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俯下脸，缓缓靠近牧零允的唇。
牧零允瞪大了眼睛，拳头暗暗收紧，眼波惊慌地轻颤。
唇边渐渐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雄性气息——
就在他们即将吻上之际——
牧零允忍不住一拳挥向男人的脸——
破空的呼声——
他的拳头不偏不倚地揍向男人的左脸上。
作用力下，男人猛然偏过头，倒退了几步，脸上立即出现了淤红的肿伤。
光线黯淡，牧零允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他冷漠郑重地警告他：“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过，别让我再
见到你，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牧零允走后，男人整理好身上的衣着，径直朝牧零允的反方向走去。
走到街口转角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安静地停在那里。
男人走到车身旁。
后座车窗摇下，两个女人坐在车内。
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斑驳洒落，打在靠着车窗的女人的身上，身上黑色的露肩连衣裙在月光的映衬下有绸缎的黑亮质感。
她的脸埋在阴影里，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夫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男人向女人恭敬地请示。
“查到他住哪里了吗？”女人柔声问。
“是的，夫人！”
女人点点头。
男人向女人鞠了个躬，便坐上了副驾驶座。
车子缓缓发动，继而消失在街角。
泳池上，水面波光粼粼。
这座不规则弧形的无边恒温泳池从高处俯瞰，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古玉一般，温润而宁静。
一个身影在池内悠哉地游泳。
水花四溅在他周围。
温暖舒适。
他在50多平方米的池内，从头游到尾，仿佛不知疲倦般，游了两三个圈。
直到有人靠近……
“这么好兴致在这里游泳啊？”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响荡在空旷的泳池上。
40.Chapter 11（3）
夏亦从水里探出脑袋，赤裸的肌肤上，水珠不断滚落。他将盖住眼睛的湿发抚向脑后，然后看了看泳池边上的女人。
突然，他的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孩子气的喜悦。
“你怎么回来了？”他游到女人站着的池边，仰头看着她。
这个女人，在牧零允的酒吧内出现过。
但这时，她扎起了长发，卸了妆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细细地皱纹自眼角扩出。她穿着一套浅紫色的比基尼，身材保持得如同少
女般曼妙纤细。
“扑通”一下，她跳下水，水花打在夏亦的脸上，她的头发一下子变得湿漉漉的。
“我回来看看我的宝贝儿子将公司打理得怎么样，这难道也不行吗？”她的声音没有像上了年纪的女人那般沙哑，反而听起来很
清澈干净。
夏亦转身两手靠在池边，水面漾起的波光盈盈照在他深邃俊朗的脸上。
他笑笑：“行！我说过不会让你看扁的，你放心吧！对了，老妈，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嘛！”
“得了吧你！你这小子，整天只惦记着谈恋爱，哪还有把我这个老妈放在心上。”夏雪晨一掌拍到他头上，怪怨道。
夏亦吃痛地皱起眉，怯怯地问：“你都知道啦？”
“知子莫若母，你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她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叹息道，“我不懂，为什么你会和那个叫牧零允的在一起？他
可是个男的啊？！”
“男的又怎么样？我爱他，就想要和他在一起。”夏亦的眼底有某种异常地坚定。
夏雪晨坦然一笑，说：“想不到我生你养你，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我见过牧零允了，他是个不错的男孩。”
“你见过他了？”夏亦一惊，“什么时候见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在美国的时候就知道你和一个叫牧零允的男孩在一起了，当时很难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不过在外面的世界呆久了，什么都
见过了，接受能力自然就会强一些。心想着只要你这小子能幸福就什么都成，所以我就打从心里接受你们这段感情。今天刚下飞
机就去了他工作的酒吧，至少我必须认真了解一下跟我儿子拍拖的对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夏雪晨的脸上滑下一颗颗莹亮的水珠，微笑起来鼻侧有两条浅浅的法令纹。
“那……爷爷知道吗？”夏亦一脸担心地看着夏雪晨。
妈妈这一关他从没担心过，因为她是一个很开明，很懂得体谅别人的女人。
只是怕他爷爷知道了，事情可就棘手困难很多。
他的爷爷夏柏严是一个食古不化，固执传统的男人，且脾气暴躁，极易动怒。加上长年卧病再床，如若被他知道他唯一的孙儿喜
欢上了一个男人的话，估计不是气得再次中风，而是直接长眠不起啊！
“你疯了吗？我怎么敢让你爷爷知道。”夏雪晨忧心忡忡地瞅着她的儿子，“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爷爷，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既
然你坚持要继续这段恋情，就一定要经得起任何艰难的考验。”
水波粼动，映照进夏亦漆黑的瞳眸里，有种坚强的笃定。
他抿紧唇，毅然地点点头。
夏雪晨朗声一笑：“很久没有和你比赛游泳了，今天我们两母子就来比试比试，怎么样？”
“怕你不成！”夏亦挑衅地高声回应。
“扑通”“扑通”——
两人齐齐钻进了水里，划动着四肢，畅快地在泳池内游动起来。
哗哗的一阵阵水声。
墙壁上映照粼粼闪动的水波。
这样的冰冷的冬夜，却有着不同以往的喧闹温馨。
三天后，空旷广阔的机场大厅。
阳光灿烂地自落地窗外洒进。
过往的路人总带着一些匆忙。
关崎，欧阳宝宝，夏亦，牧零允，面对面地站着。
“宝宝，万事都要小心，到了加拿大就给个电话我，知道吗？”牧零允满怀不舍地叮嘱欧阳宝宝。
她一身浅粉色呢绒长外套，头上戴着一顶可爱的毛线帽子，调皮地对他眨眨眼睛，说道：“知道了，哥！放心吧！关崎会照顾我
的。”
牧零允望向关崎，温声说：“好好照顾她，如果她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放心吧，零允，我保证，我不会让宝宝受任何伤害任何委屈的。”关崎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笑了笑，搂住欧阳宝宝的肩膀，
说：“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哥！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如果夏亦欺负你的话，你记得告诉我哦！”欧阳宝宝半开玩笑半威胁地瞅了瞅夏亦。
“喂喂喂！谁欺负谁呢，你少担心我们了，有我在牧零允身边我保证他会好好的。倒是你们，别还没到加拿大呢就吵着要分手各
走各路才好。”夏亦不爽地撇了撇嘴。
“我们才不会呢！哼！”欧阳宝宝甩了一下头。
机场的广播开始播放着催促的温柔语调。
关崎拍了拍欧阳宝宝的肩膀：“我们该上飞机了，宝宝！”
欧阳宝宝眼眶泛起莹莹泪光，看着牧零允和夏亦，她忍不住哽咽道：“哥，夏亦，再见了！你们要好好保重啊！”
牧零允将她拥在怀里，俯头轻声说：“一路顺风！妹妹！”
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下来，她仰头，满脸让人心疼的泪痕。
“哥！再见！”
“零允，夏亦，再见！”
“嗯，再见，关崎，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嗯！拜！”
冬天的阳光，可爱明媚地在落地窗上跳跃……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
熟悉的黄金四人组，分开了……
关崎和欧阳宝宝挥动着手臂，唇边浮着一抹苦苦的笑容……
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关处……
夏亦牵起牧零允的手，望着他抿唇浅笑……
牧零允握紧他的手，掌心暖和的温度缓缓地渗入他的心扉……
阳光金灿灿的，他们的相握的指尖仿佛也是金灿灿的，有种令人幸福到目眩的光芒在温柔闪动。
至少还有他……
牧零允安静地望着夏亦。
至少还有他，像天使一样，陪在他身边……
入冬后，白天很短，夜幕降临得很快。
“你好久都没让我送你到家了。”
夜星疏淡。
古树上偶尔会飘落下几片枯黄的落叶。
夏亦挨在车身旁，牵着牧零允的手，小孩子气地撒娇说道。
“不用送我到家门口，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牧零允轻柔地笑了笑。
“好吧！不准你心情不好哦！”
“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牧零允的眼底澄亮澄亮的有水晶般的光芒。
“没有啦！呵呵！”他干笑了两声，“想不到关崎会下决心陪欧阳一起出国留学。”
“嗯，是啊！我也想不到，前两天关崎向我提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呢。不过，宝宝有他陪着，我至少还放心一点。
现在他们离开了，我真的很舍不得。”
月光柔软。
牧零允的微笑也很柔软。
夏亦突然抱住他，深邃的瞳眸里闪着动人的光亮。
“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的声音温柔低哑，环着牧零允肩膀的手臂不由得收紧。
“嗯！”下巴轻靠在夏亦的肩上，他闭着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
夜风冰凉。
月光打亮在三楼牧零允房间的窗框上，白色的窗帘时而被风猎猎扬起。
窗边，两个黑暗的身影并排站着，他们齐齐俯望着树下相拥的两人，各自的眼底都藏着千丝万缕复杂的情绪。
41.Chapter 11（4）
夏亦走后，牧零允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
屋内，灯光明亮。
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薄荷烟草味道，有些熟悉。
他奇怪地看着满屋子通亮的灯光，然后目光落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爸爸身上。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运动外套，弓着身体，双臂放在膝盖上，十指相握，像在等待着什么。
神情冷漠黯然，见牧零允进门，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爸！我回来了！”牧零允在玄关处换上拖鞋，信步走到沙发旁坐下。
“嗯！”
牧玄翰闷声应了一下，这让牧零允相当诧异。
多久，没有听到爸爸回应他的话。多久，没有看到爸爸以一种清醒的坐姿坐在沙发上。
气氛有点凝固冰凉。
牧零允怔怔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勇气说出什么来。
良久，牧玄翰静静地开口说道：“小允，你谈恋爱了？”
牧零允错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爸，你……”
十年来，他几乎不曾与爸爸再正常地聊过天。现在爸爸主动和他说话，他却冷不防地问出这句话来，着实让他觉得愕然。
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疑问，难道，那天他和夏亦睡在一起的事情，真的被爸爸看到了吗？
“我知道对方是谁。”牧玄翰仍然低着头，声音低沉得有丝沙哑，“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牧零允呆呆地看着他，忘了要反应。
“你爱他吗？”
“如果我不让你们在一起，你会不会恨我？”
“你还小，以后还有很多对象可以考虑，不一定要选择一个男人。”
牧玄翰连着沉声说了好几句。
牧零允脸上的惊讶渐渐变得沉默黯淡。
已经不去想为什么爸爸会突然和他说话了，他脑袋空空的，眼神怔怔的。
爸爸说的一字一句，静幽幽地飘进他的脑海，静幽幽地在打转。
他觉得胸口突然难受得疼痛。
依旧是一阵沉默……
“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
“砰——！”犹如一个响雷，在静谧的夜空中炸开。
牧零允凝默的眼波猛然一颤。
牧玄翰站起身，绕过沙发冷然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我不离开。”沙发里，牧零允低下头，声音异常地坚定低哑，“我不要离开夏亦。”
牧玄翰陡地顿住脚步，脊背挺直僵硬。
曾几何时，绪妍也对他的未婚妻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那样决然的眼神，坚定的态度，让当时的他为之动容地将她拥入怀内。
可如今，自己的儿子却是为了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你和他，不能在一起。”
夜风徐徐，气氛更是跌到了冰点，不禁令人寒冷发颤。
牧玄翰淡漠地回头望了望牧零允，说：“如果坚决要走在一起的话，你们都会受伤。”
“我不怕！”牧零允倏地站起身，看着身后的牧玄翰，忍不住低吼，“我一定要和夏亦在一起。”
“如果你们在一起，要放弃你们拥有的一切，你们也在所不惜？”牧玄翰转身凝视着他，“如果你们在一起，会让身边所有和你
们有关系的人都受到伤害，你们也一点都不在乎？”
牧零允的话语突然哽在喉咙中。
“你们这段感情是不可能有幸福的，如果硬要在一起，只会酿成一个不可收拾的悲剧。”
牧零允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心里莫名地剧痛，眼眶突然酸涩得发烫。
眼泪快要止不住地往外溢出，他却强忍着。
明明知道一定会有这天的来临，明明知道他的爸爸一定不会认同他和夏亦之间的感情，明明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为什么，当亲耳听到从爸爸口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痛苦地攫住他的心脏，让他快要窒息地难受。
“我们只是很简单地在相爱。”牧零允低着头，灯光洒在他额前的刘海上，落下一片阴影遮盖住他的双眼。
看不到他的眼眸，他的声音安静地颤抖着：“我们只是在很单纯地争取自己的幸福，我们只想要属于我们两个人简单的幸福，难
道这都不可以吗？”
灯光柔柔洒进牧玄翰的眸底，他低声说：“以前，我也对某些人说过这样的一些话。但是，后来我明白，现实往往比想象中要残
酷得多。不是你想要，你争取的，就能够如愿以偿。小允，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步上我的后尘，让你后悔终生。”
“我不怕！”肩膀微微颤抖，他抬眸，眼泪滚滚滑落脸颊，一道道泪痕闪着令人心碎的明芒。他哽咽道，“我只想爱他，只想和
他在一起！”
月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忧伤，迷蒙地落下。
寒冬的风从窗边涌进，刺骨冰冷地在他们中间疯狂打转。
牧玄翰的眼底幽暗得深不见底，看着他的儿子脸上一颗颗落到地上的眼泪，他的心渐渐柔软下来。
他的儿子，犹如一个在凛风中哭泣的精致玩偶，单薄的身体脆弱到仿佛摇摇欲坠。
十年来，他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应尽的责任，没有好好照顾他，没有深入地去了解她。他竟然也不知道他的儿子有种像他一样坚
定不屈，执拗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