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之间，潮湿得让人难受。
“没有关系的，我可以接受的，”季夏凉努力地想要微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好看，联想到自己这张恐怖丑陋的脸上忽然多出一
个微笑的古怪模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就汹涌了上了喉头，“冬暖，让一下。”
在慌忙地推开季冬暖之后，强忍在喉咙间的呕吐物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被吐了出来，酸腐的气味充满了整个房间，季夏凉却忽然生
出一股自在感，丑陋和肮脏的东西，是不是天生一对呢？他最适合的地方，就应该是和老鼠居住的地方一样的阴暗窄仄而又臭气
熏天的洞穴，这么洁白美丽的房间，这么温暖明媚的世界，实在是不适合如此丑陋不堪的生物。
呕吐一直断断续续地进行，谁也不敢走上前，实在是太脏了，只有冬暖不停地递给他餐巾纸，他接过，很快就又弄脏了，等到了
最后，出了稀薄的胃液，整个胃里根本就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让他再吐出来了，然后他才心满意足一般，昏迷了过去。
梦里，一直有一张丑陋的脸在追逐着他，驱赶着他，最后他实在是跑不动了，于是一把被那章魔鬼一样的脸抓住，他瑟瑟发抖着
，那张脸却骄傲地宣布着，“季夏凉，我是你啊，我才是你啊，你那么丑陋的心灵，只配得上这么丑陋的脸啊！”
“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的脸，我的脸很好看的，我的脸很漂亮的——”他像个孩子一般哭喊着，哀求着，忽然就看到原先
那张英俊又美丽的脸正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于是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季夏凉呼喊起来，“看，那才是我的脸，那张好看
的脸是我的，你不是我的，你不是我的，我不是这么难看的！”
他哀哀地叫着，那张丑陋的脸却失声笑了起来，“你以为那是你的吗？那是季冬暖的，只有季冬暖那样美丽善良的孩子才配得上
那样一张脸，你凭什么去要那样一张脸，你不要脸地去勾引顾临行，害冬暖不幸了大半生，你还寡廉鲜耻地和顾晨曦那样年轻的
生命在一起，你还害死了唐景，抢走了她的眼睛，说，你有什么权利说，那是你的脸！”
那张丑陋的脸整个攀附到他的眼前，那些血红的伤口里开始爬出白色的不断扭动的小虫子，然后，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里，这张
脸，渐渐幻化成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梦魇一般的浴室里，妈妈变形了腐败了的脸，露出黄色的牙齿，朝他残忍地微笑。
“啊！！！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脸，这是妈妈的，不是我的！”他发疯似地叫了起来，用力挣开那张脸的钳制，却忽然眼前一
黑，昏了过去，还好，终于可以摆脱那张脸了，他微微一笑，又一次，心满意足地昏了过去。或者说，在现实中醒了过来。
109.整容手术
“你为什么不给季叔做整形手术，医生明明说在前段时间整形的话，一点伤痕都不会留下的！”耳膜里是激烈的争吵声，他听到
的第一句出自秦辉夜的声音。
“水，”季夏凉微不可闻地张了张口，却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两个人影不断地推搡着，其中一个还是久未露面的顾晨曦，说
的话题似乎还是他，整容？是他忽略了什么吗？
“对，是我故意的，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要他有一张好看的脸，我就是想毁了他？那又怎样？你以为你是谁？我和他事需要
你插手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做了什么，现在你还做得下去吗？不如去看看你那个天使一样的爸爸好了！”
“那你就可以这样毁掉季叔的脸？！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顾晨曦，你没有资格爱他的，顾晨曦，你真残忍！你知道季叔有
多难过吗？”
“我爱不爱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只要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好了，我不嫌他脏，也不在乎他长成怎么样，你不需要插手，以后我来
照顾他就好了！”
顾晨曦的声音很大，冷厉而坚硬，他想要努力装作听不见，可是每一个字都清楚地钻进耳蜗，原来这张丑陋的脸，也是拜那个孩
子所赐吗？他的恋人，一直在嫌弃他肮脏的身体吗？他或许真的并不是爱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留住他而已，难道这么久以来的感
情，又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又只是一个编剧完美的骗局吗？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爱他，只是想留住他而已，只是，想毁了他而已……他怎么就忘了，顾晨曦是顾临行的儿子啊，不光是那种
冷厉坚硬的声音，其实骨子里，他们是一样冷酷和绝情的吧，可是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吊在顾家这棵大树上呢？
艰难地闭上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似乎，从出车祸到现在，他流了这一生最多的眼泪，“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难过
了。”顾晨曦的承诺声声在耳，那时候感觉到的比蜜糖还甜的甜蜜，现在来品味，原来只是一颗裹了糖衣的黄连苦药。
不知道过了过久，房间里争吵的声音终于平复了下去，青年沉稳地步子在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等到了病床边，就停了下来。然
后，温度略低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一寸一寸，他可以想象到青年感觉到的凹凸不平的质感，难道他不觉得恶心吗？
他故意撇过头，装成睡着翻身的模样，青年的光滑而有弹性的手却锲而不舍地追逐上来，然后青年温热的嘴唇就贴了过来，湿热
的舌头轻舔过那些狰狞的伤口，每一寸的皮肤都不放过，最后，就在那道蜈蚣一样的伤口上徘徊不去，青年的另一只手也探入他
的衣襟，细细地摸索起来，而季夏凉也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推开了半压在他身上的青年。
“季叔，你醒了吗？”顾晨曦惊讶地望着他，忽而又露出了一个灿烂得炫目的笑容，“醒了也好，季叔，我们做吧，我好想你。
”
温和无害的笑脸，温柔细致地撒娇，与刚刚那个同秦辉夜针锋相对的男人简直就是两个人一般，季夏凉有一种想一下子揭穿他的
冲动，但还是忍了下来，想到那张可怖的脸，他还有什么必要去拆穿他呢？只要等到他厌倦就好，“我累了，不想做，况且你不
觉得恶心吗？”
脸上的伤口已经这样难看了，更何况是身体上的，顾晨曦居然也吻得下去，会想做下去？
“不会的，一点儿也不恶心，季叔最好了，我宁愿季叔永远都是这个样子。”青年的唇作势又要压上来，季夏凉扭头就躲开了，
青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110.心脏
为什么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眼前这个青年就让他完全认不清楚了。他不是要去做小景的新郎吗？尽管只是名义上的。他不是
不爱他吗，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是我觉得恶心，只要一想到这张脸，我就忍不住要吐出来，何况这双眼睛，还是小景的。”他冷冰冰地回答，这是第一次，
顾晨曦的撒娇，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青年完全是愣住了，但是继而就用温柔地语气说，“慢慢会习惯的，这样没有什么不好，我会永远喜欢季叔，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你不需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的。”
“你以为，我的世界就只有你吗？你凭什么，让我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季夏凉近乎于怒视于眼前的青年，他凭什么要去听
从他的摆布，从心脏到身体？
听完他的质问，青年刚刚还阳光灿烂的面部表情立即变得阴沉起来，几乎可以与方才同秦辉夜对骂时相提并美，“你的世界还有
谁？你又要去在意谁的眼光？顾临行的？季冬暖的？还是秦辉夜的？或者是你们办公室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的？我真的是没有
想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又要变心反悔了，你说，你要那张好看的脸想做什么，是要去勾引哪个呢？”
反悔变心的是谁呢？是他吗？季夏凉冷笑，尽管知道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出现在自己那张脸上会有多少难看，“是谁都没有关系
，我的脸是我的，而你，是小景的，我要休息了。”
“那个时候表现一点儿也无所谓的是谁！现在又拿小景来堵我，你明明知道的，那只是一个形式，是我对小景的补偿，你到底想
怎么样？”顾晨曦执拗地扳过他的脸，脸上的伤口里传来丝丝的痛感，季夏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
掌。
“我想休息，我想要我自己的脸，我的生活或者是相貌，轮不到你来做主！”
错愕地望着被拍开的手掌，青年的眼睛忽然红了，水汽氲氤，嘴唇翕动着，许久才开口，叫出一声，“季叔，不是你想的那个样
子。”
“不是我想得那个样子？那是什么样子！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凭什么毁了我的脸，凭什么！”看到顾晨曦又装出这副受
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季夏凉只是觉得心中长久以来就积聚着的一种情绪终于爆发了，他以为，他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利用他
的心软吗？
“因为我喜欢你，不想别人一直来纠缠你啊，从楚寻到秦辉夜，你让我怎么放心，怎么放心呢？”顾晨曦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
住流了出来，用力抱住他年长的恋人，那个人却还是拼命地抗拒着他，他不过是想留住他，这有什么错吗？
“你已经是小景名义上的丈夫，虽然小景不在了，但是她的眼睛还在我身上，我会替她难过的，你不觉得，你其实真的不爱我吗
？你只是想要留住我而已。”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从顾晨曦的话里，他几乎就要相信这个青年是真的爱他的，但是只要一想到这双眼睛，唐景
最后那个灿烂的笑容就会浮上脑海，那些爱，与小景的生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的爱情，是否需要一个结束呢？
“小景，小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早知道这样，我宁可你瞎掉好了，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去答应小景，季夏凉，你到底还想怎
么样，眼睛对你这么重要，小景对你这么重要，那么我呢，我呢！你什么时候想过，我有多么难过啊，季夏凉！”
青年激动地站起身来，近乎咆哮地朝着他嘶吼着，然后，在季夏凉不敢置信的惊愕眼神中，一下子昏了过去，身体一瞬间就倾倒
下来，黑色的脑袋“咚”地一声撞到了床沿上。
“医生，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季夏凉悲哀地发现，在脑袋做出反应之前，他的心脏已经直接命令了他的手指按上了求救铃，
而喉咙也先一步惊叫起来，有顾晨曦忽然倒下来的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心脏，停止了跳动。
心脏是属于他的自己的，可是心脏的跳动却是受那个青年的摆布的。
111.顾晨曦的病
“顾少是长期劳加上太大的刺激引起的心肌梗塞，季先生，你要劝一下顾少，他大概至少已经彻夜工作了三个晚上，而且这几个
月他的工作强度实在是太大了，再这样下去，不仅是心脏，其他的各种器官，都会提出抗议的。季先生，大概只有你可以劝得了
顾少了。”
医生念念叨叨地诉说着顾晨曦的病症，最后别有深意地嘱咐了一番才合上门离开了病房，现在这个原本空旷的病房，终于又多了
一个病人，青年安静地闭着眼睛，全然没了刚刚的暴躁与愤怒，只是静静地睡着，脸上露着安心的浅笑。他梦到什么了吗？季夏
凉的手指轻轻拂过青年略嫌坚硬的发丝，忽然也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如果顾晨曦一直可以是这个样子，说不定也很好呢，至
少他们，可以没有争吵地相处，直到生命的尽头。
医生诊断的结果其实大大出乎了他的想象，他从来不知道顾晨曦会这么辛苦，青年近乎消失的这些日子，他不可以想象，这个孩
子究竟在做什么。秦董的事似乎被解决了，唐家的事也好像忙完了，连他的身体都渐渐康复了，除了，这张见不得人的脸。
大概，他又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切就等顾晨曦恢复之后再告诉他吧。
大概从开始与顾家纠缠不休开始，医院就已经变得有和旅游胜地一样的意味了，几次死里逃生，也几度伤心欲绝，似乎工作之外
，他最常去的地方，就要属医院了。静坐了半夜之后，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青年终于醒了过来，迷蒙的眼睛半睁着，水雾蒙蒙
，又干净剔透，像极了他那时候抱回来的婴儿模样。
“季叔，几点了？”青年含糊地问着，尔后立即就清醒过来，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又连忙问道，“你怎么还没睡？很晚了啊，
对身体不好。”
季夏凉当然没有错过那丝惊慌，是为了什么呢？左手手指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才恍然想起脸上同样的残疾，大半夜的，是吓着他
了吧，“哦，我怕你忽然醒过来，身体难受叫不到医生，反正我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季叔，果然你最好了，你不生气了吗？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顾晨曦轻笑，恢复血色的年轻的脸蛋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一点
儿都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是他多想了吗？
“我想听你的解释呢，医生说你身体疲劳过度，最近事情都解决了吗？秦董呢？刚刚小夜好像急匆匆接了个电话出去后就没有回
来过，你能给我说说吗？”
“不准你叫他小夜，你只可以看到晨曦。”青年故作生气地嘟着嘴，然后就侵略性地吻了上来，灵巧的舌头不停地引诱他与之共
舞，虽然处处都带着急切而又汹涌的味道，但是毫无疑问，这个吻是甜蜜的，多日以来积聚起的思念和爱恋也好像如蜜糖一般，
消融在彼此的唇舌缠绕之间，带来灵魂深处的颤抖，至少在这一刻，他可以相信，他们真的，是在相爱。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秦董被小夜接了回去，唐家也由唐糖正式接手了，虽然小景走了，但是唐糖和纪如寞似乎更让人
有信服力，我没有来看你，是因为我怕你不要我了，你那么大方，拱手就把我送给小景，如果她还活着，你是不是就要逼我和她
真结婚了？”青年抬着头，因为疲劳而苍白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小景，我只是想把眼睛还给她，那个时候太难过了，才会觉得成全你比较好。”季夏凉低垂着头
，回望他年轻的恋人，尽量地想去安抚对方，他没有说的话，咽在喉咙里，其实如果可以，他希望走的人可以是他，虽然他真的
庆幸还有机会可以陪在他的恋人身边。
112.惶惑
“我以为，你喜欢上小夜了，他那么漂亮，你还容许他吻了你。”青年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然后想到那天看到的场景，又绷起
脸来，好不容易到医院来探望，却正好碰到秦辉夜在吻他的恋人，而他，甚至连走进去阻止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仓皇失措地逃走
了。
“哈？”原来被看到了吗？是他的不反抗让顾晨曦误会了吗？
“不是这样的，那天我只是太难过了，难过得连阻止的勇气都失去了而已。我不会喜欢小夜的，我只喜欢你的。”
季夏凉着急地解释着，到说出“我只喜欢你的”的时候，脸已经红成一片。顾晨曦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恋人着急地解释，终于忍
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季叔最喜欢我了，我会去教训小夜的，以后我来照顾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