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最后的日子，老者的身边陪伴的，却是昔日他伤害最多亏欠最多的人。
而他亲生的儿子，他却不愿再看上一眼。
看着老者渐渐闭上的双眼，秦胜心里倏地一紧，突然朝着门外大喊：“牧华！牧华快进来！”
虽然本就知道病床上的老者已经不行了，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可看着老者在自己眼前慢慢变得悄无声息，秦胜还是紧张
心慌了起来。
门外一直候着的牧华听见秦胜的声音立刻冲进病房，看见床上老人的情况，冷静的按下急救铃，并且将浑身颤抖的秦胜拉离床边
，扳着他的双肩转向自己，按着他的头靠入自己胸前。
“没事的，不用紧张。”
他安慰的秦胜，目光却瞥向了病床上再无声息的老者。
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却很快便沉寂在一片冷漠之中。
35.决定
华特集团的创始人过世了。庄严肃穆的葬礼上，来者却是寥寥无几。在现任老板的授意下，葬礼仪式一切从简，而来参加葬礼的
，除了老者身前的几个至交，就只有牧家的人。
秦胜一身黑色西装，略显苍白的脸上一片平静。他看着冰冷的墓地，在众人渐渐离去后，依然没有离开的趋势。
他的身侧，送走了其余人的牧华静静的站回他身侧，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陪着秦胜，看着那刻有名字的墓碑。
牧华其实知道秦胜在想什么，就算改变再多，人的本性也是很难改变的。秦胜这人，总是为他人着想，总是将恩情看得比什么都
重，也总是……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深埋在心里，叫人心疼。
“阿胜……”
已经够久了，久到让他忍不住开口唤了身侧静默的男人一声。
该沉淀的情绪，他也该沉淀了。该收拾的心情，他也足够时间去掩埋。自己与秦胜不同，对于这座坟墓的主人，他的恨意远比尊
敬要多得多。
虽然，如今的他已经连恨也不屑了。
秦胜眨了眨睁得有些干涩的眼，微微张口舒出一口气。他没有看向牧华，而是默默的与他擦肩而过。
老爷子的葬礼他一定会参加，可在此之后，他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尽管在老人弥留之际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心底的忐忑被牢牢的压抑在深处，秦胜尽量让自己表现出自然。
他想，牧华并不是不知道当初老爷子对自己的交代。虽然他在门外，可在那样安静的情况下，即使是自己与老爷子对话不过寥寥
数句，牧华也不可能错过。
他会用那样的理由来束缚自己吗？
如果他那么做，自己又该怎样回应？
脚步依旧在向前，可秦胜的心思却飘远了。一个不注意，猜到了路面的碎石，人也跟着一晃。
“小心！”
结实有力的手臂托住了他的身体，不用回头，秦胜也知道对方是谁。
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冷冷的推开对方的扶持，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便继续走自己的路。
如果……如果牧华在这个时候拉住自己，如果他要求自己留下来，如果他用老爷子的遗言来约束自己。那自己，是不是该答应？
该留下？该尝试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不仅又一次想到在北海道时俩人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与是与众不同的经历。
牧华变了。只是，他的变化还不能撼动自己的心。
可秦胜能感觉到，自己也在变。那本来坚定不移的心，在对方的变化下渐渐柔软。
直到走出很远，身后的男人还是没有叫住自己。他只是一路默默跟随，不说话，也没有阻止自己的任何行动。
这算什么？
秦胜心里突然的烦躁起来，顿时停下步伐，猛地转身瞪向身后的牧华。
“你到底想怎么样？”
牧华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想怎么样？他又能怎么样？
“我说过，我不会再逼你。如果我的存在让你不舒服，那我这就离开。不过阿胜，上一次的事我还记得。既然柳清远能找到你，
那我也不能放任你不管。”
说着，他靠近秦胜，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
“这是回日本的机票，明天我会安排人送你去机场。”
将手中的机票塞入秦胜手中，牧华再次深深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这一次就要将对方刻入血肉，刻入骨髓，永远也不要忘记。
“我先走了。”唇边还带着苦涩的笑容，他将微微颤抖的手插进裤袋，大步越过秦胜身侧，往前走去。
“牧华！”
身后，秦胜的声音突然就喊住了自己。牧华整个身形一愣，接着不可思议的转过身。
“啪”
被撕碎甩上自己的脸颊，带着细微的刺痛，被风吹起漫天飞舞。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安排。”
冷冷的说完，秦胜反越过牧华僵立在原地的身形，却在与他擦肩而过后一步停下。
“牧华，我不懂你。从前不懂，现在更不懂。”
他不懂，明明想要挽留自己，为什么这一次却选择毫不犹豫的推开？明明知道了他的身边被安插了柳清远的人，却为什么装作若
无其事？
他要送自己离开，为的是什么。秦胜不傻，就算他自作多情，可也猜到了一些。
“要走要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与你无关。”
如果是为了柳清远，那自己就更不能离开。
他秦胜，可不想欠下任何人的情，也不想再被任何人利用隐瞒和欺骗。
看着那清瘦的背影越行越远，僵立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阿胜……”轻轻的低喃，沉重的闭了闭眼。牧华的声音里的痛苦，太过明显。
他想让秦胜离开，的确是因为柳清远。但他也曾经承诺过，再也不会欺骗秦胜。
不想他出事，想让他离开是非之地。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既然这样，那自己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让柳清远永远也不
能再伤害秦胜。
此时，牧华脸上的表情格外冰冷。
36.慌神
就如同当日牧华所说的，秦胜没有再看见牧华。他还没有离开，在回日本前，他还有一些事必须做。
这段牵扯在他与那两个人男人间的事已经太久了。即便如今的秦胜已经无心再成为任何人的棋子，但养父临终前的嘱托，他答应
了，总也该做些什么。
如今，在他身边能帮助的他的人只有Ray。很讽刺，昔日两人还曾经因为一个男人一段感情而势不两立，但风水轮转，现在的他
却在解开了彼此的误会后，与那人合作起来。
通过Ray知道了华特目前的状况与计划，他虽然没有与牧华正面接触，却也知道牧华的本事。如果不是在他的默许之下，恐怕Ray
也不能将这些资料摆在自己的面前。
至于柳清远，自己虽然因为他而受伤，但从来不曾恨他。现在的秦胜，只是不愿再见到他。
秦胜还是住在原来的那间屋子，他知道，这一次牧华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也好，这样也好。他答应老爷子的事，不过是不让华特
毁在牧华手里，却没有说一定要与牧华见面，要在他身边。
看着Ray拿来的那些资料，独自做着久违的工作。是的，他已经不是牧华的特助，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为了一位老者的遗
愿，为了还清恩情。
一份份计划案在秦胜日以继夜地工作下出炉，Ray几次来探望，都只见到穿着家居服的苍白男子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还有那浓
重的黑眼圈在那里麻木的看文件。
Ray不禁摇头，这两个男人，真是叫人生出无力之感。
“阿胜，休息下吧。”
Ray有这里的钥匙，他进入这里不需要得到秦胜的同意。因为秦胜说了，他怕工作忽略了外头的动静，如果有重要的事就让Ray自
己进来书房找他。
此时，秦胜还在于与一项投标案的企划书奋战。带着眼镜的他整个人已经坐不住，蹲在了椅子上。而提笔的手更是有一下没一下
的划着白纸，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阿胜。”Ray靠近他，看见昨天晚上自己来看他时替他买的饭，几乎没动几口，一双眉不禁皱了起来。
“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再这样下去事情还没做完，人却先倒下了。”挪开那桌面上的文件，Ray不让秦胜再埋头于这些文案里
头。
“恩？Ray，原来是你来了。”秦胜这才意识到Ray的存在。他的精神状态的确不是很好，连续一两周的工作，他就像个陀螺一样
。
这些日子了解了华特，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会在临终前这么担心华特。牧华那家伙根本是在败坏华特，那些企划书都是什么鬼画
符，如果不是他来做，他还真的就拿这些东西出去丢人现眼吗？
“对了，他有用我的企划吗？”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热饭菜，这是Ray今天买来的新鲜货。秦胜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胃，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好不容易养出起
色来的胃呢。
拆了筷子动了几口，他不禁看向没有给他答案的Ray。
“怎么？很难回答吗？没关系，如果他不用的话……”
“怎么可能。你明知道他现在心里只有你。如果是你想做的事，他不会阻止。”只不过，那家伙对自己，可就真是糟糕透顶了。
有些事，Ray在心里放了好久，每次见到秦胜都徘徊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让秦胜知道。
“恩。我只想完成老爷子的遗愿，至于其他的，你不必跟我提。”秦胜并不想知道牧华的事，一点儿也不想。他不想让自己动摇
，他会离开这里的，等这些事告一段落。
这一次离开，他们就真的结束了。他可没有忘记，当日牧华曾经亲口答应不再出现。这样很好，真的……真的……
听秦胜这么说，即使有想说的话，Ray也只能吞了回去。算了，既然这两个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他这中间人还多什么嘴呢
？
不过，牧华的状态，还真的是很让人担心。
想到这里，手机震铃响起。Ray接起电话，看了一眼正在默默吃饭的秦胜，回避到了外边的走廊。
“什么事？”
Ray原本淡然的表情突然起了变化，那扭曲的面容瞬间让他斯文的表象被撕裂。握着手机的手用力过猛，整个指节泛白。
他挂了电话，心神慌乱却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神色冷漠的瞥向屋内的人，心中很痛。他知道，牧华这回是真的爱惨了。
即使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还是不愿意让房间里的这个男人知道。
“Ray？你有事？”
感觉到奇怪，Ray在外头站了很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讲。电话是谁打来的？秦胜有点好奇，却也知道不该好奇。所以他一直默默
的吃着饭，打算接下来继续与工作奋斗。
然而，当他看见Ray正巧转身下楼的身影，这才忍不住问这么一句。连一句招呼也不打就离开，Ray不该是会这么做的人。
“与你无关的事。”
这是气话，Ray知道自己的口气绝对不好。不过这不能怪他，他现在没空在这里再照顾房间里头的这个便扭家伙。
他是知道牧华曾经对不起秦胜，他自己还是个帮凶。但是，人与人的立场不同，当初的牧华与自己，也没想过会给秦胜带来这么
大的打击。如今，这些年来他亲眼看见牧华受的罪，他无法原谅自己，一直在做傻事。
这回可好，这傻事还真傻到玩命了！
头也不回的下楼离开。Ray连头都不回。
他不告诉秦胜，他可以瞒着秦胜。谁让某个蠢蛋连自己怎么样都不管不顾，还派人叮咛自己千万别让秦胜知道。
但是，他Ray在乎的人可是牧华，而对他来说，秦胜才是附属品。
他刚才故意那么说，只希望如果可以，如果秦胜还有那么点心思，会发现自己的异常。
楼下的房门“砰——”的一声被关闭。
秦胜呆呆的看着Ray离去的方向，下一刻，他拿着筷子的手竟然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能让Ray紧张的事并不多，他该猜得到的，该猜得到的。
双眼开始六神无主，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颓然坐倒在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Ray要说那种气话？不会是华特的
事，因为就连华特也不会让Ray那么在乎。
猛地捏紧了手中的竹筷，秦胜告诉自己，绝不再为那个人而挂心。绝不！
37.触动
秦胜开始感到事情的不对劲，从那天Ray离开之后，有什么东西在潜在的发生变化。先是突然冒出的陌生男子，自称是代替Ray来
做自己助手的。在拿出了一封Ray的亲笔信，说了一大堆只有Ray与自己知道的事后，秦胜不得不信任这名叫展升林的男人。
几天后，他的屋子被另一批人占领。为首的男人拿着一封带有法律效益的律师信。接着，自己就被拖拉着“赶”了出去，再然后
，他搬入了另一套熟悉的别墅，而他所有处理的文件，则被直接送回了华特总部大楼。
“秦总，明天起还请到华特上任。”
秦胜觉得他的耳朵并没有出问题，他的眼睛也好得很。可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他完全搞不清状况。
“我不是什么秦总，你弄错了。”
男人仿佛早有准备。于是，另一封具有法律效益的转让任命书被放在秦胜眼前，让他震惊的瞪直了眼，怎么也无法消化入目的那
些文字所包含的信息。
他成了华特的总裁？他现在握有华特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而且在一年后，只要华特集团整体业绩上涨，无论涨幅多少，他就能再
得到额外百分之十的股权？
这是什么狗屁任命书？华特就算放在那里无人管理，单靠正常运作也能每年上涨业绩！
牧华，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不该是最想要权的人吗？他不是为了华特可以将自己的一切狠狠践踏的人吗？可是这样的一个
男人，现在做的这些疯狂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胜不明白，可他要让自己明白。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得了华特，不是他想要的。他对华特根本没兴趣，从过去到现在，从来没有过。
如果不是老爷子临终所说的那番话，他想他不会再插手华特的任何事。
秦胜给Ray打了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他又转而打到家里，但依然没有人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连串突如其来
的变故，让他的心慌乱不安起来。
鬼使神差，拨了通越洋电话。这一次，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是秦胜熟悉的温柔声音。
他拿着电话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电话那头的人想要挂断电话，才轻轻的出声：“惠里，是我。”
“胜？”
不确定的确认，在得到回应后，电话那头却反而沉默起来。
“胜，我哥回来了，是被赶回来的。”
电话那头的惠里在说这些话时显得无奈，还参杂着些不知名的心疼。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我记得这话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可是胜哥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最放不下的人，才会用这样的话来说服
自己。胜哥，别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秦胜总觉得惠里的话意有所指，可他猜不透这话中的意思。至少在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他显得有些云里雾里。
第一次，她主动挂了他的电话。是因为他长久的沉默，也或许是因为她再无话可说。
秦胜愣愣的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发呆，脑袋里一片混乱。他努力拼凑信息，利用那断断续续的记忆，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你不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