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凤飞烟并不在凤宣宫内，想想也对，凤飞月叛乱，新后入宫，她那个下堂废后大概早就不知被安顿在何方。我站在凤宣宫的
门前，看着张灯结彩的宫人们，突然觉得自己傻透了。
“陛下如此关心新后，真是六翼之福啊!”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满满的讽刺。我转身这才看到，穿着怪异服饰的异族男子，他
的身侧站在秦无修和萧长洛，还有几个不认得的外族人。
我就那样傻傻地愣在那儿，直到秦无修突然走到我的身后用高亢的声音说：“陛下不是说身体不适。”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否定的
冷酷，我哪敢有丝毫舒服的表情。
其实并不需要假装，我确实不舒服，昨日的纵欢，今日的毒发，我苍白的脸哪里有一丝身体好的迹象，我只是扯开嘴角看向那个
陌生的外族人，笑了笑，然后用力的咳嗽起来，再然后不负重望地晕了过去。
我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动都不敢动，因为我又毒发了，甚至出现了幻觉，我看见有个带着面具的身影慢慢的走向我，他穿着藏青
色的袍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我，他的头发那么黑，即使带着面具，我也知道那个人长得有多么的好看，那个人定定地看着我，然
后伸出手摸了我的头发，那样温柔的摸了我的头发，那个人的声音那么那么好听，可是他说什么我怎么努力也听不见，为什么听
不见，我发了疯的想要醒过来，终于失声大叫：“飞月。”
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宝蓝色身影发红的眼眶，萧长洛的声音有些飘，他低低地说：“陛下看到是我，很失望吧！”
他说着一步一步地走向我，用力的将我按在了床上。
他的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我被拉扯的生疼，只听见他用冷酷的声调说：“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说完，猛
地将我摔在床上，夺门而出。
见到又怎么样，见不到又怎么样，我和他，我和你，现在早就隔着那数不清的不可跨越，隔着那不可名状的真心。
结局早就注定，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过程更加悲惨，更加丑恶一点，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60章
“陛下，奴才给您更衣，大家都在等着您呢！”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晚上，外面的天都黑了，身着宫装的太监带着
满脸褶子对着我说。
我真的头疼得厉害，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我摆着自以为是的皇帝架子发脾气说，“朕不去了，朕就要歇着”一定是死得很惨，尤其
是我看清不远处的大太监是那个曾经帮过我的小安子，我九弟的心腹。
小安子缓步走到我面前，对着身后的宫女说：“还不给陛下收拾，今天可是陛下大喜的日子。”
我醒的真是时候，我大喜的日子，何喜之有？
总是要等到我不得不出场的时候，秦无修才会把我这步棋走出去。等我出现在那场为我而欢的婚宴，那场尔虞我诈的戏场，我才
知道我的命有多轻贱，我其实远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么有价值。
宫娥倩舞，觥筹交错，吵杂的乐声混着交谈的喧哗声，没有我这个准新郎，我的婚宴依旧精彩纷呈，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突然停止的音乐，只听见太监用尖细地嗓门大叫了一声：“皇上驾到。”我缓步走向上座。
原来我还是个皇帝，我差一点都忘了。看来秦无修还是很在乎脸面的，七秦的脸面，至少在那些外人面前，不让我这个傀儡皇帝
太难看。是啊，人家千里迢迢把公主送来，如若知道七秦的帝王只是个架空的傀儡，那所谓七秦的皇后，又算什么？秦无修没那
么笨，可是据说宇文凌也没那么笨，他们都是聪明人，只有我搞不懂，我是笨蛋。
“恭贺陛下新喜。”秦无修举着酒杯，满脸嘲弄地对着我说。满堂的朝臣这才像是接到指示一般，举起酒杯高呼：“恭贺陛下新
喜，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微微眯着眼睛往下看，扯出一抹自以为还算识大体的微笑，什么话也没说就坐了下来，坐在那居高临下的宝座上，坐在那本不
该属于的命运之刀上。
我想我是有些醉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凤飞烟，七秦的废后，还是在我的婚宴上。绿裙罗衫，眉目清冷，不是凤飞烟是谁。她鹤
立鸡群的出现在那些打扮怪异的外族人中间，就在我右侧不远的地方，就坐在六翼来使的旁边。
我出神地看着她，像是发现我的注视一般，她猛然回身，看向我，阴冷狠绝，却虚伪的带着笑。
我已经记不得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凤飞月了，也许也没有多久，我只是想问问那个人，把我变成这般模样之后，他又去了哪里？
“陛下如此盯着我的恨月，难道忘了今日是您和公主的大喜之日吗？”说话的男子声音高亢，我这才晃过神来，尴尬的撇开脸去
。像是发觉到的我的窘迫，那个身穿华衣的异族男子突然又是高声说：“七秦的小皇帝果然可爱。”那个长相粗狂的外族男子，
不知是玩笑还是嘲笑，接着便大笑出声。
我只是冷冷地低下头去，拿起酒杯，兀自喝起来，丝毫不去管突然变换的气氛，六翼使臣拿七秦的皇帝开玩笑难道不算是赤裸裸
的挑衅吗？虽说是个傀儡皇帝，但也关系到七秦的脸面，我仿佛听到了那不安定的蠢蠢欲动，六翼大概不知道，我七秦朝中都是
一些自命清高的爱国忠贤。
“拓跋将军果然如传闻中的直率豪爽，将军大概不知，我七秦不似六翼蛮夷，朝中国内皆是美男，我七秦的陛下自然丰姿卓绝，
可爱动人。”少年依旧穿着宝蓝色的朝服，字正腔圆，星眸朗月，光彩照人，边说边带着满脸鄙夷的看着我。
那么多自命清高的假忠贤，谁稀罕你纪浅又来凑热闹。
“哈哈哈，这位少年所言甚是，七秦遍地都是美人啊，所以与其让我们把公主嫁过来，不如把你们小皇帝嫁过去如何，我们陛下
英武神勇男女通吃。”
“你……”
看吧，纪浅这就是你掺一脚的下场，我瞪着眼睛看他。
“这样啊！”秦无修悠悠地说，这个真正的大权执掌者，突然轻笑出声，“既然六翼有如此想法为何不提出来呢？这九州大陆本
就是一体，谈何七秦六翼，我王大仁大义，为了这九州安定，定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什么都愿意做。秦无修，你要有多无耻才会想到要把我送给宇文凌。
“将军和九王爷难道忘了，今日是陛下与公主的婚宴？”那样熟悉而又温柔的语调，明明不用抬眼我就知道那个说话的人是谁的
，他怎么会想要要救我，他只是把我推向另一个地狱。
“萧大人说的是，本王都忘了，多亏萧大人提醒。”秦无修连看都没看萧长洛，只是大声对着身旁的太监说：“还不送陛下回宫
，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本是鱼肉，连命都不由己，自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大概是喝的多了，我连站起身来都有些颤抖，又或许是我害怕，明明以前比这更可怕的东西，我都从来没有害怕过。
我慢慢的走在通往凤宣宫的路上，天早就黑得看不见五指，宫人们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我的身侧，我突然想起了我十四岁那
年，凤飞月要去雍州平乱，明明是战火连天，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可是我还是偷偷乔装躲在了他的军队里，他气得狠
狠打了我巴掌，他问我，你都不怕吗？那个时候，我说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的，我倒现在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我记得
他把我圈在怀里骑着马杀敌的样子，我记得他的背上中了好几箭，我记得我趴在他的床边，哭着对他说： “秦无心今生永不负
凤飞月，谁负相知，恶咒缠身，永不超生。”
谁负相知，恶咒缠身，永不超生。现在也算灵验了，我抚着胸口，毒又发作了。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命数，无关真情与假意。
第61章
从遇见凤飞月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再也没办法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娶妻生子，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迎来了我第二次新
婚之夜，多么动人的夜晚，我推开凤宣宫的门，小心地走向那个穿着红袍坐在床边的女子。
还未靠近的距离，透过薄薄的红纱盖头，我就能猜到六翼的公主是如何的国色天香，紧紧相握的手，手腕处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更
是如凝脂般白皙，又是像凤飞烟一般的美人，又是逼不得已要嫁给我的倒霉女人。
我刚想要伸手揭开盖头，就听到扑通身体倒地的声音，宇文云莺像是被惊吓到了似的，突然倒在地上，吃力的扶着床脚想要起身
，我条件反射的想要去扶她，她只是抬眼看向我，用那样卑微的眼神看向我，像是向我求救一般。
我愣楞得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那样柔弱纤细的样子，如若她不是宇文凌的妹妹，我几乎要相信她的孱弱。
大概是听到宇文云莺倒地的声音，宫女太监都一窝蜂地闯了进来，身着外族服饰的粉衣女子快步上前想要扶起倒在地上的宇文云
莺，可是却被轻轻地推开，女子巧笑婀娜，对着我伸出手说：“夫君抱我起来吧！”
听到这样的话，我才注意到宇文云莺衣服下俩条腿像是毫无力气一般，瘫软在身侧，发现我的注视，一旁的外族女子低低地说：
“陛下，公主腿脚不便，麻烦您抱她起来。”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宇文凌，用一个残废的公主换七秦的俩座城，是秦无修疯了，还是我疯了。
直到宫人们散去，关上那扇门，我将宇文云莺轻轻地放在床上，我才知道我的新娘是这般模样。
“陛下莫要慌张。”宇文云莺突然伸出手来抓住我的衣角，她的声音很动听，温婉柔和，低低地在我耳边，“陛下如若不介意，
还请躺倒床上来，新婚之夜本该如此，不是吗？即使您不愿意，也请您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说得多好，可是与我何干。我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是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陛下一定有诸多疑问，小女为何求您救我。其实与其说是救我，不如说是救救我们。包括你。”
我的嗓子像是冒烟了一般，沙哑地问：“怎么救？”
“陛下的处境，小女也是略知一二，你我都是与虎谋皮，处处险招，轻易就会性命不保，可是如若您信我，云莺定会救陛下。”
“额？你怎么救？”我扯开一抹冷笑低低地问，然后慢慢地爬上床，和衣躺在宇文云莺的身侧。
曾经有很多人说过要帮我，说过让我信他，可是从来就不是真的，我已经上了那么多次当了，再也不敢了。
“陛下不嫌云莺啰嗦就听云莺讲个故事吧！”女子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小声述说：“从前有个大户人家，他家的老爷一直野心
勃勃，窥视着另一户人家的财产，所以，为了别人家的那百年家业，他将自己刚出襁褓的亲身儿子送给另一户的小妾抚养，那个
被送去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自己是为了帮助哥哥夺得家产而活着的，那样完美的计划，可是随着那个孩子的长大就开始不受控制
起来。”宇文云莺突然停在那里，侧脸看向我。
我干巴巴地任她看我，翻身背对着墙内，小声说：“原来是兄弟相争，为了别人家的百年家业，为了九州大陆的统一，六翼先帝
果然是天下霸主！”
“陛下果然明白，他们这么斗下去，谁都没有好下场，何况他们有什么资格用别人家的江山作赌注，用别人的命运做棋子。”宇
文云莺突然冷笑出声，可是我转身看她，却见她满脸泪水。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擦她的眼泪。
手被宇文云莺拉住，女子绝美的容颜不断放大，直到一直延伸到我的耳畔，宇文云莺将我的头抱在怀里，用那样平淡的语调对着
我的耳边低低地说：“陛下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走路吗？是被我最爱的人亲手打断的，我瞎了眼爱错了人，所以受到了惩罚。”她
伸出手抚摸了我的脸庞，“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要帮他，哪怕用我的命交换，陛下我会救你，只要你让他赢，哪怕死的是
我。”
多么美好的理由，多少年了，再也没有听到这样的理由，不是因为这江山，不是因为那权力与欲望，而是因为爱，哪怕这爱会将
你毁灭也在所不惜。
“那要怎么帮你？”我低低地问出口。
“给我一个孩子，给我七秦真正的皇室血统。”那样火红的衣衫本该如火般炙热，怀里的女子却冰冷地让人颤抖。
“给你七秦皇室的血统，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可以用这个孩子帮助宇文凌得到七秦，得到这天下，就可以打败秦无修，宇
文云莺这个主意真不错。”我扯开嘴角冷笑，“可是，我的公主，您大概不知道，秦无修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七秦皇室，那我的孩
子又怎么可能是？”
“那您是吗？”宇文云莺突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在我耳边低语：“您是皓炎帝的儿子吗？”
是啊，我又怎么会不是？那个残暴的父皇临死前不是附在我耳边那样声嘶力竭地告诉我了吗？我是，我是他和我那假母后多年来
互相算计的工具，是他随意丢弃用来报复那个女人的工具。
在我还未发觉的时候，宇文云莺的唇便覆了上来，她的泪水就那样滴落在我的脸上，那样冰冷残酷的触感，也许我该帮她，哪怕
只是为了那不着边际的真爱，那看似相近，却总难以企及的爱。
那我再也不敢奢望，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我轻轻地将宇文云莺搂在怀里：“你不愿意就什么也不要做，让我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抹微笑，然后拉开怀里女子的衣
服，春色一片，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倾身吻她。
第62章
“陛下，您醒了。”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宇文云莺只穿着里衣坐在我的身侧，我连看她一眼都不敢，只是拉着被角，满脸通红的说
：“对不起。”
宇文云莺眼角含笑，低声说：“来日方长，陛下不必内疚，只是不知何人如此歹毒，给您下那么痛苦的毒药。”
你的前任，我的下堂后。
没错，昨夜月色皎洁，良辰吉日，我的新婚之日，可是我在床上毒发了，还那么丢脸的痛得晕了过去，又也许我被男人压久了，
早就不行了，我看着宇文云莺羞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没有人说过，您并不适合这污浊的朝堂。”宇文云莺突然对着低头羞愧的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抬眼看了看她，她安静地坐在
我的身边，带着那样温柔而又忧伤的笑容。
从没有人说过，他们只说我不配做这个皇帝，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不配的那个人，永远是我。
“陛下叫奴家云莺如何，就是不愿意也这么叫，可以吗？”她的手握成拳头，小心地放在那毫无知觉的腿间，我这才发现，被子
都盖在我的身上，她只是脱了外衣，躺在我身边，隔着遥远的距离。
“为什么？”我小声地问，却没有等到回答。
我翻身下床，也只是四更天，那样安静的早晨，我拿起散落一地是衣衫，慢慢地穿上，终于系上袍子上繁琐的盘扣，我这才转身
对着沉默在床上的宇文云莺说：“云莺再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