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梓歆顿了顿说道，“黎诺不想见皇上？”
黎诺竟是愤愤地要掉了眼泪，脸都涨红了，“才不要！皇宫里的都是坏人。”
梓歆立刻掩了他的嘴，轻声训道，“这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到要杀头的！”
黎诺立刻缩了脖子，不说话。圆圆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
梓歆现下更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想要知道究竟发生过何时的心，牵了黎诺的手，问道：“黎诺为什么这么说？”
黎诺狠狠地摇摇头，不说话。
梓歆更觉得问题严重，猜测道：“是与哥哥考了探花有关？”
黎诺被问得眼泪哗哗往下流，吓得梓歆不敢再问，怜惜地摸着他的头，“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黎诺跳下凳子，站到了蹲在他身前的梓歆面前，抹了抹眼泪。
“嫂嫂，你是好人，黎诺跟你说。”黎诺抽泣着，“哥哥考了探花是前两年的事，爹娘都乐坏了，虽然总觉得隐隐透着些什么，
当时我并不明白。后来好似说要去京里见皇帝，哥哥走时还好好的，可不知怎么的一去就半年多。只是有人传话回来，说是人被
留下了，不用担心。只是爹娘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少了”
“直到有一日……”
梓歆听得这话，慢慢感到果真有问题。不禁皱起了眉来，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担心下面会听到些不好的事情。
番外：黎诺的回忆
哥哥离开好长一段日子了，后来爹娘把我送进了学堂。一日我从学堂回来，只见到家里的下人们都怪怪的，一个个埋着头走路，
行色匆匆也不说话。左顾右盼间，看到了奶妈急急忙忙冲我跑了过来。
她迎了上来，焦急地低语道：“我的二少爷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都是怎么了”我昂着头不解的问道，从她眼中看到了奇怪的颜色，我不能分辨。
奶妈催促着就把我往里屋带，我其实一些都不想往回走，可奶妈还是自顾自拉着我，“老爷太太说了让你快快回房读书，莫要误
了功课。”
听这话，我不高兴了，嘟着嘴生起气来，“我才刚回来就这样管我。我可不同哥哥那样爱看这些东西。”说着，把手也从奶妈手
中抽了出来，不走了。
“大……大少……”奶妈欲言又止，有些慌乱的摸样让我心中有了警觉。
莫不是哥哥怎样了。“哥哥怎么了？”
奶妈立刻摇头，“没！没什么。”
“你快说啊！”我急了，而后撒腿就往反方向跑。这时的心里是高兴地，难道是要见到哥哥了，嘴里欢快地嚷着，“一定是哥哥
回来了！”
奶妈一把抓住了我，极力地喊道，“没……没有的事……”
可有些时候越是想掩盖，越是容易被看透，特别是在孩子的眼中。我掩不住欣喜的心情，挣开便向哥哥那儿跑去了。
到了院门口，只听到一阵阵的抽泣声悠悠从里屋传来，原本欢快的脚步竟不听使唤地慢了下来，我知道这是母亲的哭声。究竟发
生了什么事情。从未听过母亲哭得这样伤心，我好似能从这哭声中预计到什么不详的事情，再没了冲进去的勇气。只是一步又一
步地迈着沉重的步伐。
“我早对你说了，不要让他去，不要让他去……”娘亲的抽泣抽打着我的心，声音听来又怨恨又绝望，“你看看现在弄成这样该
怎么办。”
“你以为我想吗？”爹爹重重叹着气，“孩子满心欢喜地考上了，你叫他不要去？怎么跟他说？”
听到娘亲哭得更凶了，声音听来也是闷闷地，一定是扑到了哥哥的床上，“就跟他说我们不愿他去，只想让他留在身边他会不听
吗？”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忍心让他看着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付之东流？”父亲更是无可奈何，“何况……谁想得到…
…”
“是！是！你想不到！”娘亲声撕裂的的喊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从没有这样的可怕过。我这才明白，原来哥哥走时并不是所有
的人都真正的欢欣，可过去的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
“总比现在好，我们一辈子养着他，供他舞文弄墨，养不起吗？”娘亲的话语透着无尽的后悔，只是空洞，我知道这是在说哥哥
，“现在弄成这样！让他怎么活？”
“嘎子”
是我把门缓缓推开的声音，一道光线从门缝中慢慢射了进去，仿佛能看见无数的尘埃随着光线的射入在空中舞动。我看到在父亲
怀中抽泣着、挣扎着的母亲停了下来。两人望向我这边，仿佛不敢相信会有人进来。于是，我进去了。
我不知道哥哥究竟怎么了，只感觉当时脑袋空空的，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哥哥。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好像足以毁去这本
幸福得没有瑕疵的生活。爹娘也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或许他们知道，已经瞒不住了。我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推门
进去了，因为那时才六岁，我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美好幸福的。
我在床边停了下来，看着平日里总是对我呵护有加的哥哥躺在床上，静静地闭着眼，好似就会如此沉睡下去。哥哥的脸还是那样
的美丽，在我心中哥哥是最完美的。他有着人人惊诧的容颜，博学多才，温润有礼。我不知道在别人的眼中，自己的哥哥是怎样
的存在，但是我对哥哥是那样的崇拜，相信着他是与众不同的，或许就是大人们口中的人中龙凤。
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是泪眼婆娑，竟然看不清哥哥的面容了。我不敢上去碰哥哥，他的脸好苍白，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就这样永远
的睡下去了。于是我只能向爹娘寻求答案，抬眼看着他们，此时的我应该是满眼的疑惑吧。总感觉，世界都在崩坏。
“娘……哥哥怎么了？”其实不怎么敢去听答案。
只见她欲言又止，而后索性跪下抱着我痛哭了起来。我害怕，我怕娘会对我说哥哥再也醒不过来了。
“没事，你哥哥会没事的……”可是娘亲只是轻轻的在我耳边哭诉着，“诺儿乖，哥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很快……”
我不知道娘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觉得全身都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手慢慢攀上了娘亲的背，以此找到唯一的依靠，收紧再收紧
，甚至能感到心跳声一快一慢地抽动着。
娘亲说，哥哥很快便会好的！
那我就等着哥哥好起来……
此时的我，不停地哭着。现在想来真不明白，小时候的我一定是个爱哭鬼吧。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我一直不知道娘亲的话是真是假的时候，听说哥哥醒了。我当时便“哇哇”大哭了起来，把周围一群人都吓
了一跳。我喊着要见哥哥，可是娘亲告诉我，哥哥现在身子虚还禁不起吵。让我在自己屋里好好呆着，若是不好好看功课，哥哥
将来查起来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虽是应下了，可是却在腹诽着我怎么会吵哥哥呢？
但是又想，只要是醒了总是好的，还怕见不到吗？便私下偷偷张罗着准备些什么好玩的给哥哥，那么些日子闷在屋里一定是无聊
了，等能见哥哥了便带去给他打发时间。
可是娘亲怎么都不让我去找哥哥，甚至不让我去哥哥的院子。我心里挺不高兴的，把给哥哥准备地小书捏在手里都捏湿了，哥哥
一定也想我了。但是爹娘最近的心情都不好，我不敢问原因。
奇怪的是，明明听说哥哥醒来了，却眼见着爹娘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于是我便害怕起来，哥哥究竟是怎么了。一天，我终是忍不
住，偷偷跑进了哥哥的院子。却没想到，又是听见娘亲哭诉的声音。我立刻担心了起来，难道哥哥没有醒过来，娘亲是骗我的？
于是便加快了两步，凑近了门。我从没有那么恨自己长得不够高过，抬头望着半掩着的窗户就是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不要问我为
什么不进去，娘亲说了我不能去我当然不敢去，而且心里还特别怕被发现。
“允儿，哪里不舒服？”娘亲低声地说着。
哥哥没事吧？心里想着，更着急了。
诶！那扇窗户下有盘花。我冲了过去，眨巴着眼睛望了它好久，心里想着，小花你别怪我啊，我也是为了看望哥哥，如果把你踩
扁了，一定把你埋了，好让你早些投胎下辈子做人的。恩，我想，这说不定还是做好事呢，想着想着有点小小的自豪。
不过，这不是自豪的时候，于是我抱着拯救苍生的信念踩上了那盆花。偷偷在窗外露出了半颗脑袋。哥哥还是在床上，不过不是
平躺着了。他倚坐在床上，即使是瘦了好大一圈，可还是这么漂亮，只是不知道在望着哪里，好像没在听娘亲说话。
娘亲也真是的，既然哥哥真的好了，为什么不让我来看哥哥呢。
“允儿，”娘亲抚摸着哥哥的脸庞，拿帕子擦了擦哥哥额间的细汗，可哥哥没有应声，娘接着说道，“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
”
哥哥仍然没有动，如果我敢这样对娘亲的话，爹亲一定会罚我跪祖先的，心里这样想着。只是哥哥这样，娘亲却好像一点都没有
生气，仍然给他擦着汗水。
然后娘亲走到了桌边，拿起碗来边伴着边又坐回了床沿。明明听见话语中带着笑意，却不知为什么听得我心中阵阵地凉，“来，
饿了吧，吃点。”
娘亲舀了一勺稀粥，放在嘴边吹了吹，比我病时喂我还要细心百倍。送到了哥哥的嘴边，声音已是带了哭腔，“多少吃点吧。”
可哥哥的嘴就是动都不动，粥也慢慢顺着他的嘴角滑了下来。娘亲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一边还拿帕子帮哥哥把嘴边的粥擦干
净。
“允儿，娘求求你别这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和你弟弟怎么活啊。”我看到娘亲的手在颤抖着。我的手也在抖着，我不
知道哥哥究竟是怎么了。
我看到娘亲虽是哭着，但还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又将粥送到了哥哥的嘴边，只是结果也还是一样。
只有娘亲在低低地说这话，像自言自语一般，“你就当可怜可怜娘，好不好，娘要受不住了。”
我不知道接着怎样了，也不知道哥哥后来有没有吃了些东西。满脑子都是哥哥那空洞的眼神，还有娘亲的哭泣声。然后茫茫然地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当然，我也早把我要将那花埋了以让它来世做人的伟大事业了。
我不知道自己过了多少天才缓过神来，开始承认自己那一日看到的状况是真实的而不是做梦。但从明白的那一日起，我又开始偷
偷去看望哥哥。我发现现在哥哥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是由娘亲亲手来的，爹亲生意忙很少回来，但每每来却总会唉声叹气。
娘亲总对爹爹说，你看他这不是慢慢好起来了吗？
爹亲不回答，只是叹气。
他们都知道，哥哥一点都没好起来。人一天天越来越瘦，而且至今都没开口说过话，醒的时候也几乎是喂不进东西的。我觉得，
哥哥好像是突然之间没有了灵魂一般，看起来毫无生气。那身子也好像成了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他人摆动，就像他已经不住在
里面了。
我想他，想念他对我的笑，想念他对我的抚摸，想念我犯了错时他会替我掩藏。可是……哥哥不见了。
我伤心，可是娘亲不让我来，我便不敢进去抱着哥哥痛苦，告诉他我有多难过。我心里总是想着，娘亲知道我不听话一定会罚我
的。
终于有一日，爹亲说娘亲实在太累了，把娘亲拖走了。我不知道娘亲那么担心哥哥为什么走的时候会不差个人过来照顾，或许是
想着立马会回来，或许是想着哥哥这样也哪里都去不了。我不知道，总之那日我到的时候，竟然只有哥哥一个人在，屋里没有半
点动静。
我没有忍住走了进去，心中又是期待，却又是害怕。就好像所有那个年龄的孩子面对了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般，其实我心里更
多的是茫然和不解。
“哥哥……”在门口，我怯怯地喊了一声。
可是没有声音，好似屋子就该是空的，只有我一个人。天色有些暗，我倒桌边点起了灯。在烛火的映照下，我慢慢看清了倚坐在
床上的哥哥。我能看到烛火在他格外明亮的眼中摇曳，可是却不能让他有半点反应。
我走近了床，从身后掏出了几张纸来，上面写着好多好多的字。我看看哥哥放在身边的手，然后拉了过来，将纸放到了哥哥的手
里。那手凉凉的，但确实是过去一直抚摸着我的哥哥的手。
“哥哥，”我仍然有些不确定，“黎诺有乖乖做功课。”
没有反应……哥哥没有夸我。
我开始有些委屈了，接着说道，“哥哥教的字我都没敢忘记，可爹娘还是把我送去学堂读书了。虽然学堂里能有很多朋友一起玩
，可夫子教的一点都没哥哥好。”
不知怎么的，一开始的害怕开始慢慢消失，我并没有觉得哥哥没在听我说话。
只是想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告诉他，让他知道。
“而且如果学得不好夫子还会打手心，”我举起手来放在哥哥的面前，嘟起了嘴，说着说着竟有些想哭了，“打手心的时候可疼
了。”
哥哥还是不理我，我又将他手中的纸连着手一起抬高了些说道：“哥哥看看，黎诺写的一点不差，明明是夫子教的不好。”
“哥哥……你看看，看看啊……”我努力想要得到一些反应。
哥哥的手一甩，这些纸都撒了一地。我看着它们，委屈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哭了起来，哥哥竟然会这样将我的作业扔了。等我回
过头去的时候，只见哥哥已经将头转向了里侧，闭起了眼睛，只由得烛火的光照着他半个侧脸。
当时的我哭坏了，当然也不知道这竟然是哥哥回来后第一次对别人做的事说的话有了回应，虽然这算不上什么友善的回应。看着
他没有了再理我的意思，我竟是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不清楚地喊着，“哥哥不要我了，哥哥不要我了……”
我不知道是我的哭声太吵了，让哥哥无法忍受，还是真的将他打动了。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着，直到感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我的
脸给我抹眼泪，这才睁开了眼。哥哥皱着眉看着我，手还停在我的脸上。
“哥哥……”我的哭泣还一时间停不下来，只是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喊着，“哥哥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
不知喊了多久，才见他的嘴终于是动了。耳边听到的是有些干涸，不怎么熟悉的声音，但我清楚听到是个“好”字。
我扑进了哥哥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那样的冷，那样的瘦，让我几乎认不出来。
哥哥轻轻抚摸着我的背，让我觉得安心。
只听到他的声音飘渺而又迷离，没有一点起伏，却是传进了我的心里。
“黎诺……若是哥哥被人欺负了，你会不会讨厌哥哥？”
我不太明白，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他只是望着前方，没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