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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逝 下+番外篇——by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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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有了他,便有了死亡,再然后,因为不想善良的人们就那么死去,就有了轮回,不想再重演先前的悲剧,就有了律法,有了道德规范,那些生命体按照他们的意愿成长着,轮回着,生、死。繁荣、没落。善、恶。高贵、粗鄙。世界终于安稳。

再然后,他们开始厌倦。于是,他们从那些生命体中寻了几个还算合眼的,赐予了他们无尽的生命和少少的力量,让这些人帮他们管理这些生命体,用律法,和仁德。于是就有了天庭,和佛门再然后,他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殇也不知道。但他对这些事情从来不在乎,他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在适当的时机让该死去的生命体死去就好。

至于这些生命体是因何而死,究竟该不该死,他不需要在乎,就算这些生命体中有再多无辜,再多不甘,这些与他无关。

云岭是他居住的地方,虽然后来这里成了天庭的一部份,距离天帝住所只是咫尺,不过他因为住习惯了,所以在他们问他要不要跟他们一起隐居的时候他拒绝了,因为他习惯了这里的景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他从来不喜欢陌生,不喜欢走动,不喜欢喧哗,不喜欢那些生命体注视他的目光。

比起和那些生命体打交道,他更喜欢窥探那些刚刚死去的灵魂灵体中记载的生平,或甜蜜,或心酸,或奢华,或贫困,或志得意满,或落魄失意,不过也仅止是看看,算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他的生命已经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已经记不清曾有多少生命体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在他的生命中划过那么一道或深或浅的印痕,却最终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云岭的山巅看时光行走的痕迹,听灵魂弹奏的乐章。

云岭上除了他,还有一位侍童,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的侍童,他的名字叫什么,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跟着自己,他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曾问过,或许没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体不吃东西也不会有什么妨碍,不过他还是怀念瑶池旁的那片桃林,他隐约记得那些桃树当初还是他一颗颗种下的,用他的鲜血饲养了一日,因为有自己的劳动,所以才有印象,虽然这印象也浅淡得很了。

现在突然有些想再去尝尝那些鲜嫩的果实了,他的舌尖似乎还没有忘记那鲜嫩多汁的味道。

侍童今天给自己带了份帖子,他大致看了一遍,似乎是天帝的母亲不知第几个千年寿辰。

大概到时候会有很多生命体到场吧。虽然他并不喜欢那种喧嚣的气氛,不过因为想吃用自己的鲜血浇灌的果实了,所以他想应该是可以忍受的。

虽然那片桃林原本是属于他的,但是在天庭出现,天帝成了天庭的掌权者之后,他就没有再去过那里了。那里,似乎曾经有一只爱吃桃树皮的小妖怪,他记得自己曾经给过他一个桃子,不过小妖怪闻了闻味道就扔了,继续埋头啃树皮去了,他在旁边看了他一日,直到那个小妖怪啃了十来颗桃树皮,肚子都涨了,就消失了,然后他也回去了,再然后他去桃林的时候就没再见过那只小妖怪了,大概是这样吧,他也记不清了。

虽然就算他就这么进桃林摘桃子,那些生命体也不会说他什么,但他不喜欢不问自取,毕竟那片桃林已经有了新的主人,虽然那些生命体从未过问过他这个真正主人的意愿。

第二章

那里果然很吵,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的生命体在扭动着不甚灵活的肢体,那些一样脸孔的乐师在弹奏着不知所谓的曲子,那些生命体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果子很快就上来了,他想这些忍受还是值得的。

因为果子结的少,来的生命体又太多了,所以他只得到了两个,他拿起其中一个,咬了一口,果然是记忆中的味道。他吃的不快,但是果子体积毕竟有限,很快就解决了一个。

至于剩下的那一个,他想还是先留着吧,什么时候馋了再拿出来解馋。

于是他拿起剩下的一个起身,他想回云岭了,这里太吵闹了。

然后他在那些生命体讶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出了宴会厅,那些吵杂和令他不舒服的气味和目光终究是远离了。

他突然有些想去林子里逛一逛了,他想知道那只小妖怪是不是还在某棵树下啃着桃皮,肚子撑到鼓胀。

身后一直有一个呼吸在跟随,不远不近的距离,沿着他走过的路途。大概是某个也在参加宴会的生命体吧。

他不在宴会厅,却来跟着自己做什么?

不过,跟着也就跟着了,只要不来烦惹他,他也懒怠问寻。

小妖怪果然是不在了,倒是桃林里果子还有不少,只是未熟透,不过只是闻着熟悉的味道,倒也有些惬意。

那个生命体在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居然叫住了自己。

他说等等,于是他停下了,等了他一个呼吸的时间。

他说他叫逝,然后问自己是谁。

他想了一下,告诉他他是殇,一个名字而已,他想并不重要。

那个生命体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在听到他的名字后,似是惊讶,也似是释然,他听到他小小地舒了口气,然后小声地说了句果然。

果然什么?他不明白,不过既然别人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也就不多问。

那个生命体说他想跟自己交个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荣幸?他想他应该是没有这个荣幸的,因为他并不喜欢和生命体打交道,尤其是像眼前这位已经成熟的生命体。

他说没有,然后就离开了,用术法,他清楚以自己的术法,是没有生命体能及得上自己的速度的,于是,很快,那个奇怪的生命体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接下来的日子,他把那个叫逝的生命体完全忘记了。他在他的脑海里,甚至没有拨起小小的涟漪。

在过了不知道多久后,至少他已经嘴馋地把那个从宴会上拿来的果子吃得渣都不剩之后,侍童告诉他天庭二皇子到访。

他记得自己有跟侍童说过不见任何生命体的,不知道是他的记性不好,还是侍童的记性不好。

迎着他不悦的目光,侍童低头,唯唯诺诺说了几句,从他的叙述中,他大概了解了他的意思,大致是那个皇子在外面守了二十来天了,每天正午准时向侍童发一遍拜帖,至今他手里已经有二十五张拜帖了。

二十五,这个数字他不太喜欢,然后他对侍童说等他手里的拜帖齐了九十九张的时候再来跟自己说吧。

然后侍童就退回自己的位置,他的世界再度清净。

然后在某一天,他的侍童终于还是告诉他他已经收到九十九张拜帖了。

他用了一朵云从指甲的末端移动到顶端的时间想起了之前他交代侍童的话。

既然那个二皇子如此执着,他大概是要见一下的。

虽然不太想走动,但比起被其它陌生生命体肆意进入自己的领域,他还是宁愿出门去见一见这个如此执着的皇子。

那张脸意外地熟悉,虽说他的记性并不好,但对于不久前才见过面说过话的生命体还是有些印象的。他叫……叫什么来着?

暂时想不起来了,索性不去为难脑子。

他也不开口,等着那个生命体说出来意。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生命体竟是给了他一个果子,说是那日在宴会上看他喜欢,便跟王母求了一个过来。

有果子可食,且不是不问自取的,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接过果子放进了乾坤盒中,虽然这种果子寿命比凡间的要长一些,终归还是天生地养保质不了太久的。

既然果子自己已经收了,该见的也见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他果然还是不习惯云岭之外其它地方的空气的。

等等,那个生命体在他转身之后叫住了他。

他扭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上神。那个生命体这么叫他,大概是在叫他,因为这里除了他和那个生命体再无其它。不过上神,这个称呼,他却是不喜的。

他并非神,只是比其它生命体活的年岁长了些,拥有掌管生命体死亡的权力罢了。

第三章

我还可以再过来看上神吗?那个生命体如是问,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渴求和期盼。

期盼?期盼什么呢?和自己再见?他倒是从不知自己何时有如许能耐,竟平白惹来这等无根缘孽。

无需。他拒绝,他对于眼下的生活很满意,不需要一个陌生的生命体来打破这种平静。

没有再理会那个生命体的想法,踏着脚下柔软的云朵入了云岭。

上神。

身后传来那个生命体的叫喊,他弃之脑后。

云岭无日无夜,无冬无夏,他坐在崖上,伸手接过一朵随风飘落的桐花,紫色的,一如既往得优雅馨香,置于鼻尖,他轻嗅桐花间残存的香气。总归是孕育他的母体,就这么任由崖顶的风轻吹,摇曳出这许多安心的味道。

抬头看崖顶那株枝繁叶茂的桐树,在云天之下肆意地舒展着筋骨,风过交颈的绿叶用沙哑的音调轻声地交谈,他在这样恬淡的环境下倚着桐树渐渐睡去。

山中无岁月,侍童未再因那个生命体的事情来烦扰过自己,他知道那个生命体在他拒绝后还是每日都会来云岭,从侍童三不五时拿给他的果子便可窥得一二,况且他对于陌生生命体的气味向来又是敏感的。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上落满了紫色的桐花,随手抚落,任花瓣凋零入云泥。OX终结了几个时间已到的灵魂,照例地窥探了一眼魂体的生前,不外乎爱恨情仇权势欲望,全是一些无甚有聊的凡尘俗世风花雪月。

过些日子去一趟终南山吧,他这么想着,终究还是想念那里最高山巅处积雪的味道了。

这日侍童又送了一个果子给他,他照常接过,只在侍童告退的时候说了句以后无需再送了。

即便送了,他也不会再收了。

那片桃林早已不属于他,那里的果子自然也不会再归于他,纵便是有所不舍,他虽不惧天规,然却是不愿平白沾惹是非的。

在那之后,他便再未收到这般果子。但他知那个生命体还是每日都有过来,这般执着,倒让他想起曾在某个魂体滞留在记忆中的一幕。

却是那个魂体为挽救心上之人,祈求上苍留残颜一命,自塔底第一层跪地膝行九十九层浮屠轮回,九百九十九阶塔梯,然红颜终是玉殒,在他跪上塔梯最高一阶之时。何其可笑,有病当则医病,跪拜上苍又有何用,红尘碌碌,又有几个上苍会去看理会这些无碍琐事?

他总是无法理解这些生命体脑海中那些自以为是奇怪的弯弯绕绕。一如他无法理解那个生命体每日守在云岭的用意。

时光的流转在他这里早已失去了所有意义,他清楚的是云岭上的月阙又开了一轮,纯白如雪,纷飞在云岭的崖巅。

制造出他的那些人曾告诉过自己,每一株月阙都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花开只一次,花谢便湮灭,连同花株和生命。所以,它们是用生命在生存,在绽放。悲壮得一如它们的死亡。

月阙的香气幽幽飘散在云岭之间,他起身向花丛深处走去。

走动间带出的微风更是将摇摇欲坠的花瓣吹落几点入沉泥,他的身后,花瓣离体的植株一点点枯萎衰败死亡湮灭……

像极了一支悲壮苍凉的挽歌。

一路踩着柔软的云朵,用赤裸的双脚来感觉时间和空间的变换,直到彻骨的冷意透过云朵传至脚尖。

赤脚走在这片熟悉的雪山上,入目尽是纯色的白,洁净地一如自己最初出生时那片混沌。

那时候,天和地还没有分离,天不是蓝色的,地上也没有那许多嘈杂的生命体,只是一片混沌,纯白色的混沌,柔软的,温暖的,缓缓流动的,如水。

一步一个脚印,脚踝深深陷进厚实的雪路中,想必身后已经是长长的一串足迹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狂乱地吹皱长长的发,打在脸上,刺痛。

他喜欢这种感觉,每一根骨头每一根毛发都浸透在凛冽的寒中,就连呼吸间都充斥着冰冷的触角。

放逐身体的每一处在这自然的残酷和潇洒间,不去束缚,不去阻碍。

他喜欢这样的自由,无拘无束。

空气中隐隐传来其它生命体的味道。

那个生命体始终跟在自己的身后,从他踏出云岭的那一刻。

他并无意和他说话,也没有去阻止他的举动。这是他的自由,他想。只要不妨碍到自己。

第四章

风雪满眼,任凭双脚带着自己向前。

那是一处很大的洞穴,和洞外孑然不同的温暖。

从洞外的冰天雪地转入洞内的温暖如春,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脚步。

不要进来。他没有回头,相信那个生命体听得懂他的话。

他不想这个地方染上任何生命体的气息。

取出随身携带的玉壶,在嶙峋的石中寻了处合适的位置放了,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从洞顶滴下的水珠将它充满。

他不知这水来自何处,也不知它去往何方,只清楚每到云岭月阙花开之时,这水便会出现,月阙花败时便会消失。

他喜欢它的味道。

每一滴落下都是一段漫长的等待,不过他不在乎。他有的是时间,漫长的时间。不必焦急,无需顾虑。

洞中有处温泉,热气翻涌,在这样寒冷的山顶显得格外诱人,虽然散发的气味不如它的温度那么诱惑。

他看着洞顶缓慢滑落的水珠,想了一下,便除去身上的衣物,收进随身携带的乾坤镯中,踏进了泉里。

尽情地在水中舒展了身躯,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轻吟低唱,他仰头看着洞顶晶石紫色璀璨的流光。

如果距离足够远,便能看出那是一副巨大的画像,用紫色晶石刻绘而成的。

美或丑他无从分辨,只知道画像中的生命体看着很舒服,就像云岭上的那棵桐树。

或许又是一段故事,他却无意了解。

看得久了,眼睛就有些酸疼。他合上眼沉入泉底,任由泉水将自己淹没。

风雪中伫立着一张面孔,专注地看着洞穴的方向。像是要看到天荒地老般。

醒来的时候,洞顶的水珠已经断流,他小心拿起玉壶,水已盛满。

走出洞穴的时候,风雪已停,铺天盖地的雪在阳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辉。

那个生命体或许是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洞穴的方向,眼中的专注和执着未及收起,便已换上讶异和惊喜。

上神,你出来了。那个生命体这么说,他看向他的眉眼,陌生,到熟悉。这段不短的时光里,他用他的执着,让自己记住了他的面目。

他没有接他的话,径自沿着来时路回了云岭。

上神,过几日是人间的七夕,据说届时人间会很热闹,也会有很多鲜美的吃食,不知上神有没有兴趣到人间一游,那个生命体跟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如是问他。

七夕,他是知道的,那些生命体弥留在灵魂中的记忆里曾无数次出现这个名词,还有那些不再有色彩的画面,纵是热闹,看在他的眼中,却只是灰白的色泽。

对于这种凡间的节日,他是没有兴趣的。至于鲜美的吃食,他也并无太大的欲望,毕竟他很多年前就已经不需要食用那些五谷杂粮了。

他无意去参与那些热闹嘈杂,于是便没有理会于他。

那个生命体明白了他的拒绝,沉默了下来。

沉默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那个生命体又开始喋喋。

上神可有喜欢的物事?过几日我要去人间一趟,上神可有要我捎带的?

没有,他对那个生命体说,浇灭了他眼中的灼灼期盼。他喜欢的除了桐树,便是凝露,而这些,人间未必会有他中意的。

上神平日里一直都在云岭不外出的吗?和上神在一个地方住了这么久,那天宴会还是第一次见到上神。

外出?可有必要?他在外界并无牵挂,外界也没有吸引他的事物。与其在外面无故惹了许多是非,倒不如在云岭一个人来得安宁自在。

那个生命体并没有因为自己未回答他的问题而停止讲话的欲望。

上神每年都会来这里吗?还是偶尔兴之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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