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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绝尘去——by卧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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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爷旁边、少爷对面坐的自然就是夫人了。

却见这一家上下,连这下人那调皮青年相貌都是极俊的,老爷更是俊雅不凡,那少爷是青出于蓝的俊美无俦。却是那夫人,看起来三十几许的样子,看着年轻,容貌却是不及那仨爷们的,顶多算是端庄。

这一行人在这家小店里自是十分惹眼的,却不想这一惹眼却直到了晚间,云霞灿烈烧透半边天。

大约是冬天天色总晚得这样早罢。又兼那少爷细致,将老爷照顾得无微不至。

天色渐渐黑下去,这位少爷才伺候完老爷,上上下下一大家子解决完老爷的吃饭问题,才一同举箸,吩咐那店家再布几道菜。

晚间,酒家渐渐热闹起来。形形色色的客人踏进门槛,却多是佩刀佩剑的江湖人。

“掌柜的,三斤女儿红,五斤牛肉,再上三屉肉包子!”那些个江湖客将刀剑往桌上一拍,豪气道。

掌柜似是见惯,一面吩咐小二麻溜跑堂,一面将算盘珠子拨来拨去。

那小二一面招呼着,一面嘀咕道,“最近这江湖人倒是越来越多了,真真麻烦。”

好巧不巧这话就给那调皮青年听见了,只见那青年勾勾手指,唤来小二,问道,“这怎么话说,江湖人怎么倒是越来越多?”这一幕叫那同张叔一起在后院用饭胖婶瞧见了,只听那胖婶嘟囔道,“要说咱们东家真是的,小柳儿不懂事,东家怎么就净惯着他!这下人怎么能同主人家同桌吃饭!”

张叔回道,“许是咱们东家见那江湖人豪放不拘,学来那等劣习。反正也与咱们不相干,吃饭吧!”

胖婶遥遥对着小柳儿嘟哝一句,“食不言!大户人家总要这样,小柳儿也忒不懂事了!”

却说这厢,那小二给小柳儿那几个铜子儿吊着,这就唾沫横飞地讲上,“公子这样的可是回乡探亲的商贾人家。”

小柳儿笑而不语,小二权当默认,“那您们多多少少也趟过江湖水罢!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传闻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吧。”

“最近江湖可不太平了!咱们江湖正道元气大伤,据说那始作俑者就是那铁棠谷谷主,同他那铁棠谷将名门正派杀了个七七八八!前些日子,武林盟办了个劳什子武林大会,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给那铁棠三主的大会添面子去。可是罪魁祸首恰恰就是铁棠谷,这可真算伸巴掌打了自己的脸!”

小二说得天花乱坠,将那日的武林大会说描述得精彩纷呈,仿佛他就亲眼见着了,“这亦真亦假的两位刑主已经是绝顶的美貌了,却不想,这两兄弟的老子更是出尘谪仙,生生将那二人比下去了!啧啧,一大家子都是祸水的相貌,自也都是祸水的结局。那温谷主死了情人,自此不知所踪;他那小倌儿子勾引了铁棠谷的骑主,为了保命跟情人私奔去了;将江湖上上下下都折腾遍的夏绝衣也没有好下场,都要封侯拿爵了,生生就在唾手可得的名利前那么咽气了!”

小二声音飞扬起来,“祸害了旁人不说,还祸害了自己!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大魔头之死,可见还是老天有眼!那么些人命说没就没了,生生让他阴谋诡计糟蹋没了,他死了可见是报应!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有极大的快意,“是王孙公子又怎么样?他的爹娘早早就便看出这是个祸胎,故而才遗弃了罢。恶有恶报这话说得果然是不错的。据说那魔头死时流干净了身上的血,将身下的土地生生染红三寸!那尸体都是……”

小柳儿将铜子扔给小二,喝声道,“拿了钱就给我快滚!”

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地上的铜板一个个拾起来,嘟嘟囔囔地走掉了。

这惹眼的一家子之间的氛围阴沉下来,小柳儿大气不敢喘,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家少爷,忽然夫人吩咐道,“柳儿,将老爷推到房里歇息,大家若是都没有胃口,就撤了餐,一并睡了罢。”

小柳儿应着声,不敢再偷懒,推着老爷坐的竹椅车就要走,忽然却又停驻脚步,脸上不见了谦卑的神色,回头对他家少爷道,“少爷,我是真心疼,公子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他垂下头去,声音苦涩,“怎么就那么没了呢?”

怎么就那么没了呢?一个一个字敲击在心上,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流尽了身上的血。

夫人看着儿子,冷冷道,“该是死了,他母亲要死要活非要生下他,怀胎时生了多少恨就使了多少阴谋诡计,又是怀了两个,孩子先天不足。他能在尸地活了七天便是老天有眼,看不得这祸胎死得太容易,留着他的性命等以后慢慢折腾。大约是看中了刑谷险恶,有他母亲那样因爱生恨的男女,有温情那样天生狠毒的,也有我这样自怨自艾不死不休的……先生的小孩就要承担更多罪孽,还了大头,让弟弟来还小头。本该早夭在我手里的孩子生生又让江无寻救了回去,是天公看他遭受得还不够多吧!”

“可惜,我和他们也只是虐身罢了,反正孩子命硬,心冷的孩子也不在意我们这些卑劣者!却有人

看不过眼,予了那孩子一腔温柔,生生把块石头心捂热乎了。可还是苍天垂怜,觉得上一辈的恩怨还得还不够,非要注定那人刺他心上一刀!”

女人的声音冷硬,“这么多苦难,终于将他压垮了。一身血流尽了,还了爹娘的罪孽,一具肉身,还给爹娘予命的恩情。干干净净一条魂魄归去,与老天爷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饮了孟婆汤,要说这孟婆汤真是个好东西,一旦喝下去,什么不是东西的人啊事啊都忘了,真是个好东西!你说他怎么就活了那么久,命怎么就那么硬,非要把世上能受的苦都受尽了才死?”

女人语速慢下来,举起茶杯,慢条斯理道,“据说人死之时,灵台清明,前尘往事一页页从眼前翻过去。遇到喜欢的翻得慢些,不喜欢的就快些,你说,他是不是就索性闭上眼睛,任一页一页翻过去了。”

那一直冷面的少爷一言不发,不理那女人的厉声质问:“你说是也不是呀,凤十六!”

少爷将小柳儿推开,将他爹推了几步,停了一停,忽然跪在他爹后面,道,“师父,徒儿不肖。”之后的话好似很难出口似的,这少爷憋了一会,最终还是出口了,“孩儿不孝,不仅不能为师父雪耻,对仇人还心存眷念。”可惜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的话再憋不出来似的。

此前凤十五一路沉寂,此刻终于开口,“抬起头来。”

凤十六抬头定定看着师父,眼神安静,凤十五吃力地抬起手指,触了触他徒儿的脸颊,问道,“你、是哭不出了么?”

这句话倒像个引子,那些泪珠子断了线似的飙出眼眶,直愣愣往手上地上掉,怎么也止不住。偏偏凤十六面色安宁,却大睁着眼睛落泪,脸上一丝哀戚也无。

忽然,那泪线止住,泪珠也不一味落了,等脸上的水痕干了,凤十六直视他师父,说了一句话:“我不死,活着,凤十六伺候师父,给他活葬。”说着,凤十六站起来,又是那个祥和安宁的少爷,推起他师父上楼。

凤十五扯住凤十六的襟袍,道,“袖儿,”自相见以来,他以第一次这样叫凤十六的名字,“若你恨着就快活些,那就恨吧,师父永不原谅他;若是你恨不下去,就走吧,师傅不留你,你的心不在这里了,无论刑主做过什么,一笔勾销。”

“其人已死,若你还留有一丝理智,恨吧,袖儿。”凤十五这样说道。

其人已死。所有构想毁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一个是再造恩师,一个是此生挚爱。

一个扶持了他前半生,另一个将永远陪他后半生。

样两个人,本来该是与他最无间的,确实如此。然而,这两人之间隔了千沟万壑,在凤十六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仇恨早早就种下了。

凤十五辞去魔教教主之位,将春风得意楼交与凤十六打理,循着蛛丝马迹去寻夏衍熙。

可惜凤十五为了夏衍熙曾拒过一桩亲,恰恰是教内长老的女儿,恰恰这位被拒婚的姑娘因爱生恨。经年之后,凤十五一身清闲,这姑娘却大权在握。

之后的事情实在顺理成章,凤十五被设计,身陷囹圄。

看起来似乎没有夏绝衣什么事。

不巧的是,这囹圄地处刑谷,这掌邢人好巧不巧正是刚刚就任刑主的夏绝衣。

刑主夏绝衣过手无数犯人,孽也作了不少,偏生就是这一桩报应到他身上。

彼时,夏绝衣那刑主之位还没坐热乎,虽有雷霆铁腕,仍需要与狼狈为奸。于是便有了刑主勾结魔教构陷凤十五一事。为将医毒双绝的夏衍熙留在刑谷,夏绝衣私设刑堂,将凤十五整治成废人,彼时凤十五手脚还齐全着。

在夏绝衣手下,凤十五铮铮铁汉被打折铁骨抽掉玉髓,所受侮辱非常人能想。

只是夏绝衣没能想到的是完全丧失尊严的凤十五仍不放弃夏衍熙,每每提起夏衍熙,凤十五湮灭了光华的眼中会燃起微弱的火苗。

夏绝衣对此表示遗憾,令凤十五在一双完好的腿和爬着去见夏衍熙之间做个选择。

毫无意外,凤十五永远不会放弃夏衍熙,走到这步,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他有怎么会放弃?

高高在上的明明是夏绝衣,匍匐在地的明明是凤十五,夏绝衣却觉得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卑劣者。

夏绝衣亲自动手,刮去凤十五腿上的肉,干干净净,一丁点也不留。他森冷的眼睛注视这那双残腿,之后扫视四周,莫敢有人与之对视。

“凤君,你不该信我。”

凤十五刹那惊慌,眼睁睁看着前方唯一的光亮坠落。一时间,他无法做出反应,只能愣愣看着这个看起来十分稚嫩的少年。

夏绝衣头一次耐心解释道,“你是人,在人间有头有脸,要讲道义,守信诺;我不是,这里,我说了算。你的生死,我拿捏。你不该同我讲条件,我说你要放弃夏衍熙,你就要放弃。”

在这场对凤十五的残酷镇压中,夏绝衣表现了完全与他年纪不符的残酷与狡诈,手段老辣。尽管最终的结果还是令夏绝衣遗憾,不过立威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不介意慷慨地留下凤十五的性命。

尽管经此一役,凤十五的反抗情绪达到顶点,夏绝衣

已经不在乎了。

在最后一次与凤十五的面谈中,夏绝衣表示,“凤君,只有你一个人坚持着,你爱的人不爱你。都是枉然。凤君,你现在后悔么?你钟情的女子死在你手上,无论怎么做都活不过来,一双腿,一身武功,换这样的结果。凤君,你后悔了么。”此时夏绝衣的话已经说的十分利索了。

凤十五冷眼看着这个残忍的少年,冷然道,“你说的果然不错。”

夏绝衣点头,“哪点。”

凤十五冷冷一笑,“你是个畜生!”

夏绝衣了然,“我懂的,你在求死。不过你说得十分不错,我本就是畜生堆里长大的,怎么会成为人呢?”

“不,我会活下去。看你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看你像我一样匍匐在他人脚下索求一面,看你成为今日的我!”凤十五目中血色宛然,睇着夏绝衣,“你会的,会的!越是压抑它,越会发芽!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透了。”凤十五说得好像他已经看透这个糟糕的世间,这个令他失望透顶的人间。

夏绝衣不可置否,“你会后悔的。时光会消弭一切的。”刑主轻飘飘离去。

凤十五恢复平静,在夏绝衣背后平静道,“若不是衍熙还念着我,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夏绝衣离去的脚步顿了顿,“那凤君就好好在这里活下去罢。”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温碧情无意中从他母亲处知晓此事,之后暗中与魔教联络,魔教想分一杯羹,千方百计联络到鬼医夏衍熙。

夏衍熙初闻此事,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面上却按兵不动。此时又恰好接到夏绝衣地处天堑的消息,佯意听从夏绝衣命令去救治他。却未通知任何一方,她夏衍熙岂是受人摆布之人?!

只是,封闭在那天堑,整天同个活死人相处,夏衍熙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开窍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然,扪心自问,夏绝衣在父辈的感情角逐中又何其无辜?他是他们之中最无辜的牺牲品,今日之局面,错在温情,错在海璃公主,甚至错在江无寻……总跟他们两兄弟无关。

她为江无寻不平,从江无寻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谁来为夏绝衣不平?

对于夏绝衣,夏衍熙是矛盾了,一方面自己是个加害者,另一方面夏绝衣也是加害者。只是,那个铁腕少年,是谁自食其果?

夏衍熙是个女人,是个多情的女人,不然也不会罔顾自己当年仙灵圣手之名去爱一个魔教小鬼。

凤十五的消息就像一道惊雷,闪电的刹那照亮了这个女人多年封

闭的心,她的多情洪水一样倾泻出来。她的铁石心肠瞬间就柔化了,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夏绝衣。

那时,夏绝衣已经大不成,碧琉宫老宫主留的药已经无法再治愈他的外伤,那时候其实已经昭示着死亡。

夏衍熙坐在石床一侧,看着自己的毕生心血,那身刚柔的经脉,鬼医的手笔。她亲手将夏绝衣的经脉千锤百炼,可伸可缩,再柔韧仍有极限,如今便是了。

看见这样一个受苦受痛的孩子,她其实不大能恨了。起码她还会恨,夏已经不会了,他是看透了还是心死了,总之,他奇异地不恨自己不恨温情,谁都不恨。

或者说其实夏绝衣才是最明白的那个人,不值得他计较的人从不放在心上,他眼里能放下只有值得的人。

夏衍熙开窍了,嘴巴依然坏,见夏绝衣醒过来,讽刺道,“人间走了一遭真将自己当个人了?有了人模人样的名字,还学会爱人了。啧啧,这一身,都是拜情人所赐。”

夏绝衣静静看着她,她知道他看不见,却总觉得他眼神很深,隐隐冷冷的,能探到人心底去。

“你的内力都不是正路来的,因着经由经脉由他人过给你,早就有损,还不听我话,总是胡来!今次居然还妄动七情,内伤呕血,刑主还真以为自己铁打的?明知自己外伤不愈,还颠颠跑到九华山那等高寒之地瞎折腾,落下寒症!对了,还平白让人家刺了一刀,伤了肺腑,没有老宫主赐药,你活得下来?!”夏衍熙说到此已经不想再数落夏绝衣所做的脑残之事,改变话题道,“刑主不是不知道自己先天上落了常人一大截,如今自恃武功以为万事无忧?”

夏衍熙冷哼一声,“如今你的经脉动辄就破,再现以前的功力恐怕困难,好歹你安心修养还能练个七七八八。小心练不好走火入魔,让你手底下那群小鬼把你吃得骨头渣也不剩!”说是能练七七八八,其实若能练回一半已是造化,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

“日后不得妄动真气,不可随意动情,潜心静修!我这辈子就炼了你一个药人,仔细你的命!”夏衍熙冷冷道,“过来,让我仔细瞧瞧你那眼珠子!”

夏绝衣却仿佛很累一般,淡淡道,“以后也用不到。不用医了。”

这话听得夏衍熙心惊,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道,“以后可别跪着求我来治你那两颗白球!”

夏衍熙真真一语成谶,夏绝衣果真就跪着来求她了。

那是凤十六坠崖,夏绝衣妄动真气托了凤十六一把。鬼医虽说医毒双绝,其实是不会武功的。

那之后凤十六昏迷不醒,夏绝衣却也

是大病一场,病到功力无以为继,再不能动武。

当夏衍熙看见夏绝衣跪在自己面前冷声求自己医他的眼睛,她不禁问道,“怎么就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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