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跟我装傻！”
不知怎么的突然一股难言的怒火涌上心头。
被他这样当小孩子对待，已经太久了。
虽然只有五年而已。
五年，当我们都已经变成老头的时候，五年根本不是差距。
可在现在看来，却是永远也无法触及的距离。
“我不知道。”艾杰的语气第一次冷了下来。
“你把我带大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我知道你喜欢男人，我知道你喜欢年纪小的，我知道你喜欢听话的干净的。不然你当初救我干
什么？你放心，我没跟别人做过，你想怎么玩都可……”
艾杰啪得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徐向晚被打蒙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坐在那里。别说打了，五六年了艾杰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
看着他有点茫然有点委屈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艾杰叹了口气把他抱住。虽然情感上很亲密，由于徐向晚淡漠的性格，两人
的肢体接触却很少。记忆中好像是第一次能把小孩这样整个儿圈在怀里。
“难道你想跟我搞一夜情？还是想来真的？你知道我身边的人都待不久的。分开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能做到跟以前一样当做什么
也没发生还是想和我做陌生人？你舍得么？我舍不得……你这么聪明怎么这种事上想不明白呢，我要想对你出手还用等到现在？
”
徐向晚没有答话，闷闷地把脸埋进他怀里，手圈上他的腰。像是在撒娇一般。
照顾他五六年换来他终于懂得撒娇了。倒也不算太失败。艾杰苦笑。
“小晚，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因为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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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历已经翻到了一百多天的时候，徐向晚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艾杰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找他。
上次忘了问他他到底什么时候出国。可他一直以为他走之前会来跟他认真道别的。
他怎么就忘了，那个人一向最喜欢的就是不告而别呢。
第一次，徐向晚有了想找他的念头。
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有多么少。
他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去了他家，却被陌生人告知这是出租的房子。
他开始恐慌起来。
他没有手机，亦不喜欢上网。和艾杰所有的联系，几乎都是那个人主动跑去找自己。由于他规律到没有变化的生活，那个人只要
想，就能找到他。
可如果他再不回来，再不主动来找自己……
他将会永远失去那个人。永远地。
半年后，徐向晚走进了1013。艾杰那次带他去的酒吧。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虽然不是单纯的gay吧，却也是本市很着名的gay的聚集地。
他本来是想来找艾杰的朋友的。上次来的时候记得有几个人和他很是熟稔的样子。
可真的坐到里面又是一片茫然。他完全记不得那几个人的样子，只好期待有人能认出自己，尽管知道这几率渺茫得可笑。
第一次自己来的时候，他穿着简单的长袖T恤，素色的休闲外套，牛仔裤，帆布鞋。
这样的打扮这样的脸，坐在吧台边到处乱看，简直就是一只走错了门送上来给人吃的兔子。
那一晚他被接二连三上来搭讪的男人吓得落荒而逃。回到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呢。
其实只要你连续去同一个酒吧一个星期，你就会发现，每天去酒吧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如果是个不太大的城市，连续在酒吧泡半
个月一个月，这个城市喜欢夜场泡的人你都能认个脸熟了。
所以不久后，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了1013又来了个漂亮的少年。
每到周末就会出现在吧台边，心情好的时候对谁都笑，心情不好对谁都爱理不理。话总是不多，但一句两句就能说得人很舒服，
所以偶尔被呛吃瘪也都心甘情愿。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跳舞，眼睛会放电，像是刻意想要在场的每个人都当他是独一无二的焦点。
只是没人见过他和谁走过。他很会克制，每次喝到一定的量就再一口不肯喝，自己打车走人。
有人问他又不交朋友又不搞情况来这里是干嘛的。他说，等人。却不肯说等的是什么人。
那一阵他尤其喜欢和双性恋来往。
不是单纯的gay，很难理解他们对双性恋的那种恐惧。不知道有多少双性恋是年轻的时候男女通吃随便玩，到了年纪玩够了找个
女人好好结婚。
玩玩便罢，可若是一不小心认真了，结局时怎样人人都知道。
尽管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公平，可徐向晚反而因此更喜欢和BI来往。
因为不必认真。
最初想被认出来的那点期待早就不再奢望了。再到后来，那种心情渐渐变成了一种愤然。像是在报复。
可如果是报复，又是在报复谁呢。
或者说，不可否认地，他也在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被人积极献着殷勤的生活。
从没有人这么爱过他。
权当这是爱了吧。
如果再过十年二十年他再出现，他也不会奇怪。但他总觉得，他还会回来的。
那个人留给了他自己的过去，又亲手塑造了他的未来。怎么会就这么走了呢。
一开始还会一夜夜地想他对自己是什么心情。到后来也就不愿意想了。
一年多后，他也不想去酒吧了，只觉得没意思。相同的戏码再怎么精彩，还是失去了新鲜感。
艾杰以前就说他，应该想做什么就去做，不想做什么就不做。可能每个人都有那么想玩想放纵的几年，顺其自然玩够了就好了。
渐渐地，那个一直在等人的漂亮的少年淡出了那个圈子。不知道会不会偶尔有人想起他，会不会想知道他等的人等来了没有。这
个圈子就是这样，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的人。
徐向晚是那种说好听了是与世无争，说难听了是胸无大志的那种人。高考后上了所普通的大学，念了个闲得发慌的专业。毕业后
就回到游泳馆，暑假带培训班，平时就接各种私教的活。请得起私人教练教游泳的都是有钱人，自己学让小孩学的都有。每天工
作几个小时，应付他无欲无求的生活已经极为富足了。
他也不是不想找个人一直在一起的。
可他越是懂得怎么得到别人的心，越是知道人心有多么脆弱和善变。
他和父母依然没什么联系，只有过年会打个简短的电话。上学时和同学都来往不多，毕业了更没有什么朋友。
他总觉得自己一直在等，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等的早已不是艾杰。
也许，只是想要一个改变。
第十六章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玩分头散步的游戏。不放弃，不犹豫，不害怕，不回头。直到最后的最后，你是不是会在那里，等待把一路走
来的所有感触分享。想到终有一日所有疼痛都会被你倾听，这想法已是一剂麻醉。还是一开场你就悄悄退出了，只剩我一个人，
虔诚地玩着这一局。
＊＊＊＊＊＊
终于拆了石膏的那天徐向晚难得高兴得如此情绪外露。也难怪，脖子上吊着那么重一大块石膏大半个月动都不能动，日子怎么着
也不会好过。
本来就不喜欢出门，打着石膏徐向晚更不喜欢抛头露面被行注目礼，家里很多日用品已经快用完了，晚上徐向晚就拉着高冬出门
采购。
“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一起逛超市呢。”
高冬笑眯眯，显然对这事儿的想法挺甜蜜挺温馨。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能拎重物找个苦力而已。”
徐向晚挖苦人的时候就表示他心情很好。他真的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吵架不说话，只是沉默沉默再沉默。高冬听他这么说反而笑得
更得意了。
很不巧赶到了周末，晚上七点多正是超市人最多的时候。两个人推着辆小车在人群中艰难地挤来挤去。徐向晚做事一向仔细，去
个超市还列了清单装在口袋里，一笔一画清秀的字迹。
卷纸。牙膏。洗发水。厨房作料。
都是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东西。
高冬想起自己以前那些女朋友们。女人们每次约会前都要花几个小时精心打扮，洗澡吹头发换衣服化妆喷香水。一个个打扮得花
枝招展，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名牌，只能用“精致”来形容。
自然约会的时候，带她们去的都是商场、高级餐厅、酒吧之类的场合。虽然他并不执着，但总不能让那些女人“掉了身价”。
他也一向是崇尚距离产生美的。既然她们只愿展示精心修饰出来的最美的那一面，高冬自然乐得自由。别说同居，每次出门都是
开宾馆，带别人回家都很少。
何况他的恋爱也从来谈不长久。都是相同的模式。那些女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化着差不多的妆喜欢去差不多的地方收差不多的
礼物。以致于分手后他常常都记不清谁是谁。
这还是第一次和恋人一起逛超市。买日用品回他们的家。
高冬看着走在前面那个人。他穿着简单的套头T恤衫，牛仔裤，洞洞鞋。他总是喜欢穿洞洞鞋，虽然丑但是舒服，每次换了就不
肯脱下来，天凉了还要穿上棉袜再坚持一阵。
他对照着手里的清单在货架上一件一件地找。挑好了就丢到高冬推的购物车里。眼下正在冰柜前买酸奶，认真翻找着保质期。
真有点想不管不顾地去拉他的手。
有营业员小妹往徐向晚手里塞了一张超市的降价促销传单。徐向晚瞄了几眼，往高冬手里一塞。
“乖，送你了。”
高冬胳膊肘架在了推车扶手上，空出了两只手。在徐向晚的注视下，不一会儿那张传单在他手中变成了一颗纸折的爱心。
“你说的，送我了。”
看到他的表情，高冬很满意地笑了起来，得意地把那颗爱心放进了自己衬衫的口袋里。
正贴着心口的位置。
徐向晚看着这一幕，突然有点恍惚。
刚认识艾杰的时候对他总是不理不睬的，总觉得这个莫名其妙没事就来找自己玩的人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直到被他家的书架吸
引后，才开始有了把他当做朋友的念头。
开始感觉到依赖这种情绪，却是由一个无聊的问题开始。
“老鹰捉小鸡是什么？”
那是他从一本小说上看来的。书里提到时说这是人人小时候都玩过的游戏。
艾杰有点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看他。
“你小学下课的时候一般干什么？”
“看书。”很认真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上厕所。”
“放学呢？”
“回家。”
“回家干什么？”
“写作业，游泳。”
“从来不跟大家出去玩么？”
“大家是谁？”
眼前的孩子个子矮矮的瘦瘦的，皮肤很白，眼睛里透着一股倔强。
甚至还称不上一个少年。
明知道他会抵触，艾杰还是忍不住倾身抱了他一下，然后马上松开。
“叫我声哥哥，我给你补童年怎么样。”
他用很蛊惑地语气说，笑眯眯的。
当然最后徐向晚还是没有肯叫他哥哥。
他却真的帮他补童年了。
从那以后，每次见面，艾杰都会带点新鲜的小玩意儿给他。
“拍画片。就这么着，用手拍呗……好吧好吧，这都十几年了我哪记得什么规则啊！”
“弹珠。喏，就是这样，在地上挖几个洞……我这不是陪你么我还没嫌脏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洁癖个什么劲儿！”
“这个玩过没？铁粉放在纸上，吸铁石在纸下面移到哪粉就会跟到哪，你试试……诶小混蛋你别吹啊我磨了好久的！”
甚至那一年，他的生日礼物都是一只变形金刚。
虽然很不屑地撇了撇嘴嫌这个太幼稚。可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孩子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摆在了床头柜上。
“你这些年鞋带都是这么系的么……”
艾杰看到他胡乱地打了死结然后把多出来的鞋带绳塞进鞋子里的处理方法，表情很是扭曲。
小孩的表情酷酷的。
“真是败给你了……蹲下来，跟着我一起，我教你。”
自从认识了艾杰以后，他的课本也有书皮了。以前因为书皮的事被老师念叨了不知道多少次，可看在他表现一向优异的份上，这
事也总就这么算了。
虽然是艾杰教他的，可手工方面明显是他青出于蓝，包得比艾杰不知道整齐漂亮了多少倍，让他很是郁闷。
还有折纸。
“嗯，其实我最会叠的就是青蛙了，没人的青蛙能蹦得比我远。”说起这段历史，他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对了，我教你叠爱心，以后拿去哄女同学。”
艾杰不由分说就塞了一张纸到他手上。
“来，跟着我做，我只教一次哦，记好了……”
“想什么呢？”
高冬的脸突然和记忆中那个十八九岁的青年重合了起来。
明明一点也不相似。
“没事。”徐向晚低头随手拿了两盒酸奶。“原味和草莓味的，买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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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买的东西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两个人一人拎了一个塑料袋，晃晃悠悠地一路散步回家。
高冬总想着让他搬去自己哪里，可他怎么着都不愿意。
这里地理位置一般，交通实在不怎么方便，离高冬的公司也远。一开始只是想见他才来，现在倒好，天天往这里跑。
其实也算同居了吧。
小区的路灯又坏了。前阵子还是闪烁着忽明忽暗地吓人，今天似乎是终于去了最后一口气，干干脆脆地熄灭了。刚走进黑暗里，
高冬的左手就牵上了他的右手，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伤到他刚愈合的骨头。
当他手是玻璃做的么。
徐向晚却难得没有甩开，任他一路牵着。
快走到单元门门口，看到有烟头的火光，两个人的手这才松开。高冬从口袋里摸钥匙准备开门。
“这都五年了，怎么楼道的灯还是坏的。”
徐向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就愣住了。
那人碾灭了烟，走到月光下。
“小晚，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那地方不适合我。镀层金而已。”
艾杰笑了笑。和记忆中一摸一样的笑容。
“这是你……男朋友？”
不知怎么的高冬略略紧张了一下。
只有一秒的犹豫。徐向晚嗯了一声，和高冬牵着的手还没有放开。
“太好了。”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艾杰皱着眉头套出来看了一眼，有点无奈。
“公司有急事找我。我先走了。”
说着又伸手。“手机。”
徐向晚老老实实地把手机交了出来。
存好号码，艾杰把手机交还到他手上。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折返回来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小晚，你长大了。”
徐向晚楞了一下，反手回抱住了他。那么用力，用力到高冬都要开始担心，他的骨头会不会再断掉。
第十七章
“那个人是谁？”
刚一进门，高冬就一把把他推到了门上，倾身紧紧压住了他，语气有点凶。
“只是个朋友……你放开我。”徐向晚皱着眉头推他，胳膊被压住了，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