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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夜 第二部——byra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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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托马斯把艾琳的联系方式给了德州牛仔,德州牛仔祝我们好运,他说:“要是你们幸运的话,七天之后就能见到你们的律师了。”

这话听上去非常危险,像是在警告我们,前面的森林里有狼,小心别被吃了。

我望向窗外,这时候已经能看到狄波拉监狱的大门了。这是一座建在悬崖边的监狱,我们正开在它唯一与外界相通的道路上。起初周围还能看到些树木,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开上了一条狭窄的悬崖。两边传来海水拍打礁石的巨响,一波接着一波,艾伦·托马斯抱着胳膊可怜地说自己晚上一定会失眠。

我们经过了第一道闸门,接着是第二道,后来是第三道,在一连串繁琐的问题和检查之后,德州牛仔把我们带进了狄波拉监狱。

大门开启时,艾伦·托马斯睁大他的眼睛,一脸虔诚地交握十指,说:“这真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他看上去像是要去见上帝了,祝他好运。我见到艾琳时一定会告诉她,“你哥哥走的时候很安详。”

第二章

我从德州牛仔的车上下来,直到被带进监狱长办公室时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或许,不,是一定错过了我的最佳逃跑时机。

为此,我对自己的将来做出以下四个构想:顺利且平安地活到七天后,见到艾琳,假释出狱;顺利且平安地活到七天后,见到艾琳,被她炸死;顺利且平安地活到七天后,并且一直顺利且平安地在狄波拉监狱度过晚年;不知过了几天,反正一定不会超过七天,我们的律师——艾琳收到邮件,通知她不必赶来,因为她的辩护对象已经“不幸猝死狱中”。

“迪兰,他在问你话。”艾伦·托马斯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坐在我身边侧着脸看我,不停给我使眼色。

“抱歉,什么?”我摸了下嘴唇,顺着他的指引看向了面前的中年男子。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条写有名字与头衔的黑色长方形铭牌:监狱长,道奇·劳伦斯。

“您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吗?抱歉,我有些走神。”我撑着下巴看道奇·劳伦斯,他长了一张奇怪的脸,下巴方正,显得严肃且拘谨,可是五官却非常细腻,甚至带着少许阴柔美。下半张脸的不苟言笑被上半张脸的轻佻调和,使他紧绷的嘴唇和高挺,石刻般的鼻梁少了分令人敬畏,不敢造次的色彩。

“老实说,我是被这儿给吓到了,”我小心地挪动屁股,换个舒服些地姿势对道奇·劳伦斯说,“天呐,我现在可是在狄波拉监狱,我是说,这可真够呛的,你明白吗?”

我为自己的走神找了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借口。艾伦·托马斯用“别开玩笑”的轻蔑眼神瞥我,我管他信不信,反正道奇·劳伦斯是相信了。

“可以理解。”他点头的幅度非常之小,甚至可以说是细微,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他看,恐怕是要错过这个表示赞同的动作。

“那我重复一遍我的问题。”道奇·劳伦斯低头看了眼被他压在手肘下的文件,他的声音比他的样貌年轻些,说话的腔调慢悠悠地,听上去非常遥远。

他的伦敦口音比艾伦·托马斯黏糊糊的口音舒服地多,更关键地是,他的金色头发非常漂亮。要是在阳光下,我想,要是现在有一缕阳光穿过玻璃照射进来,他的头发必定闪闪发光,像湖水的波光般,柔和动人。

“刚才这位托马斯先生表示,你们没有杀害昆兰·奥康纳和雷奥·施耐德,你们只是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是这样吗?”

“是的,没错,我们的飞机坠机,掉在海滩上时他们已经在那儿了。”我说。

“知道他们是谁吗?”道奇·劳伦斯看了眼我,随即又将眼神转移到艾伦·托马斯身上。

“不知道。”我和艾伦·托马斯都摇头说。

“昆兰是个毒贩,雷奥是意大利的帮派头领。”

“可他有个德国名字。”艾伦·托马斯皱起眉抱怨。

“非常抱歉,他是个纯正的意大利人,雷奥·施耐德是他的假名。”

“那昆兰呢?”我问,雷奥是假名的话,这家伙的身份也不太可能是真的。

“是真名。”道奇·劳伦斯没有透露更多,“你们的行李就这些?一个箱子和两只钱包?”

艾伦·托马斯纠正他,“确切地说只有那只箱子是我们的,钱包是昆兰和奥康纳的。”

道奇合上手下的文件说,“祝你们在这儿玩得愉快。”

他示意站在我们身后的狱警带走我们,我问道奇:“这就结束了??”

道奇反问我,“是你杀的人?”

“不,不是,当然不是。”我看了看艾伦·托马斯,让他好歹也说些什么。起码得弄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被带来狄波拉监狱、

艾伦·托马斯让我接受现实,我们走到了监狱长办公室外面时他对我说,“道奇·劳伦斯只是个监狱长,按照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我们只是因为有杀人嫌疑才被带来这儿。”

“有杀人嫌疑就得来狄波拉监狱?”

他是从他哪番话里品味出这番意思的???把我们夹在中间的两个狱警都笑了,他们确实该笑,艾伦·托马斯刚才那句话是我这几个月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比他的僵尸理论还要好笑一千一万倍!

“这一定不是你第一次进监狱。”

我们开始脱衣服准备做身体检查的时候,艾伦·托马斯这么对我说。

是的,他真聪明,这都被他猜中了。

这怎么可能是我第一次进监狱!!

为了表示友好,我回问了他句:“那你呢,第一次?”

艾伦·托马斯朝我笑,还让我猜。

我的耐性被他的微笑耗尽,我建议我们玩个游戏,在狄波拉监狱把彼此当成陌生人,不要沟通,不要交流,不要微笑。

艾伦·托马斯显得苦恼,他开始脱衬衣和裤子,关照我转过身去,别回头。在我们身后拿着枪指着我们的狱警敦促我们别再磨磨蹭蹭,别再说话。他们还不赖,甚至比我之前在C城的时候遇到的狱警要温和,要知道在C城,押送过程中囚犯间要是敢多说一句话那就得挨揍。

我的屁股被人狠狠拍了三下之后,被推进了清洁室。在那儿冲洗身体的高压水龙头把我冲得头晕脑涨。

押送我们的狱警又换了一批,等艾伦·托马斯也换上囚服出来,经过一道使用指纹锁的电子铁门,和一小段挂着花草图画的走廊,我们才算正式踏进了狄波拉监狱。

有些意外,但仔细想了想之后又觉得挺合理的是:我在狄波拉监狱看到的第一个囚犯是个鲜血淋漓的小个子男人。

他躺在血泊里,身体下意识地抽搐着。跪在他身边,血红的双手抱着后脑勺,被四个狱警拿枪指着脑袋的健壮男人想必是袭击他的凶徒。

艾伦·托马斯靠近我,凑在我耳边和我说了句悄悄话。可惜的是,他这话还没说话,就被押送他的狱警揍了。

我站在原地同情地看着他,他被揍了三拳,每一拳落下后监狱里都响起聒噪的欢呼声。

要是艾琳这次只打算来保释她哥哥,我想她可以不用来了。 打艾伦·托马斯的狱警最后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郑重警告他,没有他的允许别他妈随便和人说话。他的嘴巴可真臭,我离他足足有三步的距离都能闻到他满嘴的洋葱味。艾伦·托马斯抬起手腕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他不经揍,流了鼻血,瞬间染红了囚服的衣袖。

这下可够呛,一进来就挨了揍,他以后要倒大霉了。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说的“他”是指那个口气熏人的狱警。等着瞧吧,他得罪了艾伦·托马斯。我都能看见艾伦·托马斯眼里的怒火,把他双蓝色的眼珠都烧红了。有个词叫做什么来着,“目露凶光”?用来形容艾伦·托马斯那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实在太恰当了。

说真的,我虽然看艾伦·托马斯不顺眼,多数时候都想掐死他,淹死他,一枪崩了他,时常陷入被他的愚蠢逼疯的境地。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演技出众,还有些小聪明,打架也不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瞥了眼顺从地闭上嘴,再没多说一句话的艾伦·托马斯。从他稍纵即逝的凶狠眼神里我看出来他想弄死那个叫史蒂夫的狱警。

我和艾伦·托马斯被分配到不同的囚室。他的室友是个壮如蛮牛的红脸光头,史蒂夫坏笑着把艾伦·托马斯推进去。红脸的大个子显得非常兴奋,快要撑破囚服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两个硕大的鼻孔哼哧哼哧地吐息。艾伦·托马斯朝我看了眼,露出他一贯地狡黠微笑,无声地用嘴型向我传达他刚才再我耳边没说完的那句悄悄话。

“可别死了,宝贝儿。”

他这么说。

得了吧,谁比谁先死还说不准。他还是赶紧向上帝祈祷,今晚别被那个大个子干得下不了床。

我的牢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我的室友看上去比艾伦·托马斯的室友友善得多。我进去时他正坐在床上看一本硬皮圣经,洋葱味的史蒂夫用警棍敲了敲牢门,“嘿,卡洛斯,好好照顾你的新朋友。”

他说这话时笑得很怪,卡洛斯抬起眼皮看我,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一块“X”型的疤痕几乎占据了他整张脸,多亏了疤痕的帮助,即便他现在面无表情也看上去狰狞无比。

我站在床边对他笑了笑,“抱歉,这是我的床。”

卡洛斯没有用粗话抱怨也没有抓着我的衣领把我摔到墙上警告我这个新来的这屋里是他说了算。他的反应略显平和:合上圣经,爬到上铺。

我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床垫,我可有段时间没过这种日子了,上一回进监狱还是三年前替弗朗尼先生办事的时候。他要杀牢里的一个人,当时进行地很秘密,就把我弄了进去,帮他宰了那个混球。

我那会儿用的好像是牙刷,又或者是毛巾,反正也记不清了。办完事我就被弗朗尼先生的律师弄了出来,在里面待的日子前后不超过一个星期。我那时住的是单人间,里头的人大多知道我的名号,没什么麻烦,日子过得非常惬意。刚出去时我甚至还有些怀念牢里的生活,作息规律,三餐准时,偶尔还能找到个金发小子给我吹上几回。

过于安静的卡洛斯让我有种回到当时的错觉,我好像还是一个人住,老天,我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晚饭时我又遇到了艾伦·托马斯,这家伙把我硬生生拽回到了“我们身处狄波拉监狱”的现实中。

“今晚有炸鱼排,听说不错。”他排在我后头对我说。

我回头看他,完好无损,真叫人失望。

我要了通心粉和土豆泥,艾伦·托马斯喊住我邀请我和他共进晚餐。他带着我和他的狱友坐一块儿,那头蛮牛脸上挂了彩,左手无精打采地垂在身旁。

“这是迪兰,”艾伦·托马斯介绍我们认识,“这是卡尔。”

我说了声“你好”,卡尔作出了简短的回应。显然我们两个都没有进行深入交流的意思,艾伦·托马斯却不罢休,拿勺子挖了一勺我盘里的土豆泥,对卡尔说:“快说些什么卡尔,你不是挺会讲笑话的吗?搞笑小子?”

卡尔脸色不太好,艾伦·托马斯又看着我说,“对了,迪兰能帮人接好手骨,你也不用去医务室了。”

真希望他能被那口土豆泥噎死,或者被自己的叉子戳烂舌头,好让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该闭上嘴。食堂里太安静,他太吵,吵得有些引人注目。我已经看到史蒂夫摇晃着他的警棍朝艾伦·托马斯走过来了。

比史蒂夫更快走到我们这儿来的是才从外面进来的一个红发的漂亮男人,他的艳丽长相与这地方格格不入,下垂的眼角边有颗小小的黑痣。他像脱衣舞男,身段柔软的那种。

他身后跟着三个高矮不一的囚犯,个子最矮的有头黑发,嘴里咬着棒棒糖,看上去还未成年;稍高一些的,嘴角下垂,看上去闷闷不乐,留着一头长发,扎成马尾;最高的那个,他简直高得离谱,走路时弓着背,双手背在身后,宽腮厚唇,鼻子是歪的,眉毛一高一低,长得滑稽,随时都能去马戏团表演似的。

红发男人走到我们桌边时还礼貌地把卡尔请到了其他桌,他弯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我能坐这儿吗?”

我咽下口土豆泥,艾伦·托马斯热情地表示非常欢迎他的加入。史蒂夫没有再往这儿来,他回到原位,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端起托盘起身要离开,却被个子最矮的黑发少年按住。

“这个看上去挺好吃,我能尝尝吗?”他指着蔬菜沙拉里的番茄问我。

我说可以,他取走番茄的那瞬间,食堂里忽然吵闹起来,所有人都同时开始说话。

“欢迎你们到狄波拉监狱来。”红发男人做起自我介绍:“我是珀西,你们的朋友。”

他表现得更像敌人,他的手下,尤其是高个的丑人,看我时充满敌意。

“我是艾伦·托马斯,你可以叫我艾伦。”艾伦·托马斯夸张地笑着向珀西伸出手,他们两个假惺惺地握了握手。艾伦·托马斯朝握动了动下巴,“该你了。”

“迪兰·坎贝尔。”我把塑料叉子捅进土豆泥里说。

“见到昆兰了吗?”珀西问我们。

昆兰?他是指昆兰·奥康纳?

他向我们打听他干什么??

“见到了,他死了。”艾伦·托马斯说道。

“这我们已经知道。”珀西笑了笑,他笑起来不像脱衣舞男,像能吞下一头鹿的蛇。

“货在哪里?”他接着问。

“什么货?”艾伦·托马斯还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货。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是我他妈第一次见到昆兰·奥康纳这家伙,我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他妈的狗屎货??

我才想开口,就被一直搭着我肩膀的黑发矮子按进了通心粉里。

“我还以为你们喜欢直接些的方式。”我听到珀西的声音,我的眼里进了番茄酱,又酸又痒,脖子和肩膀都被人压制住,上半身几乎无法动弹。

“货在哪里?”珀西坚定地认为我们知道他的“货”在哪里,我想要反抗,一直被人这么掐着脖子问些我不知道的问题的感觉非常糟糕。但是珀西肯定不是个好惹的对象,得罪了他,在这儿余下的日子一定不会安分。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艾伦·托马斯说话了。

我倒情愿他什么都不说,闭上他的嘴,或许我还能再多活几天。

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就能交货。”

显而易见的是,珀西对这个回答比“什么货”要来得满意,我的脸顺利地离开了通心粉。

“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后必须交货。”珀西站起来,在他的三个随从的簇拥下渐渐走远。

我抹去脸上的番茄酱,艾伦·托马斯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看着我说:“我早就建议你点鱼排。”

我嚼烂嘴里的通心粉,对艾伦·托马斯勾了勾手指。他会意地把脸凑近过来,我对准他眼睛吐了口唾沫。艾伦·托马斯认命地闭上眼,没有骂,没有喊,他吸了吸鼻子后说:“番茄酱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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