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不过只要你现在把程氏交出来，我保证保持程氏的现状，程氏原有的一切都不会有太大变化，有工作能力的员工一个也不会少。”
第二十七章
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要做的就是签字，微笑，在各路人马的见证下完成股份的交接，然后永久地消失……
王若年代表冬日国际在台下的一番讲话，的确有王者的霸气，这种气质似乎是王家人与生俱来的……而我不具有与之匹配的气质，更加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当天晚上还有盛大的宴会，除了是庆祝冬日国际势力的进一步扩大，还默认为我认祖归宗的仪式。
他们送来的礼服就是那件王家子孙专属的西装，每一粒钮扣的做工都极其精致，胸前的家族标致繁复华丽……
我从休息室的另一个出口离开，我不想参加什么宴会……
“小曦……”我呆呆地，慢慢地转过头去……
追上来的人还在喘息不定，以致我只能呆滞地看着他……
“一切都能重来，我们……”
我转身离开……
可笑……怎么可能重来？你亲手切断了我和爸爸哥哥最后的一点联系。我从来没有想过，从我身上夺走一切的人竟然会是那个我曾经如此深爱的人。
不管王家派什么人来，我只希望那不是你，你懂不懂？
“你是不是还打算去英国找张浩添？”
“为什么你能原来他的背叛却不能原谅我对你一时的不信任？”
“我以为只要这样，你就会离开他回到我的身边……我都等了一年……”
“你说<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他抿了抿嘴，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没错，Cathrine的确是我派来离间你们的，我是耍手段了。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是他找人打我，把我关起来，我出来时候你们都已经结婚了！我……”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彼此之间肆意伤害却不感到内疚，这样的两个人曾经是那么熟悉，如今却如此陌生……他们身上散发的善良的光辉，已经完全被嫉妒的黑暗所掩盖，而这一切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也应该以我的离开告终。
离开了我，他们也许还是原来的自己，值得拥有更好的……
既然如此，我没有理由再逗留……
“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我转身离开，最后一次下定决心不再回头。
永别了，王若年。永别了。
哭吧。放声大哭吧，程日曦。你今后要承受的还有更多……
我决定把实情告诉陆子昂，就算他生我的气，一辈子不再见我，我也做好准备一辈子在某个他无法察觉的角落偷偷地看着他。
这是承诺，是我与哥哥最后的诺言，也是我将花费一生信守的诺言。
进门之前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回想了一下自己脑中组织好的语言。
屋内一片死寂……
“陆子昂……”我小声地喊他，没有回应……
“陆子昂……陆子昂……”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是依然没有回应……
我心跳加速，有种莫名的不安占据心脏……
直到在他们的房间找到陆子昂，我站在门外看着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眼泪便不争气地往外淌……
我趴在他胸前傻傻地哭，却感觉到他的心脏依然有力地跳动着……
大概是我抽泣抖动得太厉害，惊醒了他……
我抬起头看着他伸出手提我擦眼泪然后温柔地对我。说“别哭，你还有我……”
我有点不知所措，他如果打我骂我，我会更好过。他这样，叫我怎么有坦白的勇气？
“我们离开这里吧。到魁北克……在那里举行婚礼，小曦会在天堂祝福我们的……”
他看我一脸迷茫，又凑过来轻轻吻我的嘴唇……
我轻易就把他推开，他的表情极其复杂，目光似乎在乞求我不要拆穿他这个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也对。不去揭穿，我们都能自欺欺人地生活在这个谎言之中。比起在现实中痛苦地活着，在虚幻中寻求安慰也又有何不可？
我再没有见过他笑，哪怕是他自己的生日，他大概也忘了这一天到底该做些什么。生活在圣约翰湖区，我们只知道蓝莓收成的时节是大概什么时候，其他日期全都模糊化，甚至连春节都不再重要。唯独哥哥的忌日、生日以及他们的周年纪念日，陆子昂都会心情特别低落。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承认。他始终把我叫成日朗，但我知道我永远无法代替哥哥。永远，永远……
永远在回忆里随风逆流，每天习惯在镜子前凝视自己，一样高挺的鼻梁，戴上琥珀色的隐形眼镜，一样清爽的黑发，一样浓密但并不修长的睫毛……和去世多年的哥哥一模一样，但我永远不是他，只能是他的反面，懦弱，愚蠢，依赖……
在这里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只有过去。过去，我们都放不下的过去，因为那是我们拥有的一切。
如果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一定会去陪哥哥，我不想让他寂寞。可是我怎么能让陆子昂再次失去他的“日朗”？有了这样的“存在的价值”，就算活着如此煎熬我也要坚持……
我想让他快乐，可我除了陪在他身边，其它一切都做不到。我有时候甚至会想主动让他抱我。以前他和哥哥总是……那么亲热。我们这样的年龄，本来应该是最需要滋润的时候。虽然我一向对这个很冷淡，从来都是，但我已经做好当代替品的准备，只要他提出，我一定会尽量满足。可是……
对性，他从来都很清醒。
我只是希望用性来缓解他对哥哥的思念，我深知思念的痛苦，我自己也一直抱着过往的点滴，好像那就是装满珍宝的箱子，就算是坠海也要抱着它，不愿放手。也许正是这样，我才永远无法代替哥哥，因为哥哥才是陆子昂的宝物，他永远不舍得放开的存在。
有时候看到他在湖边静静地坐着，会想起那个大小孩般的陆子昂。会咧开嘴笑的他已经不再存在了，他的笑容随着哥哥离去了。
他的胸膛早已不如当年宽广，他已经多年没有再碰过篮球了，因为会陪他打球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些他们活跃在球场上，我跟在后面做跟班的日子，也成为珍贵回忆的一部分，每天在我脑海里重复播放。
我依然每天去看看哥哥。去看看墓碑上哥哥凝固的微笑，就在庄园北面的空地有足够大的地方，当我长眠以后，这里就是我最后的归宿，陆子昂也如此。
偶尔有来自中国的游客路过这个庄园，我吩咐工人们热情招待，让他们尽情享受这里的蓝莓食品。那些来旅游的夫妇，或是各种其他关系的伴侣在离开前都会在庄园的篱笆上写上一两句话作为留念。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
我不知道这句深具哲理性的诗歌怎么以这么“抽象”的字体展现出来，也许是哪个孩子恰好读到了泰戈尔的诗集，把它抄在了上面。
如果说失去哥哥是上帝给我的痛吻，那么我的歌喉，我的血肉，我的灵魂也随风而去了。空有一副皮囊，要我怎样回报以歌？
生命点滴流逝，即使容貌依旧，我们的心早已衰老如八旬老翁。总在梦中醒来，都能看到身旁陆子昂脸颊上一道道泪痕。我没有想过这个从来不哭的男人也会有泪腺发达的一天。原来，他也老了。
夜里我梦见陆子昂失踪了，怎么都找不着，后来我惊醒发现他的确不在身边，我发了疯似地在庄园里找他，我好害怕……万一他真的失踪了，那我该怎么办……
直到黎明的曙光穿越茂密的森林，我才在湖边找到他，急切地把他抱住，告诉他我很害怕会失去他……
他轻轻地抱着我，抬头仰望天空一片幽蓝……
——正文完——
番外：王若年篇
离婚七年，我依然常常会去欧阳家看看小书，小孩子成长的速度是惊人的，现在他已经开始学钢琴了，他对学钢琴算不上感兴趣，但却挺有天赋，比我当年好得多了。
他虽然年纪小小，却已经像个大人的样子，文静有礼，似乎是得到他母亲的遗传。
欧阳晴是个好妈妈，有她照顾小书，我也很放心。当年我决定和她离婚，欧阳万里想尽办法阻止。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劝服她的父亲，最后只要求把孩子留给他们。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小书在欧阳家得到的培育的确比跟着我能得到的多很多。我不是个好爸爸，但至少欧阳晴是个好妈妈。
三十多岁的女人，却美丽依旧，有着无可挑剔的五官和肤质，追求者多如繁星，其中不少英挺的同龄人，有比我条件更好的。我从来不担心她再婚这个问题，如果她再婚我也好把小书的抚养权再要回来。
就算我知道自己亏欠她很多，但却无法对她作出任何补偿。我们之间毫无感情可言，在一起那一年多，双方费尽功夫维持这段毫无感情基础的商业婚姻，无论在外人面前装得如何亲密，同床之时气氛都是那样冷淡尴尬……我对那种事根本就不在行，我想要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回想当年实在是可笑至极，当我提及结婚的事，父亲激动不已，我以为他只是因为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小曦……失踪那么久，刚回来就给带回来他那样的好消息，父亲自然是不计前嫌，也不管我那几个月究竟去哪了，当天就和欧阳家的人筹备婚事去了……
我从来没有爱过欧阳晴，我决定和她结婚不过是想制造烟幕来气一气小曦。到我想悔婚的时候才知道这不是一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商业婚姻。就算是我们王家也开不起这样的玩笑，事态严重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我必须和欧阳晴结婚，否则我只能打程氏的主意，整个程氏才恰好抵上爸爸挪用的缺口。我不能看着他坐牢……
本想解决这件事以后，我就可以和欧阳晴离婚，和小曦远走高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好生活……可是我错了，我在他心里早就失去了原有的位置，连第二位都不是……我带不走他……
好久没有小曦的消息了，我忘不了他，但我放手让他追寻他要的自由，不是我坦然，只是我已经留不住他了。
也许真像他说的那样，就在我不相信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他了。我常常会想如果我当时相信他，站在他身前，结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就算真的像我爸说的那样，他是回来复仇的，至少死在他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由始至终，爷爷始终是控制一切的主宰，我只是在重蹈四叔的覆辙，成为爷爷的傀儡，而爷爷始终理直气壮地以受害者自居，程忆则是令他痛失爱子的罪魁祸首……而小曦，他的亲生孙子，竟然成了罪魁祸首复仇的工具……
而我怎么会不相信小曦，他还是他，一直都不曾改变。那么隐忍，善良，会因为我一点小骨折担心到哭泣的他，哪里懂得什么复仇？
小书说今天要陪我过生日，我才记得自己已经三十一岁了。都三十一岁的人了，为什么还忘不了发生在十七岁的事情呢？
十八岁生日礼物还一直戴在手上，那只戴了十余年的钢表依然运转正常，但已经被磨损得黯淡无光。那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上面每一条小小的刮痕都让我心痛不已。
今天公司开会拖延了下班的时间，做爸爸的怎么能迟到呢？我开车飞奔到酒店。
六点十四分……幸好没迟到……
小书已经在等我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抱起他，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小书在生谁的气呢？爸爸没迟到吖……”
“爸爸是骗子，明明就迟到半小时了！”儿子鼓着腮愤愤地说。
迟到半小时？怎么会？
……我扬起手看了看，原来是那只表停了，秒针永远停留在12的位置。它走完了最后的一圈，完整的一圈……
小曦。表停了，是否预示着我对你的爱也还到此为止了？
番外：宋君秋篇
宋君秋再没有见过他，这么多年来也忘不了他。
七年前他离开帮派以后就盘下了这家小饭店，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因为他知道在T城他始终抹不去自己的身份。忠义堂曾经的首领雷狼现在只是家小饭店的老板，这件事黑白两道无人不知。
当年忠义堂宋老当家病逝以后，把帮派交给自己的儿子。
起初帮派上下都不服那个只会沉迷男色，不务正业的新当家雷狼。后来有段时间雷狼带着弟兄们扩大了帮派的地盘，夺了其他帮派的好几个场子，渐渐确立了自己当家的地位。雷狼做事渐渐有了当年宋老当家的气魄，果断而且心狠手辣，大部分弟兄都归顺雷狼。只有老一辈的二当家还在觊觎当家的位置。
就在大家都开始认同雷狼，并且下决心要跟着他大干一场的时候，雷狼却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雷狼为什么会突然退出帮派，盘下一家小饭店做起正门生意更加奇怪，整个T城议论纷纷整个黑道乱成一团糟。没有当家主持大局，其他帮派开始越界收保护费，各种场子不断出事，黑道之人横行霸道，社会秩序紊乱不堪。
后来二当家上位以后只会让弟兄们为自己卖命，那些牺牲的弟兄的家眷也得不到应有的照顾。
即将刮起一场血雨腥风之时，帮派元老们联手推翻二当家。每个人都想坐当家这个位置。僵持不下之时有人建议把雷狼找回来主持大局，毕竟是宋老当家的儿子，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做大当家。
三番四请雷狼都坚持不再管黑道之事，结果也就不了了之。
不管他为什么一直不肯重返帮派，能放弃昔日地位绝非常人，黑白两道依然敬他三分。
宋君秋似乎也就平平凡凡地活着，饭店的规模也不见扩大，也没有背地里做些非法的勾当。
根本没有人知道宋君秋在这几年里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他从以前那个初中辍学以后就不务正业的黑帮老大之子摇身一变成了T大的博士生，上大学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以前一直在虚度光阴，他不再出现在各种夜店场合，而是常常泡在T大的图书馆内遨游书海。他把各种情欲都变成了知识的渴求。
经过了七年的等待，宋君秋开始怀疑他等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走出回忆重来？是不是应该放眼世界，到外国深造？反正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任何值得他挂念的人，没有任何值得他去留恋的东西。
他开始浏览一些T大交换生计划的资料，在T大众多交换生写下的报告书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程日曦这个名字。
他怎么会忘记？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名字早已刺进了他的灵魂，伴随着那张无法磨灭的脸一起浮现出来……
英国……英国……一想到他可能会在英国，宋君秋就会觉得心脏滚烫，好像会燃烧起来一般……
为了筹备出国的花费，宋君秋毫不犹豫地转让了自己的饭店，恰好遇到了合适的买家，一来价钱不会太低，二来饭店的员工们也可以保住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