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脸。
用饭过后，烨儿才收拾好碗筷转身离开。
萧靖宇看着这个小小的身躯费力地托着盛放碗筷的餐盘消失在门后，好不容易扬起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
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没有了娘亲！
而想要夺走他爹爹的自己，于心何忍呢！
直到掌灯时分，萧靖宇才重新见到青玄。看着他缓缓靠近自己的身形，萧靖宇除了痴痴地望着，再无其他反应。
青玄坐在床边，就着烛光打量了萧靖宇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
“脸色好些了。”
“嗯。”萧靖宇答应着，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到青玄的身边悄悄地抓着他的衣角。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坐着却没有任何尴尬的感觉，只是觉得平和安详，仿佛早在很久之前两人就是如此。
过了一会儿，青玄率先开口。
“你是怎么出来的？他又怎么会放你离开？”
萧靖宇知道青玄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不过如今的自己已经彻底地抛开了过去。此时再谈起那些事，也再不能让自己的心里撩
起一丝波动。
萧靖宇缓缓开口，语气平缓地仿佛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就这样，我离开那个牢笼重新获得了自由。”
青玄默默地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
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烧完的烛芯因为太长且没有掉落而使得烛火越来越小，烛光也越发黯淡。
青玄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萧靖宇惊慌失措地说着，收紧了攥着青玄衣角的手。
青玄扭头看了看被死死攥住的衣角又看了看变得紧张而又忐忑的萧靖宇，淡淡地开口：“烛光太暗了，我剪剪烛芯。而且，话说
了这么多
你不渴吗？”
“你不走？”萧靖宇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这里是我家。此时深更半夜的，你让我去哪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走。”
“好。”萧靖宇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青玄头也不回地走到柜子旁，从里面取出剪刀将已经烧完的烛芯剪掉。顿时，屋子里变得亮了许多。
将剪刀放回原处，青玄又回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拿到床边递给萧靖宇。
从青玄离开自己身边的那刻开始，萧靖宇的目光就停驻他青玄的身上，看着他拿剪刀、看着他剪烛芯、看着他倒水、再看着他缓
缓地走回到自己身边。
看着递到面前的水杯，萧靖宇抬手接过来后放在嘴边一点一点的啜饮。
直到整杯水都喝完了，青玄拿回桌上，萧靖宇才鼓起了询问的勇气。
“青玄，你的妻子”萧靖宇迟疑地说着，却在青玄抬眼看过来的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失去了勇气。
“我没有妻子。”青玄坐在床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头去看桌上的烛火，淡淡地开口。
“可是，烨儿不是你的孩子吗？”萧靖宇稳住声音里的颤抖，缓慢地问道。
“他不是我的儿子。”
“”萧靖宇愣愣地望着身边的青玄，脑子里不断地浮现着‘他不是青玄的孩子’这几个大字，连青玄是从什么时候转过来望着自
己的都不知道。
“可是，他叫你爹爹”已经克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萧靖宇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对方没有妻室而激动还是为了烨儿口口声
声称对方父亲以至于自己受骗上当而愤怒。
“你很想知道？”青玄似笑非笑地看着神色激动的萧靖宇，淡淡地问道。
“那当然。”
“为何？”
“因为”萧靖宇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青玄也没指望对方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转眸继续望烛火。
52.青烨的身世（上）
“还记得从沙洲回来的路上我离开的事吗？”
“记得。”萧靖宇点头答道。
怎么可能会忘记？在被困营帐的那段时间里，自己不止一次的想到。
如果当时自己的反应快一点，和青玄一起去那么之后的事情是不是就能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当时没有和青玄分开，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五年的生不如死？
渐渐沉浸在思绪中的深潭中不可自拔，青玄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条救命的绳索将沉溺其中的萧靖宇拉了上来。
“我当时之所以离开就是因为看到了烨儿父亲留下的暗号。”
“什么？！”萧靖宇疑惑地望向青玄，不解地问道。
“听说过绝杀吗？”青玄没有理会萧靖宇的疑问，而是淡淡开口。
“”萧靖宇默默地摇了摇头。
“绝杀，是一个极为隐秘而又庞大的杀手组织。它的成员遍布整个大地，而且每一个都是杀手中的佼佼者。无论是投毒、暗杀还
是刺杀，哪怕是初学者都能在不惊动对方人员的基础上完美的实施。而绝杀的首领——紫牙，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萧靖宇点了点头，问道：“可是这和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烨儿，就是紫牙和他的护法赤雪的孩子。”
“？！”萧靖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青玄没有做声，而是默默地跟在墨色长袍身后绕到巨石后面。
来到巨石内侧，墨色长袍俯下身将靠坐在石边、一身血色红衣的女子轻轻地搂到怀里。
“阿雪，阿雪？醒醒，大夫来了。”墨色长袍轻声低唤着，一只手轻抚着对方的胳膊。
被称为‘阿雪’的女子脸上苍白、双眼紧闭，额头还冒着一层细密的薄汗，在对方耐心的呼唤下才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紫牙？”
“是我，阿雪。没事了，大夫来了。你很快就会没事了。”紫牙一边安慰着，向青玄示意。
领会了紫牙的暗示，青玄蹲下伸手拿起女子的手腕开始诊脉。
过了片刻，青玄放下了对方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病？”紫牙干脆坐在地上，将虚弱到微微发抖的女子抱到身上免得沾染了地上寒气。
“她有了。”青玄扫了女子一眼，淡淡地回答。
“有了？有什么？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痛苦？”紫牙不理解青玄的意思，看着怀里的人因疼痛而轻声呻吟，不自觉地将身上的戾
气散发了出来。
他眼中嗜血的狠绝，配上脸上那道狭长的疤痕显得
整个人分外狰狞可怕。
“孩子。”
“孩子。我杀了”终于反应过来的紫牙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青玄。
“你，说什么？”
“哼。”懒得废话的青玄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而是转身在周围的草地上搜寻。
“紫牙，他说的是真的吗？”赤雪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拉了拉面前的衣襟低声问道。
“孩子，是孩子！竟然是孩子？！真是太好了。阿雪，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紫牙激动地停不住嘴，连续重复了好几遍
孩子。
“嗯。”赤雪也激动地泪流满面，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力地搂住了抱着自己的男人。
“我有孩子了。呵呵，我有孩子了！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和阿雪孩子呢！”紫牙不停地说着，满脸都是欣喜和激动，连带着脸上
的疤痕也温和了许多。
“不要高兴地太早了！”
青玄冷淡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将两人的欢喜无情地浇灭。
“你什么意思？”紫牙看着两只手里分别拿着不同类型的青草缓缓走来的青玄，不满地问道。
“从医者的角度来看，我并不赞成她怀孕生子。”
“为什么？”赤雪虚弱的声音执着地响起。
看了赤雪一眼，青玄开口：“才一个月有余，你身体的不良反应就已经这么大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
“会怎么样？”紫牙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青玄那副冷漠的表情。
“可能会死。”
紫牙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的身子本来基础就不怎么样，体内积攒了很多寒气早就已经积聚成毒驱散不尽。再加上执行你们所谓的‘任务’过程中，受
了各种各样的伤；哪怕此时已经复原，但是由于疗伤期间对身子的鲜少照顾和修养不当也让这副身子伤痕累累。再加上随身携带
了各种各样的毒药，哪怕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不可能不沾染上半分。所以，她的身子已经支离破碎了。如果坚持要孕育这个孩子的
话，那么”
青玄看了看对面惊呆的两人，冷漠地继续道：“有可能，一尸两命。”
“”紫牙被青玄的话惊呆，久久不能回神。
而躲在怀里的女子也已经泪眼婆娑，无声的抽泣着。
“我手里有两种选择：左手是安胎、右手是打胎。到底如何抉择，你们自己决定。”青玄说完，就侧身靠在巨石上，闭目养神。
“阿雪”紫牙迟疑地低唤。
虽然这个小小的生命对自己而言是如此诱人，但是
终究敌不过赤雪的安危。挣扎了片刻，紫牙就下定了决心。可是，要亲口抹杀掉自己的骨血又是何等的残忍？！
“阿雪，孩子还是打”
“不！紫牙，不要说！不要！”赤雪看出了紫牙的意图，惊慌失措地打断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紫牙，这是我们的孩子啊！是我们的！你舍得吗？”泪水在浸润了眼睛之后毫不犹豫地夺眶而出，赤雪一眨不眨地看着紫牙的
脸，希冀地询问。
“我再怎么不舍，也不能拿你的性命当赌注啊！我不能没有你啊！”
“可是，”赤雪慌乱地眼睛乱瞟，搜肠刮肚地寻找理由。
“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那是咱们孩子的命啊！你真的这么狠吗？”
“阿雪”紫牙轻唤着，想要搂紧怀里的人以此来给她支持和依靠。
“不！”赤雪狂乱地挣扎着离开了紫牙跌倒在湿软的草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腹部同时无助地大喊：“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
“阿雪！”紫牙想要靠近将对方扶起来却得到了更加疯狂的挣扎和抗拒。
“你别过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的！呃啊，痛！”赤雪突然皱着眉蜷起了身子。
“阿雪！”紫牙大惊，赶紧将痛到面无血色的赤雪抱了起来。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已经等了很久了！”青玄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不耐烦地催促。
“紫牙，求求你！留下，孩子，好不好？”赤雪咬牙忍过这阵疼痛，一手拉着紫牙的袖口，断断续续地求情企图给腹中那个幼小
的生命换来一线生机。
“好。”紫牙纠结了许久，眼看着赤雪的下唇被牙齿咬到流血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得到紫牙首肯的赤雪终于放松了全身的戒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失去了意识。
“青玄！快！救救她！”紫牙见状，发疯了般冲着青玄大喊。
青玄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身边，先是探了探赤雪的鼻息后又搭脉诊断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紫牙。
“两个我都要！”紫牙瞪着青玄，咬牙道。
“随便你。我只是把可能会发生的结果提前告知你而已，至于你们自己如何决定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青玄说完，抬起
右手将草药丢了出去。
53.青烨的身世（下）
“然后呢？”萧靖宇急切地开口询问“然后他们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留在烨儿身边照顾他呢？”
青玄看了看萧靖宇，不紧不慢地开口：“之后，我将赤雪安顿好后给紫牙留了一张保胎的药方，然后就赶紧去找你了。”
“哦。”萧靖宇轻声答应着，羞愧地垂下了头。
毕竟当时是自己一声不响地先行离开，才会有了之后的事情。
看着萧靖宇因陷入往日的回忆而皱起的眉，青玄攥起萧靖宇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手背。
萧靖宇回神，看着青玄扯了扯嘴角。
“后来呢？”
“后来”青玄说着，目光转向微微摇晃的烛光。
离开军营后，青玄唤来疾风就回了青衣谷，一待就是大半年。
重新出谷，已时近年关了。
青玄披着雪色的毛绒披风穿着暖而厚重的冬衣骑着疾风不紧不慢地走在林间小路上，对两边皑皑白雪视而不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疾风突然停下了本来就很悠闲的步伐。
青玄微微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人。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这抹红色实在是太过冷艳，乍一看仿佛一滩鲜
血一般让人涌起阵阵寒意。
轻轻地拍了拍疾风的脖子，青玄抬起左腿翻到右侧微微一挺身，从疾风背上滑到了铺着厚厚白雪的地面。
疾风动了动前蹄，留在了原地。
抬手将披风的帽沿向前拉了拉，青玄优哉游哉地来到对方面前。
“你找我？”
赤雪怀抱着一个棉布包，此时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布包的上方掀开一角的位置，左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而右手则轻柔地拍着，时不时
还左右摇摆几下。
青玄只看了布包里面的小脸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什么事？”
“紫牙死了。”赤雪将掀开的那一角轻轻的翻过来盖住藏在里面的小人儿，沙哑地说道。
青玄点了点头，不置一词。
身为杀手，其最终的结局也不过如此罢了！收割了太多人的生命，最后也逃不过被人收割的命运。
“我知道我不该也不配奢求太多，可是上苍竟然给了我希望。让我以为哪怕是身染鲜血的自己，也能拥有普通人平凡而又简单的
幸福。可惜的是，我们都还在；而他，却先走了。”赤雪平静地说着，目光里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没有了任性的资格，这个小家伙需要我。可是，我实在是放不下他。”
泪水，无声而又迅猛地攻陷了
赤雪的眼眶，不停地翻涌澎湃。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依赖他，哪怕是身陷险境的时候也期望着自己能够先于他死去。可是直到得知了他离开的消息，我
才恍然发觉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更离不开他。所以，”
说着，赤雪抱着孩子跪在了青玄的面前哽咽。
“求求你！看在和他相识一场的份上，把我们的孩子养大吧！”
青玄看着这个绝望而又决然的女人，默不作声。
“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短短几日，竟然比我活过的二十年还要漫长！这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孤寂，让人绝望到消磨掉所有的坚
持和执着。我已经走不下去了。既然他会在危难之际向你求救，必然是信任你的。所以，我将孩子托付给你，只求你能给他一个
平淡的生活。”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是。我知道我对不起怀里这个婴孩，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求你在他懂事之后，能够让他明白自己的母亲不是因他而死
，而是去追随父亲去了。希望他不要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