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没再影响自己，若不是天生敏锐于常人的感觉先觉察到不对。那刀速度之快，瞬间可见血。
猫妖只顿了一刹那，立马飞身上前截下诡异的弯刀，伸手握住刀柄。他双眼的碧色已经越来越深，指缝间隐隐有血。好
一会儿，保存了五百年的名刀才一声脆响，裂成七八片锈迹斑斑的铁片。
楚穆皱着眉看一地脆片不满地念
「又乱来，小秃驴待会儿可别怪我没看好你师父。」
猫妖摊开手掌看了看，五指都带了伤，倒不严重，要不了多久就能好。转头刚说了一句
「这样总该——」
就听到极轻微的窸窣声。
「我的个亲娘！」
楚穆望着贴着墙壁，不知何时爬过来的藤蔓，一阵心紧
「它们怎么会跟过来？」
「还不如问它们怎么还没死绝！」
猫妖两爪子拍烂潜过来的枝叶，扯着楚少袖子就往来路狂奔，
「不对劲！莫不是阵眼还在？！」
楚穆一边喘气着奔命一边心里大骂就知道小秃驴和面瘫靠不住。猫妖猛然顿了一顿
「沈靖南的尸体最后怎么收拾的？」
楚少回忆了下自己被逼看过的国史
「首级悬挂城门，吊了整整三天……啊！原来如此！」
猫妖闷着头跑
「果然……方才石棺里的尸首，分明没有被割下头颅的切痕。那根本不是沈靖南！
是……」
楚穆心下了然，自那些保护石棺的藤蔓腾空而起，随着阵眼一个个被破坏而呈现的场景，他们早已明白生氏开国皇帝的
故事，远不止史书里，传言中那般简单。
石棺里躺着的若不是沈靖南，那就只会是……圣景钦。
而沈靖南必然会在墓室的另一个地方——或许另一个石棺……或许石棺的另一层？
……毕竟那是圣景钦用自己身体布阵都要保护的东西。
谁想得到，建立了一个国家，创造了盛世传说的圣景钦，会被葬在乱葬岗之下不起眼的石棺里。
书卷中笔墨间故事表象下的真实，谁又完全看得透？
史书上的记录，沈靖南卒于通州城破的那天。
圣景钦的兵士都恨他恨他牙痒痒，恨不得一人一刀上去凌迟了尸首。圣景钦便令人取了沈靖南首级，挂于城门上，趁着
士气大盛之际一举攻下洛城。
不过一夜，就改朝换代，天翻地覆。
沈靖南的尸体被弃在通州，圣景钦后来对他的妻，他曾经的小师妹说，做到了这一步又如何，连将他好好安葬都不能。
文媛媛像是变了个人，没了从前活泼开朗，更沉静更稳重。听罢也只是微讽地笑了笑。
他之后偷偷寻到沈靖南残破不堪的尸体，不敢声张地葬下。叫术师给那座山头布下的引鬼找魄的大凶阵。想师兄若是不
甘，尽管化了厉鬼来。
数月，虽是听得不少通州
「闹鬼」
「不详」
的事，却惟独沈靖南连个托梦都不曾。
小师妹知晓后，第一次觉得二师兄比自己输得还惨，就说沈靖南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只有天下太平。你我的喜怒哀乐什
么都不是。
圣景钦咧了咧嘴说不出话。
他早知道自己对他感情，却到死都说不知道。
他早知晓会有这个结局，还设计死在自己刀下。
他心心念念不管不顾只要一个承诺，用愧疚拴住自己，让
「圣景钦」
不得不收了所有暴戾，不得不戴上面具，做他口中的仁君。
算无遗策啊，真不愧是沈靖南，真狠，改了阵势，平了通州沸沸扬扬的流言。
身着龙袍。束了金冠，圣景钦端起桌上一方玉玺，手指有轻微的颤抖。
即是如此，我就给你一个——锦绣河山，太平盛世。
第五十七章
两人踏进墓室就傻了一傻。
那边秃驴和灵狐的结界早就破了，江笑一晕死在一边，惨白惨白的脸上贴着被冷汗润湿的卷发，嘴唇乌紫，保不齐下一
刻就能死给你看。
小王爷也不好过，发髻都散了，扇子也破了，浑身都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凌厉。护着身后的人寸步不让地跟越来越疯狂
的藤蔓缠斗。
猫妖扔下楚穆飞快掠到石棺面前，刚想下重手连尸带棺给毁个干净。那些藤蔓却似乎有感应一般放下圣千墨极迅速地掉
转头朝他抽过去。
只是还没等碰到他身体，就看见一团火焰从天而降，落在纠结的植物中间，忽地一下炸裂开来，烧成一片。
同样想通返回的翊九此时已把江笑一抱起，然后朝猫妖点头，道
「现在，赶紧。」
君璃勉强提口气，翻手一掌拍在石棺上，隐隐白光从掌心泄露，一阵噼里啪啦轻响，石棺竟然一点点裂开，破碎。
灵狐的紫焰还在燃烧，包裹住破碎的石棺，火光中依稀看见完全烧化的棺材内，是两具尸体。
圣景钦死后葬于曾经通州，而今的余县。
那座奢华的皇陵，不过一座空墓，不过一个封住人言的漂亮幌子，。
至圣氏三五年，文皇后自刎为止，那些真实就完完全全湮没在泛黄书卷里面，后人翻起，偶尔唏嘘偶尔感叹，它自安静
沉淀，任时局风云变幻，过去往来如烟。
而今转眼五百年，火焰燃尽后只剩一堆灰黑痕迹就是它的全部，镶嵌于墓室中心石板上的凶阵嗜血难缠的藤蔓也好，或
是被掩盖很久的故事也罢，已然不再。
空荡荡的墓室，安静得很。
最后还是面瘫兄冷冷开口
「先上去，他伤得太重。」
猫妖就猛然想到，那么久过来他是早已习惯独来独往，爱作甚就作甚，自己这条命倒是不惜的。不想这次自己要来乱葬
岗，反而伤了那么些人。
小王爷就势扶住额头穷叫唤
「哎哟我的脖子可痛死啦，哎哟我这受了一身伤怎么办嫁不出去了啦，哎哟人家好晕好晕啦。」
然后“咚”一声闷响，方才还好好站在旁边的楚穆忽然就向猫妖靠过来，猫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接住然后才问你搞什
么？
圣千墨刚要说我靠你这比我还卑鄙。
楚穆就靠着猫妖身子一点点滑下去
「没事，有点累。借个地儿给我睡会儿……」
后背上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之前带着君璃躲过那鬼刀的一刺，肩后已是伤了。怕耽误猫妖没有开口，谁想到那么悲催，进了墓室没人鸟他也就没人
发现那些枝叶是怎样钻进了他的伤口。
猫妖身体绷得死紧，愣了好一会儿才揽过楚穆
「睡屁，快起来回去了再说。回家了横竖你爱怎么睡怎么睡！」
楚三少醒过来的时候早不知是多少天后。
很缺形象地爬在榻上，他只觉得背上火烧过似的痛，身下被衾软软，屋里还有不知谁点的安神香，正升起袅袅青烟。
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小秃驴端着盆子进来
「耶？醒了啊。」
楚穆闭了闭眼，试图把眼前那团似乎怎么都散不去的黑雾甩开，然后才有些艰难地侧头看他
「——这是哪里？」
小秃驴眼睛一下子就鼓出来了
「你……你你你……」
「你是谁？」
「哇啊啊啊啊——少爷俺胆瘦，你可莫吓俺！」
「……我又是谁？」
小秃驴手上铜盆哐啷啷就把上好实木地板砸了个坑
「师傅快来哇啊啊啊！！！出事啦！！！！」
在外面的猫妖和小王爷都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跑过来看楚穆巴巴地把他们望着，那小眼神纯洁得跟稚子似的泪汪汪。两
人都非常统一的“背上一寒”.小王爷脖子上还裹着纱布，跳过去就说楚少其实你还欠我三千银子，这个可别忘。
猫妖讶异过后倒是出奇平静，说不记得就罢了，快换个表情你这脸看得我们都胃痛。
小秃驴目瞪口呆表示很迷茫。
圣千墨就过去掀人家被子
「明明伤的就是背，请你去玩失忆玩失忆玩失忆！再玩儿啊？」
楚穆一动就扯到伤口，连忙投降
「错了错了，小的再也不敢！」
正闹腾，何心仪就过来敲他们的门
「喂，醒了就下来吃饭。」
「好。」
猫妖自打把何心仪的侄子弄得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之后就一直小愧疚小愧疚的，连忙过去帮忙。
富贵蹲在地上看楚穆披衣起身神色自然坦坦荡荡，就怨毒得要死，伸着指甲刮地板缝
「叫你们欺负老实人，叫你们都欺负俺……」
江笑一和翊九已经先回了安阳。
小衰神醒了之后就一直咳嗽，还咯血。翊九说是肺痨，江笑一一直都这病，只是近些年才越来越严重。所谓
「被截断的生命线」
大概就是指的这个罢。
小秃驴听了圣千墨讲当时两人被藤蔓围住，半昏迷的江笑一还撑着布结界保护他的事，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跑过去眼泪
汪汪地拽着江笑一的手不撒，什么壮士啊义气啊什么男儿当如此啊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豪言壮语说了一堆。
小衰神很腼腆，脸憋得通红然后就吐了口血。
灵狐脸立马就黑了，一巴掌把富贵扇到角落凉快去了。
翊九最后租了辆马车，把江笑一安置好后才来告了个别，还是回安阳看看罢，安阳的那个娃娃脸医师虽然看着不可靠，
医术倒是很高明。
富贵看着他们走远忽然就惆怅了，自我哀怜半晌回头望圣千墨
「你说江壮士之前所言，三少看见的黑影就是灾难这话……到底有多真？」
小王爷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不见得多真，这次下地你不是屁事没有嘛。」
富贵吃货这就高兴起来
「哎哎，俺饿了。」
吃饭时候飞了个信鸽进来，扑棱扑棱往锅里钻。圣千墨眼疾手快拿筷子把信夹出来，然后直接拿锅盖把人家鸽子盖锅里
了。
打开信读了两行就脸色大变，揭开锅盖想抢救抢救鸽子已是太晚，顿时冷汗长流。
「君，君璃我把你们史书院的鸽子给炖了，回头给你家老头子说说别揍我成吗？」
「……我最多给老头子说他养了三年的鸽子被你吞了而已，放心他是真不会揍你。」
「……屁咧。」
小秃驴一听是史书院头头送来的东西，一边扒饭一边问说什么
「呃，师傅忙不过来了，问我们耍够没……」
「……」
四个人默契地没再开口，继续低头默默扒饭。
楚穆一站起来就撞翻个凳子，收碗时候又摔了个碟子。眼看小姨脸黑得要打雷，少爷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是瞒不住。
就跑去跟猫妖他们坦白从宽。
「明明凶阵已经毁了，余县的鬼气也散了。为何偏生你还看不清东西？」
少爷眨眨眼以示无辜。
「不仅如此，你脖颈上的刺青还更清晰了。」
富贵就扒上去瞧了瞧
「还真奇了个怪了，明明感觉不到妖气……」
小王爷在旁边嗑瓜子
「亏心事做多了，长针眼了不是。」
楚穆懒得理他，打开新扇子摇了两摇，看猫妖
「你说怎么办？」
猫妖
「……」
楚穆
「……」
猫妖
「……」
楚穆
「……」
三回合后，猫妖败走
「……那……我留下来看看罢。」
「请问你前面那么长的沉默什么意思……」
小王爷一边吐瓜子皮一边觉得自己认楚穆这么个朋友真真瞎了狗眼。
第五十八章
猫妖把葬墓故事记录下来，卷起竹简交与富贵带回。
小王爷死皮赖脸欲留下未果。用猫妖的话说是，小秃驴除了灵力高点儿小模样端正点儿，脑子里装的就是个浆糊，一个
人回去怕被买了龙阳馆之类的地方就不好了，得注意影响，影响。
小秃驴听罢，兴致勃勃问，那里管不管饭？
圣千墨恨铁不成钢，咬牙道，管！
任小秃驴再磨蹭天还是暗了下来，猫妖转了几圈就跑过来看两人收拾包裹。小王爷脖子上的伤还泛着淤紫。要知道那一
口可咬得利索，差点没把肉给啃下来。
到底是猫妖把人给拖下水的，踌躇半晌，奈何对着小王爷那张欠揍的脸实在不想说道歉的话。
圣千墨就笑得贼欢
「我也不要多了，你若是以身相许嘛，我也就勉强受了。」
猫妖点头说
「好。」
那边悠哉吃栗子的楚穆就给卡了个狠的，一个栗子上不上下不下卡在喉咙口，咳得对面的小秃驴一脑门儿的碎渣。
富贵抬手把光脑门儿抹了抹，特严肃地说
「师傅俺觉得朝三暮四不大好……」
最受惊吓的其实是小王爷，张了嘴一脸哭不哭笑不笑的样子
「兄弟我就开个玩笑，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那是自然。」
猫妖点点头
「看着点儿我家徒儿，就不送了啊。」
回过头一脸暗爽，跟我斗。
「……」
他妈的狗眼又瞎了一次。
安阳倒还是那个安阳。
圣千墨走的时候跟楚少说，你家老爹都不怎么见人，听二姐说是最近生意好像也不大好做。
楚穆收了嬉笑颜色，淡淡说，就怕老爷子还没消气，憋着不好。
再没人去拜访往日门庭若市的楚府，状元郎驸马爷和今日的带罪之身。
人都是善变的，一个被踩下去了，总还有新的李少王公子被捧起来。除了偶尔春闺寂寞的女子想上一想安阳第一才子曾
是如何风貌，或是湘云阁的姑娘念一念楚家小少爷曾是如何一掷千金。
说到底，少了谁不是一样。
就连圣千墨，也不知被圣老王爷说了多少次，那个楚穆，再来往不得。
哎哎我的楚少，小王爷凤眼微眯，笑道，墙倒众人推，落魄凤凰不如鸡呐。
楚穆大惊，你是小王爷吗真的是那个胸无点墨的圣千墨吗？不是其他人假扮的吗？居然连着说了两句谚语？！简直就是
天塌啦~~小王爷气得差点被口水呛到，一脚把楚少的凳子给踹翻，哐当一声闷响之后，耳根才终于清静了。
那天夜里聒噪的人走光了，小院就静得很。
如此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当前，楚穆仰着脖子憧憬了一下屋顶上对月共饮把酒吟诗然后点点点点的画面，低头就看到猫
妖蹲在地上扯土豆的脸，顿觉人生无望。
佛祖说得好，什么爱恨情痴都是云烟，都是云烟。
看了一会儿才终于觉得哪里没对。
——
「核桃！核桃你怎么还在这儿？！」
漂亮的黑猫趴在猫腰肩头，金红色的眼睛转过来，头一仰鼻子喷出股气来，摆明了对楚少不待见。
土豆巴巴地要去蹭核桃，奈何人家看不上它，只把猫妖粘得死紧。肥猫就哀哀地叫，真真凄哀。
楚少爷就慢慢有点回过神来我靠不好，敢情核桃当猫妖还是它同类呢这小心思转得不咋正呢？看这臭猫精得，指不定哪
天就能修成人身，自己当初岂不是蠢毙了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两把把君璃拉起来，顺便把核桃给扒拉下来扔地上。猫妖抬头不解，楚穆一脸铁青表示不解释。
把人给推进屋里，顺带关了门，楚穆转身正对上猫妖云淡风轻的眼
「这我的屋子，谢谢。」
少爷心说求你有点客人的自觉，嘴上却不敢真跟人抬杠，只笑
「放心，问你点事，问完我就回去。」
猫妖一滞，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窗外的桂花枝被风吹得簌簌的响，想必明早又能见着落白一地，隐隐桂花香。
楚穆看面前的人明明距离那么近，眼神却疏远得很，想你怎么躲得了，怎么跑得了。这么些天跟我绕弯弯，当我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