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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 上——by香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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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队说,你走第二天就关了。

邵钧一听就急了,吼起来:“都一个多星期了?哪能关那么久,还不赶紧给放出来!”

田队说,我们哪敢放啊,放出来真伤了人谁负责?全监区没一人儿能打得过他。

邵钧吼道:“这么多天,出这么大事儿,你们不早告诉我!”

田队也不爽了,我们哪找得着您人啊,邵三爷?您手机关机,我们打到您家里,您家人竟然跟我们说查无此人!

邵钧连忙问:“你们打他了吗?上镣了吗?别跟罗强动手,别把人惹毛了。”

田队无奈地说,镣子都上了,不然怕他把禁闭室再给砸了,现在监区经费这么紧张,我们真怕他动手拆房子。

我们惹毛他?

我们可没体罚,没打没骂也没动粗。

跟他打?

把我们伤了我们自己吃亏,把他伤了也不成啊,这人他妈的就是咱第三监区养的一大宝贝,国宝!大伙都得捧着他,哄着他!

还国宝呢……

邵钧低声咒骂了一句,罗强你个混球,什么玩意儿,驴的脾气。

没挨打还好。可是手镣脚镣那玩意儿也不是舒服的,把人拴在禁闭室铁椅子上,两套镣子中间有根细链子连着,戴着那一套东西,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弯着腰,吃喝拉撒都在四米见方的旮旯地方里,比直接体罚还难受呢,受老罪了。

再嚣张凶悍的犯人,关几天禁闭也得认怂。

都关一个多星期了……

邵三公子挂掉电话,撅着嘴,牙根儿狠命地咬着烟,沉默地看着高速路上快速掠过的景物,两眼发直。

任那两个哥们儿在耳边吱哇地聒噪着,邵钧好长时间都没说话……

邵钧一路上催着楚珣快开,快点儿开到清河监狱。

“开车跟个娘们儿似的。”邵钧抱怨。

楚珣怒道:“时速都一百五十多了,再快我可就手抖了,我胆儿小行吗!”

开到京津交界的一个地方,这人实在憋不住了,让停车。

“不成了,爷先解个手。”邵钧从高速路基上跑下去,钻小树丛,跑得跟个鸭子似的,原本想一路开到清河不停歇的,可憋坏了。

楚珣乐他:“你在家不拾掇好了你自己!”

邵钧头也不回地说:“我都憋一宿了,就没找着机会发泄!”

这泡尿足足放了三分钟,邵钧咬着烟,哼着调子,抖了抖胯,总算松快了,拉上裤链,跑回来,然后就着急麻慌地催楚珣赶快开车。

沈大少爷和楚二少爷都是邵钧打小就认识的狐朋狗友好兄弟,经常在一块儿混。一个家里是公安部下属武警某队的,一个是部队总参的,俩人都没有继承父业,如今各自做生意发财去了。哥儿几个说起来,都觉着邵钧是个异类,你说这人张狂,不守规矩,可是邵三公子竟然念了刑警学院,踏踏实实地毕业了,做了一名小警察;可你说他正派,上进,他又偏不往他爸爸给他设计好的那一条入仕正途捷径上走,不进部委不当干事,偏偏下到基层监狱里,自己把自己无限期流放在清河农场。

而陶珊珊这个女孩儿,跟邵钧也算青梅竹马,初中一个校,高中还是一个校。那时候,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青春躁动跃跃欲试的年纪,邵钧也一样;班里惹人注目的男生都有相好的女生,那是潮,是范儿,是男人气,邵钧当然也要有。他每天放学蹬着一辆特高档的山地车,车后座上载的就是陶珊珊。俩人有过那么一段懵懵懂懂的暧昧,直到后来邵钧念警校去了,彼此的生活沿着两条岔路口渐行渐远,也就慢慢淡了。

楚珣跟邵钧说:“钧儿,我就不明白了,你逃什么婚?陶珊珊是真喜欢你。”

沈博文也说:“你们这一对儿,一个公安口儿的,一个检察院的,要再加上你叔叔,你们一家子把公检法系统都给包圆儿了,这叫一个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谁跟谁一对儿……”邵钧叼着烟,含混不清地嘟囔。

“邵钧你别装,干过的事儿别不承认,早就是小两口儿了吧?”楚珣暧昧地笑。

“少栽赃我,我啥也没干过。在我这儿,没上过床就不算两口子。”邵钧薄薄的内双小眼皮下露出不屑的目光。

车厢里又是一阵骚动,竟然没上过啊钧儿?两家不是早就订了吗?还没洞房呢你就跑出来了钧儿?钧儿你这一趟可亏大了!

“我说你们俩烦不烦!……”邵钧面露烦躁和不快,根本不想提被迫结婚这事儿。

沈大少皱眉道:“怎么了你小子?”

楚珣察言观色,嘿嘿笑道:“钧儿,跟哥儿几个说实话吧,你身边有傍家儿了。”

邵钧不说话。

楚珣说:“我其实早看出来了,邵钧,你脑子里惦记别人呢,竟然连结婚都逃了。谁啊?哪一路天仙啊?赶紧给爷爷们招供!”

邵钧用鼻音哼哼着:“我像有傍家儿的人吗……”

那俩人一齐狠狠地点头:“像,你丫太像了!”

“操……”

邵钧忍不住噗哧一声儿乐了,伸出两手作势掐楚珣的脖子,闹了几下。

闹完了,继续陷入沉默,心神不宁……

那俩嘴贱的家伙一路上不停拷问,威逼利诱,邵三公子是个死蚌的壳子,死活撬不开那张利嘴,就是不招。

楚珣不爽地说:“是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哥们儿不是?还他妈瞒着我们,邵钧你这样儿就没劲了。”

沈博文说:“我就是好奇了,咱邵小钧同志,这么些年眼高于顶的,最后能看上个什么美貌如花的绝色尤物?!”

邵钧在心里冷哼了几声儿。

你三爷爷身边儿的人,要是哪天告诉了你们俩,吓不死你们的!

邵钧傍晚到达清河监狱,手撑着车门,双脚一纵,潇洒地跳下车,回身朝那俩哥们儿挥挥手,说了一句“谢了啊”,向大门晃过去。

“走路还扭搭着……真是个少爷!”

楚珣眯眼瞧着邵钧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的背影,喷了一口烟雾。

监狱的大门吱呀呀地打开,随后再次阖拢,发出一声沉甸甸的闷响。

高墙一左一右两座小碉堡上,两名武警端着微冲,钢盔沿儿下闪出几道戒备的视线。

邵钧掏出证件,过了最外层驻监武警连队把守的门禁,走到内院的大铁门,在红外线识别器上对了眼膜,压了指纹。

第二道铁门在他身后关闭,再往里就是放风的操场,跑道,篮球场,娱乐室,做工的厂房,六层高崭新崭新的囚室大楼……

这是他们第三监区全体六个大队服刑人员的生活区,与世隔绝、不为外人所知的另一个世界。

邵钧没回他在监狱外租的小公寓。他知道回了那儿,当晚就得被他爸爸派来的公安抄枪堵在屋里,再把他铐起来,装麻袋用麻绳打包扛回去。

还是监狱里最安全。这几道坚固的铁门,就好像拦截异时空的铁闸,把纷纷扰扰全部挡在监狱之外,里边儿的人永远都出不去,外边儿的人也甭想进来。

狱警规范条例上,甚至连手机都不允许带入监区。这一条是多年来最让同事们诟病的规定,外边儿往里打电话找不着人,爹妈亲友尤其是媳妇傍家儿的,平时工作时间想腻歪几句,发个短信,里边儿人都收不到。可是邵钧最喜欢这一条规定,他最不爱带手机,他就是不想让熟人找着他。

傍晚,食堂已经开过晚饭,文化课学习时间。八点半,老师讲课完毕,犯人们排着队,晃晃悠悠地从小礼堂里走出来。

有人瞧见邵钧,点头哈腰地:“邵队,好几天没见您呢,嘿嘿……”

邵钧眯着眼,嘴皮子轻动:“排好队,不许交头接耳。”

他的视线扫过一行行一列列的犯人,脑子里想的是某个混球每一次从他面前走过,斜睨着眼儿,嘴角挂着阴阴邪邪的笑,眼神像刀子似的削过他的脖颈和胸口……

邵钧低声喊道:“3703,出列!”

“到!”

队伍里低头溜出来个圆鼓隆冬的小脑袋,立正,给邵钧歪歪斜斜地敬了个礼:“报告邵队。”

邵钧哼道:“刺猬,这几天你们班的人,老实呢?”

3703号,这个绰号刺猬的年轻囚犯,连忙点头说:“邵队,我们班的人可老实了,都等您回来呢!……内啥,邵队,我们老大,啥时候能放出来啊?”

邵钧冷着脸:“他啥时候放出来,是你问的吗?”

刺猬挠头陪笑:“报告邵队,我们这也是关心老大嘛……再说了,我们班没班长不成啊!”

邵钧撇嘴说:“没班长还有副班长啊,你们班副班长管不起事儿的?”

刺猬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是,副班长也管事儿,可是,老大不在我们不踏实,别的班的都趁机欺负我们,昨儿打篮球的时候合伙挤兑我们,给我们吹犯规,还敢盖我们的帽儿!……邵队,我们强哥不会挨罚吧,您不会打报告给他加刑吧?万一强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那我们……”

邵钧突然板起脸:“怎么着?罗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们班准备内讧了?二铺三铺下铺的都要造反了,怎么的?!”

刺猬脑袋摇得像波浪鼓,连声否认,保证说他们班所有牢犯都服帖地听从邵队指示,乖乖地等待强哥回归,绝对不敢炸刺儿,一直说到邵三公子的冷脸慢慢地缓和,嘴角挂上一丝笑。

邵钧挥挥手,让这罗哩吧嗦的家伙闭嘴滚蛋。

加刑不加刑的,是他邵三爷一人儿说了算数的吗,罗强那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想起来就脑仁疼……

邵钧回到监区办公室交接班,田队和几个管教还说:“少爷您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儿晚上我们值班,用不着你,明天24小时都是你的班,你回去睡觉呗。”

邵钧心里挂着,问:“关禁闭那家伙呢?”

田队说:“还关着呢。送去的晚饭没吃,管我要了两颗烟抽。”

王管(管教)说:“邵队,要不然晚上您去跟罗老二聊聊,这人有心事儿。”

邵钧翻了个白眼儿:“有心事儿让丫给我憋着,再多关他几天就服了。”

这年头犯人都跟大爷似的,走在全国人民的前列,率先就与西方接轨了,都他妈讲人权的,不能打不能骂的。犯人有文化课老师,有图书馆、娱乐室,还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大夫,狱警却没有。

你三爷爷还憋一肚子心事呢,我找谁唠嗑儿去?邵钧心头恼火着。

办公室里一帮同事也都在议论这事儿。

罗强在牢里名头大,关系也海了,他这边儿砸了玻璃,关了禁闭,外边儿立马就知道了。罗强的亲弟弟罗战,第二天就屁颠颠儿地跑来,直接摞了一袋子的现金,赔偿食堂玻璃的钱。罗战给几位队长、管教的送烟送酒,求他们手下留情:“我哥那号人,就是脾气臭,几位多担待,别罚他,别打他。他砸坏了公物伤了人,我全数赔,我按三倍的赔。”

罗家小三儿也是吃过牢饭的人,当然知晓监狱里关禁闭、上铁镣、甚至关小铁笼子的那回事儿,生怕他哥哥吃这种委屈,三天两头地跑过来打点,送钱。

田队说:“得亏咱们监区关了个罗强,他弟弟现在又混出名堂了,大老板了,真不差钱,罗强现在整个儿是在给咱第三监区创收呢!真惹不起,整一财神!”

别的监区犯人洗澡都烧锅炉,就他们第三监区的澡堂子有高档天然气热水器,24小时供应热水。

厂房里还安了冷热饮水机,犯人做工时再不会渴着,喝水不用出门。

娱乐室摆起来好几张台球桌,后来又修了个塑胶地面的标准化高级篮球场。

这些都是罗老板掏的钱,表面儿上说是私企无偿赞助监狱现代化建设,其实大伙都明白,罗三儿这是为他哥哥花钱,生怕罗强在牢里日子过得不顺心、不舒服。

邵钧还不放心,问:“这事儿没报告监区长吧?罗老二就是砸个玻璃,没伤人……”

“甭跟监区长他们说,别跟罗强一般见识,这事儿我能处理。”

邵钧叮嘱着同事。

田队说:“我们当然不会主动打报告,报上去了上边儿未必会罚罗强,再转过来罚我们几个,管教不严,导致犯人滋事毁坏公物,这个季度的绩效又得泡汤!每个月挣那么几条烟钱,容易么咱们!……”

邵钧心里暗暗踏实了,咧嘴笑笑,赶紧掏出几包精品熊猫,丢给那几位爷。

这年头做狱警不容易,承担的责任重,压力大,又没有干公安的那些人在社会上的权势。每月就挣那几千块钱,不出事儿还好,就怕监狱里死人、伤人,或者暴动、越狱,罚你奖金都算轻的,搞不好就是渎职罪,扒了警皮,一转脸警察就变阶下囚了。

当然,他邵三公子不怕这些。邵三爷能在乎每月那几千块工资?每季度抠抠唆唆的那丁点儿绩效奖金?他更不会有吃亏坐牢的边际风险,所以这人在监狱里纯粹是个吃白饭晾肚皮混日子的——相当一部分同事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3、禁闭室

入夜,监道里静悄悄的,长明灯洒下一片明静的光。

所有的犯人都已经洗漱完毕,回到各自的牢号,队长和管教们挨门儿视察,整队报数,然后让犯人早早地上床睡觉。

监看室里,整面墙都是一帧一帧的小屏幕,利用监视器可以牢牢掌握整个监区各个牢房的动向。

犯人踏踏实实钻被窝打呼噜去了,值班的队长管教们可不能睡,盯着监视屏幕,盯一宿。

王管看着屏幕,跟邵钧说:“邵队,你爸爸往咱办公室的外线打电话,打了好几趟,找你找挺急的,你回了吗?”

“嗯,知道了……”

邵钧含糊应了一声。他现在心里哪还惦记别的事儿?

王管挺好心地让邵钧回去睡觉,邵钧在监看室里磨蹭着不走。

他那俩眼一直盯着七班囚室的画面。上下铺,一共十张床,九张床上都睡着人,就只有大铺的床空着,豆腐块儿一个星期没拆开过,床铺冷冷清清。

邵钧还记得那时候他值夜班,晚上看监视画面,罗强就躺在那张床上。

他看监视器,罗强也看监视器。

罗强就对着墙角的摄像头,俩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罗强歪着头,浓重的五官和颇有棱角的脸在模糊的背景画面里化作某个极为清晰生动的表情,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手缓缓探进被子,喘息着,起伏着,唇角挂着挑逗的笑……

操!

邵钧狠命咽了一口唾沫,牙根儿痒痒,心里恼恨,恨完了就剩下一片空落落的……

他用遥控器把禁闭室的画面调出来,才看一眼,就急了。

“他就这么一直坐着?这人晚上不睡觉?”

邵钧眉头皱了起来。

“不睡,他就坐着。”王管耸肩说,“再说戴着镣,睡也睡不舒服啊,都伸不开腿。”

邵钧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儿,坐立不安,又熬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咬牙切齿地爆出一句。

“王八蛋!”

罗老二就是王八蛋,天杀的。

这么一大套手铐脚镣地戴在身上,坐着生扛,明摆着的,这他妈的是扛他一人儿呢吗?

“我找他谈谈。”

邵钧丢下一句话。

禁闭室里悄无声息。月光透过小窗,照出一尊好似蒙着铁水带着锈迹的侧影,粗粝而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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