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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纪——by毋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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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潜回来后就在窗口一直望着,焦急得不得了,只是渴了倒杯茶水润喉,继而又守在窗边观望。可偏偏那人没盼回来,却把南子和问松给盼来了,来了还将自己一顿臭骂,说自己不配合治疗好好养伤,到处乱跑,小心遗下病根老来痛死你。云潜哪还能听进这些,直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

日已西斜快落山,还是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这庭门来来去去也就这些人,不该漏过了的,更不会看走眼。时间似流沙过,心里像被搁在钉板上揉搓,越想是越不安,刚要跑出去寻,又被门外迎面的问松堵了回去。

问松见状便拷问:“哪里去?”

“小解,小解”云潜笑着打起哈哈。

“我陪你去。”

“呵呵,不用了不用了,这多不好意思。哎,说来也怪,现在又不想去了,走走走,我们进去。”玄冥一手揽着问松肩头好脸又请进门来,生怕又被迎面一顿批。潜王自认可怜,栽到南子问松这二人手了,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走眼了。

“哼,我看你就是要找那个人去的,不要当我白痴。”问松口里说着,手里示意云潜躺回床上去,又从袖子里将那个云潜见了汗毛直立的医袋抽出来:“快,躺好,扎完针再吃饭。今天说南子亲自下厨开小灶给你补补,你听话些,早完早了。”

一看到那展开布包上明晃晃的银针,玄冥腿下又软了几分,闭上眼爬到床上,将头又用被子捂住,便像个死人一样躺着大气不出了。

“问松,我问你,得了什么病,会动不动就流血?”

“哪里?”

“什么哪里?”

“我是说哪里流血了!”

“就是像呕血一样,从嘴里流出来的。”

“五脏六腑的虚实寒热、气机失调、经络气血凝滞、气血不足、气血逆乱都是会呕血的。”

“哦”

“你问起这个做什么,也想跟我一样学医来悬壶济世?”问松一面下针一面寒碜,好用来转移云潜的注意力,不过今日倒不同往时,他竟知道挣扎无用干脆自己找话题转移了。

云潜觉得捂在被子里瓮声瓮气说不清楚,又掀了被子追问:“我听说常呕血的人命是不长的?”

“你倒知晓些把戏。五脏六腑连精血都藏不住了,当然命不久矣。”问松又是一针下去,只见那人“哎哟——”一声坐起来将腿挪出床边半尺来。

“你干什么,老实点快躺下去。”

第42章

他为什么要躲呢?一而再,再而三?又要办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去?去昆仑?呵,多像敷衍。云潜觉得自己实在粗心大意,他明明当着自己的面露出过诸多蛛丝马迹,而自己却从未上心,到底是谁没有珍惜谁,是自己吗?可是,你为什么什么也不说,还是我真的如你所说的不值得信。玄冥,玄冥,你总是一个人紧紧包裹,骄傲得拒绝任何给予。

“云潜,你怎么了?不疼吗?”问松看着云潜被银针续经扎成个刺猬模样的小腿,大不可思议地询问,说着又用手在云潜木呆无光的眼前晃了两把。

云潜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尴尬道:“还不是你医术长进了嘛。”

问松听罢这貌似赞扬的话又下手运起针来道:“屁话,你要是不疼才有鬼呢,只有经脉都废了的人才感觉不到疼痛!”

“哦呵呵,这样啊……”

“云潜,你有什么心事吧?”

云潜默然怀伤地看了一眼问松,却不知眼底古井深入几重,没有尽头。确是一言难尽,不知从哪里说起。

“云潜,是那个司空大人不好了吗?”

云潜痴痴望向门外的满庭余晖,金色遍洒,那里比白日更安静,大概是客人都在前堂晚膳吧。

“知我者,卿也。”

“之前所问症状,是关乎他?”问松蹲下,握着这人的手,细腻而冰冷,“或许,我可以去帮你看看。”他想要的,尽力给,他想留的,替他留,他若安好,才算晴天。

太阳落得早,光线暗得很快。南子从黄昏的光线里窈窈而来,手提食篮,菜香四溢,令过路擦身之人皆口泌濡液,食指大动。

“怎么不点灯?”南子进门朝里探去,只见一人长坐在床榻上,一人深蹲在榻侧,都默默无语。“吃饭了,今日我亲自下厨的,没什么好菜,可将就些不要嫌弃。”说完绽着浅浅酒窝不好意思地先自我谦虚了一阵。

问松起来点了烛火,又见南子手脚伶俐,饭菜继而上桌,去替云潜再行了一回针后便起针将其包好交给南子。膳时,云潜一改往日热闹性子,也无笑声也无话,只是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问松两只眼都跟望着云潜,又替他夹了几口菜,云潜却仿佛没看见,就着白饭也就咽了。

气氛怪异又凝重,南子不安地扭扭身子,不大情愿地在菜里挑拣了一番。又尝味模样各试吃了几口,也没发现什么不好又继续吃起来饭来。云潜至始至终一副有心无魂的样子,眼神空洞,南子终究忍不住一把放了筷子问道:“不好吃?”

云潜和问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回来,都抬起眼来摇头。

南子正要往下问,见云潜将碗都放下了,于是将话又咽了回去。那瓷碗里吃得也还干净,不像是难吃的样子。想劝着再吃一些,却见问松先开口说:“我真不知你心里都想些什么,吃顿饭也能心不在焉,莫是还想着你那朋友?”

南子望着问松一听这话,霎时也明白了个八九分,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接声道:“你是你,他是他,为个外人要这样折腾自己么?这世界上能臣之士也非他一个,你何苦想着方儿都钻在他身上。”

“南子,你以前在我面前不是这么说他的。”云潜听罢微怔道。

南子有些局促又装作从容一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

“哪里?我是个下人哪里有资格在主子面前说三道四。”

问松细细听完这几句,心里也是懂了几分,原来,云潜果然钻着心在那个司空大人身上。但不知以前是个什么关系,听南子口气,约莫是十万分的敬重。

云潜被激了一句也不说话,连平日饭后茗茶都忘了,手一挥,示意不要再说了。南子思着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便转头问问松吃饱了没有,茶衣少年点头将碗筷推上前些。一场好好的盛宴就在这诡异气氛中完结了,南子起身收拾起来,离去前转身一瞥留了句话:“不用等了,他早回来了。”

云潜还要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见,现在在那里,再看去时南子身影早已在昏黄里消失不见了。耳边又闻问松温暖道:“走,去前堂里看看。”

“好”

问松将云潜搀住,点了个灯笼,两人关门抄门庭前去。落日之后,万籁俱进,唯有昏鸦哀鸣,云潜觉得这声音很不吉祥。去前堂一寻,果然不见半分人影,不禁凤眉高挑,愤从心起,问松见势慌忙安慰:“没关系,我们去他房里找找看,南子说他回来了,就肯定是见到了的。”

两人打着灯笼又回身去,才入内庭,云潜便往楼上望去,却不见一点烛火之类的光亮,这样像有人在吗?这人真是,大晚上不好好呆着,又跑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安分一点。问松见他拐了路线要回去又拉住说:“去楼上看看,大不了等他回来。”心又道你回去干嘛呢,无非也是唉声叹气,左右张望,谁指望你能安分下来。

行至门前,问松推门,见门未栓,心想这人也太大意,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出去了。将烛火点上灭了灯笼,又将云潜扶下安坐,正四处打探,回眸处见床上锦被隐约隆起。上前去看,更是一惊,被子里正好好躺着一人。正是要寻的人,想不到这么早就安睡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在咫尺,却如天涯。

一生陌路,尽相错,终而殊途。

玄冥,你是不是总藏在我背后,不然我为什么寻不到你。那些能看到的,不过是影子而已,幻生幻灭。

“回吧,问松。”云潜不再看那榻上削薄的身形,点灯欲离去。

问松却是纹风不动,又迈步前去,弯腰探向被中捉那人的手,把起脉来。

“云潜,你等等。”

“怎么?”

“你过来看看。”问松将那手又塞回去,回身蹙眉面目严肃。

云潜见状不敢掉以轻心,急忙崴着脚踮过来,也同问松一头望下去:“怎么了?”

“气息微弱,不像是睡着了。”

云潜望着他,不知所以然。

“他病了,昏厥过去了。”问松看着那细白如瓷的脸,哪里还有血色,年纪轻轻,不知为了什么要呕血至此。都说红颜多薄命,他不是红颜,也这番命薄,难道是天妒英才。问松也不知这人算不算英才,但大抵觉得这人还是长得很好的,一看便是那种满腹经纶的博学雅士。

云潜听完眼底一跳,蹲下身去又细细瞧了瞧,轻声唤来:“玄冥,玄冥……醒醒,玄冥?”床上人连眼帘都没颤动。“玄冥,你睡了吗,醒醒,玄冥——”果然不醒。

颤颤将轻拍在这人脸颊上的手收了回来。玄冥,你何故这样太贪睡,居然不醒,还是不愿见我。

问松又说:“血虚虽是病结,但非病症。”

“什么意思?”

“他确有血虚之症,想必与你说的呕血有关,但我见脉象并无大异,可见并不是很严重。应该只是饥劳并发所致,底子好似没多大问题,但又像慢慢被抽调了精气,怪哉。”

“那、那怎么办?”云潜见过死人,很多很多,足够印象深刻。那次武阳治水之行,如十八阿鼻地狱,晕个人又算什么。但现在不一样,如此心临其身,恐惧倍增。

问松也不多话,又下身去伸手左右两眼翻着看了道:“无妨,弄些糖水过来,再弄些清淡吃的。”云潜听后,点头就要回身去,问松出声寒冽地叫住:“你这样去是想把自己也弄出个好歹来么,我这么幸苦替你治,你当我是活该吧!”复见云潜低头不语,又说你在这里,还是我去吧。

问松有些痛了,那人的怜惜,全是因为在乎。他心里果然藏着一个人,所以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自己好像早就发现,可是到如今才醒悟过来。自恨这半年来的相处,以为最是幸福,却最是残忍。这一局棋,可是师傅没有布好,乱了招数?

他终于不跑了,安静得触手可及。云潜坐在榻前,伸出手来细细描摹着这眉目,起止勾勒间,极像那一朵未染尘埃的月下白泠,发间余香不断,还是那么安神。玄冥,你个傻子,到底犯上什么事,要置自己于何地才罢休,为何总不肯跟我说?你这样子,哪里还能说服我由你而去。

就当我疯了……疯了……

我本痴人。痴人,追梦为生……痴人,终有一疯……

第43章

有些颠簸摇晃令肚子里难受起来,好像无根无须的柳絮一样,随风飘摇。玄冥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灰绿的苇席,拱成一个圆弧形,苍穹一般将自己罩在里头。身下左右沉浮摇摆,这感觉,凭经验,该是在水面船上吧。

爬起身来,头还有些眩晕,用食指去按揉,再睁开眼时,眼前就多了一个人,少年茶衣在侧,眼神关怀洁净。

“醒了?”

“这是在船上吗?”

“嗯,我去叫云潜。”

“不用了,这是去哪里?”

“渡西海而去,朝翼轸山行。”

“我不去那里。”

“上岸后,随你。”

两人对视无言,波澜不起,玄冥低下头似想起些什么又问:“云潜说是陪你去看师傅的?”

“嗯,师傅已作古,我想回去看看。”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玄冥慌乱中解释。

问松潸然一笑:“没关系,我并不忌讳这些,师傅在我心里从来未离去。”

一半是客套一半是推心。两人又安静了下来,问松撩起帘屏弯腰出去了,独留玄冥身置木板床上。是日半晌无人再进来,玄冥觉得累得很,倦于多想,懒怏怏又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四周安静寂寥,玄冥肚子已然造起反来,桌子上除了烛火,还有一碟馒头,想下床去拿,发现是凉的。坐起来左右考量,正想吃不想吃,云潜跟南子一起进来了。云潜一见他好好坐着手里还拿着个馒头,便主动坐到对面搭起话来:“船上炉子还没才生火,都是些干粮,你将就些。”

玄冥张了张嘴,却发现嘴唇早就干枯得粘住了,发不出声音来。呆怔望了云潜好一会儿,回神时,眼前盛着一杯水,好好端在南子手里,等着他来接。玄冥有些不大能反映,木然费力地道了句谢谢,接过来小口抿了些又放回桌上。

“问松说吃冷东西不好,不如生火给你弄点其他的吧。”云潜看着白面馒头关切说。玄冥却故意对抗似的拿了一个馒头在手,没听见云潜的建议一般。

喝了水的嗓子也润了不少:“我怎么会在这里?姜家掌柜不是说明天才走的吗?”

“明天?明天就是今天啊,你睡糊涂了。”云潜笑起来说,眼里都是宠溺的味道。刚笑完,人立马又换做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严肃问:“玄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过什么伤,怎么平白无故时而呕血呢?”

玄冥低眉看着那白馍,张口咬去就将自己的嘴堵死了,再不发一点声响。

“慢些吃,来,喝口水。”云潜又将杯子挪到玄冥眼前几分,回头吩咐说:“南子,还有什么好吃的么。”

南子抿着唇小声说没什么了,还有些饼,恐怕更难吃,要不开火做。说罢抬帘望了玄冥一眼,正好对上玄冥看来的眼神,四目交接,却什么都没有,干净纯粹的仿佛只若人生初见。而以前的那些凌厉,不过是黄粱一梦,逐水而去了。

玄冥性情耿直,生怕因为自己麻烦了别人,急忙摇头说没有关系,可以吃。

“玄冥,我们先去翼轸山,再陪你去昆仑,如何?”云潜慢慢小心道出自己私下做出的打算。

玄冥嚼着白馍往下咽,又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神色从容不语。

“玄冥,昆仑实在太远,是要做长期打算的,你现在去也是力不从心,不如我们准备好了一起去,怎样?”云潜将话又说得委婉了些,好怕对面的人一口拒绝,断了回旋的余地。

玄冥却想我去昆仑本来就是为了你,你能一起去也不是不好,但你最终不是抱着这个信念出来的,你的初衷不过是陪那姓问的少年回翼轸山,如今说这些话,真像是可怜我来了,还不知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我拒绝,显得我傻,不拒绝,还以为承了你的情,以后不知道要怎么还的。

外表淡定腹内实则纠结,那里看在眼里甚是欢喜,认为不说话总比拒绝好。于是云潜又侧脸小声说:“南子,将司空大人的衣服拿过来。”女子随后领命出去。

玄冥心里一愣,复又惊作声问:“对了,我的东西呢?还在店里呢!”

“都给你收拾过来了,一样没丢。”云潜见状忙安慰一句,却见玄冥听在耳朵里是更加不相信了,云潜看他脸色变差遂又好声补说:“龟卜在我那里,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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