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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一生 上——by谦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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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算明白小幺为什么说他不买电视是为了宝宝的健康成长了。

“每个学医的都要解剖尸体的。”我耐心地给他解说:“法医是做尸检,寻找证据的……”

“好复杂。”小白打了个呵欠,像一只漂亮的大猫一样,十分惬意地把四肢在柔软的沙发上伸展开,忽然又坐了起来,问我:“那他们学医的时候解剖的尸体是从哪里来的?”

我正准备给他好好解释一下医学院的黑暗之处,忽然从我背后伸出一只手来,拿走了那张我写了字的纸。

“你在练字啊?”蒙肃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唇角勾出笑容来:“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几天抬杠下来,我们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与此同时,我也深刻认识到,这个叫蒙肃的青年,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才二十岁出头,已经养成说一不二的性格,说话做事,都是绝不拖泥带水的。就算我平时和他抬杠,各有输赢,他也只是把言辞上的交锋当成一种消遣,不会影响他自己的情绪。

我倒是挺喜欢他这种拎得清的性格。

“蒙肃,你下午不是要去下面招人吗?”小白忽然说道。

“招人的事不急。”蒙肃大概是不想就这件事多说,只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跟我去楼上。”

楼上是个小会议室,组里只有他和王治有钥匙。里面很暖和,地上铺着厚重地毯,窗帘是深紫色的天鹅绒,投影设备也不错,会议桌是长圆形的。

他拉开靠近门口的两张椅子,自己坐了靠右边的一张。

这个架势,倒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我最近在做BCN低维材料的项目,”他开门见山地和我说:“你进我的组吧。”

我被他抛来的这么大一枝橄榄枝给震惊了。

纵观整个研究所,最优越的两个组,一个是齐景的,一个就是他蒙肃的,资金优渥,设备先进不说,组长本身的资质也是最好的。其他人削尖了头也钻不进去,他竟然这么邀请我进组?

“我……”我迟疑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你们量子物理的东西,我不太熟悉……”

“你对天体物理也不熟悉。”蒙肃轻而易举地打断了我的话:“你现在什么都不懂,不如把一切都推倒重来。别学天体物理了,林森天赋高,又有齐景护着,你永远只能捡他剩下来的。就算我想帮你抢项目,也未必抢得到。齐景家的长辈,都是弄这个的,上面有他们把手,好东西都是林森的。”

我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也清楚研究所绝不是什么净土……

但是,我的兴趣,不在量子物理上。

“我考虑一下吧。”我最终还是不能做出决断。

“下个月一号我就建组了,你自己想清楚了,到时候把你的决定告诉我。”他站了起来,是和在休息室里全然不同的严肃态度。

“你为什么不考虑小白呢?”我忍不住发问,小白对他那个研究组有兴趣,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

“我不选他自然有我的原因。”他冷冷说完。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冷硬,又勾了勾唇角道:“你不是也没有选我吗?”

他眼睛墨黑。只一眼,竟然看得我心虚起来,我连忙掩饰:“我不是觉得你的研究组不……”

“好了,不用解释了。”他打断了我的话,淡然道:“其实我也是看不惯你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他言语直白,我一时竟然想不到怎么回他,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他笑了起来。墨黑眼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别忘了,我也是华教授教出来。学长。”

第 11 章

距离蒙肃邀请我进组,已经整整三天了。

我最近有点怕蒙肃,不管是一起吃饭还是在休息室看书,都尽量地避开他。这种避让连小白都看出端倪了。不过他这些天懒得很,都没怎么说话,所以也没问我。

我之所以怕蒙肃,是因为上次他在会议室和我说的那番话--准确来说,是他最后的那句话。

我以前一直以为,对于A组的这些同事,我只是一个空降下来的陌生人。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过去,就好像我在C大的那些同事一样。

然而我错了。

人总是这样,有些羞耻的事,被外人看见,可能不以为然。但是如果被熟人知道,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我没有地缝可以钻。

我很清楚,在大多数曾在R大和我相处过的人口中,说起我,第一个标签,不是什么天才,而是同性恋。

是的,同性恋。

同性恋本身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可耻的是,和我一起同性恋的那个人,他背弃了我。

世界上最悲剧的爱情,不是因为外力而分开。哪怕是悬崖呢?两个人也可以扶持着。真正悲剧的,是两人当中的一个人忽然松了手,另外一个人就跌下悬崖,万劫不复。

所以,罗密欧和朱丽叶是悲剧,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也是悲剧。只不过前者让人悲伤,而后者让我绝望。

如果当年李祝融没有放手,那么,包围我们两个的不过是流言。而他放了手,所以我一个人变成了笑话。

我怕的不是蒙肃会听见那些流言,而是他会觉得我是一个笑话。

躲避蒙肃的第四天,我遇到了李祝融。

这次他出现之前打了招呼。

他说:许煦,去校门口。我让袁海去接你。

我当时正在看一本年代久远的侦探小说,我很明确地和他说:“我不想去。”

对此,他的回答是:“去校门口等,袁海十分钟后到。”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并不意外。

他向来是这样的人,而我,也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人。

我说的是“我不想去”,而不是“我不去”,我只是告诉他,我不想去而已。

去不去,从来就由不得我做决定。

如果我像上次一样,不去校门口,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大概会让袁海搜遍R大,把我揪出来。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而且很可能会闹得人尽皆知,反而丢了脸面。

这并不是玩笑,而是他的行事风格。在他心中,别人也许是没有脸面可言的。

我永远记得,当初

不得我做决定。

如果我像上次一样,不去校门口,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大概会让袁海搜遍R大,把我揪出来。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而且很可能会闹得人尽皆知,反而丢了脸面。

这并不是玩笑,而是他的行事风格。在他心中,别人也许是没有脸面可言的。

我永远记得,当初在C城医院,我发高烧,医院的护士以前是佑栖的学生,她认得我,我竭力避免让她看出我和李祝融的关系,到最后,还是在去厕所的时候,听到左边隔间里的护工在讨论,说我原来是个老师,现在却是被包养下来的,是鸭子。

我知道这件事是陈柯做的。

但是,是谁把陈柯弄到我身边并默许他做这一切的呢?

有些事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有些事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在乎。

只是这些事,我永远不会和李祝融说。

因为他不会听,他也听不懂。

我认识袁海的时候,他还是个读高中的学生,他妈在他小的时候就跑了,他父亲是个烂赌鬼。那时候欠了赌债,连他的学费一起输掉。他拿着匕首在小巷子里抢劫,被抢的是个上班族,大概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追着他一路跑,他仓皇地跑到繁华的大路上,一头撞在李祝融的车上。

我记得那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北京下着大雪,他穿一双比他的脚大了一圈的凉拖鞋,拖鞋在人行道上飞出一只,他的脚冻成了紫色。

我记忆最深的,是在路人的围观中,他仍然发狠地抢着那个上班族的包,他的眼睛被揍了一拳,整个眼球都充了血,是通红的。

我向李祝融求的情。

他才十五岁,瘦弱苍白,穿着单薄,他衣服领口有黑色的污垢,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我想,不是真正被逼到绝境的人,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警察赶到,李祝融救下了他。把他带回了家。我给他做了炒饭,但是他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向李祝融乞求,他说:“如果你让我继续上学,我就把命卖给你。”

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死也不愿意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我离开北京的那年,他考上了B大。

他一直帮着李祝融做事。

我和他接触不多,他防

备心很重,而且一心履行着他和李祝融的交易,也没太多时间管别人。我想,要不是我又被李祝融弄回来,他大概不会记得我了。

我最讨厌吃的,就是没弄熟的东西。

沙拉也好,海鲜也好,生鱼片也好……

李祝融这次选的地方,是个吃川菜的地方,穿着古装的服务员穿梭者上菜,场面有点滑稽。

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大概是刚下车,正用手指按着额头,闭目养神。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他的外套,看样子应该是保镖、

就算是累了,他听觉也是灵敏的,我们一进门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有轻微近视,有时候会戴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很窄,透过眼镜看人的时候冷冷的。我对那副眼镜记忆很深,就是不知道那副眼镜现在还在不在。

“来了?”他问我。

我“嗯”了一声,刚要拉开正对他的那张椅子,袁海已经走到他右手边,替我拉开了那张椅子。

“过来。”

我走了过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根,大概确实是累了,他连拿起勺子的样子都是恹恹的。

我并不知道他这样急着见我,是有什么非谈不可的大事。

“这里的鱼不错,你喜欢吃鱼,可以尝尝。”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包厢里,他忽然出声。

我照做。

“在研究所呆得怎么样?”

“……”

“说话!”

“不怎么样。”

他大概是对我态度不满,停顿了一会,又说道:“袁海说你和同事在抢一个项目?”

他说的是林森的那个课题。

“没有。”我尽可能和善地和他解释:“那个项目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做。”

也许是我撇清的态度太积极,他产生了疑心,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会,忽然翘起了唇角:“项目是那个叫林森的白痴的?”

我不想骗他——反正也骗不过,索性自暴自弃地告诉他:“不管是谁的,我都不想要,我现在在混日子,不需要项目。”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是

不是那些人挤兑你?”他带着怒意的眼神很能威慑人,他的瞳孔里像是跳跃着一缕蓝色的火焰,随时准备把惹怒他的人烧得渣都不剩。

“没有人挤兑我。我过得很好!”我语气生硬,几乎要站起来。

他对一件事的判断,总是不容许别人反驳了,如果别人反驳了,他会让别人再也无力反驳,然后他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你当年性格也没这么绵啊,”他翘起一边唇角,很熟练地讥讽道:“怎么现在会被一群穷酸科学家弄得这么惨,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我还是站了起来。

“让我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我离开川菜馆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

这是入春来最温暖的一场雨,并没什么凄苦的气氛,绵绵软软的,是符合时节的好雨。

在这样的雨里,我坐着袁海的车,回我的R大。

袁海其实是个挺清秀的青年,他比李祝融只大两岁,却沉稳得像一个老年人。

但是,就是这么个沉稳的青年,在我下车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和我说了一段话。

他说:“许老师,不要怪我多嘴,你平时是最讲道理的人,为什么老是在些往事上纠缠不休?李总现在脾气已经好了不少,你也知道他不会狠心对付你,所以才敢说那种话,为什么不对他宽容一点呢?”

我坐在小车的后座上,忽然觉得有点憋闷。

我说:“袁海,你不懂。”

你不懂,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和我谈宽容的人,就是他李祝融。如果他有哪怕一丝宽容,也不会时隔近十年之后,把我从C城刨出来,再栽在R大,只为了方便我听他的指挥。

你也不懂,时光所拥有的可怕力量。

当年我喜欢的那个少年,已经成长为狼一般的青年。当年那份喜欢,已经摔得粉碎了。

我仍然记得,十年前的某天,我和李祝融一起在R大门口说话的时候,学校的广播里,放的是梅艳芳的《一生爱你千百回》。

而现在,连唱这首歌的人都已经死了。

第 12 章

四月一号是个阴天,天气回暖,短短几天时间,北京的气温就升到了一个让人犯困的高度。

我仗着天气暖和,趴在沙发上睡了一天,结果第二天起来就有点头晕,刚好是愚人节,小白天不亮就打了个电话来,说今天组里放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接了小白的电话,我醒过来一会,后来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浑身发冷,胸口隐隐作痛。

我想大概是年初那个大手术留下的后遗症。

当初陈柯打断我三根肋骨,腿上伤口大面积感染,似乎还有点脑震荡。整个春节里我都是昏迷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出了节了,我醒来的时候,最先听到的,是窗户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我在医院里呆了大概三个月的样子,顺便把烟也戒了。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吸烟,只是心烦的时候没事做。

我的行李是沈宛宜帮忙收拾的,她把烟放在我行李箱最隐蔽的位置,害我一顿好找。

上次小白来家里玩,留了一盒火柴。

我刚点上烟,门就被人敲响了。

我光着脚,只找到一只拖鞋,另外一只却怎么都找不到了,只能赤着脚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俨然是蒙肃。

外面很暖和,他只穿了一件墨蓝色的大衣,里面是深灰色的衬衫。脸上似乎有点愠怒。

我开了门,转身往卫生间走,顺便把烟在茶几上按灭了:“我刚起来,听小白说今天不用上班?”

他一言不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一直觉得他跟李祝融有点像,直到从卫生间洗漱出来,才觉察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家教好,性格虽然是冷冰冰的,人也闷,但是终究是谦谦君子,有礼有节,对人有不满也是压抑着。他的脸是那种标准的英俊,眼睛很有神,大概就是书上说的“星眸”。他生气的时候,眼神也是很有压迫力的。

我给他泡了杯茶,自己倒了杯热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说的那件事,我考虑过了,”我斟酌着语气告诉他:“我现在的能力确实不够,只怕要拖累组里的进度,而且我在这里估计也呆不久……”

“你不肯进我的组?”他直截了当地问。

看惯了拐弯抹角,他这样学术派的一针见血反而具有极大的杀伤力。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打着擦边球:“我并不说说你的组不好,只是我最近没有心情,你也看到了……”

“工作和心情有什么关系?”他皱着眉头。

我很卖力地给他解释:“我这个人没什么自制

而具有极大的杀伤力。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打着擦边球:“我并不说说你的组不好,只是我最近没有心情,你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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