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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授 第三卷——by半分堂主人【有上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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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家本是嗣凝大家,富贵荣华,但人欲无穷,总想着更上层楼,便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秋贵妃身上。可试想一个妃子,孩子夭折,又不能再孕,今后在宫中还如何生存?莫说是皇后之位,恐怕连贵妃都当不上,后宫之中,生存艰难,若爬不上去,便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当时恰逢护国侯夫人也生了一子,于是秋家一计议,便把护国侯之子抱入宫中,当作秋贵妃之子抚养,称护国侯之子夭折。

此事做的极其隐秘,国主宁以期当日亲眼见着孩子从产室里抱出来,自然丝毫不会想到三天后孩子夭折换成护国侯之子。除却秋家掌权几人外,知晓真情的也只有秋贵妃身边的侍女奶娘以及为小皇子诊治过的太医。当时重金买通,封锁了消息。

秋贵妃姐妹长的十分肖似,加上护国侯毕竟嗣凝皇室旁支,与国主宁以期模样也有些相似之处,众人便盘算着纵使将来这孩子长大,模样上应该也不会露出破绽。所幸宁无争肖母,因而更无人怀疑。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件秘事便是被那太医泄露出去的。

那太医贪金,收了秋家的贿赂后原本也打算守口如瓶。只是过了些时日后,他发现当日知情的侍女奶娘等先后意外身亡。太医不傻,猜到是秋家要杀人灭口,于是心生惶恐,连夜给家人写了一封信说明此事。信送出不过半日,这太医便无故暴毙。

只是那封信并未送到太医家人处,而是阴差阳错落到了长生殿之人手上,最终送到了长生殿殿主章意那里,便是后来李长冼得到的那封信。

李长冼回到嗣凝,与宁无殊一合计,李长冼提议在京中散布谣言,说宁无争是秋贵妃与护国侯私通而生。

此计甚毒,这样的谣言一起,国主必定会设法查证,不管秋贵妃有没有私通,宁无争既然不是国主亲生,这罪名总是落实了,秋贵妃少不得淫乱宫闱、欺君罔上的罪名,而宁无争自然与皇位无缘。

若除去了宁无争,宁无敛反正也失踪了,这嗣凝总得有个太子,那除了他宁无殊,还能有谁?

而此事也果然如他们所料,国主宁以期被惊动,要以杏林秘药验证宁无争血统。

宁无争听秋贵妃说完前因后果,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可笑他宁无争这十多年来,步步为营,布局谋划,除去一个又一个的障碍,争的就是那嗣凝皇位,可如今却告诉他,他根本不是皇子,他一开始就没有争位的资格。

若是如此,他这些年又为了什么?

只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的不是皇室嫡系血脉。

无争,无争,这名字起的倒好,一早就预言了他的今日么?

秋贵妃疲惫无力的靠倒在椅上,宁无争看她那张虽然保养得宜但已隐显老态的脸,心里不由的怨恨起来。若不是这个女人为了在后宫争宠,自己便是护国侯府的小侯爷,如今又怎会沦落到变成通奸私生之子。

可此时的怨恨又有什么用呢?这个女人毕竟是一手养大他的母妃。

倘若他生长在护国侯府,也许会安于一个侯爵之位,可他是作为嗣凝三皇子长大,他的野心已经不允许他偏安一隅,他要站在权力的最顶峰,他想被万民朝拜,不但是嗣凝,乃至整个天下。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宁无争双目射出锐光,沉声道:“明日之前,请母妃不要离开瑞景殿。”

秋贵妃一惊,道:“无争,你要做什么?”

宁无争冷冷一笑,道:“母妃,你是想背个淫乱宫闱的罪名被处死,还是想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呢?”

秋贵妃愣道:“我、我……”

宁无争明知故问,这宫里哪个女人不想得国主宠幸,生下龙子,母凭子贵,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秋贵妃回过神来,瞬时明白了宁无争这句话的意思,不由打了个哆嗦,惊恐之下猛的站起身,上前一步拉住宁无争,道:“无争,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宁无争神情平静,注视着秋贵妃,说道:“母妃,我们没有退路。”

秋贵妃脸色煞白,迟疑道:“可……可是……”

宁无争从秋贵妃手中缓缓抽出衣袖,转身往外走去,背对秋贵妃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母妃就在这静待儿臣的好消息罢。”

秋贵妃眼睁睁看着宁无争离去,一阵虚软,无力的坐倒在地上。她把宁无争抚养大,期盼的正是有一天宁无争成为嗣凝太子乃至国主,但想不到最后竟是用这样的方法。

不过,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入宫多年,她虽然尊为贵妃,但也知晓自己并不是宁以期真爱之人,在这宫里还谈什么爱不爱的,夫妻情份又算得了什么?一旦宁以期知道真相,她最好的出路也只是被打入冷宫罢了。

想到这里,秋贵妃突然笑了起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第六十八章

曲水的冬天略有些阴湿,门扉微启,阴冷的北风便会乘势灌入,吹的烛火明暗不定。年老的内侍连忙悄声入内,将门重新仔细掩上。

内殿传来一阵低有气无力的咳声,宁以期道:“什么时辰了”

老内侍走入内殿,站在幔帐边,弯了弯腰道:“回陛下,寅时三刻了。时辰还早,陛下再休息会罢。”

宁以期掩嘴又咳了几声,内侍连忙端了茶来服侍他喝下,宁以期顺了气,半靠在床上,叹口气道:“朕睡不着。德宣,陪朕说会话。”

名叫德宣的老内侍道了一声:“是。”立在一旁,静待宁以期开口。

宁以期抬眼望了望窗,天色暗沉,便连月光也看不见,出了一会神,收回视线,道:“德宣跟着朕,也有十几年了罢。”

德宣道:“回陛下,德宣是陛下登基那年被派来服侍陛下,至今已是二十年整。”

宁以期叹道:“朕登基第二年,无争出生,当时凝霜被人下了药,太医说孩子恐怕会胎死腹中伤及母体,提议打掉孩子,凝霜跪着求朕让太医保住孩子。她生无争那日,朕在门外听见她痛苦呻吟,挣扎着生下这个孩子……无争被抱出来的时候,那么小那么弱,哭的跟小猫叫似的。朕给他起名叫无争,是想他出生不易,全为这宫中的纷争所累,希望这宫里不要再有那许多的勾心斗角。可谁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

默然许久,宁以期道:“德宣,你说无争他……真的不是朕的孩子么?朕和凝霜毕竟夫妻一场,多少也是知晓她的,朕不相信凝霜会私通护国侯。”

德宣迟疑道:“这……”他不过一个内侍,怎敢在国主面前议论此事。

宁以期从床边暗格里摸出一只绣着杏叶图案的锦盒,盒子里放了一粒丹药,宁以期拿起那粒丹药,细细的看了一会,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药?”

德宣有些不解,答道:“回陛下,这是奴才前日从太医院取来的杏林秘药。”

宁以期摇摇头道:“这是朕命太医做的假药。”

德宣大吃一惊:“假药?”

宁以期道:“其实连药也算不上,不过是个染色的丸子,化入水中片刻,便会将水染成红色。”

说到这里,德宣哪里还会不明白宁以期的意思,更是惊讶无比,结结巴巴道:“陛下,这……这怎么使得……”

宁以期将药放回,小心盖好锦盒,叹口气道:“德宣,朕不想失去最后一个孩子。”

德宣悄悄抬眼看向宁以期,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贵为一国之主,但最宠爱的孩子不是失踪便是疯了,再或者谋逆作乱,何其可悲,这是身在皇室的不幸。他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打击,即使这个孩子也许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子,但他宁愿相信那一切只是谣言。

满室寂然,安静的可以听见刻漏的细微滴水声。

宁以期忽然微微侧耳,道:“德宣,你可听见有什么声音?”

德宣年近六十,耳目已不是那么敏锐,好像听见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于是走到窗边,仔细听了听,推开一条窗缝向外望去。

只见憧憧宫影之中,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从四面八方向寝殿汇集。德宣入宫二十多年,亲眼见过当年宁以期登基前宫中政变动荡,不由脸色微白,惶恐道:“陛下……外面……外面……”

话音未落,殿门猛的被人推开,侍女慌慌张张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德宣心头一跳,勉强定了定神,呵斥道:“放肆,在陛下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宁以期问道:“发生何事?”

那侍女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跪下叩首道:“陛下,听说二皇子要造反,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杀过来了!”

德宣讶道:“二皇子?”

宁无锐因为宁无忧一事,早就被关入宗人府,怎么会突然带人杀入禁宫造反?他怎么逃出宗人府?哪里来的人马?何况他素来胆小怕事,难道向天借了胆无端端的来造反逼宫?

这其中,怎么都透着古怪。

宁以期眉头皱起,道:“你怎知是二皇子?可曾亲眼看见?”

侍女一愣,诺诺道:“方才……听见有人喊,奴婢不曾亲眼看见……”

便在这短短的问答间,外面的杀喊声越来越响,渐渐向寝殿靠近。德宣惴惴不安道:“陛下,眼下情况危机,不若趁反贼还没靠近,速速离开寝殿,避往安全之处。”

宁以期有气无力道:“哪里是安全之处?”

德宣环顾四周,顿觉茫然。是啊,听外面的厮杀声,寝殿四面八方已被包围,还能往哪里逃?

宁以期低咳数声,道:“德宣,朕要更衣。”说着,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却牵动气息,猛的咳了起来。

德宣手忙脚乱去扶住宁以期,只见他弯腰咳了许久,猛的身子一沉,软倒在德宣身上。德宣一惊,看向宁以期,只见宁以期一手紧抓胸前,大量暗色的血液自口中溢出。

那侍女看见了,惊叫一声,德宣也被惊的六神无主,张口喊道:“宣太医……”又猛然惊想到,外面都是叛军,哪来太医?

回头再看宁以期,双目紧闭,面色泛青,胸前染了大片的污血,不过片刻功夫,竟是出气多入气少。

侍女颤声道:“德公公……怎,怎么办?”

德宣这时也没了主意,只是伸手用袖子徒劳的擦了擦宁以期嘴角的血迹,可这血止也止不住,被德宣衣袖带过反而满脸血污,殿门大开,烛火被北风吹的明灭不定,照在宁以期脸上更显骇人。

德宣心头剧跳,恍恍惚惚间又猛然想到近来宁以期病重,御医留了两粒提气吊命的丹药在此,连忙放开宁以期,跌跌撞撞的走到平日放置药物的柜前翻出,这时也顾不得有用没用,把两粒丹药一起塞入宁以期口中。

也不知是否丹药起了效,宁以期呛咳一声睁开眼,张了张口,却气息急促说不出话来。德宣慌忙为宁以期抚胸顺气。一边脑中胡思乱想,宁以期这模样分明是中了毒,可究竟是何时中的毒,外面兵荒马乱,又不知情形如何?

只怕今晚,便要葬身于此。

正要回头吩咐侍女,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喊杀声,接着便有人冲了进来,德宣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居中之人,竟真的是理应被关押在宗人府的宁无锐。

但宁无锐神色竟比躲在角落里的侍女更惶恐,他浑身发抖,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好似随时会瘫软在地。德宣大惑不解,却仍颤声道:“二殿下,你为何要逼宫?”

宁无锐张嘴啊啊喊了几声,却说不出话,伸手抓着喉咙,满脸痛苦之色。被身后人猛推了一把,跌在宁以期榻前。

宁以期急咳了几声,蓄了点气力,方要开口,只听外面有人朗声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德宣往门外望去,只见无数火把将门外照的亮如白昼,门前一人身穿朱红色广袖礼衣,衬映的容姿越发艳丽,只是他面若冰霜,一双凤目中透着冷锐决然的杀气。

宁以期本性难免有些优柔,但他也是经历过皇室的政权夺位才坐上这国主御座,这时怎还会不明白。心中升起了滔天怒火,指向宁无争道:“你……好……”

只说了两个字,又是一阵剧咳,吐出许多黑血。

宁无争脸色一变,道:“宁无锐,你竟然给父皇下毒!”

宁无锐啊啊了几声,却不能说话,看着宁无争,满脸怨恨。猛然起身,抢过旁边一人手中长剑,直冲向宁无争。

宁无争不避不闪,眼看便要被长剑刺中,忽然宁无争身侧闪过一人,伸手在剑锋上一挑一拨,剑尖竟不知怎地忽然转了个向,直插入宁无锐心口。

宁无锐似是不可置信,低头看了看插在自己胸前的剑,猛然惊骇的抽搐起来,重重跌倒在地,痉挛了数下,终于再无气息,只是一双眼瞪的老大,竟是死不瞑目。

宁无争唇角微勾,缓缓道:“宁无锐弑君谋逆,畏罪自尽。”

他不在看地上宁无锐的尸体一眼,缓缓走近宁以期,德宣徒劳的护住宁以期,道:“三殿下,你还要做什么?”

宁无争自袖子取出一份黄色卷轴,从容道:“儿臣斗胆,请父皇立诏。”

宁以期气的浑身发抖,无力的推开诏书,眼前一阵昏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宁无争脸色一变,正要发难,忽然有人破窗而入,喝道:“宁无争,你太过分了!”

众人一惊,转头望去,德宣失声喊道:“太子殿下!”

来人一袭黑衣,正是长生殿少主章玖。

他与沐夕醉一夜长谈,已几乎确认自己身份,匆忙入宫看见这一幕,看见宁以期、宁无争以及刚刚死去的宁无锐。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甚至依稀想起宁以期也曾在他面前中毒吐血倒下。

他脑中的记忆还十分模糊,但也足够让他明白,这些人他确实是认识的,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兄弟,而他正如萧晚楼所言,是嗣凝太子宁无敛。

而此时,他的兄弟正为了皇位杀兄弑父,逆天而行。

宁以期已近弥留,听见章玖声音,猛然张开眼看去,浑浊的双目留下两行泪水,嘶哑着吐出两个字:“阿敛……”

第六十九章

章玖心神一震,不由上前一步。宁无争想不到沐敛华失踪许久,在这紧要关头竟然会出现,心中又惊又怒,眼看他要靠近,不禁也阵脚微乱,连忙喊道:“拦住他!”

身边侍卫得令,上前围住章玖。

章玖又往前踏一步,手中长剑平举,沉声喝道:“谁敢拦本殿?”

这一声喝,运了些许内力,只把众侍卫震的耳中嗡嗡作响,不由心生怯意,随着章玖前进的脚步都往后退了一步。

宁无争怒极,道:“还不快把这反贼拿下?”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眼看天快亮了,唯有趁夜速速把一干人等都处理掉才是当下最要紧之事。逼宫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要如何收拾局面,真正控制整个嗣凝朝堂,才是他将要面对的难题。

但宁无争别无选择,如果给他一个月,不,或许只要十日,他可以布一个完美的局,就像对付宁无殊和宁无锐一般,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会变得容易许多。但他只有这一夜,除了这样粗暴而直接的逼宫,别无他法,而他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杀人总是很容易的,困难的是完美无缺的善后。

眼看着章玖要被众侍卫围攻,宁以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德宣的手臂猛的起身,喊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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