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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穿今之摩梭艳湖下——by香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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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依的腿脚突然间灵便了许多,拄着拐杖几步就窜过来了,一双忧心忡忡的眼深深嵌在褶皱中,不断用手掌拍打大总管的身子,说道:“唉呦我的宝贝金贵的儿子喂,你没事儿吧?伤到哪里没有啊?我瞧着好险呐,你的屋子都塌了,唉呦,吓得老娘我这一颗老心呐,一颗心都快跟着塌啦!”

大总管若无其事地笑笑:“阿咪,担心个啥呢?我能有啥事,我从来都出不了事!”

他暗自试着动弹疼得发麻的一只胳膊。手臂似乎并没有直接折掉,还能勉强抬起,估摸着是砸出了啥缺口裂纹之类的,不动不疼,一动就疼得抽抽。

祖母屋是整座院坝里盖得最结实的一间房子。屋子正中有两根粗憨的柱子,一左一右地撑起房梁,方才刚开始晃悠,屋里老的小的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全部从炕上蹿了下地,奔出屋门。

母屋楼上的两座花楼在震动中摇摇晃晃,楼上睡着的大总管的两个妹妹,身手倒是都挺敏捷,直接爬出窗户,从并不很高的二层楼跳出。

因为没穿鞋子,落地磕破了脚丫,倒是没有其它损伤。

大总管眼瞧着自家老老小小的,全都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心里却仍然牵挂着小仙鹤。

他冒着余震的危险跑进母屋里,把炕上的棉被棉褥和长袍抱出来,安顿好他老娘和几个外甥,丢下一句“我去马棚看看丹吉措咋样了”,匆忙就奔出内院。

院坝里则是一片复杂凌乱和哭爹喊娘声。

杂役房也塌了一半,房子七扭八歪得,被半边墙壁支撑着,斜挂在那里,眼看着摇摇欲坠。大部分人都逃生出来,正在扒房子,寻找被埋在下头的为数不多的倒霉蛋。

院坝里零零散散地晃悠着十几匹马。

没人还有闲工夫照管,由着马儿在院子里闲逛,一双双枣核似的大眼睛瞪着人群,悠哉悠哉地咀嚼散落在地的稻草秸秆,仿佛啥事也不曾发生过。

大总管暗暗发慌,心房立时就找不到位置。马儿都出来了,丹吉措人呢,他人呢?!

他跑到马厩的位置一瞧,哪里还有马棚子,整座棚子都已经塌成一片破烂的废墟!从柱子到顶棚,从围墙再到木栅栏门,全部坍塌,像一堆散乱在地的积木,瞧不出一丁点四四方方的形状!

牲畜动物终究还是要比人敏感些,先一步就觉察到大地的异动。

阿巴旺吉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就明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马匹从睡梦中惊醒,那时候集体”嗷嗷”叫唤起来,拼命地撕扯笼头上的缰绳,撒开蹄子蹦跃。陈旧的木柱子和木栅栏哪里禁得住这许多烈马的折腾,直接就被挣巴散了架。马儿们拖着木栅木桩,在大地开始晃动的一刹那从棚子里一拥而出,争先恐后地逃命!

马棚随即彻底坍成一堆废柴。

小仙鹤还在里边……

被埋在里边了……

那感觉像是被人狠狠一拳打在胸口,拳头戳进了心口最柔软的方寸,整个胸膛都凹陷进去,心脉俱裂,剧痛从心口蔓延,血水骤然涌上了眼眶。

“丹吉措!丹吉措你在哪里?!

“丹吉措你快出来!!!

“丹吉措!……丹吉措!……啊——!!!!!!!!!!!!!!!”

没有应答,没有回声,黑暗之中是令人心碎的一片死寂。

阿巴旺吉扑上去,奋力拖开那一扇被砸成两半的木头门板。陈年酥松的木料,他用手一掰都可以轻而易举掰成两截,哪里禁得住山崩地动的威力!

每一根木桩和木栏栅都是如此,破旧不堪。即使是几根木桩子呈犄角状搭在一起,也完全撑不住屋顶的分量。整个顶棚于是瘫散在废墟上,一块一块脚底板大小的木瓦片散落了遍地。

他用两手推开面前那一堆破烂的木瓦,借着四围点起的几只火把,却无法看清楚废墟里的状况。

满眼是漆黑一团,满脑子想的都是丹吉措被埋在下边了!

就算是不被顶棚和木桩子砸死,也会被撒疯逃命的马匹践踏踩死!

大总管从旁人手中抢过一只煤油灯,顺着每一道狭窄微小的缝隙和孔洞,向里探去,大声呼唤丹吉措的名字。

当然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

他丢开煤油灯,从木头堆的边缘开始挖。

不敢爬到塌陷的顶棚上去,怕自己的份量会造成第二次坍塌,压到里边的人,于是就只能从角落里下手,把堆积的木梁一根一根拆掉。

旁人陆陆续续地围拢上来,不知道总管大人这是在干啥呢。

“阿匹,这是马棚……”

“阿匹,您这是,您挖马棚是干啥子呐?”

阿巴旺吉怒吼:“有人埋在下边儿呢,你们他妈的都看不见么!!!”

“有人?……马棚里有啥人?”

来旺和管家对望了一眼,这时才想起来:“哦,哦,好像是那两个俾子,丹吉措和扎西……好像是还关在马棚里呢!”

来旺屁颠屁颠地凑过来想搀扶大总管:“阿匹,阿匹,您先歇会儿,就是两个俾子么,让其他人挖吧!”

阿巴旺吉一掌挥开来旺,将人打翻在地:“滚!”

一圈儿人都被大总管两眼血红血红的样子吓到,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野牦牛发疯大抵也就是如此这般。

既然大总管拼命要挖,旁人总不能都杵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歇着,于是,就一齐跟着挖呗!

一群人齐心协力,搬掉横散的木桩木梁,拆开一路缺口,再慢慢地往里挖洞,往深处掏。

一堆木料废墟上仍然聚拢着烟尘,久久不散。围拢干活儿的人越来越多,空气里却愈发弥散着某种寂静,就连呼吸到口中的气味儿都透着伶仃萧索。

一个用力过猛,铁锨的木头把子被狠狠地撅成了两节。

男人扔掉铁锨,开始用两只手挖,半个身躯钻到挖开的空洞中,伸手摸人,已经顾不上脑顶随时可能发生的塌陷。

包裹指腹的那层皮早就磨掉了,十根指头钻心地疼。

被木梁砸伤到的左臂几乎抬不起来,像是完全脱了力,不听使唤,动一下就是骨头将要倾塌碎裂的刺痛。只能用左臂在胸前撑住身子,用右手去挖。

不远处有人惊喊:“这里……好像在这里呢!有人,有个人!”

“是啊,有一条腿,是一条腿!”

腿,一条腿……

大总管拨开人群冲过去,手指摸到尚带温度却一动不动的一条光裸的腿,那一刻两眼发黑,几乎快要崩溃。

他发疯一般奋力扒开掩盖其上的土石和木块,半个身子露了出来。

不是丹吉措。

是一匹马。

在废墟里倒霉壮烈了的马。

马儿没来得及挣断栓在笼头上的缰绳,没能跑脱,被塌碎的顶棚砸趴,颈骨折断,失血过多,气绝身亡。两粒深褐色的玻璃核大眼很无辜地半睁开着,颈下的一滩血水已经渍进黄土。

有人小声嘀咕:“啧啧,唉……砸得这么惨,底下就算还有人,恐怕也……”

有人接茬:“是啊,挪开来也是没活气儿了……”

有人怯怯地嘀咕:“那咱还挖不挖了?……还继续挖的嗦?……”

阿巴旺吉呆呆地望着那一匹折了颈子的马,心里已经不抱希望,声音嘶哑地说道:“挖。就算人没了,也不能就这样子躺在里头,得把他弄出来……”

小仙鹤那么干干净净、精致灵秀的人儿,怎么能躺在破烂的废墟堆里,头发衣服都会弄乱,脸蛋会弄脏……

废柴堆给铲得七七八八,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却再没有一丝活气儿。

这一回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群人郁闷地围着破烂堆,拄着铁锹把子,累得腰酸腿疼。

大总管一个人坐到那废墟的正中间,身形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像废庙里一尊落满暮气尘螨的泥塑。

一双眼聚起两块红斑,没有眼泪。好像自从有了记忆,眼睛里就没滴过那没出息的怂包软货才会流的驴尿水。

浑身疼得喘不过气。

缓缓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一双手里,把一切的崩溃情绪掩藏进手掌心。

真的悔不当初,为啥要把丹吉措死命地圈在这座院坝里,强迫他留在自己身旁,结果却是害了这娃。现如今这小俊人儿竟然就这么没了,连尸首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一只美美的遗世独立的丹顶鹤,就应当让他立在那水塘里,或是在遥遥的天边展翅飞翔。自己远远地瞧着他就够了,真不该去招惹他,不该毁了他……

******

偏屋塌了!

偏屋塌了!

院坝的朱漆大门给震开了,吱吱呀呀地斜启。

丹吉措从大门口疯疯癫癫地一头撞进来,直接冲过骑门楼子。

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男人住的那间偏屋瘫痪了。祖母屋完好无损;达娃住的那间花楼的一层没有了,二层竟然还不屈不挠地伫立在一层废墟之上。

可是一层里住的人怎么办!

丹吉措像是一头发了疯的小狮子扑向了废墟,声嘶力竭地喊:“阿巴旺吉,你,你,你在哪里!!!你在里边么,你难道在里边么?!阿巴旺吉你出来啊!!!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这样呢……啊——”

他步履蹒跚地爬上圆木堆,四下望去,顿时绝望了。

晚了。

再也见不到了。

“呦,这是……小仙鹤哇?我的小孙孙,你,你怎么……”

身后传来老阿依哑哑的熟悉的声音。

丹吉措蓦然回过头,瞧见大总管那一家子老老少少,一个个灰头土脸、模样凌乱地站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有的披着棉被,有的裹着褥子,有的还跻拉着两只不成对的鞋子,一看就是逃难避灾的狼狈模样。

他的眼很吃力地透过水雾,来来回回辨认了好几遍。

每个人都在,唯独找不到他最想见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不在了。

那个男人没有了。

“小仙鹤,你还好吧,你没出啥子事情吧?”老阿依向他伸出颤巍巍的一只手。

“啊!!!!!!!!!!!”丹吉措突然间嚎哭出声。

“啊!!!!!!!!!!!!”丹吉措一头扑进老婆婆怀里,“阿依,阿依,我,我……啊!!!!!!!!!!!!!!!!!!!!!!!!!!”

泪水哗啦呼啦,决堤一样溃流,丹吉措哭得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哭声震天动地,惊泣鬼神,把周围人全部窘得不知所措。

“小仙鹤,唉呦呦,我的小宝贝儿,我的乖孙孙,你这是咋的了啊?别哭,别哭……”老婆婆用布满皱纹的手掌不断抚摸丹吉措的脊背,轻轻拍着,哄着。

丹吉措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崩溃,这么

没有风度,毫无掩饰,快要把肠子肚子肺都嚎出来了。

他太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别扭,为什么把事情弄到这么个悲催的无法挽回的地步!

多么喜欢的一个男人,多么喜欢的老阿依,多么喜欢的一家人呢!活了这样两辈子,战火硝烟、颠沛流离的日子都尝了个遍,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开开心心、和和气气地生活在一起,来得更重要呢!

丹吉措哭了许久,哭得嗓子哑掉,发不出人声儿,胸膛剧烈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婆婆在他耳边轻声说:“这傻孩子,你可算自个儿跑回来了,哎呦喂!你还在老婆子跟前哭起个啥呢?你还不赶紧去外边儿瞧瞧那货去!”

丹吉措昏头昏脑得,没听明白老阿依说的“那货”是个啥货。

老婆婆用无奈的眼神望着他,叹了口气,附到耳边说:“你唉,还不赶紧去马棚子瞧瞧我儿子去!可不要你在这里傻哭,他在那处傻嚎,真是,简直是……唉,两个都傻死了,简直就傻透了!!!老娘俺就没见过像你俩这样子瞎折腾的!!!”

马棚子?

马棚子!!!!!!

丹吉措恍恍然地抬起头,与老婆婆只对视了一眼,像是兜头被浇了一桶凉水,顿时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脑子昏了,哭得太早了,露怯啦!

这时哪里还顾得上摆出被长辈看穿心事后的扭捏和羞涩,赶紧胡乱地抹了两把脸颊上的泪痕,爬起身来,掉头就往外院跑去。

第四十三章:劫后订终身

大总管正呆坐在马棚子那扇裂成两半的门板上面,从旁人那里要了几片老烟叶子,放在口里嚼固。

这时候即使是又苦又涩又泛酸的烟叶味道,都压不住心里涌出来的一波一波的难受。

丹吉措一头撞进人群,简直像一颗大石子撞破了一池静水,溅起四周一圈儿活见了鬼似的惊诧眼神。

他七手八脚地拨开周围碍眼又碍事的人,轻声唤道:“阿巴旺吉,你,你没事的?你没有被埋在那里……”

大总管蓦然把脸从手掌心里拔出来,目光寻觅到小俊人儿的身影,那一刻简直恍如隔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着活的小仙鹤!

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废墟,喃喃地问:“你,你咋着,你到哪里去了,你……”

“我,我……”

丹吉措瞧见马棚旧址上那一片狼藉,那一堆被人扒得底朝天的废柴堆,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懊悔。自己又逃跑了,又跟自家小侍卫“私奔”了,把男人丢下不要了。

总管府的庄丁伙计们大眼瞪小眼,握着铁锹锄头的胳膊疲惫不堪地耷拉着。一帮人折腾了半宿,挖来挖去也没挖到个活人死人的,丹吉措却突然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跳到众人眼前。

这家伙是怎么在众人眼皮底下金蝉脱壳的?!

大总管大步冲过来,怔怔地打量丹吉措。小俊人儿衣衫不整,长袍和腰带都不知丢到何处,身子遭到夜风洗礼,又因为过分激动,不停地发抖。

丹吉措的下巴上还挂着几滴眼泪,傻兮兮地望着男人,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待在那个马棚子里,我,我……”

不由他分辩,男人冲上来架起他半边身子,活像拎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仔儿,五根手指薅住后颈处的衣领,提起就走。

小侍卫在身后喊道:“喂,喂,总管大人你可别粗手粗脚地伤着了他!……这儿若是没我什么事,那我就,我就去盐溪村瞧一瞧人家村里有没有塌房子啦!”

被薅着后脖领子、两脚乱捣的丹吉措,就只来得及扭过头,狼狈地对小侍卫挥挥手:去吧快去吧,去盐溪村会姑娘去!

那男人怎的如此野蛮!而自家小公子怎么一见到那男人就是一副手脚抽筋、很没出息的窝囊样子!扎西不满地嘟囔,想到段公子向自己招供的那些心事,原来喜欢上男人就是这么个下场,还真不如喜欢个女人。算了,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还是让这俩人自己折腾去呗!

穿过一群悠闲瞌睡的马儿,绕过磨坊,院坝的一个死角,四下里无人窥视的小角落。

丹吉措稀里糊涂地被大总管拖着,两只脚都离了地,无心也无力反抗。今日遭此一劫,竟然还能活着见上一面,突然觉得之前纠结计较的那些事情,已不再重要。

恍惚间,他的身子被猛然掼到墙上,男人用两只手掌钳住他的胳膊,臂膀的力量直接将他举了起来,眼睛对着眼睛,视线持平,虎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沙哑带血的声音质问:“你又趁夜跑了,是不是?!”

丹吉措咬着下唇,蔫蔫地垂下头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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