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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国纪事之天上人间谁堪寄+番外篇 BY 一月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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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苦笑一声,哪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忽然胸口一滞,又咳了起来。

“公子咳慢点,你这身上受伤没有医治都发炎了,拖了这么多天,都发肺炎了,来,我和老头子熬了点药,你把药喝了吧。”老婆婆说着想要扶我起来,我却偏过头去道:“我不喝。”

“公子,你不喝药怎么能好呢,要是再拖下去可真就没救了。”

“咳……那就死了好了……咳咳……”

却闻老婆婆用十分心痛的语气道:“哎,公子,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可是你也不能这么轻生呀,我们老两口昨晚把你救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可是心疼了。我们老两口一直膝下无子相依为命,总是羡慕别人家有孩子说说笑笑,我家老头看见你孤身一人倒在荒野,额头滚烫浑身发颤,心里为你难过一心只想救你。公子你还这么年轻,我可真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去了。”

我不想老婆婆竟掏心地说了这么多,眼角居然仿佛还泛起了泪光来,我不禁心下感慨:“老婆婆……”

“叫我云婆吧,他们都叫我云婆,公子你别太难过了,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呢?有什么事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再难过的事也总会过去的。你看我和老头子,当年为了没有孩子的事也伤心欲绝过,可是这么多年了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云婆……”我咬着唇眨了眨眼,泪水又在眼角晃动,从来都不知道,我竟会有如许多的泪,仿佛一辈子都流不完。云婆抬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滴道:“好孩子,云婆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也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听云婆的话,先喝了药好不好?”

我被云婆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面对她的慈祥热情,我竟不忍心拒绝,就着药碗喝了一口,苦涩难闻,我呛咳了两声,不愿再喝。

云婆拍拍我的背道:“良药苦口,公子你忍一忍,你心里有什么苦,等你好起来不妨说给云婆听。”

“我的苦,说不出……”长逸哥哥的样子又在我心中翻腾起来,我眼一闭,只有一心想死。

“傻孩子,哪有说不出的苦呢,人活着才有希望,不要轻易放弃啊。”

“没有希望了……”早就没有希望了,我和长逸哥哥这辈子,是再也没有希望了,泪水涟涟,心如死灰。可是却又拗不过云婆的固执和热心,被他连哄带灌地喂下了药。

就这样我被这对老夫妇救回了家,他们倒是好人,一心一意照顾着我,给我煎药帮我擦洗身上的伤口,仿佛就将我当做了他们自己的儿子。我虽然心如死灰,却也抵不过他们的温热心肠,他们煎来的药总也要喝个七七八八。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的烧退了,被他们这样救治,一时间倒也死不了了,只是落下了这咳嗽的毛病,一到阴雨天就发作。

“哎,都是当初热坏了肺叶,如今肺叶受损,落下了这咳嗽的毛病,怜心公子的身子柔弱,自己要多当心才好。”

“谢谢云婆和谢老的照顾。”云婆家的老头子姓谢,大家都叫他谢老。云婆和谢老都对我很好,一直都悉心地照料我,我知道,他们半生无子,偶然把我救了回来,定然是把我当儿子看待了,他们这一腔热情,我也不忍拒绝。云婆问我发生过什么伤心的事,我也没有开口诉说,他们也便没有再问,见我平日里呆呆的,也只叹一口气,知道我性子如此,也不勉强我。

闲居田野间的日子,倒也过得快,云婆和谢老平日里就种种地,采采草药去城里卖,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恬淡却也幸福。有时候在田边看着两人劳作的背影,恍然间心里竟浮起一丝羡慕。

这日,我照例坐在田边,望着地里的蔬菜发呆,云婆却笑呵呵地走到我身边道:“怜心公子,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我有些惊讶,被云婆拉着进了小茅屋。

只见灰褐色的木桌上,竟然静静地摆着一叠宣纸、一支狼毫、石砚、粗墨,我愣住了。

“我让老头子特意从城里捎回来的,我看公子的样子像是从大城里来的贵公子,一定会这套笔墨风雅,我和老头子思量着在这乡野也没什么能给公子解闷的,就和老头子商量着从城里捎了这些东西回来。”

我眼眶微湿,有些感动,缓缓挪到桌边,轻轻抚上那叠宣纸,纸张有些粗糙发黄,比不得太子府里的月白细宣。看到久违的纸笔,我心头万千思绪涌动,俱都搅在心口,万般滋味杂陈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怜心公子还喜欢么?我和老头子自己种地过日,买不得那太贵的,公子可别嫌简陋啊。”

“没有……云婆真是有心了……”

我默默抚过宣纸、毛笔、砚墨,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后花园的桃花林、太子府外的海棠、长逸哥哥那优美如画的身影。

云婆和谢老特意在茅屋外的田边为我支了一张石桌,供我在上面写字作画。时光在田间慢慢流逝,晚秋时节,天晴气朗,乡野风轻云淡,我执一支狼毫,铺一方宣纸,在纸端缓缓倾洒对长逸哥哥的思念和回忆。

生查子少年时

年少无忧虑,相逐踏袍裾。一处倒落去,执笔还笑语。

墨痕新,印迹轻,谁还记往昔。未知年华逝,人散终难聚。

纸上墨画,两个小儿同倒地,一个执笔,在那地下的孩子脸上画画,一个伸手挡,又哭又笑。

轩庭窗外花影迟,焚香案头身形滞。

月白宣纸不堪载,笔墨何处说相思?

纸端笔倾,雕花案,镂云窗,日光斜,锦衣独坐,当庭不语。墨色新酿,奈何不成书。

苏幕遮情难寄

北国远,暮云西。金辉漫洒,碧枝诚如洗。晚来风轻拂春意。嫣红如旧,随波逐流溪。

棠花谢,暗香邑。来去经年,萎落作尘泥。终是缘薄难相忆。天上人间,此情谁堪寄?

最后一笔落下,竖勾,寄。此情谁堪寄,谁堪寄?长逸哥哥,长逸哥哥……手松笔落,我伏在案头,颤身啜泣,望着天高云淡,北国迢迢。这一厢情思,满腔情意,上穷碧落下黄泉,竟是无处说,无处诉,鸿雁难传,凭谁堪寄?

长逸哥哥,长逸哥哥,原来早已相思成狂,相思成狂……

秋风瑟瑟吹不尽,情丝缠,心成结,意难叠,泪干成灰。

第七章:永夜清漏梦难回

捧一撮泥,随风散去。田地乡野,万般淡淡。我跪倒在地,手抚尘泥,缓缓用指尖在泥地上写出一个字“逸”。兀自望着那字发呆,晚风吹过,泥土尘沙飞扬,“逸”字又渐渐模糊开去,最终没了痕迹。

在太子府的时候,刻意地渐渐疏远,桃花林中,却不敢投入你的怀抱,只能痴痴地隔空远望,看你在夕阳下沐着金光的身影。春情媚药,东庭牡丹,我一心一意布置的算计的,却是让心在那破门的一刻燃烬成灰。我把自己最丑陋的姿态展现在了你面前,然后再落荒而去,从此与你缘尽情殇。

长逸哥哥,长逸哥哥……我对你的情,终究天地难诉,掩荒边陲。不知何时,泪已干结在了脸上,暮色向晚,我一人痴痴独坐。秋风吹过,掀动我的衣摆、眉角,愁肠寸断。

入夜,我独自躺在狭小的木床上,听着屋外秋风萧瑟。渐渐的,仿佛是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打在茅屋顶,滴落入泥地,在这晚秋良夜,格外清晰。思绪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那一夜,长逸哥哥喝醉了酒。

那一夜,太子府,长逸哥哥的寝宫,一夜情缠,一晌欢愉,也如同这夜的雨,淅淅沥沥,一随滴到四更。那是怜心入宫以来,最美好的一个晚上,永远都不会忘记,长逸哥哥温暖的怀抱,温柔的亲吻。怜心第一次可以那样拥有长逸哥哥,那些忘情的缠绵温存,都深深刻进了我的骨髓里,是我此生最珍贵的回忆。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雨水滴答,如珠坠地。我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搂紧了自己的身体,仿佛在借此怀念、重温长逸哥哥的拥抱。我真的好想念好想念长逸哥哥,好想有他抱着我,好想有他亲吻我。可是此时此地,我却一无所有,只能拼命回想过去,那一夜,那一夜缠绵悱恻,那个梦。可不可以再让我梦一回,再梦一回长逸哥哥,然而耳畔却只有凄风苦雨,如泣如诉,一任阶前,滴到天明。我的泪水浸湿在自己鬓角眉梢,我的呜咽只合自己吞回肚中。长逸哥哥,他的心里眼里,不会再有我了,永远都不可能再有我了。二皇子已死,公冶长熙被贬往东桓,五皇子疾病缠身,长逸哥哥再也没有威胁了,他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继位了,没有人能威胁他了,没有人能害他了。这样就好,这样就是怜心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我本以为这样为长逸哥哥挡除一切危险之后,我会没有遗憾,可是此时此刻,我的心却抽痛难忍,仿佛是被活生生凌迟了。怎么会没有遗憾,我失去了长逸哥哥,彻彻底底失去了长逸哥哥,我在他眼里留下了最难堪的一幕,这一生一世,都抹不去了,抹不去了。

残泪陨落在寂寞长夜,天明,眼角还挂着昨宵泪痕。第二日醒来,我捂着胸口又咳了一阵,心内凄凄。

田地边,石桌依旧,宣纸轻摊,我握笔呆坐,望着纸面却不知该写什么画什么。想写“逸”字,却不敢下笔。墨色久搁不动,迎风而干。正在呆滞间,却闻云婆大声道:“怜心公子,有人来了。”

我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只见田野远处似有一小队人马,缓缓往茅屋而来。云婆过来道:“老头子说,有贵客路过,要在我们这歇一歇脚,怜心公子要不要跟我过来看看?”

“是什么人呐?”我问。

“听说是章泽国来的太子殿下,这下可撞见贵人了呢。”

“太子殿下?”我痴痴道,望着缓缓而来的三人三骑。

云婆去迎客了,三匹马踱到田边,我才看清来人形貌。当首的年轻男子锦袍华冠,剑眉飞鬓,美目流转,气宇轩昂,神采风流。身后的两名男子身着赤黑缎衣,举止恭检。看样子那前头的便是所谓的太子殿下,身后的两名是随从了。

“太子殿下光临寒舍,吓刹老妇也。”云婆恭道。

“我等只是在此歇歇脚,讨碗水喝要顿饭吃,老婆婆不必惊慌。”锦袍男子道,翻身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了身后的随从。他大概是注意到了我,朝我望了一眼笑道:“老婆婆,那是你儿子呀?”

“哦,那位公子是前阵子受了伤我家老头把他救了回来,他就住在这了。”

“哦。”

“殿下稍等,云婆去屋里烧水。”

“没关系,有劳婆婆了。”

云婆转身进屋去了,那锦袍男子却眉眼带笑朝我走来,我一时间失了神,手中的狼毫跌落到地上。正待弯腰去捡,那人已走到我跟前俯身下去将狼毫握进了手里,他欲抬头起身,却恰好迎上我惊讶的眼神,与我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笑,将笔递回我手中道:“我叫文玥,你叫什么名字?”

我稍稍一愣,回神道:“晨怜心。”

“晨怜心?晨云初动,照影怜心,呵呵,真是好名字。”

我脸上表情淡淡未语,文玥却低头朝桌上的宣纸望了眼道:“怜心公子在写什么?”

“没什么,乡野之人舞文弄墨,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忽然一阵轻风吹过,桌上宣纸随风而动,吹飞出去了一张。我忙起身想要伸手抓住,却不防踩到了衣袍下摆,重心不稳,一下往前跌去,文玥双手一张,我便正好倒在了他怀里。我一惊,抬头,却见他正笑意盈盈望着我,眉目相对,一瞬间,我有些呆了。

“怜心公子小心。”文玥扶我重新站直了身子,轻轻松开了我。

“真是不好意思,冒犯殿下了。”我垂头道。

“没关系,你叫我文玥就好,不用叫我太子殿下。”

我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陪我去屋里坐坐么?”文玥道,尚不及回答,手已被他轻轻握起,拉着入了茅屋。

进了茅屋在桌边坐定,云婆正端了茶水过来,为我们各斟了一碗道:“乡野茅屋简陋,只有粗茶,望殿下不要嫌弃。”

“怎会,还要多谢婆婆饷茶呢。”文玥回头对云婆笑道。

文玥捧起碗喝了一大口又对着我道:“怜心公子今年多大了,身子骨看起来这么单薄?”

我怔怔未答,云婆却道:“怜心公子向来不太爱说话,还请太子殿下切莫见怪。”

“哦,没关系。”文玥望了我一眼又道:“怜心公子,这乡野风景不错,陪我出去走走看看如何?”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却闻云婆道:“怜心公子,你每日闷在石桌边也不好,不如就陪太子殿下出去走走吧。”

似乎是得了云婆的允诺,文玥站起身拉过我的手便往屋外走道:“走吧。”我身子很轻,被他轻轻一拉就出去了。

走在田埂上,两岸麦子独好,金灿灿一片又一片。秋风轻轻吹过,衣袖鼓荡。我有些不习惯他拉着我的手,想要将手抽回来,他却挽起我的手忽的驻足回头道:“怎么这么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要吹倒似的?”

“额……咳咳……”他松开我的手,我捧胸咳了几声,脚下不稳往田里倒去,却被他拦腰一抱,他轻一皱眉:“怎么在咳嗽,怜心公子身子不好?”

他的掌心很温暖,我心头一惊,他却知趣地放开了我,我眼神微闪道:“以前病了一场,落下的病根,让……文玥太子见笑了。”

“生过大病么,难怪身子这么单薄。”

“文玥太子,这两旁麦地就是云婆夫妇种的。”我心神恍惚,不知道说什么好。

“哦,这乡野悠闲,别有一番情趣,住在这里应该挺有意思的吧?”

“恩……”我含糊作答。

“乡野闲适,怜心公子眉间为何却别有一股抑郁之态?”

“是么?”闻言我微微一愣,垂下头去,不再说话。他却也未再追问,只道:“怜心你看,那边好像是一棵枣树,我们去那边瞧瞧去。”说着便拉着我往田野中间的枣树走了过去。我心神恍惚,不知道他为何会要我陪他来田地间看看。

“怜心,真的是枣树呢,而且已经熟了。”

“恩,是云婆夫妇种的枣树。”

“都熟了呢,你们不来打枣么?”说着文玥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道:“怜心你看,我给你打几颗下来吃。”

“额……文玥太子……”我惊讶地望着他将石子往树上抛去,枣树顿时晃了晃,零零散散落下几颗枣来。

“怜心,是不是很好玩?”文玥从地上捡起一棵淡绿色的枣,用衣袖抹了抹干净递到我面前:“你看,很新鲜,一定很好吃呢,要不要尝尝?”我一瞬间呆了。

文玥却将枣又塞到我手里道:“怜心,你怎么不笑呢,你若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见我闻言发愣,文玥兀自笑了两声。

文玥就这么带着我在田地里头转悠了大半天,基本上都是我在听他说笑。末了,他拉着我回去,却对我道:“怜心,我明日还来看你。”

“额,文玥太子不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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