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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路香尘——by蘑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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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罢。”

秦钧鸿急了:“我确实给过你一次了,你去查账也有的,让崔海借去了我有什么办法?”

“帐是你管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李遥安真诚地道,“你先给把银子我,等我见了崔海一问不就知道了?要是真弄错了,

到时候还你不迟。”

“少来糊弄,我又不是傻的!”秦钧鸿脸上又白了一层,“他要是还不起钱,一早就躲起来了,怎么可能还让你找着?”

说完连着几声干咳,算盘啪地摔到桌上,早夏端着的茶杯一抖,差点掉出手去。

“端稳了,上好的三彩釉,打碎了要赔的,”秦钧鸿这才正式看了早夏一眼,却好像有些惊讶,问,“遥安,你带来的这位……

是哪家的公子?”

“不是哪家的公子,”李遥安笑笑,道,“你这边绸缎庄的生意不错嘛,有空给他量几套衣服吧。”

秦钧鸿将早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轻笑道:“不错嘛遥安,你原来还有这个癖好?说,怎么弄到手的?”

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早夏皱了皱眉,知道他这话是在开玩笑,心中却难免介怀,垂下眼睛晃着茶杯里的水,听到李遥安冷声道:

“这是我雇的厨子。”

“厨子?”秦钧鸿随手拨着算盘珠子,嘲笑道,“走路上还带厨子,你以为是御驾亲征?”

“我愿意带,你管得着么?”李遥安拿走早夏手上快被捏碎了的杯子,笑道,“别理他,做样菜让他见识见识。”

“好啊,”早夏还没来及说话,秦钧鸿却抢着道,“前几天陆子珏给了我一堆薯药,卖也卖不动,只能我自己留着炒菜吃,让你

家的小厨子做一样来尝尝?”

说话间招进来一名仆人,要给早夏带路,李遥安不屑道:“这有什么难的?小夏跟他去!”

早夏看看他俩,无奈道:“那我去试试。”

李遥安嗯了一声,指着秦钧鸿笑道:“做好了拿过来,只给他尝一口。”

早夏一愣,心中忽然舒服了些,抿起嘴角道:“好。”

秦钧鸿瞪大了眼睛,看着早夏跟那下人出去,冷笑一声道:“很贤惠嘛,会做饭,还知道顺着你说话。”

“你家的厨子难道不顺着你说话?”李遥安无奈道,“这是老实人家的孩子,有人托我送他去曹州寻亲的,不过他不想白跟着我

,所以我才给他安了个差事。”

秦钧鸿反而更惊讶了:“曹州那地方够乱了,能寻到哪门子亲?我可从没见过你往身上揽麻烦的,下个月山东那边会进一批丝过

来,我还想让你看看呢。”

李遥安道:“一个恩人临终前交代的事,多麻烦都要办。”

秦钧鸿沉吟片刻,忽然一笑,道:“原来你不是心甘情愿接这麻烦的,这好办,我找几个人送他去曹州罢,你留下来。”

“……不行。”

“不行?”秦钧鸿挑眉道,“信不过我?我派几个人护送,绝对比你们两个出门要安全多了。”

李遥安一愣,竟然说不出话来。

早夏让他带他去曹州,他答应了,因为知道他留在那里活不下去,很想把他救出来。

可离开长安,再要说带一个人去曹州,谁都是可以的。

李遥安微微吸了口气,有股微妙的情绪漫上胸口,很不情愿。

像是昨日在树林中看见他的神情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些酸涩,又有些空白,不假思索地拿了玉佩出来,似乎只是想让他高兴起来

再想想今天早上,自己醒来的时候早夏还睡的正香,毯子盖到耳朵,两手合在枕上,露出一抹暖红的流苏,看见了,心头莫名一

动,原本想叫他起床的手,竟默默地缩了回去。

于是他就坐在旁边等着,等到一轮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早夏睡饱了自己醒过来,这才出发的。

——不好。

李遥安若有所思地抿住唇,摇了摇头。

秦钧鸿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李遥安应声,不禁笑道:“说实话罢,到底是你从哪儿弄的?”

“李大哥?”

门口一明一暗,又进了一个人来,秦钧鸿的笑脸忽然垮下去,冷声道:“什么事?”

秦钧鸿不笑了,李遥安却又笑了,对门前那人道:“钧雁?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来人和秦钧鸿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不过脸色比他红润得多了,五官眉目干净英挺,风度翩翩。

不等他答话,秦钧鸿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道:“你们慢聊,我出去走走。”

擦肩而过,不置一眼。

秦钧雁欲言又止,望着兄长的背影出门,走到不见,这才转回身来,眼睛暗了暗,道:“每半个月都来住几天,不过……”

“不过他不理你?”李遥安斜倚在椅上,悠然道,“你们秦家从小把钧鸿送出去治病,结果一年后有了你这个二少爷,对钧鸿便

不管不问了,你想让他理你什么?”

秦钧雁叹了口气,道:“我每次来,这边的仆人要把这番话给我讲上一遍。”

“钧鸿好像又瘦了,”李遥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你能来就好,总比秦家剩下的那些人好些。”

秦钧雁微微苦笑起来,摇了摇头。

“懒得搭理你们的事。”李遥安几步踱到门前,庭中的树影遮天蔽日。

秦钧鸿自小多病,几乎寒暑不耐,院子里种树冬暖夏凉,几乎赶得上深山野林,李遥安望了半晌,终于轻叹一声,问:“厨房在

哪儿?我家的小厨子别让他给欺负了。”

第七章:落花人独立

循着香味便找到了。

没有呛人的油烟气,屋子里盈满热腾腾的水汽,蒸面香被薯药的清香盖了大半,李遥安进了门,好奇道:“你还真是喜欢做点心

呐。”

“是厨子让做的,”早夏看着蒸笼上冒热气,道,“他说秦少爷不能吃油腻。”

薯药蒸熟碾碎,掺上面包了豆沙和枣泥馅儿,再用模子压出团花,蒸熟了端出来,个个白中透亮,好看得很。李遥安看着旁边已

经摆出来的一盘,盛得满满却缺了一角,皱眉道:“钧鸿偷偷来过了?”

早夏背对着他站,依然望着那笼热气,道:“来过了,拿走了一个。”

“夸你没有?”样子像是冰皮儿的月饼,李遥安拿起来咬了一口,外皮比月饼更软更糯,里头还热着,豆沙调得恰到好处,没有

僭越的甜腻,却让薯药的味道也更香甜了。

——小夏这么好的手艺来给他做饭,不夸一夸可不能答应的。

“……忘了,”早夏稍一迟疑,道,“没注意听。”

“做个饭这么投入,夸你的话都没听着?”看早夏始终没有转身,李遥安忽然察觉到些异样,皱眉道,“他没说什么话?”

早夏低身戳灭了灶台里的火,起手揭开蒸笼,这才转过身来。

表情有些滞讷,早夏道:“他说,可以找些人护送我去曹州。”

“不许,”薯药糕被大大地咬了一口下去,李遥安毫不犹豫地道,“你走了,我以后在路上又只能吃干粮了。”

早夏的目光一黯,道:“可是,等我到曹州之后也不会再跟着你了。”

“那也不行,有一会儿是一会儿,”李遥安毫不客气地道,“既然吴老爷子托付了,我一定要亲自带你去,换谁也不答应。”

“秦少爷说,你有许多生意要帮他做,送我过去很耽误工夫。”

李遥安嚼着甜馅儿,口齿不清地道:“本来有,不过现在没了。”

“他说,我在曹州肯定的亲戚肯定不在了,之所以对你这么说,只是想赖着你活命。”

……秦钧鸿想干什么?

顿时血冲上头,李遥安把手里剩的一口囫囵吞了,正要开口,早夏却继续道:“我确实不知道爹是不是还在曹州,不过他的祖籍

在那儿,就算不做官了,人或许还在的,所以我想去找找,”

李遥安沉下脸色,道:“那万一不在了,你怎么办?”

早夏认真地道:“万一他不在了,我真有可能像秦少爷说的那样赖上你了,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只是短短的几天相处,少年已经感觉得到,李遥安送的东西也好,李遥安对他关心的话也好,所有的体贴照料,他都不知该如何

拒绝。

在吴师父家中做学徒时也受了不少照顾,可无论是日常琐事还是学医问道,从没想过依赖什么人,可换了李遥安,却好像被一根

看不见的绳紧紧牵住了,想离得得远些,却移不开脚步。

他身上这股隐约的威慑,到底是对所有人都如出一辙?还是自己的性格碰巧中了这道儿?

早夏不太明白,但他听娼馆的姑娘说过,活在现在这世道,哪怕是亲生爹娘都指望不了,就算遇上好心人帮忙,终归还是要靠自

己一个人闯。

所以还是离远些好,免得这绳子越牵越紧,到头来把什么都牵去了。

“我不答应,”李遥安一下子没了胃口,冷冷道,“没见过这样跟自己过不去的,若是找不到你爹,你是当乞丐,还是再被人卖

到娼馆里去?”

早夏立刻觉得那根无形的绳子紧了,他看看锅里的糕点,道:“当厨子应该也可以。”

李遥安却更生气了:“给别人当厨子可以,给我当厨子就不行?!”

早夏一时语塞,那绳子一定缠到脖子上堵了喉咙。

“你几时认识的那秦少爷?你难还道怕他说你怎样?他若说你活着是赖了的田里的粮食,你难道就去饿死?”李遥安一把拉了他

的手往门外拖,“我带你找他去,嘴里吃着你做的东西,还不积点口德——”

力气上拖不过他,语气更是不容置喙,早夏想拒绝却说不出话来,两个人穿过荫满树荫的长廊,抬起头,看着他的面无表情的侧

脸,心中有些忐忑,却又有股出奇的安宁。

——不好,那根绳子如果真的要拴牢,他果然想挣也挣不开的。

******

未见其人,先闻其咳。

李遥安领着早夏到了书房外头,一阵急咳听得人惊心动魄,接着便看见有个人被撵了出来。

秦钧雁还想再进,被几个下人活生生拦住了又关死了门,李遥安上前一把将他扯后几步,问:“又闹什么?”

秦钧雁的年纪还不如李遥安大,做生意的年头却多出好几倍来,更比早夏显得老成,他尴尬地整了整衣服,道:“李大哥见笑了

,家事而已。”

别人的家事不多问,李遥安自己带着早夏进去了。

听见门声开合,屋里顿时有人吼道:“谁再让他——进来的?!”

中间连着又咳了好几声,听着要把肺都咳出来了,早夏暗暗心惊,看这屋里却没留一个下人伺候,心中奇怪不已,只听李遥安道

:“不是他,是我。”

屋子里被窗外的树挡了大部分的光,幽暗却凉爽,秦钧鸿倚座在暗室的一张竹塌上,照得脸色愈发苍白,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斜

目道:“来干什么?”

被那阵动怒伤了好大的元气,声音没使力气,显得气若游丝,李遥安却好像没看见似的,道:“给我家的小厨子道个歉,明明是

认真干活的,怎么就被你无缘无故说成是吃软饭的了?”

“你是故意来气我的,”秦钧鸿并不生气,道,“我又没说一定是,他一个人有胳膊有腿不会饿死,我派几个人送他回曹州有何

不可?这样若是不走,不是赖着你,是什么?”

“我说不是就不是,”李遥安听也不听,直接道,“你道个歉不就完了?”

“你还真向着他说话!”这脾气是天生的,秦钧鸿眼看着又要咳,生生压了下去,瞪大了眼道,“我这不也是为他好?什么都不

能给你养活!我给你的鸟,让你宠得只挑吃虫和炒豆,要是闹点饥荒肯定得饿死!这家伙要再跟你时间长了,离了你还怎么活?

“遥安教导无方,日后改正,”李遥安面无表情道,“小夏比你那只鸟聪明多了,一说就懂的。”

“改正?”秦钧鸿直视着他,半晌也不说话,又过了片刻,才终于冷声道:“我不光在说他,也在说你。”

李遥安轻哼一声:“说我什么?”

“你一个人走南闯北,多少有些寂寞罢?多出一个人来,是不是很好?”秦钧雁半阖上眼,道,“我方才说送他走你就这样了,

往后该注意些,人只要有点东西,难免患得患失的,要是让给束住了脚,束住了心,那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一半的字句,都说到早夏心坎里去,少年闭了闭眼睛,望着窗外的树不说话。

自己现在不知道被束住了什么,但是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可怕,如果是一个人,他还是可以活下去的。

李遥安却无动于衷,只轻笑了一声,道:“你说的是你自己,我不一样。”

“什么?”秦钧鸿目光一动,咬牙瞪他。

“我虽然走南闯北,但见的人很多,遇到什么恼事,随便找个路边种田的老头就能说上一通,才没你想的那么寂寞,”李遥安顿

了一顿,眼睛又眯了起来,“不像你,闭宅锁户的一屋子下人,见人最多见些主顾商人,还得端着架子摆上假笑,好容易来个亲

人,你还得给轰出去。”

“你——”

一番话说的不痛不痒,却直刺要害,秦钧鸿胸口忽然动气,硬要憋住,结果只吐出了一个字来,顿时白了脸色,连喘带咳几乎要

咳出眼泪来,早夏忙想上前,却被他伸手止住了。

李遥安也不动,就站在原地看着,好友低下头去一通闷咳,许久之后整个人没了一丝力气,只瘫在榻上喘气,眼睛里闷出了几道

血丝,也有些睁不开了。

“大夫治不好,也是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李遥安神色温和起来,却还是没有上前,他知道,自己若是走近了,这人一定会拼

了命的逃。

古怪的毛病,李遥安认识他的时候时就发觉了。

那时听说商州的绸缎庄远近闻名,李遥安也不管自己当时手头钱紧,二话不说便去做他家的生意,第一眼见面,不明白这体弱多

病的少爷为什么能管这么大的产,以为身后一定有人撑腰,后来才知道,秦钧鸿能做到如今这一步,除了生意上合作的同行之外

,都是靠着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两岁被送出家门,就有人说秦钧鸿一定活不过二十岁,可二十岁时,他竟成了定居商州的富商少爷,让秦家好生嫉妒,而秦钧鸿

当初应下李遥安不起眼的一笔生意,正是看中了那时李遥安初出茅庐,却敢只身闯荡的胆量。

秦钧鸿长李遥安一岁,李遥安先是敬佩,但之后却发觉了异样,他不接受任何人的示好,哪怕是递上一块手帕,都好像看见瘟神

似的退后一步,更别提帮他抚背顺气之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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