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达成协议，签字有效。另附：段彭住院期间刘军必须负责看护，否则雇请看护所花费用需刘军支付。”
“完了吗？”
“完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遍，又递给我。
“你看看，要是行，咱俩就签字吧，签完我就能拿着这个去提车了。”
一说提车那脸都乐成花了，我扫了一遍，伸出左手，别别扭扭的签下了我的大名。
他小心的收回去，自己认真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那字，不是不好，也不是好，也方方正正的，可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幼稚。
“那我现在就去交通局，一会你输完这一瓶，就拿床头的呼叫器叫护士来给你换。”
“那我中午饭呢？”
“我给你送来啊，对了，你那希特勒，是不是也要喂喂？你房子的钥匙就放我这吧。”
“嗯，也行。冰箱里有保鲜的牛肉给希特勒吃点。”
“狗还吃牛肉啊，我都吃不上牛肉。”
我听他到门口了还在嘀咕。没办法，希特勒太馋了。
“那个……”他又回来了。
“啥事儿？”
“我身份证呢？没身份证我啥也干不了。”
“床头柜里。刘军，咱协议上可是有你的大名签着呢，；小爷信任你才现在就跟你签了，你要是敢不管小爷跑掉，我就把你告了。”这家伙身份证一拿走我可就真的没他一点把柄了，就剩下电话号码，那还是个随时的变量。
“呵呵，你放心吧，我刘军不是那样的人。”
转身走了。我这心啊，七上八下，就没落回肚子里过。这要是真跑了，我可就成了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啊。
眼看着一瓶子液输完了，也中午了，走廊里飘着饭菜香，我那肚子，开始咕噜了。
又过了半小时，还是没回来。不行，打电话。
一女的接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脑袋轰的就炸了，完了，指定被骗无疑，怎么办？这回怎么办？妈的看着挺老实，原来是个骗子，还他妈什么我刘军不是那样人，狗屁！我把牙咬的吱吱地响。
报警，让警察抓他丫的。
按了110，接通了。
“您好，110报警服务台，请问……”
“我要报警，我被骗了，我……”
门开了。刘军进来了，右手拎着盒饭，左手拿着车钥匙。
“喂？先生，说话啊？怎么了？是不是有突发事件？您说话……”
那边女警察显然焦急了，可是……
“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吧？”此时不挂，更待何时。
“堵车了，来晚了。”他低头往出拿饭。我直觉他听到我打的电话了。
“怎么关机？”
“没电了。”
“靠，以后别让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心里发毛。”
“嗯，知道了。”他递给我筷子，发现又是右手在输液，又收了回去，“段彭，我说了，我刘军不是那样的人。”
行了，我知道了。是我想多了。我那不是怕你跑了没人管我吗，把我自个儿丢医院里，那多吓人呢。
“西红柿炒鸡蛋？昨天那家的？”
“嗯。”他买了两份米饭，两份西红柿炒鸡蛋，拿个勺子递到我左手里。“你左手会用勺吧？”
“嗯。”废话，十个人有十个会左手用勺的。
吃上饭就没话说了。其实是我自知理亏，不好意思跟人家张口说话了。他表情一直很不自然。
“那个……希特勒还好吧？”最终还是我先开口。
“嗯，吃了一块牛肉，一小盆狗粮，把我送出门口又回去睡觉了吧。”
“哦。他挺爱睡觉的。”
又是半天无话。
“你车开上了吗？”
“嗯，上午还跑了俩活。”
“哦。”
然后又是沉默啊沉默，一直到饭吃完了，再没有话说。
他刷完勺子回来在对面床上坐下，两手拄着床边，环视着病房的墙壁，最后定格在门后的插座上。
“手机是直充，下午就放这儿充电吧，晚上六点多我过来。要是晚了，你就等等，可能是有啥事呢。”
“嗯。”不带这样的，这心理潜台词是这么跟我说呢：段彭，别老不相信人，我刘军，不是那样人。
“那我走了。”
“等等，你能等会走不？”
“干啥？”
“我得上厕所。”那家伙，要是这会不去就得等到下午六点啊，一天一次啊，我伤的是腰，不是肾。
“那护士嘱咐我了，你不能下床。”他从床底下掏出不知道是我的还是那大姐给的便盆，“你就在屋里将就吧。”
第十章：新来了同房
于是自打记事以来，我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躺着撒尿，第一次让外人给我端尿盆。
所以我心里面，极度的，不舒服。自打刘军走了，我就睁着大眼睛看着灯棍儿在那内疚，凭什么啊，非亲非故的，这待遇也只有儿女爹妈才有，夫妻之间都不一定真愿意。
可是内疚内疚的，我又想开了，是他把我撞成这样的，他不管我谁管我啊。
又过了一会看见走廊来回来去的病人家属，人家可都是家属在照顾啊，听刘军说他挂号的时候挂的交通门诊，这外面都是交通事故的产物，大多时间都在吵，肇事者和受害者在吵，和家属在吵，有的被撞的明明不重却偏要在医院耗着，就像多讹点钱再出院，有的是真的挺严重的，肇事的司机不管出钱……总之，刘军这样的，别说现在事出在自己身上，就是以前我也是见也没见过。
叫护士来换药的时候我顺便问了一句：“护士，你说照顾我那人，他和我啥关系啊？”
那个长得挺顺眼的男护士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没搭理我。走到门口了，回头说了句：“一会去做个CT，再检查一下脑袋有没有问题。”
你脑袋才有问题。
这时进来一个大妈，满脸怜惜之情的就坐到了对面床上。
“小伙子，你还挺严重啊，都不能下床啦？”
“啊？嗯。”
“我说的咋看见刘军儿给你倒尿盆呢，那你这可得老实躺着啊，可不能乱动，这腰不是别处，那要是做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嗯，我知道。”最怕的就是这样人，太关心你了，却不认识你。你说是社会和谐了吧，倒不如说是人的同情心太泛滥，随便一个人就能让她觉得非得哭一鼻子才能表现出她对你的遭遇有多同情。
“刘军儿这孩子可是不赖啊，你这也就是碰上他了，要是别人，你说你……哎，都不一定怎么样呢。”
“你咋知道的？”不是这小子上楼道里跟这些大妈大爷说的？咋地，显摆自己有多伟大多崇高去啦？
“那用说吗？就刘军照顾你那样，我们谁没见着啊，昨晚上大半夜我还看见他抱你上厕所，今天中午又给你端尿盆，哪有这样的肇事司机啊，反正大娘我活了大半辈子是没见过。整个楼道里的人都夸他呢。”
得，合着我挨一回撞，把他的好形象撞出来了。
人家大娘可是没浪费了和我聊天的时间，从坐到那一直到刘军提着饭进了屋，才算是住了嘴，忙着出去给老伴儿买晚饭去了。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六点十分。嗯，这还差不多。
“兰州拉面。”
“哦。”
“要是不愿意吃我就去换别的。”
“不用，这个就行。”刚说完才想起来，左手怎么使筷子啊。“就是勺好像没法吃面吧？”
“呦，可不是，今天又输右手啊。”他把装在塑料袋里的面倒在大碗里，端起一碗，“要不还喂你得了。”
别，上回是西红柿鸡蛋的，这回就算了吧，顶多不吃。再说，上回是怕我不跟他签协议，这回协议都签了，所有条件他都吃亏，完了再让人家喂我吃饭？我脸皮也太厚了点儿。
“不用，还有一小时差不多输完了，我一会自个儿吃就行。”
“拉面吃的就是一个劲道，这是我经常吃的那家做的，挺好的，要是过一个小时面都泡烂了，就不好吃了。”说着面已经到了我的嘴边。
他举着筷子在我嘴边停了至少十秒，我终于还是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张开了嘴。
“怎么样，不错吧。这家老板我认识，正宗的兰州人。”他扬扬得意的又夹起面送到我嘴边。
“嗯，挺好的。”其实以厨师的角度来说，也就还行吧，不过看在刘军对这个拉面表现的那么情有独钟的份上，我就不打击他了。“挺好。”再张嘴。
吃到一半，门开了。
那林护士领进来一个坐轮椅的小妹妹，后面推着她的像是她妈妈。
“来小姑娘，看这屋行不？就是没准住起来不大方便。”护士看了看正在被刘军喂饭的我。小姑娘也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和这小孩儿眼睛对上的时候，看见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好像……好像猫见了耗子。
“是啊豆豆，不太方便吧？”女孩子的妈妈也看过来。
“没事没事，没啥不方便的，有地方住就行呗，反正没几天就出院了，妈，护士哥哥，就这里吧。”说完人家自己推着轮椅进来了。
刘军一边看着一边在喂我吃面条，所以听说那个豆豆要住在这间屋里的时候那面条就直接杵到我鼻子上了。我这弄来了一鼻子一脸的面条汤，他那边还回头看呢。
“喂，你要是不愿意伺候我你就直说得了，这是干啥呢。”我这还不能恼啊，怎么也是人家在照顾你不是。
“啊？哎呀真是……你瞅我这人……”他忙忙叨叨的拿毛巾就给我擦脸。
剩下的饭在刘军十分认真的情况下完成了，他又拿过另一碗自己开始吃。
对面那女孩子自己在床上坐着，她妈去办手续了。
自打她进来我就发现她那眼神一直在我跟刘军身上飘来飘去。
不是吧，刘军那形象没啥可看的，我段彭虽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现在可是在医院啊，就我这形象，两天了头发没梳脸没洗衣服没换的……想到衣服才发现，睡衣到现在还没换。
正好输液瓶里也空了，叫来护士，把液拔了。
“刘军，”他正吃饭呢，低着头坐在凳子上，吃的还挺带劲儿，“我睡衣呢？”
“啊？哦，在这儿。”他放下碗从床底下的储物柜里拿出来，“现在换？”
“嗯，那个小妹妹，哥要换个衣裳……”
“啊？没事没事，我把脸背过去，让那哥哥给你换衣服吧。”我一大老爷们都觉得不方便了，她一小丫头，生不怕？
“要不你先吃饭得了。”
“没事，换吧，换完再吃一样。”
他很小心，先脱后穿，还得防着不碰到我腰，要不说这腰那是真重要，腰使不上力，全身都别想有劲儿，动哪都疼，可就算是别人给换衣服，自己也不可能不动一下不是。
等我疼差不多出汗了，衣服算是换完了。
“那个……谢谢啊。”我其实很不善于说这两个字，但是人家都这样了你还不谢谢那也太不对了，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人家给我好儿，我从来都记着。
“嗨，没啥，在家我妈是衣服从来都是我换，”他把我的衣服收进储物箱接着吃饭。
得，又把我当成他妈。
“换好啦？”对面床上的小姑娘冲这边笑。总觉得，她的笑容让我后脊背发毛~~~
“嗯，小妹妹这是咋啦？”刘军过去给她倒了杯水。
“呀，谢谢哥哥，我呀，出门没看黄历，打个车还追尾了。”
她说得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儿，不过看她腿上那一圈挺厚的绷带，应该是不轻。
“哦，那司机呢？”一听是同行出事故，他倒是来了精神头，还一脸担忧。
“那混蛋司机啊，啥事没有，回家了，现在的出租车司机，真是不顾顾客安危，只要自己命保住就没事儿，今天幸亏是我坐在了他身后，要是做副驾驶上，那还不真的一命呜呼了，我醒来的时候，好家伙，副驾驶都烂成什么样了。”
第十一章：他不愿意和我一个床睡
小姑娘拍着腿上的纱布低头咬牙切齿。
“对了，”她抬头看看我又看看刘军问，“我能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啊？”我和刘军同时出声。
“是……兄弟？不像，是朋友吗？”她试探xing的问着。
“兄弟？朋友？都不是，他是肇事司机，我是受害者啊。”我回答完的时候，小姑娘满脸的惊讶，不过眼睛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似的，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啥？哥哥，你逗我呢吧，肇事司机还喂你吃饭给你穿衣服？”
“那个……”刘军往那一坐，跟那玩手指头，我望了他一眼，不知道说什么了。
是啊，谁信啊。
“那不是我把他撞了吗，我就得在这儿伺候呀。”刘军低着头继续玩着手指头说。
“呀，哥哥你真是个好人，撞我那个司机，强逼着掏出一万块钱，现在面儿都不照啊，别说照顾了。哥你可是遇见好人了。”
“我要是有人照顾就不用他了。”这真是我的心里话，要是有人照顾，我真不用刘军儿，就算是他撞的我，凭这态度，其实早原谅他了。就他照顾人这程度，我都觉得时间长了我折寿。
“那个……要是啥地方我没做到的，你就告诉我。”
嘿，他还给想歪了。思想还挺复杂。
“我……”
刚要说我那是不好意思用你，门开了。
玲子来了。
“小彭，好点了嘛，我给你带饭来了。”她提着一个饭煲，身上还穿着服务员的衣服，看来是直接从饭店过来的。
“哦，谢谢啊，可是……我已经吃过了。”就算你现在拿来西红柿炒鸡蛋我都吃不下了，拉面一肚子还没消化呢。
“啊？这样啊，可是……我费了一下午时间熬的鸡汤啊，你就喝一点怎么样？”她直接把鸡汤往碗里倒就端了过来。
看见那飘着的一层黄澄澄的油花，胃里一阵翻腾，我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全饭店的人都知道，她偏偏要拿这个来。
“我真喝不下了，你带回去喝吧。”
“可是……”我看到她端着碗站在床边，眼睛红了，还真是……我有点过分了？
“人家姑娘好不容易做的，你就喝点呗。”刘军儿接过了碗。
“是啊哥，这姐姐亲自熬的，你就多少喝点呗。”对床的小姑娘也开始说话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喝。就算这鸡汤不是玲子做的，我也不喝，我对油腻食物的反感是天生的，谁也改不了了。
“玲子，我不吃油腻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