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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穿今之摩梭艳湖下——by香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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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管撇撇嘴,摘下帽子合计了半晌,脸色有些不自在了,说:“嗯,那个……前几日省城来了几个干部,让老子骂了一顿,给轰走了。”

丹吉措瞠目惊呼:“中原官府的人?你把人家骂了一顿,轰走了?”

“嗯。”

阿巴旺吉从火塘上架的铁箅子上,捏起几块用烟火熏成焦黑的牛干巴,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嚼掉一脑门子的烦恼,哼道:“轰走了怎样?!老子总之瞧见那些个鼻梁上架起一副玻璃片子、说话得得瑟瑟拖起个长音儿、连马儿都不会骑、长枪都驮不动的啥玩意儿‘干部’,就他妈的不顺眼!”

丹吉措摇头皱眉,面色严肃起来,忍不住批评大总管:“你看你,你又对人家乱发脾气乱骂人了?你既然是永宁的大总管,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外人面前就等同是永宁坝子,怎能为难中原官府派来修好的遣使呢?”

遣使?啥玩意啊!酸唧唧的一只小仙鹤,简直和那些个干部一个腔调,真烦人!大总管继续嘎嘣嘎嘣地嚼黑干巴,一脸的不忿。

丹吉措摆正男人的一张脸,细声细气地开腔,与男人掰手指讲道理:“总管大人,你这寨子身处偏远,平日里官府总之也管不到你,可是若能与中原交好、维持通商和礼尚往来,日后对你的村寨定然会有大大的好处,与国修好,雨顺风调……在这永宁坝子里,是大总管你一言压九鼎,可是迈过葫芦桥,走出女神山呢?难不成就你阿巴旺吉最强、最牛气、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喽?这回得罪了官府,你怎知下一回就没有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呢?以后可千万不要那样了!”

丹吉措拿出唐三藏念咪咪嘛嘛轰的婆妈手段,唠叨得男人脑袋发晕,耳朵起腻。

大总管很不情愿地讪讪地问:“嗯……那你说老子应当咋着跟人家开这个口啊?难不成要老子去给那帮啥鸟干部低头赔礼么!”

丹吉措估摸着这男人那个死硬死硬的坏脾气,自己的面子大过天,哪肯对人低头,下一回见着了人家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好话,于是自己拿过纸笔,琢磨了一番委婉的措辞,给官府管事的人写了一封求救信。信里把灾情细致描绘了一番,请求省里派些壮丁来帮忙挖人,修葺被震塌的道路和房屋,以及给冻饿的村民赊一些棉被衣物和粮食,待来年丰收时定然将赊欠还清。

一手秀丽的楷书小字,让男人袒露惊奇:“呦喝,小崽子的字写得不错,还是个念过书的文化人儿?”

丹吉措眼中流淌出些微得意,眼角的神色就飞了起来:“小生闲暇里,时常临摹中原大宋朝士子之间流行的苏帖与黄帖。总管大人,小生这一帖写的如何,笔迹可模仿得像?”

噗!大总管翻了个白眼。啥苏帖和黄帖,那俩小崽子是哪一号人物啊,老子只认识你,不认识他们!

这寨子里就连电话线都没有拉起一条。平日里联络感情基本靠走,传书递信完全靠马。

大总管在小仙鹤亲笔写出的文书上盖了胡禄达大土司的红印戳,派手下人骑上快马,连夜往县城里递上书信。

小县城又联络了省政府。省政府果真转天就派来了几辆大卡车,卡车上蹿下来一群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兵,吭哧吭哧,来寨子里帮忙救灾。还随车带来一些帐篷和棉被,虽然不够这么多村民分的,也算雪中送炭,聊胜于无。

丹吉措因为模样讨喜,嘴巴又甜,言辞彬彬有礼,进退端庄有度,于是让总管府派去坐在土司堡里,专门接待省城里前来视察灾情的干部。

大总管正好把这烦人的活计推给小仙鹤来做,随后就发现这小俊人儿那一副人见人爱的嫩脸蛋,那一张唧歪忽悠的巧嘴,简直就最适合挂出去迎宾接客,哄得人人都很待见他。

丹吉措做事亦是细致尽心,对来人一概用各种香茶和土特产招待伺候,也是尽力想要把前日大总管亏欠的礼数给弥补回来,与官府牵个线搭个桥。

随后又来了一个医疗队,带了些外科创伤和防治传染病的药品给轻伤员救急,把重伤号全部装车,运去县城的西医院了。

寨子里那几个有资历的萨满神婆,家里也都遭了灾,一个个头破血流断手断脚的,总之要指望她们来治病救人,那是甭想了!

丹吉措一看来了专业的郎中,连哄带劝地拖着大总管去医疗队大帐篷里排队看伤。

大总管嗷嗷地叫唤,嫌自家小阿夏小题大做。这丁点屁大的伤,自己养两天自然就会痊愈,还要去找郎中诊断,简直是灭了永宁大总管的威风和雄风!

你威风牛气个啥啊你!丹吉措不理那货的嚣张德性,一定要让白大褂小护士给大总管的手臂上了夹板,再拿绷带将一条胳膊吊在胸前。这样一吊,男人这条手臂就彻底被套牢,动弹不得,什么重活累活也干不得,丹吉措心里可算是踏实放心了。

阿巴旺吉回到家,进了临时搭起的大帐篷,怒哼哼地抱怨:“胳膊上吊起这么个硬邦邦的刑具,老子就连衣服都没法穿脱,搞什么玩意儿!”

丹吉措很体贴地给他递热毛巾擦脸,悄声说道:“你的手臂不方便,这些天我帮你更衣可好?你就不必动弹,动个嘴就成,想喝茶我给你倒,想洗脚我给你端水。你还想要什么,你就开口……”

大总管绷不住乐了,躺到席地而铺的大通铺上:“哼,呵呵,嘿嘿,那好……过来,帮老子把衣服脱了,我累了,想睡下。”

小仙鹤跪在身旁,精致乖巧的模样,十只葱管手指,给男人脱掉外罩的两层衣物。柔柔的指尖在胸口划过,顺手捏了几把硬肉,又被大总管把一只嫩手拽进了裤裆,揉搓了一番。

好些日子不曾亲密,心里互相惦记,趁着旁人都不在的片刻工夫,仓促地亲昵,擦枪走火都解不了这一份饥渴。可是男人爽了自己还没爽到,丹吉措心里头竟然都生出后悔,大总管其实也没有伤得多重,这样把胳膊吊起来,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做什么都不方便了!

闲暇无事时,丹吉措就在总管府门口墙边架一口大锅,熬制各种草药茶,分给寨子里的乡民。金银花甘蔗茶可以疏风清热,胡萝卜香菜汤能够解毒去湿,马齿苋荸荠糊可以去燥止泻。

他这样卖力地干活儿,也是心里存了一份愧疚。

寨子里曾有一些风言风语,说是祖庙被烧了,格姆女神于是降下灾祸,用地震来惩罚没有守护好祖庙的子民。

一些单纯的不明所以的乡民,不敢再来喝小俊人儿煮的茶水,惧怕他的药茶汁里也酿着灾祸。

丹吉措觉得如果当真有天罚,这惩罚的滋味自己算是已经尝到。

脑海里时常闪过那些无辜的冰冷的身体,手掌心里永远不能磨灭的是小兄弟顿珠留下的指痕,而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留在这里,与云顶寨共荣共存,认认真真地守护他钟情的那个男人。

第四十五章:阿依敲心湖

重建家园的那段时日里,丹吉措每天的大部分时辰,就只能蹲在总管府内院的油毡大帐篷里,被老婆婆盯得很紧,不许他乱跑出门。

依着大总管的吩咐,他的偏屋和外甥女达娃的花楼要重新修建,两间房不再楼上楼下,而是一左一右,大总管的屋子仍然在祖母屋的右手一侧,而达娃的花楼挪到母屋左手一侧。

达娃心里很受伤,却又无法与旁人倾诉。

原先还能时不时听见楼下的响动,后墙上的两扇小窗楼上楼下都瞧得见,心里头存着个念想,幻想着哪一天她的阿乌觉悟了,就会从楼下小窗爬上楼来。如今两人的屋子分开了,这一丁点的希冀也被残忍地扼杀,这男人得有多么地冷面冷心!

小妹伢自个儿永远也想不通的一件事: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三年,十三年都化不开的一块硬岩、晤不热的一颗心呐!

油毡大帐篷里,一大家子的人并排打起地铺。

老婆婆每一次都毫不客气地睡到正中间,自个儿做一条分水岭,把男人和女眷分开来。

大总管更加不客气地牢牢占据帐篷的一角,睡在最靠边儿的地方;他身旁就只挨着丹吉措,不乐意和别人挨着。

夜深人静时,男人一翻身,一条手臂就时常伸过来,搭在丹吉措腰上,或是摸上他的屁股。心虚又胆小的小仙鹤浑身的羽毛都要竖起来,生怕被人窥见奸情,这一宿都睡不踏实。

老阿依闲来无事时,靠在被子垛上,顺手就把丹吉措揽到怀里,皱巴巴的手指捏一捏他的脸蛋,说:“小仙鹤小孙孙,以后可不要乱跑了,多让人担心呐,就待在老婆子身边陪着嗦!”

丹吉措很不好意思地埋头给老婆婆捏肩捶腿。

老婆婆说:“小仙鹤,你知道那谁以前有个相好的?”

“唔?……唔……”丹吉措对这个问题企图装傻。

老婆婆反而很大方爽快地揭了她儿子的老底:“那货以前就是有个相好的!”

“哦……”

老婆婆叹口气:“后来跑了。”

“哦?呃……跑了?”

丹吉措其实特别想从各种方向打听出一些细节,可是脸皮薄得要命,就是不好意思张口问出来。

他斜眼朝四周看看,小孩子们在帐篷外的石板地上画了一串格子,正在玩儿跳房子。而大总管的两个妹子正在井边打水。经了这一场大地动,井里的水都变浑了,打出来的水要先过滤再沉淀,不然都喝不进嘴。

老婆婆自顾自地唠叨,也不管有没有人要听。

“那几年打仗,各处都是乱糟糟闹哄哄,泸沽湖也不太平,来过好几拨人马,征兵啊拉壮丁啊……我那儿子唉,当年也是年轻力壮敢造事不要命的货,跟了不知是哪一家的队伍就出去了……咱永宁坝子出去了好多年轻人,都是个顶个的能打能拼很厉害的男伢……唉,现如今有太平日子过,多么地不容易,可不要再打仗,打仗糟蹋掉多少男伢好好的性命唉!”

老阿依眼里聚起一团柔光,淡淡的口吻回忆:“出去十个指头的人,能回来的也就一个指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呵呵,我都以为那货也回不来了,结果他还是回来了。可是之后呐,老婆子就听说,他那个相好的跑了,没有等他回来,跟别人跑掉了。”

“哦,是这样的?那个人不是死了么?”

“死啦?谁告诉你那人死了?”

“呃……没死……我,我弄错了……”

丹吉措连忙把话茬儿遮掩过去。这一份盼着男人的旧情人彻底永远不要在这个世上存在的龌龊小算盘,自个儿都觉得违背了自幼受教和恪守的良善情操,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亮出来。

老婆婆挑了挑眉毛,说道:“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消停了,哼……跟别人跑了,不要他了,那才是个生不如死的难过滋味儿呢!”

丹吉措愣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想起俩人别别扭扭瞎折腾时男人曾经唠叨过的只言片语,顿时心里难受起来,觉得自己太过任性,几次三番地与小侍卫一起逃跑,还说了那些绝情的话,一定很伤人心。

想来阿巴旺吉那种脾气心性的男人,遭爱人背弃一定是奇耻大辱,估摸着会是一辈子烙在心头上化不开的一口淤血。

老婆婆把暖洋洋的目光笼罩上丹吉措的身子,慢条斯理说道:“我那儿子是个啥货,老婆子我心里最清楚哩!他啊,别的事情都挺精细挺利索的,就是到了这种事上,蠢!”

“他哪里蠢了?”丹吉措不以为然。自己已经被耍得像个猴了,那厮要是精起来得啥样子啊。

老婆婆哼道:“他还不够蠢吗?平日里没事就端起个高高在上的臭架子,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德性!其实呐,心里头放不下这个也放不下那个的,心里明明喜欢上人家却又放不下架子,嘴巴又冷,面皮又薄,脾气又坏,不会讨人欢心所以才留不住人呐!……有多少个相好的也都得被这货折腾跑掉了,谁会乐意跟他!”

老阿依编排起自己的儿子来那是丝毫不甩客套,丹吉措早就见识过了。她这会子掰起手指头把大总管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听得丹吉措都有点儿不乐意了,自己喜欢的人有这样糟糕么?也没有的吧!

丹吉措小声咕哝:“其实,他脾气没有那么坏的,就是,就是喜欢板着个脸吓唬人么!旁人不知道的以为他多么凶呢,其实我觉得他挺好的,没有坏心……”

老婆婆一拍大腿,附和道:“就是呐!你说这一个玉米棒子,芯儿里长得再好管个什么用啊,人家啃得是外边那一层粒儿哇!他这人好不好的,得做出来给人瞧见的是不是!”

玉米棒子?

丹吉措迅速地点点头,对老阿依的比喻表示非常赞同,心有戚戚,简直就是结交到忘年知音呐!

老婆婆拉过丹吉措的手,抚摸起软乎乎的小白手,说道:“那货啊是个实心眼子的人,没那些个花花肠子!喜欢上什么人,就挺是死心塌地的……只怕还是那臭脾气不招人待见,要把人吓跑呦!”

“唔……”

“小仙鹤乖孙孙呐,以后,可莫要再跑了。”

“哦……”

丹吉措四顾左右而做端茶倒水、揉肩捶腿状,脸色却已经红了,总觉得老婆婆絮絮叨叨的一番话,简直就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话里充满了各种的弦外之音。

大总管每日天不亮就出门,晚上乌漆麻黑才回到家。

男人不爱唠叨讲话,在家里绝口不谈公事。

丹吉措就只能从很唠叨很得瑟的来旺嘴里打听,这一整天下来,又挖了几条街的废墟,挖出多少具没有活气儿的身子,分发了多少吨帐篷和多少袋子小麦粉青稞粉,官府又来了几拨戴眼镜穿中山装的干部视察体恤灾情,顺便派了几个连部的绿衣兵勇来帮忙铺平街道,盖新房子。

原本搁在母屋正中的火塘被搬进了帐篷。摩梭人精心地呵护着他们的火塘,千年不能熄灭。

帐篷外燃起柴堆,架上铁锅,煮了一锅食物。

丹吉措很自觉地负责起一大家子人的饮食,虽然烹调的手艺实在是惨不忍睹,跟自己男人差得很远。好歹也算是个壮劳力,不能再做甩手吃闲饭的公子爷。

不过小仙鹤做饭很善于推陈出新,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主意,总之就是与别人做出的东西不一样。这一回是神经兮兮地把苹果干一齐扔进汤锅里煮了,用面粉搓了面疙瘩下到汤里,做了一锅苹果面疙瘩汤!

一家子女眷尝了汤:“咦,不错,酸酸甜甜的,好喝呦!”

丹吉措又很体贴地给大总管盛了一大碗疙瘩汤,端到跟前。男人饿急了,呼噜呼噜倒进去半碗,品了品味道,问:“这汤里放啥了?啥玩意儿这么牙碜!”

“唔?牙碜?哪有么……就是放了一点点苹果干么!”

“苹果干儿?!”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丹吉措暗自朝大总管耸了耸鼻子:哼,你不就是嫌弃本公子不会做饭么!本公子平日里就只与家母学过茶道,本来就没下过厨,没做过饭么!

大总管从碗口里露出一双眼,哼道:“乱七八糟东西倒是放了不少,你这汤里放盐巴了么?”

“盐巴?呃……我给忘记了么……”

遭到奚落的小仙鹤很郁闷地垂下头。

大总管抖了抖肩膀,像是极力憋住笑意,在家人面前,不好与小俊人儿表现得太过亲密。偶尔调戏一把,瞧着丹吉措那个脸红耳赤的模样,觉得很是过瘾。

男人从大瓦罐里倒出腌制好的牦牛干巴,铁锅烧热了,干巴放在锅底稍稍煎一下,分给大家吃。左胳膊还吊在胸前,就只用一只手慢悠悠地颠煎锅,却做得很是熟练和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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