,就不要妄图我看不见……玄冥,我也并非污浊之人,你大概还没有理由嫌弃我。

帘内人的眼神又变得冷漠敌恨,一边撇嘴轻笑一边从怀里掏出帕子拭起纤细的指来,拭完后便随手扔落,又坐起身整好衣襟道:“还不快滚,等着我来请么?”云潜木讷抬头,听完床上人施令后撑起手朝房门一寸一寸挪去。

“你以为爷我屑于解你花药么,想都不要想。外头风大,吹吹正好降火呢。若不然,楼里杂役小斯也还多,去找找他们凑合凑合,否则后果很严重呢。”床上人说完又是一阵轻笑,穿鞋下地来踱于门前一把拉开门栓,又回身慢慢移步置于云潜面前,俯身探手抓住云潜凌乱青发,语气咄咄:“快滚!永远都不要回来!”

头被扯得微微扬起,那眼里却不看头上罪恶的人,只是期艾望着门外。出神间又感觉到手背猛然一阵碾痛,似被什么东西大力踩蹂着。

夜半寒风惊人眠。抬眼处昏暗朦胧不真切。可是,他明明就在那里,和风一袭墨,素白的脸,漆黑里也能透出隐隐的光。玄冥,我是不是被喂了药头眼昏花了,我好像看见你了,你就在门外看着我,可是你没有笑,你为什么不笑,你是见到我不开心么?你也在嫌弃我。

子衿直起身回头来。门外,站着一对璧人,黑衣的男子,青衣的女子,衣袂翻飞。

那似从水墨画里走来的人,但驻不前,仿佛只是个幽魂而已。

“云潜,来找你的吗。真是够巧。”这毒辣的眼力不是天生的,他在繁乱世道中的磨砺又何其少。仅一眼就能看出,怕是旧人来。

跪地的人嘴角微启,只是低声吐出两个字:“玄——冥——”

子衿很惊讶。徐敏?徐敏?难道风中那女子就是徐敏?哈哈,真是有意思,云潜啊云潜,你相好的姑娘来捉奸了,居然看到你在南风馆被虐成这副狼狈模样,你要跳进黄河洗一洗吗?我看不必了,你直接撞棺材也没人信。你现在知道了吧,有些人,就是再死心塌地忠贞不二地给,她也不一定要。云潜,你完了。

静悄过了半响,那女子面色并无多少变化,只是侧脸对身边的人说了句话,说了什么其他人倒也听不见。子衿将脚下力道又加重几分道:“你看,相好的来了吧,看见你这样子,恐怕再也不会要你了呢。”

已经麻痹了的手上又吃起痛来,云潜忍不住将眉皱成一团,色情的呻吟忍不住从齿间流出,又决意咬牙淡漠道:“将门关上,我不要他看见我这样子。”

“呵呵,你女人都已经勾搭上别的男人了,可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子衿眉角笑意更浓,似关怀备至又暗藏刀枪。跪地的人却是痛楚闭上那双光亮的眸子,低头轻吟:“将门关上吧。我求你。”

子衿饶富兴趣又看了门外两人。那男子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女子一把拉住压下,示意不能往前。

“你相好对你倒还有几分情谊,她情人要来教训你,被拉住了呢。看样子,你也不是白白喜欢人家的。”子衿环抱起双臂解读剧本,貌似打算观赏一幕好戏剧。

云潜又抬起头来,却是忍不住哽咽了一声:“玄冥,真的是你吗?”

暗“咦”了一声,那女子原来不叫徐敏,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恍惚间又看到风中墨裳男子在点头,子衿难免惊诧起来,难道,他不是在同那相好在说话,而是那女子身边那沉静的男子?然,他一直念着的,岂不是个男人……

花兮很满意这样一副凄厉的场景,真是费劲心思呢。玄冥,此番收获还大么?玄冥,你难道还觉得这样一个肮脏的人可以令你黯然心动吗?他已经破碎不堪了,就像风雨里河面上飘摇的腐朽浮木,随时都会销声匿迹。

“玄公子,那壶叫秋水的酒,你觉得是真还是假?”花兮凑在玄冥耳边轻轻一句,却不敢看玄冥的眼神,于是放眼盯着房内跪地的人,笑着欣赏他凋零的样子,竟是格外耀眼。云潜,你也该有今日!

本是急迫的想见到他的。可是一见到,心就疼了。仿佛遭受折磨和凌辱的是自己,甚至比当是自己还要难受。才一跨步就被花兮拦住,想起来之前答应过的:只要能看见他活着就可。现在想着竟是反悔了,云潜在唤他,云潜在等他,自己却任由束手,不能救他于险境。玄冥痛斥自己,无能为力。

那颔首点头既是因为听见云潜沉重的呼声,也是在回答花兮的话。秋水,果然是壶奇异毒酒。入喉,可以肝肠寸断。夜深一重,肠断一寸,心蚀一分,连呼吸都会痛。他现在心口有些发痛了。丝缕不断。

这苟且的场景居然僵持了些许时分,谁也主动不打破沉默。

云潜终于抬眼。直视这消瘦的身影,直视这不敢承认的念想。

他是放不掉他的。有生之年终能再见。哪怕相遇之境如此不堪。

注定不依不饶。不舍不弃。

第25章

风中女子如烟,飘摇前行。驻足房门前,悠然自若,自是藏着惯有的戾韧之气。启齿处弯眉低笑:“我将玄公子带来了。你不是该很想念他么?怎么才来就要闭门不见?”

却听子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索味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清高东西,原来也同我箜篌里面的倌儿是一样的。”说完又朝云潜头顶啐了一口。负气抬脚出门去,行到玄冥眼前又停了下来,像挑货物一般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傲笑道:“世人都这样,明明是个骚货,非装作正儿八经得求个名正言顺。还不如我来得光明,伪善之人实可怕。”

墨色的瞳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玄冥对视上这挑衅,心中愤懑有加,方是那惨烈痛心的一幕迟迟不肯褪去,又被这人勾得怒火陡升,竟不由地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暗哑斥道:“荒谬!你也配!”。

子衿不敢相信,自是从小到大谁敢给过脸色看,求来一笑也是值千金。脸上火辣得发烫,子衿捂住半边脸,眼色怨毒,张狂笑道:“可惜你来迟了,错过了好戏呢。你那情人床上功夫当真了得,啧啧,真叫本爷难以消受。”说完又一阵形骸浪荡地肆笑。

门槛外,花兮满面安详,得意于置身事外。子衿捂着脸苍笑离去,脚步漂浮不稳。玄冥看着自己微热的掌,心有余悸。抬眼看云潜,亦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只是面色红润,眼里水润生辉,好似破碎的琉璃明珠。

“玄冥,我知道你不会走的,我知道你还会回来的。我是云潜,你不是要找我吗?我就在这里,你不要走,不要看不见我……”

夜风一定寒透了,然何以抬不了脚。他不能听见云潜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凄楚缠绵。咫尺若天涯。相见无语。

花兮含笑招手徜徉:“玄冥,不过来看看么?你们也同朝君臣一场,告个别总是不为过的。”

暗红衣袖的人闻言僵住。

夜色里现出淡薄的轮廓,至近愈浓。每一步有如千斤绊脚。云潜,你果然落魄如斯。我也曾为你茶饭不思,也曾为你甘入虎穴,还为见你一面违心答应了花兮,答应离你随她而去。可是你这样让我很不能放心,不能安然地走……我想违约,想带你走,去你该去的地方……云潜,你一定想不到吧,你的元神还在,朱雀说在昆仑墟,那便不会错。云潜,我们去昆仑,不要再受这些苦。我又于心何忍。

花兮璀璨的眸子洋溢者清辉,在玄冥经过身侧时主动牵住那手,干燥发凉,未存一点方适扇了耳光的温度。花兮笑得暧昧,不复从前:“潜王,少皇子云潜,我把你想见的人带过来了,你要怎么感谢我呢?”说完又向玄冥挨近半尺道:“他要跟我回琉毓了,潜王临行前不吝赠言几句吧。”

地上的人嘴角紧紧合抿,赭瞳里光亮全无,取而代之的阴鸷让人不寒而栗。终于,暗影下发出一个声音:“他不可能跟你走。”

女子也不生气,回头侧仰看起身旁人,笑靥道:“玄冥,他说我骗他。你告诉他,我没有。”

“玄冥,这个女人疯了对吧?”云潜想支起身来说话,稍一用力,却感觉手上竟是碎了骨的疼,急切下重重扑到在地。星火之间,玄冥一把甩掉腕上那柔荑冲了上来,忙蹲下双手去扶。想不到有一朝,这人居然变得如此脆弱不堪,往日风流潇洒皆尽浮云。脸色不是正常的潮红,一只手还被碾得血肉模糊,臂上结着层层蜡油瘢痕,皮肤也烫得红紫起泡。

拨过额间的发,露出的是一张熟悉的脸。这容颜他看了几千年,龙眉凤目,色如冰清,俊朗无双。世风日下,已经清瘦憔悴。他自问没有对不起过谁,可现在却对云潜感觉有那么深的歉意。

云潜抬眼处生几分惊喜,忽而又似极难受喘气道:“你不要碰我——”说罢又将玄冥搂在腰里的手费力扒开。玄冥见状气结:“怎么?碰也不能碰,你在同我生气?”

“……”云潜支吾不言。

“好,你居然介怀我,碰不得!”玄冥似真生了气,一把抽掉扶腰的手。这痴呆中又一跤,摔了个满脸灰。趴在地上的人咧嘴“呲”了一声,又挣扎爬起道:“我是为你好,现在碰了本王,难免要惹火烧身。”暗哑的声音低沉迷离,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玄冥却一片茫然。

花兮上前弯腰一把拽开玄冥道:“你不要忘记答应过我的事。还在我眼前跟这家伙耳鬓厮磨要作什么,看着他发情么?”又匆容一斜瞥,羞得云潜低头怯意不敢正视。玄冥会意到弦外之音,脸陡然一下红透,抬头弱声嚅嗫道:“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呢。公主说话当文雅些。”

“你看他,分明就是一副中了花药的样子。我可没有闲情看他在这里恶心。答应你的已做到,该是你实践承诺的时候了。”言下之意倍嫌云潜肮脏不堪,污浊下流。又厌气渐浮去拉玄冥衣袖:“走罢”。

势有不妙,云潜看得清楚。有心不离玄冥,索性扑身往前一滚,将刚欲起身这人撞倒后牢牢扣在身下:“谁准你说走就走,本王还未答应呢!”玄冥一半身子都被压在了红衣下,顿时难堪得像个蔫茄子,又碍着云潜受伤的手,只好一边轻推一边埋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起来,轻一点,压倒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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