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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纪——by毋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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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又在骡子背上荡悠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西海岸边,几人高兴之余又疑惑起来,只见路上无行人,水上无船家,好生静谧。南子侧头担心问道:“问松,你确定没走错么?”

“大概不会,难道还有第二个西海不成。”

三人无语,一路辛苦探路过来,都是亲眼见证,问人都说朝这方,该是不会错吧。

壮阔波澜岸线并不像武阳赤水河岸筑有逶迤高堤,皆是成片磅礴的白色沙滩。浅滩里海水看似温和,诱人忍不住去捧一把清凉去嬉戏游玩,一点也不像传闻记载中的那般汹涌澎湃。

黄梅雨下了很长一段时间,水面上薄薄像覆了一层浣纱,反复拨去撩起飘摇,给人神秘安详的感觉。云潜蹙眉沉嗓道:“连个船家都看不见,根本过不去。问松,你当初怎么过来的?”

“我与商队一路随行。记得是这里。”

南子也在后宽慰道:“不要急,是这里定没错。我见路边田地里种着禾苗,或许附近有人家,我们去问问。”

三人四处打望,南子眼尖搜寻到不远处田野里有人影,高兴得去拉云潜袖角:“你看,那里,过去问问。”几个人各自将骡子寻地拴起来,相并尾随着朝那人影奔去,边走边呼。

行了一阵得以看清田野那人,原来是个放牛的娃子,小娃骑在牛背上赶着吃草的牛,身后不远处也还有些年岁大小相近的童子。走近了些南子便大声呼:“喂,问一下路。”童子拎着鞭子把牛又往前赶了些,用听不大清楚的方言回道:“你们是要过西海吧,没有走错,这里就是渡口。”

三人面面相觑,均觉得这小童真是神奇,怎么就知道他们要问这个呢。那小童又热情道:“这里就是最大的渡口了,州上说要重修重修一直没修,弄的过路人总是要来问。没错的,我自小就在这里,渡海的人都从这里过。”

南子又问:“这里并没有船家,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不会,最好的船家都在我们村里,你去别的渡口都白去,那里的船手不敢过。”小孩子挥着手里的鞭子又朝后喊了声:“二伢,回去跟姜翁说一声来生意了。”

又有一个稚声从更远处回道:“姜翁前天已经出船了!”

前方牛背上的娃子“哦”了一声后朝云潜三人道:“阿公已经出船了,来回至少七八日,你们到渡口店子里等等吧。”

云潜按捺着性子问:“哪里有店家,我们怎么没看到?”小童一把轻盈从背上翻下来,拎着鞭子朝他们走来道:“我带你去,我婶婶家的店子就在渡口避风处,时而要遇上你们这样的客家,等等就好了。”

三人跟着小孩子一路行来,小童似见惯这场面,很快就跟大家熟络起来,丝毫不怯生。边走边聊道:“你们是要去哪里?是去琉毓国?”

“是去翼轸山。”

“咦,那里人迹稀少,去那里做什么。来这里的大部分商人都是去琉毓国的。”

“哦商人?为什么要去那里,难道我们净乐贸易不敌他国?”云潜好奇问。

小儿大方道:“那边有些我们这边没有的东西。比如说芙蓉粉,听说是一味极好的药,在那边种植极为普遍,而卖到这里,岂止千金,只有富贵王胄用得起。商人都靠这些赚钱呢。”

云潜回头望了一眼问松:“芙蓉粉?你知道么?”

“但知奇药,却从未见过。”问松目含赞许。

小孩子蹦蹦跳跳挥着手里的皮鞭道:“知道琉毓国的公主不见了么?就是那个花兮公主。”

一时间,三人面色各异。

“没听说吗?听说是要和亲到我国潜王的,后来大婚前一日不知道怎么就消失不见了,至今没有消息。”小童兴致勃勃,指着不远处一栋屋子道:“到了。”

南子问:“村里没有其他人能送我们过去吗?”

“有倒是有,但不如我阿公厉害,我阿公渡了几十年的船,别人都比不上他,为了安全着想,我劝你不要相信那些船家。”小孩子面色颇有得意炫耀道。

三人恢复尴尬中的静默,听着小孩子一个欢快劲儿跑跳在前头道:“你们居然是去翼轸山的?真是稀奇,前几日刚到一位客官,也说不去琉毓国,还急着赶船过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放心,阿公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一路还可以结个伴。”

话说玄冥这一路徒步过来着实吃了不少亏,时逢雨天只能停滞在客栈,路过偏僻荒野地方便只能寄宿民家了,时常还遇上过不去的水路、滑坡的羊肠小道。一晃间竟过了半年。

前一阵还因为途中唯一小路崩坡被堵得折回去,不好意思打扰当地农户好些时日。记得与那家里有个小儿很是投缘,虽有天赋,可怜家内徒有四壁。小儿叫小武,居然跟真武重了一个字,玄冥感觉更为亲切,于是经常拉着小武的手说话,教他写字识字。小武崇敬他,总是用一种膜拜的眼神仰望着,那个时候玄冥内心总是无比的满足,感觉被人依赖被人记住是一件很美好充盈的事情,可以令人心情畅快,有所盼想。不幸的是,难免时而要牵连想要真武,一想,便加重了伤。

后来路通了要离去,送了些小物件给小武做留念,自己则一头又奔向了去往昆仑丘的途上。谁知好不容易抵达西海岸,却不知是那样一个荒凉景象,忍不住又在心里将朱雀从头到尾用生僻晦涩文字摆弄了一番。

昆仑墟,圣地也,岂是一般人能轻易登上的,果然是个千般拦万般阻的太虚幻境。又想此去经年何所归,西出海岸无故人,胸中瑟瑟一阵寒意升起。想起天帝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半分,还不慎被俗世凡尘所困扰,实在愧对于当年圣祖点化那五百载修行。

凄凄切切行至海岸,不毛之地荒芜人影。寻了半天才看到一户店家,店家称渡船的人已经出海了还没回来,你暂且住下先等等。谷雨下得人心里焦躁,玄冥难得不顺意动起怒来,直催店家要快,不要误人时间。女店家陪笑到说船主出去了,我们没办法催他快些回来,出行但求个安全,船主是我上了年纪的公公,回来但会第一个通知你,客官就在我店里耐心些等。

第32章

春暖回升,玄冥将衣物退减了些,一到晚上,才发现海边风大,依旧存些凉意。又去找女店主借些薄衾,女老板好心翻出一床新棉笑他说:“早跟你说海边风大晚上要冷的,你还要把那些衣物都拿出来洗了,这两日天云厚遮月,估计要回寒,就呆在房里不要出去了。”玄冥抱住被子谢过女老板往回走。

天色暗沉,无星无光,这天气果然是个往回去了。玄冥抱怨自己实在失策,居然忘记观星象了,看样子,人间的生活已经令他麻痹忘记了许多。

路过楼下厢房时又发现不同往日感觉,停下脚来仔细看了看,却是多了些明亮,多了些灯火。之前因为黑得根本看不清楚脚下路,行至此处总是要探索着墙跟走,今日却有两间厢房里都是亮着烛火的,亮堂起来倒为自己提供了不少方便。怕是来了新客官呢,想不到这么晚也还有人没睡。想自己是睡了又醒的,那他们呢?难道一直就醒着。

野春幽声迹,宿晚孤烛明。同是浅眠人,更梦何处觅?

三更好梦何处觅?玄冥上楼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火,想必同身在异乡客,都思绪千般多吧。诶,谁不是呢,自己不也好好在梦里被惊醒了么,那双绝美又冷漠的赭瞳总是那么埋怨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凭什么一个人走了,你有什么资格自作主张?你是要受谴责的!

刚推开房门要进屋的时候,玄冥凭空里听到多出一道声音。准确的说大概是声乐,如此般幽静的夜里缓缓引出这样嘶哑而浑宏的音节,总是难免令人侧耳倾听的。声乐忽飘忽息,似冰下的凝泉,晦涩、曲折,玄冥伤感这呜咽的曲音,不禁猜想是楼下的客官思情难抑否。

将被子铺到床上,玄冥抱膝坐着静静听起来。那曲音绕梁不绝,无端勾人去寻索,时而清冷寂寞,时而呢喃细语,时而缠绵悱恻,时而望而生叹。恍惚间,他又听不明白吹曲人到底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若要勉强去探佚,唯能体味到一种叫作情愫的东西。情至深,曲则至殇。

突然萌发极度想去拜访的感觉,看看吹曲者长得一副什么模样,是男是女?是敛是狂?是悲是喜?是哭是笑?是云下庭中沐风,还是在东窗灯下剪烛?那又是个什么乐器吹出来的声音,不似琴瑟声流水凤鸣,不似箜篌声柔美轻灵,也非箫篪笙竽,却空旷得正好配上这样寂寥的海风。

可当真正立在那间门房前时,玄冥却失去了叩门的勇气。他敬畏里面若是个女子,岂不是很唐突,于是就一直徘徊门外不定,听那悠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如泣如诉。

也不知站了多久,猛然间“吱呀”一声门居然开了,立着一个年轻的茶衣少年,少年睁大眼睛和气问:“你有什么事吗?”玄冥慌措得低下头:“路过而已,听到妙曲忍不住唐突了,真是不好意思。”少年微微一笑,明闪的眼睛里充满善意:“没有关系,吹埙的人是我朋友,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进来同他交个朋友,相互切磋切磋也未尝不可。”

“不必了,外面也能听得到,多谢公子美意。”玄冥口不择言推却,急急告辞离去。

少年似乎意识到话里哪里不对,也是,这悲戚戚的声音似乎无孔不入,特别是在这安静的深夜里,根本就是吵人瞌睡么。遂回头喊道:“你不要吹了,吵得别人睡不成觉寻上门来了呢。”

玄冥才离去十来步,就发现声乐戛然而止,回过头来看,刚刚那房里开门的少年正望着他点头示意安好,玄冥愣了一下也示好点头,遂又回身快步上楼去。

原来这样的声音是埙吹出来的。他在天上没有听过。仙家自傲,偏爱古琴,常在意境深远、白烟飘飘的地方抱上一把梧桐焦尾琴,焚香沐手后随心而奏。又无意想起那晚的木兮,她亦是孤傲之人,非比寻常的冷清。

可是今夜听到的声音却更加沁入肺腑,好似比琴有着更深沉的穿透力,直达人心。或许是夜太静,但不管怎么样,已经深深刻入了他脑海。

是埙,原来世上有一种叫埙的东西可以令人这样伤怀。

只见茶衣少年关了门对后窗边负手而立的人道:“太晚了,要吹明日再吹吧。”却不见修拔的身影在烛火下动弹半分。少年叹气迎上去:“云潜,我不是故意扫你兴,我也知道你很难过。已经三更了,早睡吧。”

窗边朱衣人将手中陶埙随形性置于一侧柜台上,微微清笑道:“很久没有吹了,已经生涩不少。你觉得和上次比怎么样?”云潜说的上次还是指除夕晚上的那次,问松被他拉到城池边迎风听他蛮不讲理的那曲。茶衣少年“切”了一声后奚落道:“哪里有,反正我不能听出什么起色。怎么现在又想起练这个?不过我说晚上还是不要吹了,免得惊着人。”

云潜忽然话锋一转,问道:“知道哪里有酒没有?”

“你才答应我不要碰的,怎么又犯起瘾来?”少年人恼得双手握拳质问。

“某人身为医师却没能帮我好好戒掉,你说这是谁的过失?”

问松看着赖起皮不像话的潜王着实哑口无言,这世上还有谁比他脸皮厚,简直与那地痞流氓无二样!又看见云潜朝门口走去,问松这才憋出几个字:“三更半夜你又要去哪里?”“起夜”那人理直气壮甩出两字,气得少年两腮涨得鲜红咬牙道:“你不要骗我去偷酒吃!”刚说完,云潜回头邪魅一笑:“走,我们一起去,如何?”顿时,问松只觉得天昏地暗,一跺脚倒在了床榻上。

夜里风大,庭里篙上的衣服好些被吹落在地上。云潜不是来起夜,却正是要去寻酒的。想到问松不能奈何的样子,心中格外得意。路过庭中颇发善心的将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搭回篙上去,刚抬脚,那粗布麻衣在风的招摇下竟似丝绸一般滑了下来,又搭上去,又滑下来,再搭上去,再吹下来。

哼,敢寻本王晦气!云潜再不能善心泛滥,怒气冲冲一把搂起那衣物直朝井边走去,抬手“哗啦”一松,衣服乖乖没落在黑黢黢井面上。叫你嚣张,爷今天不信治不了你!云潜拍手离去,丝毫没有意识到后果。当然,他绝不能想到这是附近吃水的唯一口井,也不会想到明日要断了自己水源。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切因有果啊。

无端跟衣服别扭完,又一头扎进了厨房,左翻又找,只看见些糙酿的粮酒,自知大不能跟宫里的相比。犹豫了稍会,还是伸手拎了几瓶,刚回身又像想起些什么,探手从袖里掏出些银子放在置酒瓶的地方,方才悠闲惬意出门去。问松,这便不是偷酒了。

喝酒一定要在楼顶,这是云潜的习惯。登高而望,笑临天下,气势如虹,这样方能显出喝酒人的豪情,就像父皇说的,更有男儿气概!这酒虽不好,但也不能坏了习惯。云潜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去寻楼顶。

店里楼修得浅,只有两层。为了避过海面吹来的大风,此地一般居民皆习俗矮房。这楼又不像宫里那般精致,当然也不如宫里造得好上好下,云潜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爬到楼顶,暗想要不是自己从小腿脚灵活,估计是不能拎着酒瓶完好无整的上来,越发得意起来。

楼顶面是两边倾斜成角的这种,最中间的檐最高。云潜就坐在最中间的横檐上,举手间就灌下了一瓶。想当日在疏规殿时七八壶不成问题,若是撑死加上一个问松,一次也可以消遣个十来壶。今儿好久不练,一瓶下肚就已经熏得喉咙生辣,只是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冷,浑身上下热乎乎的,仿佛抱着一团火。

忆曾经,莫堪斟酌,往事飘摇,不消说。

思他人,谁知离错,恨不相逢,阡路陌。

灌了一些,感觉眼皮有些不受控制,云潜朝远去扔了一个空酒瓶。又想要是吹埙的话,就应该在这种地方,最好是喝完酒了吹,呼啸的风里不光香气醉人,且和风有婉转流莺,岂不妙哉。

想着遂往怀里摸索去,手一空,才想起东西丢在楼下房间里了。抬脚欲起身下楼去,才一挪腿,发现没了力气。磨蹭间,瓦片被弄得“哐哐”作响,真是左脚也麻,右脚也软,不听一点使唤。静谧的夜里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噪音穿过,云潜抚额乖乖安定下来,放弃下楼顶的想法。

玄冥见那曲子不了了之,脱了外袍正要躺下,他也乏了。刚将头挨着枕,就听见窗外“哐嘡”一声响,声似什么东西打碎了,惊悚了一会,发现也无他事,这才闭上眼。忽而又听见屋上瓦片作响,以为听错了,忙坐起来聚精会神地望上去,再一听,无声,果然是听错了,遂又放松躺下来。谁知刚一闭眼,头顶又是“哗啦”一阵响,玄冥瞪着眼不敢松懈,猜想可能是有春猫嬉弄不小心弄出动静吧。

第33章

正自我猜解,窗外又是“哐嘡”一声。玄冥再也坐不住,掀了被子轻脚下了床,踮着脚挪到窗子旁。屋里黑暗,玄冥将窗子推开一丝缝来探望,细细打量,居然也没有任何异常,便准备将窗子关了回去睡觉,才安下心就看见夜色里一个东西从天而落,不偏不倚,正在这窗前以一道优美弧线划过,紧接着一道“哐啷”声音在地上响起,有瓷器在庭里碎开了花。

玄冥狐疑又紧张地朝上望去,黑蒙蒙的一片浑浊。暗自揣测恐怕不是猫类动物作弄出的声音,估计是什么人在搞鬼,遂壮起胆提了一口气朝上喊:“什么人半夜装神弄鬼?”那么大的声音在浓墨的夜色里也只是被风吹散了,没有半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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