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线断了。」
大半时间被生生收走，天生就带有的征象，或是还前世孽债或是逆天刑罚，一生下来就只拥有残缺的生命。
猫妖按住富贵肩膀
「这等事，都只是传闻。命数不是那么随便的东西。」
江笑一收了手，咧开嘴笑了一笑
「我原先也不信。可由不得我」
富贵大受打击，抱头蹲角落
「呜呜呜呜呜。俺不信俺不信俺不信」
楚穆想到以前在窥心幻境里看到小秃驴大杀四方威风八面的模样，心说鬼才信。猫妖过去把他拽起来
「没关系，就算你归位了为师绝对帮你搞死敢害你的人。你看如何？」
小秃驴就闹得更凶，这什么师傅都不盼点好……俺死也不瞑目。
吵成一团时候，门又打开。何心仪拿算盘敲着门板
「小点儿声，你小叔刚回来。累得很。莫扰了他。」
一行人这才安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悄悄出门。
帮小姨把大门带上时候楚穆余光瞟到小叔支着胳膊在饭桌上打瞌睡，眼下半圈青色阴影。昨一晚上没回来，看来真是累
狠了。
小姨跑过去念叨什么也不到床上去就这么几步路之类的帮他脱了衣衫擦背。
楚穆顿了顿关严了门。站在屋檐下就有些呆滞。
直到身后小王爷喊着发什么呆呢，赶紧。才回神往那边走了两步。
小叔背后一条黑纹，像是大刀狠狠砍下的伤疤，从肩膀一直拉到后腰。
那么长那么深那么真实。
第四十八章
秋末的西头山岗看起来格外萧瑟。胡乱支起的木碑，高高低低的坟包。枯叶打着旋儿被风扯着上上下下，满耳都是冷风
带过的呼啸。
除此之外楚穆还真的听到了小鬼小怪“窃窃私语”的声音，窸窸窣窣，就像凑在你耳边的轻声细语一样，有些渗人。
江笑一难得靠谱一次，原来那些古怪的源头还真是这里。
站在土坡上，楚穆已经能够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鬼怪，只是太过弱小而没有具化的形态，黑雾一般聚合在一起纠结成一
团，又快速散去。
富贵咂咂嘴巴
「真不得了，再这样聚集下去整个镇子都得给毁了。」
江笑一一脚没注意踩断个碑，相当尴尬地收了脚又给脚底下的那位爷作了个揖，才小心翼翼说
「真怪，如此明显的异变难道没其他人注意到？」
「是没来得及发现。」
翊九冷冷回
「这种速度，异变形成不超过四天。」
猫妖点头
「好，那现在把引鬼怪的东西找出来先。得赶紧了。」
「怎么找？」
「……挖。」
于是大家都默了。
「我是个王爷，呜呜。我明明是个王爷！」
汗流浃背的圣小王爷有苦难言，他一个啥都看不到听不到的普通人一个金贵的王爷屁颠屁颠跑过来就为了苦哈哈地当劳
力？。这辈子最悲催的事就是交友不慎之后又遇人不淑。简直是憋屈到家。
富贵每戳人家坟一下就念一句阿弥陀佛俺不是故意的，要报怨就找旁边这位细皮嫩肉的爷。把旁边细皮嫩肉的楚少搞得
很恼火，就把土当小秃驴脑袋样的铲，两三下搞定一个坑。
猫妖除了不停地挖还要顺道清理纠缠上来的黑气。这样摸约一个时辰他终于停了下来，转身招呼其他人。
这一转身不要紧，只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
楚穆富贵圣千墨也都停下来，看着猫妖不明所以，半柱香后齐齐抽了口冷气。
小秃驴又望了一圈儿，然后很轻很轻地问
「还有两个人呢？」
西头乱葬岗是个半高的土坡坡，周围是寸草不生的沙泥地，根本没能藏人的地方。
小王爷哭丧个脸
「娘亲我要回家……」
猫妖理都不理，说
「江笑一如何不知，但面瘫老兄身手肯定不差，没理由喊都来不及喊一声就被咔嚓。只要他们不是从天上飞走的那就只
能在地下。」
「人家要回家……」
君璃让开道，身后是个能勉强容人通过的洞口。
「我们也下去。」
小秃驴直吐舌头，这地方真的太有问题了，谁会在这种破坟堆下面修密道……
圣千墨简直要背过去
「什么？还要下去？」
「有意见？」
「……岂敢岂敢。」
富贵打头君璃殿后，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猫妖就快把肠子都悔青。
且不说越往深处走阴湿晦涩的鬼气迟钝如圣千墨都感觉得出，连带着呼吸都困难。遇到的小妖小鬼也越发难搞，几乎是
本能地循着味道纠缠上来。
楚少被整得最惨，本来自学成才的术就不靠谱，别人送的镇妖匕首也早成了破铜烂铁，富贵帮他挡一次就鄙视他一眼，
对堂堂大才子来说简直是身心的双重打击。
猫妖亦没想到此中凶险，正寻思着真不该拉俩拖油瓶下水，前面圣千墨就被伏在石壁上的一只怪给咬了，眼看着小王爷
无声无息软倒下来，他也终于给惹毛。
楚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变故，只是觉得耳边一阵劲风，脸颊就给被刮了一巴掌一样的痛了一下。
富贵不由
「哇」
了一声，然后那阵狂风又猛然停下。
楚穆捂着被震痛的耳朵回头刚好看到猫妖飞扬的长发缓慢落回肩膀，他右手提小鸡一样抓着小王爷领子，左手五指的指
甲暴长，抵在石壁上，被富贵掌心的火焰一照，还能看到这一截的密道周围已经布满被利器划过的豁口，而那些烦人的
生物，一只都不剩。
楚穆有些压抑地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方才转身回头的一刹那，猫妖眼神凌厉满脸萧杀，就是那个四十年前满身是血和自己相逢不识擦肩而过的他。
小秃驴兀自敬佩不已
「不愧是师傅，威武。」
可惜猫妖威武完了就有点气喘，踹了圣千墨一脚骂
「还装个屁，快起来。」
小王爷干笑两声蹭起来
「慧眼，真是慧眼。」
猫妖见他欠揍刚想骂回去，抬眼就看到他脖颈上还淌着血的伤，就憋屈地忍了。奈何他自身恢复能力极强却半分医术不
通，还得劳烦小王爷自己包扎了了事。
猫妖靠了墙歇了口气就说我先到前面看看，你俩这儿老实呆着。待会儿再叫你们。
楚穆小秃驴说好，圣千墨眼神反抗未果也只得闷闷答好。
猫妖极不放心，盯着他们往后退
「我先去看看，你们老实呆着？乱跑打断腿知道不？」
「……」
结果他们眼睁睁看着猫妖在前头退了两步，三步，然后就……不见了。
三个人傻了一会儿才听到下面哗啦的入水声，小王爷道
「哎呀」
楚穆说
「地下河？」
秃驴就喊
「惨了师傅不会水呀呀呀呀呀——」
正好他离边上最近，想也没想就奔过去，然后动作极其地道地一跃而下。
岸上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听到小秃驴惨叫传上来
「惨了俺也不会水呀呀呀呀呀——」
之后就生生被更大的入水声给打断。
「他奶奶的，果然跟你们出来就是八辈子血霉都不够倒。」
「关我屁事。」
小王爷楚少没得法也只得跟着跳，只祈祷下面水不要太急还捞得起来人。
楚穆一入水就打了个抖，真冷，这水就跟刚融化的冰一般，浸到骨子里的寒。
便立刻睁开眼张望，好在水很清也很缓，找了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的身影，素白衫子散开的黑缎般长发不是猫妖又是哪
个。
一划过去就发觉不好，怪不得被勾在河床石头上也一动不动那么老实呢，敢情是撞到脑袋晕乎过去了。
额角有块好大的伤，不停地渗血，嫣红的色彩在冰冷的河水里一点点氤氲开，只映得猫妖脸色更是煞白。
楚穆伸出手去，却碰到了他的脖颈上同样的苍白冰冷的肌肤。
有那么一瞬间，没有任何理由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楚穆听到自己心里在说，就这样罢，就这样让他死在这里。
如若不是这个人，他楚穆还是安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才子，人人争相巴结的大红人。拿了状元，也早娶了喜欢已久
的郡主，没事儿就跟十几年的损友喝喝酒听听曲，春风得意人生快意。
而不是在这里，在此时此地狼狈不已，反反复复地想他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
之前之后天翻地覆，也只不过因为有一年有一天他忽然出现，带着同现在一模一样的淡然表情说在下君璃。
然而等手指下冻得不成样子的温度传上来，楚穆猛然从恍惚中惊醒。
看猫妖一副再不弄出来就要早富贵一步归位的样子，立马就冷汗了，也跟提个鸡仔似的拎了他领子，双腿用力，拼命朝
头顶上那片昏暗的水域游去。
只差一点啊……
楚穆想，真可怕。
第四十九章
小王爷早把富贵捞上来，秃驴屁事没有活蹦乱跳，在地下河岸上还升了个火。见到楚少冒出水面就摇手招呼。
然而楚穆刚把猫妖拖上岸，有人一把格开他的手臂。抬起头，竟然是圣千墨。
圣千墨脖颈上包的布条早散开，那一道伤就狰狞得很，他垂下头一手扣了猫妖脉门，一手伸出两指放在他脖颈上，半晌
，轻声道
「还活着。」
楚穆只被这句话炸呆当场，想，原来他都看到了。
猫妖这时候睁开眼，脑袋还发昏，迷迷糊糊看两人都一脸便秘样，很茫然。
然后清醒了点说
「圣千墨给我滚起来，你以为你轻吗？」
小王爷老脸红了一红刚想爬起来猫妖忽然伸手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胸口，带着人一个翻身。
圣千墨还没来得及惊叹原来猫妖看着冷清结果是个那么直接的主，旁边楚穆接着长手一伸把两人往自己身边的石板后扯
。
“当”一声脆响。
一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铁扇，刚好插在方才圣千墨俯身的地方，嵌入石块里都有一寸深。
小王爷擦了把冷汗，这非人的力道啊。
楚穆下意识接你皮厚肉粗穿也穿不透，怕什么怕。
那边富贵已经和一红衣的影子拆了十几招，扭头看三人蹲石板后面评头论足，大怒，看什么看，赶紧来个人接手！
猫妖一跃而出，两下跳到富贵面前，刚要出手，影子忽然顿了一下。
那妖物本来就是靠着速度才和秃驴拼个平手，这时猛然停下猫妖趁机抢上前去，劈手就是一掌。
楚穆他们这时才看清，那红影竟是个女子，身姿极为曼妙，长发飘飘可惜面上戴了一块什么都没画的面具，看不到真实
模样。
猫妖那一掌没有半分留情，敲在面具上，就有细碎的痕从下面开裂，石块样的面具一点点破裂，碎片掉落下来。隐隐可
见如猜想般闭月羞花之姿。
红影足尖一点，急退。猫妖只道她要逃走，想若是引来同伴更不得了便要追上去，只是先前一番消耗又是落水又是着凉
，他妖力本就大不如从前，这时再强用气力，手脚就有些发软。
谁知那女子也停了下来，回身，面上最后一片面具缓缓滑落。
「君璃。」
她细长眉剪水瞳，粉黛未施已是醉人容，她抬眼直直看向生生煞住杀招的猫妖，波澜不惊。轻声问
「你已不记得我了么？」
是多少年前，猫妖，还有一魄一直缠在他身上的冤魂，寻寻觅觅，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和事。
那时也是和现在一样罢，他顿住狠厉的杀招，只因为面具底下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容颜。
「是你……」
猫妖收手，略略惊奇
「那么久了，竟然还未入轮回？」
影魅嫜懿，都不知作了多少年孤魂野鬼，而今再见竟还以鬼魅之身游离于世。
嫜懿幽幽叹气
「那么你呢？那时候说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躲在石板后的楚少挺直腰板，屏住呼吸，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听下。若猫妖寻的就是封印在自己身体内的宝物，那么
，他要如何答？
君璃好像笑了一下，说
「找到了，」
楚穆看清他一瞬间黯然的脸，听他说完了那句话，胸口汹涌翻滚的就只剩下痛。
「只是，已经不一样。」
小王爷自然是见着美人就来劲儿的，况且是这等绝色，蹭过去夸真是好看好看得很呐，此貌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
问姑娘哪里人芳龄几何有婚配否，嫜懿美人淡定地回，小女子冥界人士，年方六百，尚未出嫁。公子还想知道什么？
圣千墨就绿着脸摇头，没了没了姑娘真客气。
影魅是鬼，自然也会被这怪异的气息吸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本想着过来看看。谁知，最后一层墓室竟是如何都进不去。」
嫜懿说，这里葬的，是沈靖南。
富贵小王爷没读多少书还好，楚穆却瞬间变了脸色，龇了下牙，前朝的那个师爷？手段高明兵法出众，被圣氏开国皇帝
恨得牙痒痒的沈靖南？
圣千墨一听，世仇啊，立马就坐直了身打量周围，恩，忒破烂的地儿也确实适合亡国臣子最后归宿。
富贵摸着下巴琢磨着
「那这风水是怎么回事？聚集怨气，难不成是沈靖南不死心还要召集鬼魄起来闹腾？」
嫜懿答，这里原本该是个镇鬼镇魂的阵罢，前几日狂风，怕是动了阵眼，才引来这场异变。
富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小王爷狗腿地接，不愧是美人！
只猫妖盯着地下河不说话，楚穆砸砸舌头，跟小王爷说你家老老老老头子有没有太衰，那么多心思都白费，你看这岂不
是天意呀呀呀~圣氏老老老老老爷子圣景钦虽是仁德着称的明君，当初起兵造反推翻前朝文氏，其间种种勾心斗角步步
为营亦不足为外人道。
哪一个王朝的建立，不是层层白骨堆积而来？一步步登至上位，谁又不曾握过屠刀？
嫜懿依旧是幽幽叹气，转头问猫妖
「你要怎么办？」
猫妖这才把视线转回来
「自然还是要去的。」
影魅像是有些惊讶，然后就看到小秃驴一脸严肃拦下要起身的他说什么师傅下次再逞强乱用妖力俺就离家出走，小王爷
也一脸严肃撑着猫妖肩膀说赶路什么的先放放刚才未完的我们继续？楚少嘴角有些抽直接一巴掌拍圣千墨头上说快滚去
休息，明天累不死你们。
她就终于露了个极浅地笑
「你高兴就好。」
「往里面的路也不好走，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小王爷还在受宠若惊，就看到嫜懿忽然伸手摸摸猫妖的脸，很柔很柔地说
「嗯，你好像也和以前……不太一样。」
那一晚本来是小王爷和楚穆轮番守夜，嫜懿修养极好地福了一福然后给圣千墨扫盲，不如让小女守夜如何？影魅是从不
会睡觉的。你看，这里的鬼啊，魂魄啊，魅族啊都是不用睡的不是吗？
小王爷抖了半天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劳烦姑娘了，开玩笑，难道还不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爷偶尔怕个鬼吗？
等到大家都睡下，除了地下河偶尔溅起的水声，磷火噼噼炸开的轻微声响，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楚穆觉得眼前又有点发黑，支起来睁大眼寻了半天才看清靠河坐着的红影，于是悄悄起身。
「嫜懿姑娘？」
影魅回头见是他，道
「我守着就好，公子继续睡会儿罢。」
「不……」
楚穆压了声音，望了下那边猫妖真是累过头了，睡得死沉。
便也侧头过去看着安静流淌的河
「我想，问你点事儿。」
第五十章
嫜懿把玩着自己那把铁扇子，极是文静地抿了抿嘴，腮边几缕青丝就垂了下来，刚好遮了那对玛瑙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