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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路行 上——by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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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燕一愣,立时回复了常态。她轻吁一口,起身穿衣,静默走出了办公室。

薛适始终没有料想到,一丝一毫都没有料想到,当时的海燕,是在勾引自己……

第26章:左派右派

碍于薛适的成绩,薛勤胜过了个不太欢畅的春节。转眼间,就到了二零零三年的三月末。

那时,非典疫情愈趋严重,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往日热闹的店面也都纷纷关闭了。学校中,处处流传着即将停学的消息,大部

分学生,都是浮躁不安的。

又过了半月,校方终于给出确切消息,宣布于四月二十日左右放假,与暑期合并,一口气连歇四个月。学生们个个兴奋不已,对

这可怕的病毒,竟也抱起了几分感激之心。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音乐课,同学们散乱坐在敞亮的音乐教室中,内心的激动难以掩饰。

音乐老师是个胖胖的男人,看着像是已入中年,可他却总坚持说自己还不到三十岁。

老师见同学们已没了听课的兴致,便也干脆聊了起来。他独特的幽默调侃,引得众人不断捧腹大笑。而话题亦是越扯越远,从早

恋到晚婚,从童年阴影到中年危机,最后,终就顺势聊起了刚刚坠楼不久的,张国荣。

话题刚起,薛适便觉有些不自在了。果然,没说几句,那胖胖的老师,就不屑地讥讽道:

“哼!他是同性恋!”

薛适听了,浑身发紧。当时,他坐在靠前的位置,与老师几乎正面相对。薛适羞愧地低下头,却又感到后背一阵发麻,仿佛身后

的同学,都在盯着自己议论似的。

教室后方的那群男生,已发出了强烈的哄笑声。女生们也跟着说了些侮蔑诋毁的话语。

薛适浑身发烫,又不敢乱动,只得缩紧了身体,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的窘相。

坐在讲台上的音乐老师,将肥硕的小腿翘起,摇头晃脑地调侃道:“这是有科学论证的,说同性恋的脑结构,跟正常人的不一样

。”

又一阵猛烈的哄笑。薛适只觉自己的脑壳已被掀开,他就如一具异类生物的标本,被捆在教室中央。那些上解剖课的学生们,正

反复挑拣着自己结构特异的大脑。

薛适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了,闷热的气息冒出衣领,恶意搔弄着他的两颊。倍受煎熬地忍到了下课铃响,薛适只是躲在角落,直

待同学散去,他径直钻进厕所,修整了许久,才提起勇气,重新走了出来。

当晚,薛适独自待在小屋上网,傅雪萍在对面的卧室内休息,薛勤胜照常不在家。

蓦地,门铃响了。姥姥摇晃着身体,慢慢走到门口,质问了一句。开门看,是薛适的三大爷和三大妈,手里拎着几个红兜子。

姥姥接过东西,十分开心。夫妇二人跟老太太寒暄了几句,便往傅雪萍的卧室走去,三人聊了起来。

薛适想起了那次嫖娼事件,对三大爷仍有不满,便没出来打招呼,只将房门虚掩着。

当下,薛适飞速敲击着键盘,正跟陌生的同志们聊得火

热,同时也在注意着母亲卧房内的谈笑声,以免有谁过来打搅。

不知怎的,傅雪萍竟突然冒出了一句:

“是同性恋吧。噢,对了,刚刚往生的张国荣,也是同性恋。”

一天之内,薛适连受了两次惊吓。他即刻停手,竖起耳朵,谨慎听着。

薛适的三大妈,嗓音低沉,却又喜欢装嗲。她像往常那样捏着嗓子,故作寒碜地嫌弃道:“哎呀嘿!真是太不能让人理解了!怎

么会有这种人呢!你说,他们……哈哈哈哈……”三大妈娇羞地笑了一阵,而后压低嗓音继续问道:“你说,他们怎么干那种事

儿呀?”

薛适喉咙发紧,慌忙干咽了一口。

只听自己绝伦的母亲,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肛交吧。”

薛适听了,后庭一紧,默默惊叹着母亲渊博的学识。

对面屋内,三大妈咬着牙根感叹道:“哎呀嘿!真受不了!那你说张国荣为什么自杀啊?我估摸着肯定是得了艾滋病了!”

平日里,傅雪萍是极不爱说三道四的。如今,她竟也帮腔说道:

“可能是吧。同性恋可不能要,没一个好的。”

薛适的脸,烫得像被灼伤一般,全身的毛孔,也散发着股股热气,瘙痒难耐。他将房门轻轻关上,立即反锁,客人临走时,也没

出门打个招呼。

张国荣,是一群人的代表。

有人爱他,有人厌他。

无意间,薛适就站在了亲友们的对立面,孤独难耐。

第27章:甜蜜的鬼城

又挨过了几日,终于,终于盼来了非典假期。

晌午,学生们快步走出校门,作鸟兽散。想彼时,每逢课后,那些青春洋溢的少年们总是簇在一起,谈笑玩乐,久不归家。如今

,都恐于感染病毒,互相敷衍着打过了招呼,便个个低着头,赶忙走远了。

冷清的街上,薛适信步徐行。和暖的春风,不掠往昔的人潮,不带旧日的粉尘,就那么直接拂到了他的脸上。

薛适全心感受着清净世界的无限美好,不禁感叹,自己与母亲是多么相像。得意时,就是要尽欢。什么后患,什么病毒,都去他

的吧。

进入非典假期,薛适总是早早睁眼,却不起床,只等工作繁忙的母亲跨出家门,他才迅速冲进小屋,稳坐在电脑前,迫切地登入

网络世界。

托非典的福,同志网站看似更加活跃起来。薛适聊了一阵,遂发现那热闹的场面都是假象。网上那些无聊的同志,尽是空耍嘴皮

子的主儿,大多不敢赴约见面。薛适挨个询问新朋旧友,广泛撒网,奋力捕捞着虚幻的目标。

非典放假第四天,薛适的勤恳探寻,终于有了结果。

对方姓蒋,名胜杰,北京人,是一所普通高校的大三学生。初看其资料,唯一引起薛适注意的,即是那一米八八的身高。经过简

单交流,二人发现,对方颇为符合彼此的交友要求,于是留下了各自的手机号码,以备随时联系,相约见面。

当晚,薛适惦念不已,遂主动拨通了蒋胜杰的电话。少顷,对方接起,大方招呼了一声,那极富磁性的嗓音,将薛适电得酥麻阵

阵。

蒋胜杰称,自己是学生干部,被留下执勤,正站在警卫室门外,就着一盏残灯,守着空荡荡黑乎乎的校园,独自一人,很是孤寂

。他的声音,总是消散在一片空旷的寂寥之中。薛适想象着对方身处的黑暗场景,便不由得打起了冷颤。

薛适又与对方闲谈了一阵,遂主动邀约,次日见面。蒋胜杰稍作犹豫,终就答应了。

第二天清晨,薛适候在房中,既兴奋又紧张。待母亲出门后,他便冲进了卫生间,悉心打扮起来。

上午九点左右,蒋胜杰来电,说自己已到了静贤居附近的车站。薛适将自家大致方位告知对方,遂挂断,慌忙抄起一副口罩塞入

背包,向着家门大步跑去。

盘腿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姥姥,见外孙作势要走,便厉声阻拦道:“阿适!非典!别出门!外面危险!”

薛适跑出家门,回头大喊一句:“死不了!”他一溜烟跑下楼梯,方才的呼喊,伴着他轻快的脚步声,在各个楼层之间回荡几番

,随即淡去了。

走出军区大院的后门,便拐进了一条林荫小道。往日,此处尽是悠哉散步的居民,当下,却空无一人。

兴奋的薛适,心跳逐渐加速,两脚伴着胸腔鼓动的频率,快步疾行。

薛适望到了相约见面的路口,即刻,便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视线越过路口一侧的围墙,只见一颗脑袋浮在铁栏之上,忽忽悠悠地飘然而来。之后,那人拐过路口,才露出了整个修长的身影

薛适站在原地不动,盯着那副渐渐逼近的瘦高身躯,难以想象,自己将以怎样的角度,仰视对方。

清静的街上再无他人。蒋胜杰低着头,偶尔抬起眼,那一双颀长的腿,大幅迈开,几步便走到了薛适跟前。

薛适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娃娃头,羞怯地观察着对方。蒋胜杰偏瘦,但肩部宽厚,胸膛壮实,倒三角身型很是明显。令人羡艳

的是,他不仅身材高挑,脑袋亦是小巧,整体比例相当养眼。

鼓起胆,再望向蒋胜杰的面部。他那张小脸颇有棱角,两鬓青色的胡渣细密蔓延,止在了坚挺的下巴底部。五官平淡,却也挑不

出太大缺憾。他的肤色极白,除却两颊零星的小痤疮外,肤质很是细腻。

薛适用游移的眼神瞄着对方,既贪婪又谨慎,而心中的春波,早已是翻江倒海的了。

薛适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轻咳一声,慌乱说道:“车站离这里很远的……你走得好快啊……”

蒋胜杰举起右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憨笑道:“腿长嘛。”

只这一句,配上对方那呆愣的自夸样,就将薛适逗笑了许久。

沿蒋胜杰来时的方向,二人拐进大路,并排而行。蒋胜杰个子高,薛适为跟上对方的步伐,只得奋力迈腿。稍后,蒋胜杰注意到

了,便刻意放缓了脚步。

路上,鲜少见到过往的车辆,偶尔出现的行人,也都戴着口罩,低头疾行。薛适与蒋胜杰搭上一辆空荡的公交车,一路有说有笑

,眨眼间就到了游乐园的西门。

二人孤零零地站在游乐园门外,不禁哑然。游乐园往日喧嚣的欢闹声,已化作了无止无休的沉寂。原本拥挤不堪的停车场,如今

只剩一片惨淡的空旷。薛适抬起头,向那摩天轮望去,却见它静止不动,死气沉沉的。

长长的售票窗口全然关闭,唯独角落,还勉强开着一个缝隙。蒋胜杰走去,见窗口内的大妈,戴个微微泛黄的口罩,正趴在桌上

打盹。

蒋胜杰说要买票,那大妈收过钱,也没给票,只是嘟囔着站起,由员工通道内侧走向大门,将二人放行了。

薛适与蒋胜杰走入园内,完全不见其他游客。挂着山寨招牌的快餐店大门紧锁,路边卖饮料零食的摊位也收了个干净。

二人顺着小路走,见哪个游乐设施有员工看管,便走去搭乘。员工无奈回应,不加丝毫等待,都将机器直接开启。

薛适与蒋胜杰一直兴奋不已。他们

跳脚前行,对于这梦幻般的场景,总是不敢置信,却总也见不到其他游人。

笑闹间,他们来到过山车脚下,只见一穿着深蓝色连身工作服的男青年,慵懒地横躺在三张塑料椅上,哈欠连天。薛适嬉笑一声

,走过去同对方搭话。那员工眯眼盯着二人,惊讶地说:

“我以为今天不开业呢!现在,园里工作人员都不到十个,游客也肯定就只有你们俩……过山车?肯定开不了啦!跑一圈儿还不

够电费的呢!”

薛适与蒋胜杰相视而笑。只为二人开放的游乐园,虽说停运了许多设施,但浪漫的氛围依旧浓烈。

游览许久,已是午后。二人出了南门,都没有结束约会的意思,于是决定去王府井,看一场电影。

正如所料,路上鲜有车辆,也不见行人。直到走近地铁入口时,二人才见到了稀奇一幕。

楼梯间,一男一女紧紧相拥。女子站在稍高的台阶上,搂着男人,尽情激吻,就好似末日来临,有情人的最终安慰一般。

薛适蒋胜杰从那二人身边默默走过,稍远后,薛适抬头瞄向蒋胜杰,故作纯洁地问道:“咱俩要是接吻,我也得像那女的一样,

站在台阶上吧?”

蒋胜杰单眨着一只眼,坏笑说道:“我低头就好了。”

地铁站台内,只有股股气流吹过。少顷等来一趟列车,车厢内亦是十分清静。身边尽是连排的空座,蒋胜杰随意找了一处,拉薛

适坐下。薛适紧靠着对方的身体,暗自窃喜了一路。

昔日喧闹的王府井大街,如今像是闹鬼一般,没有行人不说,连个扫街的清洁工都见不到。新东安商场亦是惨淡,专柜小姐都少

了大半。二人来到五层影院,惊喜发现,售票处内仍坐着一位活生生的售票小姐。

蒋胜杰跨步而过,那小姐将头抬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口罩。她的眼妆极其厚重,却仍掩盖不住目光透出的万般嫌恶。

当时唯一放映的影片,即是詹妮弗洛佩兹主演的浪漫爱情片《曼哈顿灰姑娘》。蒋胜杰递过钱,售票小姐懒散地扔出两张票,厚

实的口罩,也闷不住她咒骂的低吟。心情愉悦的薛适与蒋胜杰,毫不介意,信步走进了影院走廊。

两两相对的影厅门,多是被铁锁紧闭的。因无人招待,蒋胜杰便呼喊了一声。少顷,一男性员工怏怏走出,烦闷地打开了角落影

厅的大门,将二人放了进去。

薛适是电影院的常客,但当下的场景,他也是头次亲历。偌大的影厅内,就只有薛适和蒋胜杰两个人。他们感慨着坐到了中央,

又不断扫视四周,反复确认着。

厅内即刻黑了灯,蒋胜杰顺势摸上了薛适的手。薛适也十分主动,将二人座椅之间的扶手抬起,侧头靠在了对方的肩上。

硕大的屏幕映出光亮,这是两个人独享的专场。然而,空荡的影厅内,他们早已没了观影的心思。

起初,蒋胜杰只是隔着衣服,缓缓探寻着薛适的身体,亦不再有其他越轨的动作了。

薛适对蒋胜杰颇有好感,又被他反复撩拨,却不见下文,便扭过头,伸出舌尖,轻轻触上了对方的脸颊。细密的胡渣如带电一般

,薛适慌忙闭口,眯起眼睛,淘气地笑着。

刹那,蒋胜杰的薄唇便重重地吻了上来。薛适被封住的嘴微微颤抖,他鼻中不断呼出粗气,双眼撑大,却只看到了一层氤氲的黑

雾。

孤寂多年的双唇,终于找回了失落许久的极致情感。这带着浓浓情意的吻,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甜蜜。

待对方松口,薛适仍是意犹未尽。他轻喘着,望向蒋胜杰的双眼,胁迫着问:

“作我男朋友吧?”

蒋胜杰点头如捣蒜,幅度颇大,极其用力。随后,他好奇问道:“你到底多大了?”

薛适嗤笑一声,坏笑回应:“还有半个月就十六了。现在十五……”

蒋胜杰一脸滑头,眯眼调侃:“哎呀,勾引未成年人啊。我犯罪了。”

二人嬉笑一阵,又抱在了一起。薛适将手伸进对方的上衣,摸着那一块块凸起明显的腹肌,一股浓重的满足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影片结束后,二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座位。方才的男员工倚靠在门边,眼皮低垂,目送着那对欣喜的客人,逐渐远去。

晚餐时间临近,二人亦该回家了。为贪图一段共行,他们改乘了公交车。

车厢内仍不见其他乘客。二人坐在最末一排,薛适依然留恋着方才的氛围,便自然靠上了对方的肩膀。

这一次,蒋胜杰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他僵直着身体,抬头遥望,随时都在防备着。下一站停靠,一位老太蹒跚着上了车,蒋胜杰

便轻轻抬起了薛适的脑袋,继续端坐着。

临分开时,二人深情地对望了许久,薛适才极其不舍地下了公车。他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身心都沉浸在浓郁的甜蜜之中,

双眼就像被蜂蜜糊住一般,看哪都泛着金光,看什么都是甜的。

非典时期的北京城,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浪漫,各地尽是情侣幽会的好去处。那段短暂的时日,薛适和蒋胜杰几乎天天碰面。城内

的景区,他们逛了个遍,因游客稀少,自然也闲适得多。

游玩是惬意的,但两人心中,却有更多亲昵的渴求。然而,作为同志情侣,对于旁人的嫌恶眼光,仍是相当恐惧。尤其是蒋胜杰

,即便是在公园的幽静处,也不敢与薛适牵手。于是,隐蔽角落,自然成了二人寻觅的目标。

首先列入考量的,是王府井的新东安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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