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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授 第三卷——by半分堂主人【有上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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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萧晚楼开口,沈轻狂回身轻轻一笑,道:“萧兄想说什么,我知道。要在十日内从这里赶到剑门关,我自认不能做到,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勉强是够的。到那时,你大约也抵达芜晏不过几日。”

出使的队伍,要讲究排场礼仪,不可失了尔骁皇室的体面,故而马车行的慢,三百多里路,按着计划是要走上十多日。

萧晚楼看了看沈轻狂,见他虽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但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知道他这几句看似随意的话语只怕是已在心中酝酿了许久,既然他主意已定,自己再劝也是徒劳,何况萧晚楼从心底里是十分羡慕沈轻狂的,若果可以,他也想抛开国事杂务,快马赶去剑门关,寻找沐敛华下落。

萧晚楼道:“明日让千嶂牵两匹好马给你。”

沈轻狂摆摆手,傲然笑道:“不必,我自有办法。”

话锋一转,沈轻狂又道:“不过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到芜晏,寻找红袖蕊一事便只能拜托你。你和阿敛身上中的销魂解药我已制出,只差药引,你若得到红袖蕊,便直接取三朵花和着药一起服下,不出三日,自然功力恢复。”

萧晚楼点头,却问道:“有一事,我思量至今,却未能理出头绪,当日你说的菟丝蛊毒,除了吸食人精血、令人体质虚弱外,可还有别的效用?”

沈轻狂迟疑道:“说实话,菟丝来历罕见,我看了许多医书,也只在那一本《蛊毒秘典》中看到讲述,但那本书因为年代久远,残缺了不少书页,或许菟丝另有作用,我未看到完全。”

他自负医术,但不知便是不知,决不会为了逞能而胡编乱造。他这样说,萧晚楼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轻狂来历神秘,萧晚楼也早已不以为异,第二日一早,出了驿站,便看见门外另停了辆马车。灰色的马车并不起眼,但拉车的却是两匹精壮结实的好马,车辕上坐了个头戴斗笠的布衣车夫,看见一行人出来,并无言语,只是跳下马车,打开了车门。

沈轻狂道:“就此别过,待寻到消息,我定当赶往芜晏。”

萧晚楼缓声道:“此行或许不会太过安宁,沈兄还需一路小心。”

沈轻狂点头道:“我自省得。”

萧晚楼目送沈轻狂上车远去,叹口气,拢了拢斗篷,吩咐道:“我们走罢。”

第五十五章

萧晚楼出身尔骁皇族,这一年来又先后去过沂睦、嗣凝以及周边数过小国,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初见散璋都城芜晏,仍免不了要吃了一惊。

散璋天气严寒,芜晏一年中几乎有半年都在下雪,称为冰雪之城也不为过。但更少见的是,芜晏是一座山城,整座城市依着晏山山脉走势蜿蜒而上,一直到顶峰处略微平坦之地,耸立着一片巍峨的建筑,便是芜晏的皇城。

芜晏城的房子因地而建,有些靠山壁的一面更是直接在山壁上凿出凹室,远远看去,高低错落,别有意趣。因为地寒,树木稀少,这里的屋舍大多用砖石砌筑,窑火烧出的黑色泥砖与建城时挖凿山壁而来的黑石混在一起,几乎难以分辨哪块是石哪块是砖。雪积在黑黝黝的屋舍山峦上,看起来整座城市仿佛只有黑白二色,便不免带着一股冷肃凝重的气质。

但走的近了,却看见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山城街道边飘散着浓烈烧刀子味的酒肆,热气腾腾的面馍铺子,香味四溢的酱牛肉老店……不同于精致婉约的南方,北方的粗旷气息扑面而来,热闹的仿佛把那风雪严寒都阻挡了。

车队沿着街道前行,尔骁尚碧色,皇室乘坐的马车上饰了翠鸟图案,有见识的散璋人看见了,知道这是尔骁皇室的车,便低声议论数句。道:“尔骁也到了,不知道是哪位皇子?”

旁边有人应道:“听说尔骁只两位皇子,二皇子自幼体弱多病,不良于行,来的多半是皇长子罢。”

前一个人道:“那岂不是尔骁未来的国主,若是银珠公主选了他为婿,将来便是尔骁皇后了!”

再一人道:“说起来,现今的尔骁皇后,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美人,不知道这皇长子模样如何?”

第二人道:“要说当年,咱们散璋的岚烟公主才是……”

话未说完,便被身边之人人捂了嘴,第一人压低嗓音,略有些惶恐道:“嘘,你不要命啦!”

萧晚楼因为身中化功之毒,功力只余二成,但车外这三个人的话声仍然听的清清楚楚,听到这里,不由心中微微疑惑。岚烟公主是散璋皇室嫡系所出,当年为了散璋不得不委屈牺牲自己的幸福,远嫁沂睦,按着常理,谈论起来也该带着点惋惜口吻,又或者因为其美貌而带着些神往,可为何那人提到岚烟公主时,旁人会如此紧张惶恐?

思绪微转,耳边又飘过几句对话,只听先前的那人说道:“听说这回国主邀请了各国皇子来咱们芜晏,只是怎么不见嗣凝人?”

旁人应道:“你还不知么?嗣凝太子出了意外……”

马车渐行渐远,那几个人的闲语淹没在喧闹的街市中,萧晚楼轻轻叹口气,又想到了沐敛华。

已经这么久了,沐敛华究竟是生是死?

当初自己离开曲水时候,虽然也会思念沐敛华,但那种思念是平淡而温暖的,不会日日夜夜的想着那个人,却总是不时的想起与他相处的点滴,忍不住微笑。

可现在,简直无时无刻不在为沐敛华牵怀挂忧,萧晚楼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样想念一个人,也第一次知道如此的焦灼烦恼是多么的痛苦。

自沈轻狂离去,已有十一日,事前约定,无论有事无事每日均以特殊驯养的飞鸿传递消息保持联系。

前几日尚能每日收到沈轻狂发出的消息,但最近这两日,却不再有消息传来。也不知是否因为两人距离渐远,鸿鸟在路上所需时间增长,或是发生了别的意外。

眼下,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沈轻狂身上了。萧晚楼其实心里是明白沈轻狂的,沈轻狂对沐敛华的感情,旁人很容易便能看出,唯独沐敛华一厢情愿的把那当作兄弟朋友的情谊。按着道理,萧晚楼与沈轻狂应该是情敌,可萧晚楼却相信沈轻狂,因为他明白,无论如何沈轻狂对沐敛华的感情与他对沐敛华并无什么分别,在寻找沐敛华下落这件事上,沈轻狂必定全力以赴。

而萧晚楼只是担心,若有人存心针对沐敛华,那么会不会也对寻找沐敛华下落的沈轻狂下毒手?

想了又想,萧晚楼心中暗下决定,或许应该再派几个人去嗣凝豫州。

正在心中默默盘算人选,马车已停了下来,只听见车外一路接待陪同的散璋官员道:“萧殿下,到驿馆了。”

先下车的是柔蓝与千嶂,两人分立在车边,为萧晚楼掀帘。萧晚楼下车时,看了看那散璋官员,又抬头看向眼前的驿馆,忽然想到这一幕何曾相似。

沂睦变作散璋,这一年来,自己似乎总是与他国驿馆有缘。

比起沂睦来,散璋显然是极重视萧晚楼的到来,安排的驿馆规模不小,黑石砌筑的院墙上雕了祥云麒麟等吉祥花饰,端庄雅致。进了屋,夹墙与地下都烧了火,屋里暖意融融却丝毫不带炭火烟气,窗边一盆水仙开的正盛,清丽宜人的香味弥散在屋中,不由让人身心舒畅。

一进屋,又有侍女端茶递热手巾,外面更有许多侍从仆人忙着搬运安置尔骁一行人的行李物件。萧晚楼解了斗篷交给柔蓝,里外扫了几眼,对陪同接待的散璋官员道:“倒是辛苦诸位了。”

负责接待萧晚楼的散璋官员,恰恰也是礼部侍郎,名唤成绥熙,萧晚楼说的客气,他当然更客气,连连道:“此乃份内之事。”

柔蓝在旁边听着,只觉得这场景何曾相似,忍不住噗哧笑出声。萧晚楼略有些责备看她一眼,柔蓝连忙收回脸上笑意。

只听成绥熙又道,“人手生疏,怕有所缺漏怠慢,还请萧殿下见谅。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萧晚楼接过旁边散璋侍女端来的热茶浅啜一口,察觉乃是自己平日爱喝的都匀。都匀茶树在尔骁多生,并不算十分金贵,但在这天寒地冻的散璋便极为难得了,这小小一杯茶已可见主人用心,哪里会有成绥熙说的怠慢。

放下茶盏,道了一声:“好茶,成大人有心了。”

成绥熙连忙道:“萧殿下满意便好。时辰不早,萧殿下一路辛苦劳顿,下官这便不打扰萧殿下休息了。”

送走成绥熙,萧晚楼轻点柔蓝额头,道:“你这丫头又没规矩。”

柔蓝吐吐舌头,道:“奴婢只是听见他说的话与在沂睦时那个于大人说的一模一样,才忍不住笑。下次不敢了。”

她这样一说,萧晚楼也忆起当日情形,果然两位礼部侍郎说的都差不多,此类接待外国来客,总是相似的官腔,也是自然。不过这样想来,到又确实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微微一笑,对柔蓝道:“还有下次?”

柔蓝最会察言观色,这一路上萧晚楼虽然掩饰心情,但多少总是透出些抑郁烦闷的情绪,少有此时的展颜浅笑,见萧晚楼心情略略放松,柔蓝故连忙做委屈状道:“奴婢嘴拙,又说错话,被殿下捉了话柄。”

萧晚楼笑道:“你还嘴拙?宫里谁不知道,凰翔公主身边的小丫头柔蓝伶牙俐齿再厉害不过。”

千嶂也在一旁应道:“可不是么?”

柔蓝跺跺脚,道:“好啊,连千嶂你也拿我取笑。”又转头对萧晚楼道:“殿下忒偏心,方才千嶂也有偷笑,可怎么就只说我一人?”

千嶂嚷道:“你这是污蔑陷害。殿下明鉴,可不会冤枉我。”

两人存心要让萧晚楼开怀,刻意在他面前吵吵闹闹,萧晚楼看出他们心思,心中略略感动,便顺着他们说笑。

萧晚楼抵达芜晏之时,各国皇子大多已早几日到了,因此第二日散璋国主便在宫中设宴,招待各国使臣,为诸人接风洗尘。

芜晏皇城建在晏山顶峰,皇城中心之处砌有一座高台,台上又砌了黑石宫殿,四面的窗均蒙了层薄纱,这薄纱材质奇异,明明轻薄透明,却又能挡住高处凌冽山风,令殿内丝毫不显冷意。坐在殿里,温暖如春,又可俯瞰山城星火点点,别有一番精彩景象。

萧晚楼进了大殿,也不由略有些惊奇的打量了一番,跟着侍人走到位上坐下,往旁边看去,不由又吃了一惊。

左手的席位,乃是沂睦来使之位,端坐其位的乃是身着深青色亲王服的男子,也算是萧晚楼旧识,乃是沂睦从前的四皇子,现在的宏亲王沐余鸿。

沂睦国内如今势力三分,但毕竟占了都城又拥有玉玺的是安阳女帝沐朝欢,因此散璋这回的请柬自然是送到了沐朝欢手里。但此次邀请的名目是为散璋银珠公主选亲,沐朝欢不会也不可能来,于是便派了沐余鸿来。沐余鸿乃是沂睦直系正统血脉,虽然本来立有正妃,但两年前便病故了,也一直未能留有子嗣,因此让他来倒也顺理成章。

沂睦使臣乃是沐余鸿这消息并非秘密,萧晚楼早在来散璋途中便已知晓,只是让他意外的却是沐余鸿身边之人。

坐在沐余鸿身边的女子,一身红衣,容姿艳丽,竟是当日在沐复野寿宴上献舞的倾城。

倾城见萧晚楼注视自己,微微欠身道:“萧殿下万安,分别数月,想不到有缘在芜晏相见,实乃倾城之幸。”

沐余鸿笑道:“可不是,萧殿下上回匆匆而别,小王未及亲自送行,好生遗憾。总算小王有幸,在此相遇,来来来,小王敬萧殿下一杯。”

萧晚楼按捺住讶异,举杯微笑道:“故人相逢,自当举杯庆贺。”

一杯饮下,正要再饮,千嶂匆匆从殿外走入,走到萧晚楼身边,附耳低声道:“殿下,方才收到沈先生的信。”

第五十六章

说是信,其实不过是一张小小纸片,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长生殿。

萧晚楼识得正是沈轻狂的笔迹,但他字迹潦草凌乱,除了这三个字再无其他,再看这纸片边缘毛糙,还带了些暗色的污迹,也不知是从哪里撕下,显然是仓促而就。萧晚楼将纸片藏在手心中,不着痕迹的靠近鼻翼轻嗅,闻见一股淡淡的铁锈腥味,心中顿时一沉。

这纸上的污迹,竟是血渍,莫不是连沈轻狂也出了意外吧?

然则,尽管只得三个字,终究是有了线索与方向,似乎也意味着沐敛华还活着,想到这里,萧晚楼不由又心里暗暗的松一口气。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正自思量,殿上传来侍从唤礼,喊道:“陛下驾到!”

殿中静了下来,众人纷纷起身,只见一队侍从开道,分列两侧,又有八名侍女悄声而入,静静立在御座两侧。再过片刻,殿后转出一人来。那人身形高大,穿了一身玄色龙袍,长发以金冠束起,露出一张过分惨白削瘦的脸来,显得有些病态,但他一双眼明锐冷厉,殿中诸人被他视线扫过,莫不觉得背脊一阵发寒。

萧晚楼与他视线相接瞬间,亦不由心中一凛,这般的奇诡气息,竟是似曾相识。

只见这人缓步走到御座前,并不坐下,伸手拿起桌上酒盏,道:“各位贵客远道而来,共襄盛举,乃是散璋一大幸事,朕先敬各位贵客一杯,今日设宴招待,还望各位贵客尽兴。”

正是散璋国主章意。

他说的客气,但语调平直,脸上也无什么表情,并无丝毫欢喜之色,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可殿中诸人,或是习惯了散璋国主这般的散璋大臣,或是碍于礼仪情面的外国使者,竟无一人显出惊讶神情,反而都摆着笑脸举杯相应。

散璋国主章意一连饮了三杯,才在御座上坐下,左手微抬,身边侍从会意,喊道:“开宴,奏乐!”

殿中四角顿时响起鼓乐声,散璋宫乐多为钟鼎鼓瑟而奏,少了南方丝竹雅乐的轻柔婉转,显得凝重而杀伐,正如这座高台上的黑石宫殿、这依山而建的芜晏城、这严寒冷肃的散璋国一般,总在处处显出与沂睦、尔骁、嗣凝等国的不同。

众人重新入座,互相寒暄敬酒,一时间倒显得殿上十分热闹。

只是那散璋国主章意,面对满桌的美酒佳肴,既不吃也不喝,殿上美貌舞姬献艺,他也好似浑不感兴趣,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御座上,与这殿内欢庆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连带着众人也不由小心翼翼,虽然酒酣耳热,却反而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少。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站在章意旁边的侍从忽然凑近章意低声数语,章意微点点头。那侍从得了示意,站前一步,右手一摆,殿中乐声停下,舞姬无声退去,那侍从这才对众人朗声道:“银珠公主到!”

众人一听,都不由往门口望去。

传闻这银珠公主,便是此次散璋宴请诸国的关键。

散璋国主章意无后,若是娶了银珠公主,或许便能得到散璋。散璋虽然地处荒北,但盛产铜铁,这些年国力渐强,若得了散璋,再以此为根基,将来一统天下似乎也并非全无可能。

这样的美梦,殿上不少人做过,因此对这银珠公主便格外关注。若是美貌温柔,那就再圆满不过,可哪怕是面似无盐、骄纵蛮横,为了权势利益,说不得也是要娶的。

众人屏息以待,目光汇集大殿门口,只见大门徐徐打开,北风夹带着一阵细雪飘入,吹的殿中烛火一晃,便在这一暗一明的光影变换中,门前出现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形高挑,容姿美丽,一身桃红团锦窄袖裘袄,领口袖口缀了圈白色貂毛,艳丽中又显出几分娇俏。

诸国使臣想不到这银珠公主这般的美貌,此时看见,俱是喜上眉梢。

萧晚楼细观银珠公主,见她行走举止间英姿勃发,心下也感叹,北地女子果然豪爽,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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