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难过好不好，季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顾晨曦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落，湿漉漉一片，都分不清楚是谁的，麻醉过后的神经不会痛了，可是心脏里尖锐的刀刃划过一
样的痛楚是无法忽视的，而这把锋利的刀刃，就是眼前这个哭得泪眼婆娑的青年，忽然就什么也不想知道了，脑子和心脏里面一
起叫嚣的想法，只有，让顾晨曦从眼前消失，再也不要让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你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如果你再留在这里，我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晨曦，请你出去吧……
”
声音很轻，他说得虚弱极了，可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刀，划过两个人的心脏。
“不要，我不要走，季叔，你相信我，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在相信我一次，最后一
次了。”
133.黑鱼粥
青年不死心地说着，他却别过头，不再去看他一眼，也不再开口说一句话，如果什么都要解释，那么最需要解释的恐怕是他们之
间艰难坎坷的爱情，还有这个他现在才认清楚的黑暗的顾晨曦，以前的种种，是不是都只是空虚的幻觉呢？
顾晨曦一直抱着他，如同怀抱婴孩的那种姿势，黑色的头颅枕在他的脖颈处，淡淡的呼吸喷在他的锁骨上。季夏凉已经不再挣扎
了，脱力一般靠在青年的怀抱里。什么时候睡去的他并不知晓，只是觉得顾晨曦的气息始终包围着他。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不在原来的病房，脸上缠着纱布，双腿被固定在了床上，摸着脸上那一片雪白的粗糙，季夏凉是真的不
明白顾晨曦的心思，原先那样坚决地要毁去他的脸，现在又费劲心思还给他，这算什么呢？难道他以为，这样做，他们就能回到
以前了？
“季叔，我可以进来吗？”门上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顾晨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呢？他懒得去回答，默不作声，只当没有
听见，为什么他一醒过来，青年就会出现呢？干脆睡死过去好了。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给出答复，青年就端着餐盘推开了门，“季叔，我知道你醒了，你看，这是我煮的黑鱼粥，尝一口
好不好？”
季夏凉心知装不过，就认命地张开了眼睛，青年半跪在床前，手中的黑鱼粥散发着香咸的气息，他不知道这是第几天没有进食了
，肚子真的很饿，咕咕地提醒着他要按时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但是在顾晨曦面前，他怎么也是吃不下去的，于是只能装出没
有胃口的样子，“我不想吃，太腥了，你出去吧。”
“吃一口就好，很好吃的，我试过很多遍了。”青年殷切地说着，还作势给他舀了一勺。
装出这样的二十四孝做什么呢？我又不是你老爹，季夏凉只觉得很烦，随手一挥，挡开了靠近他唇舌的勺子，连带着掀翻了餐盘
里的黑鱼粥。雪白的粥水落了开来，不偏不倚倒在顾晨曦的左手以及腿上，房间里顿时弥漫以股黑鱼粥特有的肉香气，说不定真
的会和好吃呢，不知道为什么，季夏凉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我再去给你盛一碗。”顾晨曦已经站了起来，眉毛眼睛全部皱在一起。应该很痛吧，他的左手上已经微微有些泛红，还有几个
显而易见的燎泡点缀其中，粥的温度应该不高，那这些水汪汪的燎泡又是哪里来的呢？季夏凉想着，忽然记起顾晨曦刚刚说的话
，“这是我煮的黑鱼粥”，“我试过很多遍了”，以他那样的手艺，能一遍完成才怪呢，想到青年在厨房一边煮粥一边对着烫伤
的地方抽气的样子，季夏凉不能否认，他的心脏，又抽痛了一下。
第二碗粥是护士小姐端进来的，还是黑鱼粥，和刚刚的是一个味道。
“季先生，您不方便的话，我来喂你吧。”护士小姐同样很殷勤，但是他的手又没有出毛病，怎么好意思呢？
“不用了，我自己来好了，”季夏凉说着就自己端过碗，慢慢地喝了起来，味道真的不错，尤其是对于一个好几天都没有吃过真
正意义上的食物的病人来说，一口气喝掉了一整碗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顾晨曦呢？他没事吧？”
134.整容手术
“顾少啊，”护士小姐露出了然的神情，还带了一抹有些钦羡的微笑，“他的手受了很严重的烫伤呢，刚刚被勒令去包扎伤口了
，所以才让我代劳的，季先生，顾少对你真是好呢，要是我男朋友肯为我洗手做羹汤，我一定会感动死的。”
“是吗？”季夏凉回以一个苦涩的笑容，“不过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侄子。”
“年下叔侄恋哦，好有爱哦，难怪顾少肯为你花下重金请来美国的整形专家呢，季先生真是好福气，连保养都省去了，直接整容
就好了，有钱人真是好呐，可惜我那个不争气的男人啊，连给我买套化妆品都舍不得呢。”
护士小姐喋喋不休地继续说着，季夏凉刚刚暖起来的心却一下子又冷了下来，是啊，连保养也省去了，直接整容就好，对着这么
一张倒胃口的脸，连顾晨曦自己都会受不了吧，又因为不能容忍他的离开，所以才会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直接给他做了整容手
术。那个青年喜欢的，其实是这张脸呢，他怎么一直就没有想到呢？
“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了，麻烦你把门关上好不好，顺便告诉顾少，请他不用再过来了。”他的疲倦无处不在，这一次，他好像
真的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只是，为什么，还要那么难过呢？
护士小姐不解地望着他，但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合上门，就退出了病房，顺便也劝走了等在门口多时的顾晨曦。
晚饭自然还是顾晨曦亲自动的手，还是粥，不过换成了撒着葱花的排骨粥，很香，但是季夏凉只觉得这样扑鼻的香味会更加没让
人有胃口，就像包裹在糖衣里的药丸，再甜，也是苦的。草草地吃了两口敷衍了事，就再也不肯动一下筷子了。
顾晨曦皱着眉头看根本就没有浅下去多少的排骨粥，最终还是嗫嚅着说，“季叔，再吃两口吧，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再煮别的
味道的，你想吃什么呢？”
累累弱弱的小媳妇模样，却只来季夏凉一声冷哼，“我什么也不想吃，我想见咩咩，还有冬暖，如果可以的话，麻烦让他们一起
过来好了，我很久都没有见到冬暖了。”
“好，他们一直在等你，我马上去打电话，季叔你再吃一点吧。”
顾晨曦再一次把排骨粥递到他的面前，季夏凉默不作声地接过，又装模作样地吃了两口，算是完成了交易，心里倒是有些诧异顾
晨曦这一次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不过好不好说话，都要与他没有关系了，他们之间的牵连，就到此为止吧。
就如顾晨曦所说，冬暖和咩咩真的正在等他，没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就一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咩咩的眼睛是红着的，冬
暖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少好，脸色泛白，不知是熬了几夜了，顾临行，居然能这么由着他？
“那个，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一个一个来好不好？”他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然后面向咩咩，“咩咩，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
“好，我听你说，爸爸，你说吧。”难得连咩咩都很安静，没有一点反抗的样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顺着他的
心思来呢？
“我之前有和你提过杭叔叔，对吧？”季夏凉小心地说着，还不忘看一眼咩咩的脸色，虽然女孩儿皱了皱眉，但是反应比他想象
的要好很多，“爸爸现在身体不好，照顾不来你，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把你送到岚山那种地方，所以，你要不要先去杭叔叔那边
住一段时间，他会对你很好的。”
135.时光倒流二十年
他努力地说着，生怕咩咩读出一丝异样，但是咩咩的答案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我不喜欢杭叔叔，虽然他是我爸爸，但是我一
点儿也跟他不熟，如果一定要选，我宁愿回岚山，只要不再有那么多辅导课，爸爸，你说好不好？”
难道跟顾晨曦就很熟？季夏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咩咩是说她要回岚山吗？她不是一直很讨厌顾晨曦，讨厌那个贵族学校
吗？难道是顾晨曦又威胁了她什么？“咩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是不是，顾晨曦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用怕，爸爸一定会保
护你的。”
“不是的，哥哥，你不要激动，晨曦什么都没有做，我也觉得，咩咩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毕竟岚山的教育质量，确实是很好的
，你不要老是把晨曦想那么坏，至少你还喜欢着他，对吧，他不会在做什么了。”季冬暖见他激动，连忙说道。
呵，怎么一夜之间，冬暖和咩咩对顾晨曦的态度，简直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呢？季夏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更加确定顾晨曦一
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让他们劝服自己的，既然这样，他就顺水推舟好了，省的麻烦，“算了，我不想再在这里说顾
晨曦的事了，咩咩既然想去岚山，那就去岚山好了，剩下的事，我也不想管了。”
“不是的，不是的，爸爸，我只是觉得，我回岚山，对大家都会比较好。”咩咩的小脸涨红了，这个所谓的大家，肯定是包括了
顾晨曦吧，到底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一直那么抵触他的咩咩都愿意跟随他的意愿行事呢？
“好了，爸爸知道的，”宽慰着女儿，季夏凉又把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一边的孪生弟弟，“剩下的话，我只想单独和冬暖说，咩
咩，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咩咩咬着下嘴唇，显然不愿意就这样出去，但是在季夏凉一再的示意下，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有些话，他是真的不想让咩
咩知道，他倒宁可咩咩和其他的小女孩一样，每一天都无忧无虑，有爱她的爸爸妈妈，不用像现在一样，反倒要为他这个不争气
的爸爸担心。
“哥哥，你想说什么呢？”冬暖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们是双生子，他当然知道知道心里的忧虑，多少，他这个小白兔一样的弟
弟，是能感受到的。
“本来没有别的事情，现在却想把咩咩托付给你一段时间了，我是不会回B城的，如果咩咩执意要去岚山，那么我只好让她麻烦
你了，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岚山这样的学校，确实是很好的。”他潋了一下眉，虽然不情愿，还是这样说了。
“恩，哥哥，你不打算原谅晨曦吗？很多事情，也不是他愿意的。”冬暖似乎想为顾晨曦辩解，但这只会惹来他更深的厌恶。
“我们不要提他好不好，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但是没有机会，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好，哥哥，你说，我听着。”冬暖安静地坐在他的床前，窗外的阳光打进来，让他原本就英俊美丽的脸变得更加光彩奕奕，真
好看，他忍不住想要赞叹，他的脸，曾经，也是这样好看呢？难怪会有秦辉夜，会有顾晨曦的喜欢。
“我一直在想，那时候的错误，如果没有我，你和顾临行大概能花好月圆了吧，其实你不必为了我再和他闹什么别扭，他对我没
有什么，那些过去的事，我都快忘了，你也忘了吧。他对你很好，我看得出来，人生没有几个二十年，况且，你们纠缠在一起，
也二十好几年了，你喜欢他，就不要让自己再别扭了，我都替他心疼呢。”
他还是微笑着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冬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个傻子，果然还是喜欢顾临行的，“我身体不好，你的也不见得
比我的好多少，我们还有几个二十年可以让自己挥霍呢，我这辈子，恐怕是不会再有什么爱情了，所以希望你，能够好好把握，
至少，别跟自己过不去。”
“哥哥，什么叫你不会有爱情了，顾晨曦挺好的，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了，”冬暖争辩着，他为什么也要为那个孩子争辩呢？
“至于我和顾临行，也不是说好就能好的，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光倒流二十年，从来都不曾遇见他。”
是啊，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或者再久一点，他一定不会去把那个孩子抱回来。
136.伤
夜幕降临的时候，顾晨曦还是推开门走了进来，朦胧的灯光里，青年已经有了男人的身形和气度，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可
以肯定的是，那种令他望而生厌的戾气，这两天，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青年就小心翼翼地躺下来，就在他隔壁的床榻上。
“可不可以请你出去，有你在，我会睡不安心的。”季夏凉蓦地开口，似乎把青年吓了一跳，然后立即从床里跑到了他的面前。
“我怕你要半夜起来，有我在，会方便一些的。”顾晨曦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有一种楚楚可怜，小心翼翼的味道，就像是
他欺负了他。
“我会找护士的，不需要你，你出去。”他强势地说，既然青年要做出这样受了欺负的神态，那么就当他真的欺负了他好了。
“季叔，我不会吵到你的。”顾晨曦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哀求的意味，但是于他而言，只是没由来的更加心烦，他不要见到顾晨曦
，尤其是在今晚。
“如果你不走，那么就是我走，我会打电话叫冬暖接我出去的，冬暖没有能力的话，我就联系小夜好了，他一定会乐意的。”说
出秦辉夜的名字的时候，他明显看到了顾晨曦眉目间的纠结，这就是他要的效果，男人的独占欲，无关爱情，也会滋长得可怕。
“好，那么你好好休息，我出去。”顾晨曦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了病房那扇灰白的门之后，季夏凉微微一笑，撑着自己从床里坐了
起来，床头柜上的水果很新鲜，散发着不属于病房和医院的独特香气。
他随手挑出一个苹果，也拿过了果盘里的水果刀，“真是诱人的光泽呢。”
苹果没有被削皮，反而是被他一口咬在口中，堵住了所有呼之欲出的痛苦。脸颊上的纱布被一口气撕了下来，有浓重的药味弥漫
开来，还好他所能闻到的，只有口中苹果清甜的味道，还算锋利的水果刀被按到了刚刚做过手术的伤口处，然后重重地划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灯是关着的，他看不清楚，但是就算看不清楚，他也知道有红色的液体正在从脸颊上汹涌而下，毫不留情地
染红了雪白的被面和床单。
“真他妈的疼。”口中的苹果被吐了出来，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划第四道了，真的很疼，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可是有一种
快慰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以后，他和顾晨曦，就真的是毫无牵挂了，健康，相貌，温情，他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理由
不放手呢？
手里的水果刀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呻吟，眼帘被重重地合上，他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就这样吧，新的生活，会向他招手的。但
是，顾晨曦似乎总能在他最不想看到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比如现在。
病房门被用力地撞开，然后那个青年就疯了一样冲到他的面前，“季叔，季叔，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