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背着人搞破鞋被抓着了那般，害怕，又有点羞耻的高兴。
气氛越来越僵持，钟秦快把我盯出毛病了，为了让我自己好过点，我连忙起身要去别的地方，钟秦比我反应还快，我屁
股还没离开沙发，他就箭步窜上前，挡在我面前，一字一顿，“没错，就是那样。”
我觉得可笑，讥讽道，“那好，你把崔晓凉分一半给艾平达。”
“那你是不是也分一半给我？！”
“别开玩笑了！”
“谁在跟你开玩笑？”
“好，好，我错了，我刚才胡言乱语，真抱歉，麻烦钟少爷让个道儿我去倒杯热水。”
钟秦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腿一横，挡住了我脚步，然后手很用力捏着，阴翳的脸低了下来，我气息不稳，想立刻从他的
身影下走开，不，是逃走。
“同性恋。你是，他不是。”
我几乎有点愤恨了，“那你呢？”
这时，门铃叮咚响了。我晃了下神，推开钟秦的手去开门，在菜单上签字时，手在抖，我提着食盒，甚至不敢转过身去
。我诧异自己过激的表现，我到底在干什么！
“送来了？哎——钟秦你不吃点？”
钟秦见艾平达从浴室走出来，大步跨上楼，“不了，晚安。”
艾平达走过来，问道，“你欺负他啦！”
我苦笑一下，“怎么没人关心我是不是给人欺负了。”
艾平达摸摸我的脸，坐到我身旁，又侧过身来亲我的耳朵，笑道，“他太单纯，而你不。”
单纯……有多少人这么说过了？
“我有那么坏？”
“不是你坏，是他太好。”艾平达说道，“钟秦，有时候傻到家了。”
无论晚上想多少事儿我都不会失眠。我总是可以很快沉浸入梦，我妈是永远的主角。后来我结识了一个心理专家，他说
我有受虐倾向，我把他赶出了门。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伤害的感觉，可我为什么总是梦到我妈？
半夜，我的手机响了老半天。我还以为天亮了，心想这时间过得真快。来电是黄任，这小子和我冷战了一段时间，虽然
现在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但他总是不满意我不参与他宏伟正义？的杀人计划，他说我不像个男子汉，无所谓，只要我是
个男人就行了。
“喂，你以为现在几点啊！”3：32，我气死了。
“怜生，怜生，出事儿了，黄任他出事儿了——”竟然是席敏的声音，她仿佛惊魂未定说话断断续续，紧接而来的是哭
声，抽泣声。她身边嘈杂极了，我不得不竖着耳朵听她在说什么。
“黄任，大姐出事儿了——”
“你别急，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
“童子巷……对不起，对不起，童子巷。”我仿佛能看到席敏因为惊吓过度缩成一团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现在没事吧，你有没有事？”
“没有，没有，他们，被人带走了，他们把人带走了。”
“好，你在童子巷等我，我马上就去。”
“你快来，我怕死了，快来——”
我赶忙穿上衣服往外奔，还没有下楼梯，钟秦的门突然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一团。缓慢的，他的脸才显山露水从黑暗中
凹凸出来。他黝黑的眼睛总能精确定位我的方向，问道，“你去哪儿？”
“我有事儿出去一趟，早上回不来就别等我了，你跟艾平达说一声——”我说着转头就往楼下跳。
钟秦快步跟上来，在楼梯上拉住我问道，“是不是林轩又找你？”
“不是，李老板出事了，你快别耽误我时间。”我甩胳膊希望他放手，我现在担心死席敏了，没功夫解释。
“噢，怎么不去找艾平达？”
“你说什么呢！”
“你傍上他了，无论谁出事儿他都能给你摆平，去叫他起来啊！管你什么李老板王老板生老板死老板他都能帮你救。”
此刻钟秦那一张醋脸简直让我的肺都气炸了，尖酸刻薄太具侮辱性的话让我怒火噌地冒出来。
“你给我闭嘴——”
“你是不是见个男人都能靠？林轩，裴曦，现在又找上艾平达了？你可真有本事！”
“你他妈的快给我闭嘴！”我使劲儿推开钟秦，结果自己往后一倒，没有踩稳，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我心里疼，这样
的屈辱，让我直接疼到了心里。
没滚了几个台阶，电视里那都是假的，要想从头滚到尾大概还需要些技巧。我一脚勾住楼梯扶手下方的栏杆，整个人坐
在楼梯坎儿上，浑身硌得疼。钟秦呆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惨剧这样发生连一点应有的表现都没有，比方说大喊着我的名
字扑上来，或者惊叫一下，都没有，他有时候就像一块石头。
“哎哟，你大爷的，我要是死了你肯定最高兴！”我颤巍巍立起双腿，大声骂，也不怕吵醒了艾平达，“你他妈的要是
睡不着就下来给我开车，tnnd我一分钱都不付！”
钟秦不吭声，我以为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直到我们上了车，直到车子狂奔向童子巷，他都耷拉着脑袋缄默不语。
他犯了失语症，也许连他自己都太震惊，他开始反思我在他心目里的地位就是从这一件事情开始的。
童子巷离得意快餐店不远，我们经常走那条路况条件极差无比的近道去另外一条街的大排挡开“好”生活。钟秦车子还
没有停稳当，我就开门跳了下去，童子巷黑洞洞的，我大声喊道，“席敏？席敏！”
远处的垃圾堆放处，伸出个明亮的东西，席敏猛烈晃动着手机，哭声决堤了，“怜生，怜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
“嗨呀，你没事儿吧！”我奔上前，藏在垃圾堆里的席敏浑身酸腐味刺鼻扑到我怀里，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我抱着她不
停问，“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大姐和黄任呢？！”
她说不出来，一个劲儿摇头打颤，全身瑟缩发冷。我着急坏了，骂道，“你别再哭，哭能怎么样，你告诉我他们人呢？
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那个，那个女人，又来砸，砸店了——呜呜呜呜，好多人追我们，他们叫我先走，好可怕，他们拿着砍刀——”
天啊！这到底冲着什么来的，大姐的老公为什么一定要逼死人！不爱了就离，爱跟谁跟谁去他妈的谁死谁活两清！我二
话不说将席敏推开一些，打电话报警，110。
“你干什么——”
“报警。”
“怜生，没用，他们每次来都没用，没用的——”
“每次？这是第二次吧！”
席敏捂着脸哭诉，“很多次很多次，大姐不让我们打电话告诉你，出事儿就不让你来，大姐不让——”
“别他妈的开这等国际玩笑！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们这群白痴——”我当时由于太气愤太悲伤连这种话都骂的出
口，我完全忘了此刻惊魂甫定的席敏需要我安慰。
钟秦按住我的肩膀，结结巴巴像是被杜子滕传染了，“别，别急，打，打电，电话，再，再说。”
没错，我单枪匹马救不了谁，不能冲动，我恨死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混帐，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被人欺负被人凌辱脊
梁骨断了疯了傻了也没个地头申诉，我多懦弱，我帮不了自己一身烂债不说看着自己关心的人一个个被伤害也豪无还手
之力，人生怎么如此无能！我恨自己，恨透了！
“老油条呢？！他肯定知道人被抓哪儿去了。你认得路不？”
“嗯，嗯，我去过大姐家里。”
“好，我们现在走！”我拉着席敏往巷子外走，发现钟秦呆站着，推了他一把，“你别愣着，快走啊！”
钟秦脚下一动，张开胳膊将我和席敏两个人往旁边一甩，提起脚向着前方迈了两大步，从地上操起一个不知是谁家扔掉
的平底锅（底儿是漏的），照着前方就猛地扔出去，“谁，谁！”
我惊骇，只听黑暗中一声痛吟，一个身影扑通倒地。他身旁的垃圾桶翻倒，哗啦啦落了一地发臭的垃圾。我和钟秦跑上
前，抓着那个人死死按在地上，手机强光下，我惊呆了，竟然是他！他满脸都是黑乎乎的胡子茬，一根面条挂在左腮。
“臭小子，放开我！”
“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警察，警察！”
“我知道你是警察，我问你你在干吗鬼鬼祟祟不说警察我照打！”
那人的胳膊被钟秦扭痛了，大声吆喝道，“小心别落我手里！”
“我——”我是真的想打人，管他是什么，先打了泄愤。钟秦手疾眼快拦住我的手，一脚踩在那人背上，“你，快，说
！”他字字掷地有声，义愤填膺，他完全是怕自己一句话说成了三倍长度，干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
“你再不说，再不说——”我一跺脚，捏紧拳头，“我把你扒光了绑在电线杆子上！你这警察，什么警察，别逗我了，
王八羔子，就是你们把社会搞乱的！”
这个男人就是方才我和艾平达在房天娱乐城遭遇例行检查时，那个摸人大腿的警察。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十分诡异，
告诉我他碰巧路过此地？鬼才相信！
“行啦行啦！我一路从环兰别墅园跟你们来的！”没想到严刑酷法一个没上这警察就招供了，所谓革命意志也太脆薄了
。跟踪我们……难道说我和艾平达离开娱乐城之后他就一直跟着？！
“小子，你快放开我！”
钟秦想了一想，冲我点点头，“怜，怜生，先，先找人，要，要紧。”
“我们走，席敏。”我拉着女人走了几步，回头警告那个警察，“别再跟着我们，下一次你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慢着——”警察扶着腰站起来，大声叫住我们，“别找了，我知道人在哪儿！哎哟亲娘啊，腰快被你踩断了！”
我将信将疑停住脚步，说道，“你要是骗我，我——”
“谁骗你们这群屁大的小孩，一个个毛都没长全！跟我来吧！哎唷，我的老腰！”
我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钟秦的意思，他耸耸肩，先掏出手机来递给我，“艾，艾平达， 打，打电话。”
“你怎么突然变成杜子滕了？”我纳闷他说话为什么直打磕，不能是吓成这样的吧。瞧他这点胆子！
电话通了可是没有人接，连打了三次都没有动静，艾平达也睡得太死了，怎么关键时候他就掉链子。钟秦不相信又疯打
了十来个，终于失去耐心，对于这个细节，我没有过多在意，但比较了解艾平达的钟秦却觉出了这之间的蹊跷。
我们开着车跟着那个警察走了几条街，在一个有点陌生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喏，就在这巷子里，人估计走了。”
我立刻跟着钟秦钻了进去，几个不够明亮的电灯泡照耀着满是褶皱的水泥路面。这儿污水横流，谁家吐的牙膏沫子厚厚
一层浮在发臭的泥沟里。还有一碗吃剩的面条连汤带水躺在里面沉沉浮浮，说不出的恶臭味让我不断反胃酸。
先是钟秦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横起胳膊将我挡在他身后，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心里突突跳得紧
。
这是令人崩溃的一幕，我惶恐地盯着那歪斜着靠在冰冷水泥墙面上的女人，她发黄浮肿的脸让我不能确认那曾是让我嫉
妒到死的一个不知好歹的孩子，所拥有的这样爱他的母亲，一个把眼泪吃到肚子里的女人，一个为了儿子维持着已经破
损不堪家庭的女人，她此刻就像一块被人抛弃的破布，抹尽了他人桌上的污垢，现在却躺在那潭恶臭酸腐的污水里，她
原本漆黑的长发纠结成乱麻贴在脸上，脖子里，黑乎乎的一团，她又一次破碎了我对母亲的幻想。
我走的每一步，脊梁骨都绷得生痛，李和梅她歪着脸目光呆滞盯着路灯，她最爱的黑色一步裙被撕开了，上半身洁白的
衬衣沾满了泥污，我跪在她面前，无法言语，我害怕极了，我瞪大双眼死死将她的模样锁在脑海中，我要让自己记住这
让人丧心病狂的一幕。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个——”我咬紧牙，我拽住李和梅的前襟，我要狠狠骂死这个女人，我要骂死
她！
“别，别——”钟秦拽起我的左臂，他怕我会真的打人，他不放心，最后死死将我半个身子揽在他怀里。
我一寸寸从李和梅憔悴的脸上看过去，乌紫的眼角，流血的鼻子，眼神落在她有些开裂的嘴角时，真的，昏天暗地一般
，我全身都在剧烈颤动，我害怕自己肮脏的联想，我害怕这样一个好母亲被糟蹋。
又黑又粗的阴毛，挂在她嘴角边。污浊的精液，在她脸侧凝成形。
10月21日，开始了漫长的秋雨季，淅淅沥沥落个不停的雨有些痴缠，有些固执，它想冲却我眼中极其丑陋的景象，可却
力不从心。
两年前的7月中旬，我怀着卑微犯贱的心思北上B城，回到我的出生地，满眼浮华的街景和穿梭来往的人流让我迷惘了很
长一段时间，我竟然在怀念以前的伤痛，我以此为荣，我因为有了那被囚虐的三年而变得与众不同，我缺乏向别人炫耀
的资本，所以只要一点不同，一点能区别他人的不同，就能让我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自信 ，害怕被忽略，害怕被舍弃
，因为我至今得到的太少。
李和梅收留我的原因很简单，我这张脸会吸引一些漂亮的小女生来店里买冷饮，她身上残留着当年名震一方时大姐头特
有的豪气和粗犷，可很多时候她母亲的身份让我留恋不已。我并不是恋母，是嫉妒，深深的嫉妒。
当看到她被欺辱，被自己的儿子嫌弃时，我心里甚至有些发狂的兴奋，是的，我恨这样的不公平，给予和渴求丝毫不对
称的不公平让我心里有着如此肮脏的愿望。
当我坦然自视自己畸变的内心时，悲哀，是真的非常悲哀。
我抱着李和梅哭泣，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我的心里装满了罪恶感。仿佛我已经无可救药。
“别哭，大姐没事儿，这点把戏……没事儿，没事儿————————席敏，臭婊子，你他妈的为什么叫他来，王八蛋
，叫你自己乖乖逃，谁也不要告！为什么叫他来啊！王八蛋——”李和梅发疯似地抓着我的头发，她扭曲的脸变形抽搐
骇人至极，她哭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大叫，席敏藏在黄任怀里，凄厉的哭声惊破了初晨混沌的薄幕。
我抱紧了崩溃的女人，我捏紧了双拳，我瞪大眼睛，掌心被指甲抠破了，我一声不发。
10月21日上午九点整，我坐到了教室里，此刻，已经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