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却又好像是天上懒洋洋的云朵，悠闲肆意。
这就是幽冥剑吗？
杨清宇轻叹着。果然，是只属于传说中的存在。
心思如电，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黑衣刺客已经失了剑，散乱着头发，跪倒在地。
无声无息，也没有人看见是怎么回事，手中的幽冥剑，已经不见了踪影。幽冥剑客双手插在衣袖中，好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
晃晃悠悠地走回嘉明帝的身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气泡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之中。甚至，连气泡消失时的“波”的一
声也没有。
四野寂静，万籁无声。
再也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了。
“报——”殿外，一无所知的侍者闯入死寂的大殿，无视满殿诡异的气氛，跪倒在地，禀报道，“启禀圣上，城外军中来报，虎
威营大将齐英率众作乱，已被拿下，请圣上定夺。”
“把人压来。”嘉明帝淡淡地开口道。
“是！”侍者又退了下去。
“我输了……”齐盛磊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苦笑着仰起头。
输了，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输了，输给了自己的自信，输了，输了……
“来人，将齐盛磊，齐威，李晨浩，周国同压下，打入天牢！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将陈平公主禁于同安阁，任何人
不得探视。将……”嘉明帝的视线扫过底下众人，一些方才没有站到嘉明帝面前当着齐盛磊几人的大臣，当下吓得索索发抖。
“皇兄！”突然，安亲王推开众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安亲王，这可是齐盛磊的女婿！
“显诚……”嘉明帝沉吟着，看着自己的弟弟。
“皇兄！”杨显诚膝行上前，扑到在地，“臣弟真的不知道啊！皇兄！您要相信我啊！我是你亲弟弟啊！皇兄！”
嘉明帝闭上了眼，不再去看。
“来人，压下！禁于齐泰阁！”
“皇兄！皇兄！皇兄——”安亲王的声音渐渐远去。留在殿中的众人战战兢兢，垂着头，一声都不敢发。
“安亲王世子……来人！拿下！”嘉明帝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在御座前来回踱步。
“王胜，李成安，陈锋，带朕手谕，带城卫军东西两营，将靖国公府、安亲王府、驸马府、李晨浩副都尉府包围起来。朕不希望
，走漏任何一人！”
“臣，领旨！”被点到的几人，即刻领旨，带着墨迹未干的圣旨，匆匆而去。
嘉明帝的手指敲在桌上，发出“哆哆哆”的声响。一下一下，却像是敲在人的心上一样，惹得人心惶惶。
几个原本同那几人关系还算亲近的官员，此刻，身子抖得同筛糠一样，生怕下一个，就指到自己头上来。
“太子。”嘉明帝轻声叫道。
“儿臣在。”
“御林军，交给你了。”嘉明帝的声音颇有些无力。
“是。父皇。您今日受惊了，让总管扶您回宫吧？”杨清宇看了嘉明帝一眼，躬身道。
“嗯。余下的事，你看着办吧。”嘉明帝挥挥手，在身旁心腹大总管的搀扶下，走了。
众大臣心中一突。
“看着办”？皇上的意思，是把大局都交给太子了吗？
“诸位大人！”随着嘉明帝的离去，大殿内又开始哄乱了起来。杨清宇站在玉阶前，面向众人，高声道。
“殿下。”此刻，众官员也不敢托大，连忙行礼。
“先就这样吧。各位大人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就请先回府吧。不过，本宫担心外面还有未清的余党，所以，会在全城戒严。今日
之事，可还未完。几名作乱的乱臣贼子，还不曾审问过。若是有谁知道些什么，还请赶紧站出来。若是等查明了事实，可是谁来
求情都没用了。”杨清宇的眼神扫过众人，没有一丝笑意。
“臣等明白！”能站在这里的，也不是省油的灯。杨清宇话中何意，大家都明白。一个个都寻思着，该如何自保。
向杨清宇行过礼后，众人鱼贯而出。但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这些大臣之间的关系，陡然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看着最后一人走出大殿，杨清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底的冷意也更浓了。
第70章
惊心动魄的乱党事件就此落下帷幕。在普通老百姓不明不白的时候，几户达官显贵，一夜之间被抄家灭族。比起当年太子靠雷霆
手段引起的腥风血雨，这次的事情似乎并未引起多大的动荡。
茶余饭后，众人只是唏嘘不已。昨天还是高朋满座，香车宝马，今日，却是被囚被困，身陷囹圄不说，还有性命之忧。
除去直接追随齐盛磊叛乱的几人，还有十数名大小官员牵涉其中。所幸人数不多，并没有引起多大动荡，也未曾引发民众的不安
。只是悄无声息的，这些官员带来的影响就消失了。
安亲王杨显诚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因为他是齐盛磊的女婿，所以，被革去一切职务，降亲王之爵为郡王。
令杨清宇有些不安的是，抄查了众多官员，却不见杨荩宇的人影。由此，嘉明帝判定杨荩宇参与了此次叛乱，画影图形贴遍了整
个京城，并陆续散发至全国。原本的天之骄子，现在不仅被削除了一切爵位，还成了通缉要犯。也因为这个原因，其父安亲王，
被软禁在了王府里，不得踏出府门一步，也不得任何人探望。
在众人眼中，这已经是身为兄长的嘉明帝难得的恩典了。但杨清宇知道，他的父皇，只不过是要徐徐图之罢了。
原先，齐盛磊兵败如山倒，被压入天牢的时候，蒙朱克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太过忧心，毕竟，他是匈奴人。即便华朝怀疑他
与齐盛磊有所勾结，也只不过是将他软禁在驿馆之中，不得外出而已。
但是，当匈奴传来消息，原本已经被确认为死亡的卡拉顿出现在草原上，并联合其母族，夺得了汗位，成为南匈奴新一任的汗王
时，蒙朱克高大的身躯轰然瘫倒在了地上。任身边的侍从如何搀扶，蒙朱克都没有再站起来。
嘉明十五年夏，匈奴汗王卡拉顿向华朝递交国书，要求华朝遣返罪人蒙朱克，并派出正式的使节团，前往华朝议和。
当一切尘埃落定，已是盛夏时分。
这段时间，最开心的，莫过于杨清宇了。
且不说乱党之事，他被嘉明帝委以重任，全权负责。更令他开心的是，与沈墨哲之间，越来越如鱼得水，如胶似漆。多年以来的
默契，并不是说假的。如此，杨清宇真可谓是事业爱情，双喜临门。而且，因为今年诸事不顺，嘉明帝决定秋日前往泰山祈福，
祈求上苍保佑华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所以，杨清宇选妃一事，也被搁置了。少说，也得过了今年的春节，才会再次提起。
如此一来，杨清宇更是神清气爽，每日里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和沈墨哲一起，过起了神仙眷侣的日子。
不过，杨清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烦恼。
“你说，杨荩宇他，究竟哪里去了？”杨清宇一手撑着桌子，嘴里叼着调羹，含糊不清道。
“通缉图都发往全国各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吗？”沈墨哲抬眼，问道。
“没有。”杨清宇拿下嘴里的调羹，舀了一勺新做的甜羹，往嘴里送。
“整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消息也没有。”
清淡的奶香在唇舌间化开，杨清宇双眼一亮，又挖了一勺，凑到沈墨哲嘴边：“尝尝，味道不错。”
沈墨哲瞥了他一眼，别开了嘴：“我不喜欢吃甜的。”
他讨厌吃甜食。甜腻的味道残留在口腔中，很讨厌。
“尝尝吧，一点都不腻。”杨清宇举着调羹，满脸希冀。
沈墨哲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小小地张开了嘴巴。杨清宇见状，连忙把调羹伸了过去。
嗯……似乎还行。
沈墨哲舔着嘴角，没有说话。
推开杨清宇的手，沈墨哲咂了咂嘴，摇了摇头：“不要吃了。”
见沈墨哲好歹也吃了一口，杨清宇也不再勉强，叼着调羹，问道：“墨哲，你想让他被抓住吗？”
沈墨哲一愣，看向杨清宇，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我随便问问……”杨清宇被沈墨哲这么一瞧，顿时觉得有些心虚，低下了头，仔细地研究起碗里的食物来。
沈墨哲看着眼前的人。即便已经在一起了，即便已经有了最亲密的肌肤之亲，在杨清宇心中，仍旧有着那么一丝不确定。
沈墨哲叹了口气，走到杨清宇身边坐下。杨清宇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冲进碗里去了。
“看着我。”沈墨哲伸手，将杨清宇拿在手里的调羹移走，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说道。
“墨哲，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杨清宇抬头，看着沈墨哲，苦笑道。他不想沈墨哲以为他不信任他。只是，他心里很不安
。
“我知道，以前我和杨荩宇的关系让你很不安。当初，我遇到他的时候，”沈墨哲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以前和
你说过，我在那里的时候，有过一个喜欢的人。他，和杨荩宇，很像。”被沈墨哲握住的手一抽。
沈墨哲更用力地握住了，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生气……可是后来，你知道的，我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只不过是习惯
了他的存在，以为那就是爱情。”
“所以，那时候你对他一直那么好？”杨清宇干巴巴地说道。
“有一方面吧。不过，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是你弟弟吧。”沈墨哲叹了口气，“那时候，因为他和那个人有点像，我一直想躲
着他来着。可是，他是你弟弟，总不能太过分。然后，每次看见，忍不住，就对他好了。”
杨清宇撇过头，不说话。
沈墨哲轻轻地将头靠在杨清宇的肩上，轻声说道：“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当我知道毒是他下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
他！”
冷冽的嗓音听在杨清宇耳中，却是分外动听，连带着嘴角都翘了起来。
“真的？”
“嗯。”沈墨哲点了点头，轻笑道，“那时候，我可是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思了。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沈墨哲说出了这句话。
杨清宇只觉得整颗心都飞了起来，飞上了云端。窗外的蝉鸣变得那么动听悦耳，随着清风吹入的草木气息，是那么馨香宜人。
“殿下，殿下！”杨清宇正满心欢喜，想要让沈墨哲多说一些甜言蜜语，思贤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咋咋呼呼地做什么！”杨清宇的脸色很难看。任谁在这种时候被打断，心情都不会好的。
但思贤已没有功夫去顾及杨清宇的心情了，抬起头，满面惊惶地看向沈墨哲道：“公子！少傅府差人传来消息，说，您的母亲，
快不行了……”思贤没有再说下去了，低着头，不忍再看。
“哄！”
沈墨哲的脑袋里好像炸开了一样。杨清宇在他耳边吼些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眼前所见，尽是白茫茫一片。耳朵里，全是
“嗡嗡嗡”的声音。
沈墨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沈府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母亲的病床前。
“娘亲！”沈墨哲冲到床边，看着床上喘着粗气的人影。
散乱的头发，蜡黄的面色，紫黑色的嘴唇。
才半个月。离他上次见到母亲，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床上的人，居然就变成了这样……
“墨哲……”李芸霜似乎感到了儿子的到来，挣扎着开口，气若游丝。
“我在，我在！”沈墨哲跪了下来，伸手，握住李芸霜显得有些浮肿的手。他的母亲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李芸霜动了动手心，感受着握住自己的手的温度，嘴角慢慢翘起，然后，便再也不动了。
“娘！娘！你醒醒！再跟墨哲说说话啊！”沈墨哲乱了手脚。他不甘心，为什么他刚到，还没同母亲说上几句话，她就走了！
“娘！娘！”
“啊——”沈墨哲咆哮着，发出如受伤的野兽般的嘶吼。
娘亲走了……
沈墨哲颓然地坐倒在地上，眼前看不见一物，耳中，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他的母亲，那个总是默默地守着他的女人，走了……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沈墨哲突然感觉一阵冷意。
“墨哲。”手上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所笼罩，耳畔，是忧心忡忡，但又带着满满的宠溺与温柔的轻声。
沈墨哲迷迷糊糊地睁眼，，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被人扶到了外面。
李芸霜的屋里，几个仆妇正在为逝者做清理。
“墨哲。”手，被人掐了一下。
沈墨哲转头，看向对方。偌大的庭院，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沈墨哲的眼中，似乎只剩下他一个。
“清宇……”沈墨哲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在。”杨清宇的眼中满是心疼，当下，顾不得这里是外面，顾不得周围进出的人群，将沈墨哲搂进了怀里，“我一直都在。
”
“清宇，清宇……”沈墨哲抓着杨清宇的衣襟，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原本怎么眨眼都不见的泪水此刻却如决堤一般，漫延而出。
先是轻声的呜咽，到最后，终是变成了嚎啕大哭。
杨清宇抱着沈墨哲，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在，我在。”
第71章
又是一年冬日。
李芸霜去世，已经过了几个月。当时还是满池的绿叶红花，现在，连残枝败叶，也已不见了踪影。
沈墨哲抱着手炉裹着皮裘，坐在燃着暖炉的屋子内，却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
今年的雪还没有落下，周遭的空气中满是寒意，干涩，冷冽。
呼出一口气，还来不及消散在空气中，就已经化作了水雾，透出白茫茫一片。
“呼！冷死了，冷死了！”杨清宇大惊小怪地叫着跑进了屋子里，冲到沈墨哲面前，冰凉的手指触到沈墨哲，直让他打了个哆嗦
。
“怎么这么凉！不是让你带着手炉呢吗？”
“落在父皇那儿了，不想去取了。”杨清宇笑笑，转到屋子中央，把手放在铜炉上烤火。真让他把沈墨哲当暖炉，他可舍不得。
至少也得等手不那么冰了再握上去。
“把手给我，给你捂捂。”
“不了，那么凉，我自个儿烤会儿就成。别让你冻着了”见沈墨哲伸手，杨清宇急忙躲开。
“进来那会儿怎么不见你说。”沈墨哲没好气地瞪了杨清宇一眼，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放在手炉上，给他烘着。
杨清宇讪笑了几声，不敢答话了。刚进来的时候，他看沈墨哲又坐着发呆，这才故意用冰凉的手去碰他。
手底下，手炉暖暖的温度。手背上，是被沈墨哲紧紧握着的柔软的触感。手，渐渐地暖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