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宇番外
那一年，我十三，他十八。豆蔻年华，情丝萌动。
我和郭琼上的初中离家很远，明骁上的高中就在家附近。
每天明骁都会起的很早，骑上二十多分钟的自行车陪我们上学，再骑回来去上学。
那时候他不会抽烟，无聊的时候会画画，他的字写的很好，学习也不错。
什么时候我们的兄妹情变了的呢？
也许是那次，他冒着大雨来接下补习班的我，浑身湿透还朗朗笑出声。
也许是那次，我踮起脚从他头上取下那片落叶。
也许是那次，他在我书包里翻出别人托我传给郭琼的那封情书时酸酸的说了句【那家伙的字真难看】。
也许是那次，他陪失恋的哥们喝酒喝到晚上十一点时，给他开门时那一刻不安分的心跳。
也许是……他第一次叫我谷子……
冬天拉着我的手，夏天给我买棒冰，明骁……你姓明，我姓谷，血缘是我们之间的鸿沟。
我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不敢有一点越矩。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只有郭琼，三个孩子一起瞒着家里的大人，她还时常帮我们制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我一夜之间成长，不再单纯天真，不再幻想永恒，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早上他还送我上学，放学时没来学校接我，真的没多想，我以为一进家门就能看到他像个守门人一样等着我……却没想，从那以后，再也没等到他回来。
我不知道活生生的被掏出心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就是我现在的感觉？活生生被剖开脑袋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偷着请假去找他，每一个和他有过接触的同学，朋友，都被我登门拜访，接过我无数次电话。
最后收获的是心已成灰……
无心向学，厌食，失眠，慢慢演变成抑郁，他怎么舍得我变成这个样子？
几个月后，恍然看清了问题的本质，了解分开是必然的。我不会说【想当初】【早知道】以这些为开头的话，没必要，也不需要马后炮。我从未对我们之间的爱后悔过，这么说或许没有必要了，但我还是要说，被爱伤过总好过没爱过，这么说来，我该谢谢这份感情，使我懂得了很多。
离开这里，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那份思念会不会减少？只要有一根丝能让自己从思念的沼泽里爬出来我都会毫不犹豫去尝试。
能考上离家远远的大学就是我那丝机会，终于如我所愿，通知书上的地址离家有两千多公里。
大学的生活单调无趣，哦，他离开的那一刻我的生活就已经单调无趣，与旁的无关。
思念并没有因距离远了而减少一分，盘踞在心里，脑海里，血液里，越积越多。
认识纪煜皓是无意的，但却在第一眼就被他将自己的眼神牢牢锁住。好像，好像明骁。我承认和他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他和明骁相似的长相，每当他抱着我，我就自动把他的脸和明骁的脸重叠，以此缓解相思之苦。
那么当他怀抱其他的女人时我能说什么？笑着祝福他们，免得大家都难看。就是，肚子里那块肉，很抱歉，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能要的。
当我打算放弃这块肉的时候，老天毫不留情的惩罚了我。
我毕生最后悔的事，大出血，手术，住院，不是这些，医生拿着病历冰冷的说我以后再也无法生育，也不是这个。
是在我手术第二天郭琼的那个电话，此生最敬爱的人去世而我赶不回去看最后一眼，除了恨自己，没任何能做的。
旧时的人和事如今想起来，太多的伤心，我不提，不是我已忘记，是因为我不敢提，怕触动最脆弱的神经，一发不可收拾。
杨海可以说是我另一个贵人，对他有太多无奈，不想伤害却还是伤害了。他对人的好，像是温和细雨，体贴入微，面面俱到。
他是那种理想老公类型的男人，不是很帅，不是很有钱，却会为我学着做饭，事事以我。优先。纵使……
我没想到能再看到明骁，四年来积郁的思念，就一眼……
当初他走是对的，那样受伤的只是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们硬是要在一起，受伤的会是一家人。
我懂得，在一起，也分很多种……
既然离开是必然的，这次换我来。
但当我翻开那本厚厚的笔记时，我才了解，先离开的要承受更多痛苦。
【第一天，长久以来，第一次离开你，我不在你身边也要好好吃饭休息才行，很难判断我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总要一试才知。舍不得你，想你，每个细胞都在疯狂的想。】
【第十天，刚刚安顿好，我的新生活没有你，离开你以后我就不完整了，你还好吗？想也知道，怎么会好。对不起，谷子】
【第十三天，谷子你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叫你，我怕你笑话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叫你谷子是因为，你就是我的粮食，我活着的动力。】
不敢真把眼睛陷进文字里，眼睛却偏偏不听话，硬是一字字，一行行，一页页的看下来。
【第一百四十六天，上一秒因为想起你可爱的样子在笑，下一秒因为想起你不敢走夜路而揪心。】
【第三百六十五天，整整一年，有个女孩说喜欢我，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她来忘记你，我……决定试一下。】
【第三百九十二天，很不幸我输了，输在想你，没有你给我点烟，我戒了。谁也不会像你一样为我点烟，请允许我堕落，我不相信那么多女人没有一个能代替你。】
【第七百八十九天，我累了，放弃了，她们没有一个能代替你，最像你的那个也不能。你会说，明骁，我要吃雪糕，明骁，我要吃糖葫芦，明骁，给我零用钱。她们学不来，你也永远不会问我，你和我妈掉进河里我会先救谁。】
【第一千零四十五天，今天我差一点就要坐上火车回去，我快疯了，我好想你，如果我回到你身边，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天，我要回去，回去看你，郭琼说你会回家过年，你一定长成大姑娘了。谷子，我再也不逃了，就算谁说什么我也不逃了。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死我也不再离开你。】
四年，等来的是一届奥运会还是一届世界杯，都不是。四年，我等来的是未曾从明骁嘴里说出的一句承诺，一句誓言。而今，写在本子上，白纸黑字，真真切切。
我们在不同的地方，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去忘记对方，结果，双双惨败。
如果明骁早一点对我说这些话，或是早一点拿出这个本子，我会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么？
我们不是只有彼此而已，还有父母亲人。亲情大如天，我们的爱在亲情的照耀下，多么卑微。
这也是我和明骁从一开始到最后分开都没有山盟海誓的原因，誓言对我们来说，太奢侈。
一个习惯养成很容易，改掉很难。明骁戒了烟，我接手了。
我们是彼此的习惯，即便再有几个四年，能不能改掉都是未知之数。
第三十章
杨海中午陪一个外市来的客户吃饭没回家，想着韩冬住在同学家想必没那么早回来，午饭许是也和同学一起吃，就没给韩冬打电话。
少见韩冬能有这么好的朋友，杨海挺高兴，从打韩冬上学以来，就没听韩冬提起过哪个同学或是朋友，说的好听是内向，不好听就是太不合群，这对韩冬的将来没一点好处。
人事部经理做的都是一些人事调度，平时工作轻松时很轻松，忙起来很忙。
下午下班时被总经理的闲聊占用了一些时间，回到家的时候没看到韩冬，正打算给韩冬打电话问问，门响起被一通乱砸的巨响。还伴着一个焦急的叫喊声。
来不及多想，杨海马上把门打开，门外是满脸泪水神色慌张的谷宇。
“怎么了？进来说。”杨海被谷宇这个样子惊得心里直抽抽，早就把要给韩冬打电话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联系不上浅言，只能找你了，我要用钱，帮我……”拉着杨海的胳膊，死命的握着，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
“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跟我说清楚。”慌慌张张的跑来说用钱，即使自己手里有钱也要问清楚啊，毕竟那个钱……说到底，不能算是自己的。
“郭琼给我打电话，明骁……”一道出这个名字，就梗在这里说不下去了。
“别急，慢慢说。”即使是普通的男女朋友，此种情景也要用温暖的怀抱给予对方安慰，所以杨海很自然的把谷宇抱在怀里。
“明骁……骑摩托车出了意外……肝脏破裂……要动手术……已经下病危了……”断断续续的哭诉出来，也不管合适不合适，把脸贴在杨海的胸前嚎啕大哭。
“需要多少钱？”于情，那是情敌，于理，那是个外人，于情于理都无需他杨海来操这份闲心，但是，无可奈何怀里的是谷宇……
“是我的错……我的错……”一直重复着【我的错】，泪水浸湿了杨海的衬衫。
“……他在哪里出的车祸？”杨海不知该怎么安慰，也不知是喜是悲。
“在东北老家……就是刚才发生的……我明天要赶回去……我怕……”最后几个字，不言自明。
“要我陪你么？”轻声问道，需要与否是谷宇的意愿，他竭力想要给谷宇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
“杨海……”伸手搂住杨海的腰，谷宇把自己深受打击的身心交托给杨海。
“我懂，不用有所顾忌。”
轻吻一下谷宇的额头，双臂紧紧搂住谷宇。
就是这一瞬间，韩冬开门进来，刚迈进一只脚马上又退了出去，没给两个人照成任何尴尬就关上了门。
直到韩冬进了家门，杨海才想起韩冬来。还没等他解释什么，对方就体贴的退了出去。显然，韩冬是误会了。
而谷宇似乎已沉溺在痛苦里，对韩冬进来又出去的这不到十几秒的片段完全没知觉。
韩冬已经走了，杨海也只能随他误会，随他走。他是深信韩冬的自理能力照顾好自己没问题，但是他忘了，前两天韩冬牙痛的食不下咽。
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天刚泛起灰白，韩冬就起身靠坐在大窗子下的矮沙发上，眺望窗外灰蒙蒙的天。
韩冬是什么状态曹文景就是什么状态，一夜无眠却不见他面露疲惫。在韩冬的身边坐下，做着韩冬一样的事。
“这里很静，一会儿就能听到鸟叫声。”曹文景淡淡道。
韩冬没搭腔，自顾自看着窗外。
“胳膊痛么，昨天流了好多血。”回过头来看了一下韩冬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胳膊，洁白的纱布上隐约渗出红色，已经干了，看样子血没有继续流下去。
对曹文景的关心韩冬只是眼神一晃，睫毛煽动了几下。
“一会儿去楼下那家新开的粥铺吃早餐吧，他家的粥很好喝，小笼包的味道也挺好。”曹文景对韩冬的反应不以为然，反而笑的温馨恬淡。
“很好奇……”没回答曹文景的话，开口第一句话和曹文景之前的话也不搭边。
“什么？”曹文景一愣。
“好奇你……为什么总是笑得出来……”回过头来，韩冬注视曹文景的眼睛，他看的出，从曹文景的眼睛里看到那些笑，直达眼底，不是应付或伪装。
“呵呵……以前的笑是伪装，现在的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么？”看懂了韩冬那一眼想要说的，笑容更深。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曹文景的话明显有目的，韩冬知道答案是什么，直接问了出来。
“第一眼。”快速又坚定的给出答案“但是，是在那个商场里爱上的。”
第一眼的韩冬只是让他觉得这男生的眼神很清澈，有好感而已，但是那个笑容，有着震撼心灵的魔力。
“商场？”不自觉轻问出来，转回头思索起那一幕。
自己求曹文景帮忙，对方帮了，一起去了书店，然后就分道扬镳，哪里……
脑海里飘着思绪，看向窗外的眼神迷茫起来。
“你冲我笑了，当时，还记得么？”道出对方的迷惑接着又说“我被惊艳到了，本来满目忧伤，却为我笑了。”想起那一幕，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幸福。
“惊艳？”对这个词很厌恶，斜着眼睛瞪视曹文景。
“之后，只要想起你，就会发自内心的笑出来。无时无刻不想你，所以一直在笑。”韩冬那一眼瞪的曹文景心里一阵乱跳，无视韩冬越来越铁青的脸说道。
“……了解……”本来很气愤，突然想到杨海，那么曹文景只是个和自己一样的情痴。迁怒于他，那么自己不是也很不可理喻？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道出这句诗，曹文景再无他话。
两人对坐着，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色慢慢亮到刺眼。耳边，鸟鸣声清脆悦耳。
看了眼手表，曹文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夜没睡，加上陪韩冬在窗边坐了近一个小时，身体僵硬。他一起身，韩冬也回过身来。
“我先去洗脸，一会儿我们去吃早饭。”想起什么又回过头“你的衣服破了，一会儿我给你拿件我的。先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说罢去了卫生间。
视线跟着看着曹文景的身影。
依然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杨海，自己也曾为杨海忙忙碌碌，也曾为杨海担心受惊，也曾为杨海……不可以不是【也曾】么……不可以一直做下去么……
待曹文景拿着件外衫回到沙发这里来，韩冬竟难得睡着了。曹文景不忍心打扰好不容易睡着的韩冬，静静的看着韩冬的睡颜，直到再不叫醒韩冬就没时间吃早饭的时候。
“冬。”伸手覆上韩冬的肩，很早就想这么叫一声，今天，此时此刻，如此自然的道出这个爱称。
韩冬只是处在浅睡状态，曹文景一出声他就醒了。睁开眼，看到对方近在咫尺的脸，鼻梁上的眼镜片映出自己憔悴的样子。
“去洗脸，动作快点，不然赶不上吃早饭了。”
韩冬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有点呆，曹文景强忍着捏一把那粉嫩脸蛋的冲动，直起身，把衣服递给韩冬。
“谢谢。”接过衣服，缓缓神，走进卫生间。
脱下自己带着血污的外衣，换上曹文景的，很合身，本来两人的身材差不多，但是曹文景衣服的风格多是时尚休闲，自己的多是生活休闲。不过衣服穿上后，到是挑不出一点不和谐。
衣服上没有男士香水的味道，也没有洗衣粉或是洗衣皂的味道，什么味道都没有。
第三十一章
有些事你懂，有些事我懂，有些事你我都懂，却是，懂装不懂……
曹文景把韩冬带到他说的那家粥店，人满为患，店里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吃早餐的人。韩冬见此情景，立定在店门口，习惯性的皱起眉。人多、嘈杂，让他本来就难平的情绪烦躁到最高点。
“可以外带，等我一会，我去买。”拍拍韩冬的肩，一步跨进粥店。
韩冬站在里粥店门口三米外的人行道上等。
没多久，曹文景提着个便利袋走出来，在门口没看到韩冬，慌了一下神，左右扫了一眼，在店门斜对面的树旁发现那个寂寥的身影。
那次，在书店，是对方寻自己，莫名的，就对上了他的视线，曹文景很想等对方再次回头寻自己，而对方只是对着忙碌的大马路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