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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 下——by香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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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拿球砸我……”

“我又不故意的。”

小胡低声嘟囔,没吃过别人这么狠的一招,有点儿伤面子。亏他刚才还觉着那小子长得不错,身材高大结实,挺帅的。

罗强斜眯眼盯着绝尘而去的货车,冷冷地说:“砸得好。”

胡岩:“谁砸得好?”

罗强胡噜一把胡岩的脑瓢,嘴角抽出表情:“你那一下,砸得真好,利索。”

……

自从这一天起,每星期来三监区食堂送货的人,还真变成这个寸头辉子。

这人穿着正儿八经的工作服,挂着公司胸牌,每一回来都是一脸煤土渣子,跟个黑炭头似的。每次都准点,干活儿很卖力,而且不吭声,不理人。

自从这个辉子来送货,罗强发现了,胡岩也每回都跑来食堂,站岗放哨,简直就跟俩相好的约好了似的。

狐狸一往食堂跑,邵钧也坐不住了,不乐意了,干脆也三天两头往食堂跑,查岗,盯梢。

于是,三监区的食堂就变成这么一副情景:

送货的辉子满头大汗地进进出出,搬东西;

小胡同志围着这人后屁股转悠,上下打量,问长问短;

邵三爷翘二郎腿坐在门边的藤椅里,警帽下斜眯俩眼,盯着小胡的一举一动,手指头一下一下地弹着腰间的警棍;

罗强系围裙站在案板边,继续揉他的面,擀他的烙饼,顺便有一搭无一搭的,欣赏大馒头英俊的侧脸……

胡岩有一回凑过头,拎起辉子胸前的小牌子,仔细端详。

“你叫李辉?”

对方闷闷地点头,俩眼发直,目光好像天生就不会拐弯儿的。

胡岩:“你不是本地人?我看你不像。”

辉子闷了半晌,说:“我老家广西。”

胡岩:“那你跑北京来干嘛,这大老远的?你当地找不着活儿?”

辉子:“……”

胡岩撇嘴:“嗳,你会说几句人话吗?”

辉子冷冷地抬起眼皮,突然哼道:“你能少说几句人话吗?”

胡岩:“……”

邵三爷在一旁忍不住扑哧一声:“不说话能把丫的憋死。”

罗强一边擀烙饼一边乐:“小胡,给老子学个猫叫。”

胡岩让一群人轮番取笑,忿忿不平地,嘟着嘴,拎着一串葡萄跑了,回他的理发店上工,给人剃头去了。

三监区胡总发型师的头型很各色,与众不同。别人都是剃成光头,带着一层毛毛匝匝的青发茬子,就只有胡总因为职业需要,这人又臭美发骚,偏不乐意跟别的犯人一样,于是在前额那里留长了两寸头发,拿发胶抓了抓,弄出个挺酷的造型。

监狱最近两年也出台了新规定,讲究人权的,犯人入狱时不必抱头蹲下,不再明令禁止同性恋,甚至还允许犯人染头发。

新监规横空出世,隔壁女子监区立刻哗啦啦染成一群五颜六色野鸭子似的,好几对儿相好的女犯在操场上开始公然的手拉手。男监区这边也有几个小年轻的染成黄茬。咱们胡总这回又独树一帜,自己给自己捯饬成亮紫色,跑出去的时候,头发在阳光下紫莹莹地发光。

辉子从帽檐下甩出两道阴郁莫测的眼神,乌黑卷曲的睫毛上挂着汗。

胡岩一边走一边喂自己吃葡萄,走路的时候,后胯颇有韵味地扭着。

辉子视线不由自主追随着胡岩头上那一撮紫毛,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第二眼……

胡岩在他的小理发店里给个犯人剃光头,抬头看大镜子,一眼瞧见直不愣登站在门槛上的大高个儿,木桩似的。

胡岩回头:“呦,你咋来了?”

辉子迈进来,眼珠打量一圈儿:“你的店?”

胡岩甩出一枚得意的小眼神,示意门口的招牌:清河三监区靓丽魅影发型屋。

还他妈发型屋呢……辉子瞟一眼那招牌,嘴角略带嘲弄:“那,你给我理一个。”

那天辉子还真坐到胡岩面前了,值班看店的管教一看这人是食堂送货的那位,也没拦他。

胡岩说:“你脸忒脏,我没法下手,我给你洗洗,刮个脸。”

辉子冷冷的:“嗯。”

胡岩又说:“我给犯人剃头是挣公分的,我给你剃头刮脸,挣啥呢?你让我白干啊?”

辉子:“……你爱吃葡萄?冷藏车里还两箱玫瑰香,给你。”

胡岩给这人头发打上泡沫,极其熟练专业的手法,指尖不轻不重,捏得这人舒服得向后仰过去,脖颈上的喉结缓缓抖动……

胡岩二指捏着刀片,凑近对方的脸,凑得很近,一丝不苟。这个人洗干净脸,跟脏着感觉完全都不一样,脸型瘦长,鼻梁挺直,眼睛微凹,眼神淡漠。

辉子半眯着眼,脖颈上最脆弱的要害完全暴露出来,在胡岩的刀片下滑动。

他从睫毛缝儿透出的光亮端详胡岩一丝不苟很认真的面孔。胡岩皮肤比较细,白,这种肤色肤质的人,脸上痦子多,近看全暴露了。辉子就一颗一颗地数,小胡同志脸上,脑门上,眼角,鼻尖,嘴角,一共有几颗小黑痦子。

胡岩这回不是用剃的,正经剪了一个他最拿手的发型,镜子里现出一张细瘦俊脸,线条流畅,两鬓修得薄如刀削。

“满意?”胡岩嘴角翘出弧度。

辉子点点头,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人……

胡岩顺手拉起对方一只手,轻轻摩挲对方的手指关节,动作透出那么几分若有若无的挑逗意味,薄薄的清秀的眼皮勾出月牙样的眼睛,随口道:“我给你磨个指甲。”

……

当晚,澡堂子里,二大队一伙人洗完澡刚出去,一大队五六七八班的崽子们呼噜呼噜地涌进来。十五分钟的战斗澡,没时间闲晃,一个个儿飞快拖鞋扒衣服,十五秒迅速脱光,速度都练出来了。

罗强沉着脸混在人群里,目光警惕地扫过一张张脸,一个个擦肩而过的人。

收垃圾的工种让他揽下了,每天盯着垃圾站的动静儿,如今食堂后门又来了这么个陌生可疑的辉子,每周出入监区,罗强能不起疑?

一切蛛丝马迹都在悄悄地预示,清河监狱里可能要出大乱子,比上一回谭龙策划炸监更严重的冲突正在酝酿,而且幕后有人。

罗强用眼神示意顺子,顺子会意,趁值班管教不注意,蹲下假装搓脚丫子,伸手往窗边暖气管子下边一摸……

顺子摸到东西,张开掌心,给罗强看。

罗强一瞅,小刀片,铁钉子,改锥……都是利用做工机会从厂房顺出来的。这么多家伙事儿,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凑齐的。厂房丢了东西,管教们也会察觉,所以这些东西一定攒着藏了很久。

罗强一摆头,示意顺子,再把东西原样放回去,别让对头发现。

七班铁杆小团体洗完澡,出来穿衣服,罗强从衣服里掏出湿漉漉一颗烟,点上了叼嘴里吸着。

小胡同志发骚,往内裤裤裆里塞了一只肥皂盒,跳到屋子当间儿的长条凳上,众目睽睽之下扭了扭胯。

围观群众哄笑作一团,罗强斜眼笑骂:“你丫的,骚玩意儿,裤裆里没货,你还硬往里塞。”

胡岩:“塞了就有了。”

罗强:“塞了谁看不出来是假的?”

胡岩:“哥,你看得出来我裤裆是假的,人家都往咱监区里塞人了,你看不出来吗?”

罗强表情顿时沉下来,冲小胡勾了勾手,不动声色……

七班一伙人迅速穿衣服,身上都来不及擦干净,套上囚服回屋,关上门,全部聚集到大铺的床上,秘密会议。

罗强问:“小胡,你刚才啥意思?”

胡岩皱眉道:“大哥,你说我啥意思?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食堂送货那个辉子,绝对有问题!”

胡岩脑瓜子转得飞快,两眼发光,压低声音,连珠炮似的向大铺报告他这些天收集到的各路情报:“大哥,他们二大队的猫腻儿,我都帮你打听来了。垃圾车从各个牢号里收东西,就是他们联络串联闹事儿的套路!外面有人接应,毒烟卷肯定不是咱楼下物美超市里搞的,是外边儿递进来的!还有,送货的咋的偏偏这时候换个生脸儿?还有最重要的!那天我拿球砸那个辉子,他一只手托着几十斤的土豆另一只手把球打回来,你看这人像个民工司机吗?这人手脚绝对有功夫,右手中指还有枪茧我摸出来了,是练家子,大哥你要提防着!!!”

小狐狸一口气说完,思路条理十分清晰。而且这人在监区里人缘好,“相好”的可不少,耳目众多,又碎嘴爱瞎打听,啥都搀和,所以啥都知道。

小胡讲的一套都是罗强在脑袋里反复琢磨过的,不谋而合。罗强听着,眼底透出光亮,嘴角浮出赞赏的笑:“精豆子,可以啊?”

胡岩嘴唇划出一道月牙的形状:“哼,他们那些小猫腻子,能瞒住我?”

罗强嘲弄地说:“老子还以为你崽子叫春儿呢,看上那个辉子了。”

胡岩不屑道:“谁看上他?我能看上他?……我看上谁了哥你不知道吗?”

罗强:“……”

罗强:“给老子说正事儿!”

顺子说:“大哥,咱们要不要报告邵队和监区长?”

罗强迅速摇头:“先别说……辉子不出手,见天来食堂只是干活儿,咱们也抓不到他任何把柄。”

顺子说:“难不成等他们搞出事儿?”

罗强沉思着:“先看看这帮人要搞什么事儿。”

胡岩小声嘟囔着:“这帮人,一伙的,垃圾站那边是一条线,往监区里顺东西,食堂这边是另一条线,开着车进来,他们两路都做手脚了,就等着起事呢……”

罗强脸色蓦地冷下来,掌心将燃着的烟蒂一寸一寸碾进桌子。

胡岩和罗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胡岩:“大哥我明白了!!!”

罗强:“老子明白了,这帮王八羔子的……他们是憋着合伙越狱!”

88、真人露相

收垃圾的贾老头子,食堂送货的深不可测的寸头辉子,还有二大队崽子们在澡堂以及监区各处私藏的家伙,几条不同的线索联系到一起,罗强这时已经约莫猜出个大概,有人策划着炸监,越狱。而且这一回是要玩儿大的,显然比谭大少在菜地里挖一条充斥沼气的破地道要周密得多……

罗强脑子里闪过邵钧黑白分明的一张俊脸,固执任性的倔表情。

他脑子里不停晃过谭龙嚣张一时的面孔,晃过浑身鲜红躺在地上的一只血馒头……

晚上去楼顶天台,罗强双手一撑,脑袋刚从通风口管道里冒出来,就被早躲在楼顶的猫崽子一把薅住衣服领子。

邵钧急不可耐似的,抓着罗强把人拖上房顶,大腿发力一跃,将罗强扑倒,啃上去。

“嗯……”

罗强胸腔里闷哼:“干啥啊,宝贝儿……”

“想你了,咬你!”

“我咬死你!我咬,嗯……唔……”

邵钧吸吮着罗强,啃着,咬着,嘴角流出细碎的咕哝声,一头常年欲求不满的野兽,吃不饱总是想要。他这年纪,正是身体欲望与对感情的渴望同时达到最成熟的完美结合点,这几年压抑着,憋闷着,每一分每一秒跟罗强腻歪在一起都不会嫌烦,可是现在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才能偷摸爽一回,哪受得了?

罗强给邵钧口活儿吸了出来,又从后面压着人搞了一趟,做完了抱着喘息。

罗强搂着邵钧,手指把那一头乱发捋整齐,眉眼间沉思着:“馒头,最近值班,你警醒着,警棍和防身的家伙,可都带齐着。”

邵钧:“都带。”

罗强:“晚上别睡办公室,回县城里睡,甭待在监区。”

邵钧睁开半眯的眼:“干啥?沙发床舒服,你们家三儿孝敬给咱的!”

罗强冷哼:“是舒服,但是不安全,你晚上不要待在监区。”

邵钧:“……老二,你咋了?”

罗强心里压着事儿,脸上就带出冷郁阴沉的情绪,但是他不想把邵钧卷进来。他太了解这小孩的硬脾气,邵钧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置身事外。这监狱里难保没有第二个丧心病狂的谭龙,可是馒头还有第二套器官能可劲儿糟蹋吗?

这事儿迟早要解决,但是罗强希望能把整件事的深度烈度掌控在他力所能及的控制域内,不牵连邵钧。

罗强说:“馒头,上回你带我出狱,还记得咱俩咋混出去的?咋躲得红外线探测源?”

邵钧笑说:“咋躲的?我说藏冷藏车里,你藏到车底下水箱里了。”

罗强眼神深邃,看着邵钧:“你回头赶紧把这事儿知会他们连长,让以后每一班站岗的小孩,都查仔细了,车厢和车底盘都查。打指纹、扫眼膜的家伙事儿,千万盯紧了。”

邵钧挑眉:“干啥啊?他们查严了,以后我怎么把你带出去?”

罗强眉头拧起来:“操,老子能混出去,别人都他妈能混出去!”

邵钧眼神慢慢警觉:“老二,你到底想说啥?”

罗强面无表情:“老子就是告诉你,把这条路给他们堵上,堵死了。”

邵钧:“……”

那晚,罗强把话含在嘴边,没跟馒头说实话。

邵钧觉着不对劲,之后几天也警觉了,私底下也没跟罗强交待废话,转脸就去查食堂了。

邵钧把食堂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尤其是后门和储藏间,冰箱,冰柜,一箱一箱蔬菜都翻了,恨不得从大茄子大土豆里挖出个把窃听器来;条子的职业病,疑心大,看啥都觉着有鬼。

三监区的果园、菜地,邵钧也去查过。他走得还是当年查谭龙越狱案子的路数,只要果园里没暗道,菜地里没暗门,他实在想不出来,牢号里有非分之想的犯人,怎么折腾能越过那四道严密把守的电控大门,难不成插上翅膀翻墙飞出去吗?

那一夜也是罗强和邵钧最后一次在厂房楼顶天台上约会。

两天后,罗强把垃圾车推到监舍楼下,拎着垃圾袋,踏进监道,到各个牢号收垃圾。进到二大队某个班,屋内空无一人,罗强眼神迅速扫过各个隐秘角落,最后从屋角垃圾桶里掏出个硕大醒目的纸团……

罗强展开纸团,只瞟了一眼,脸色大变!

罗强迅速扭头。

他蹿出牢门,远处黑影一闪。

他闪电般奔出监道,身形扯进走廊,眼前晃过活动室,台球厅,小礼堂,好几扇门。监舍楼的大门在他眼前一下一下地开阖,人影早就溜得无影无踪,追不上了。

罗强牙齿咬得咯咯响,攥拳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刚才循着那个背影,他远远地看过去,那身形像是二大队的梁子,跟张大虎他们一窝的兔崽子。

揉成团的那张纸上,写了一行字:

“老二,是道上的就放聪明着,甭他妈想再查下去,别挡害。年三十那晚,你没在礼堂,你在办公楼某间屋打了一野炮!俗话讲,牢号里熬刑,‘三扁不如一圆,操屁股就是过年’,你爽了,你过大年了,别挡别人的道!”

这行字下面还画了一幅画,一看就是用厂房做工打图纸底稿的那种劣质铅笔头,极粗陋潦草的几笔,但是已经足够让罗强后脑勺红筋暴跳,面孔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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