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吗？”
看着那小心翼翼给小骨检查伤势的人，覆余觞沉默片刻，最后在冷拾心越揪越紧的心中说了一句：“没事，只是昏了过去”
蒋旭给小骨查看伤势，脸色沉的难看，长箭穿身，别说他一个孩子，恐怕就是个大人也不一定挺得过来，不敢随意搬动他得身体，蒋旭就地搭起医蓬，命令手下将船舟开往下流的码头。接近人群，采药备医也方便许多。行事间，抬眸看了一眼岸边上哪还在和焰离纠斗的人，忍着担忧的心，硬是让人解去多余的船只，小舟轻减，行驶更加快速……
船舟朝着下流行去，临时搭起来的医蓬里，除了蒋旭和楚离，其余人等一律隔开。覆余觞站在船头，目光直看着那简易的医蓬，想着小骨昏迷前的那样子，心沉着，也痛着。冷拾心站在他得身边，双眸空洞豪无焦距，任凭身后的人紧紧环住自己的腰。河流滔滔声响在耳边绵绵不绝，双手覆腰上得手背上，心里寻思片刻，冷拾心还是抵不住心头的疑惑，开口问了：“那个孩子……当真是我和你所出？”他一点记忆也没有，真得没有……
点点头，静默许久之后，覆余觞才低喃般的说道：“嗯，八年前的时候你就生了他，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所以我们都失散了……”
他们三人各处一方天涯，相聚无期，整日为思念所苦，所累。
冷拾心蹩眉，心头疑惑再次一闪而过：“为什么会失散？”
“……”
覆余觞答不出来，双眉紧皱，将人抱得更紧。
船舟在下流的码头靠岸停泊，刚一停下，便有人飞身越上岸去，覆余觞看着那人快如闪电的身影，转眸看向身后的医蓬。担忧的心从不曾停过，覆余觞举步想要上前查看情况，却被人拦了下来：“公子请留步，蒋旭大人正在里面救治，外人不可打扰”
皱眉顿步，覆余觞看着将自己拦住得人，心还是不能放下：“里面情况如何？”
“有蒋旭大人在，公子可以放心，我们已经有人去岸上寻药，相信一会那孩子便可无恙”
话是这么说，可覆余觞怎能安心？高高悬着的心和胆，他要如何放？
08.
黄昏时分，一身白衣的神心，面无表情的出现在甲板上的另一端，冰冷的眸，淡淡的看了，甲板上的两人一眼，转身朝医蓬走去，直至片刻，日落西斜蒋旭终于撩起蓬账，从里面踏了出来。
覆余觞见他额间全是细细冷汗，心紧紧揪着：“小骨，怎么样了？”
“唉……有惊无险”
“拾心，你……”
听见对方开口唤出自己名字，冷拾心蹩眉，没有任何反应，蒋旭却一下明了过来，这丫的老老毛病又犯了。
算了，冷拾心的症状，他蒋旭已经是素手无耻了。
简易的医蓬内，楚离爬在小骨的床前，一双眸子直盯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小人儿瞧，仿佛害怕只要一个眨眼，那小人儿就会不见了似的。又是给他拉被子，又是给他擦头上的冷汗，那副小心翼翼的摸样，好似受伤的人是他媳妇似的。
“师叔……”看着冷拾心和覆余觞进来，楚离双眉紧皱，眼角略显湿润。冷拾心拉着楚离的手，摸索着在床边坐下，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是他的儿子？感觉好陌生。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迷茫之中，似乎隐隐夹杂着一丝让他不解的情绪。手指碰触到床榻上那小小的身体，冷拾心摸到他手掌，冰凉的触感，另他眉头不由自主的紧拧起来，猛然弹动的心脏，好像在告诉他，下一刻，这个孩子就会不在，就会被人抢走。强烈的认识一直在他的脑中浮现，这种感觉似乎在多年前也曾出现过一次……
覆余觞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冷拾心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心直往下沉去。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这样静静的受在小骨的床前，谁都没有说话。
水上夜凉，冷风一吹，简易的医蓬更是寒气四入，可小骨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不宜移动，蒋旭心知劝不了他们，也只是给他们拿来了狐裘大衣供他们取暖而已，一个晚上冷拾心就只是这样坐在小骨的身边握着小骨那冰凉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过。深夜之时，楚离毕竟还是个孩子，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爬在床边睡了过去，只有覆余觞寸步不离的站在一旁。
清晨，天边才微微露出的白鱼肚，床榻上的小人儿总算是有了反应，察觉到自己握住的小手有了丝丝反应，冷拾心神经一震，立马坐正身子，开口的第一句不是关切的询问，孩子的情况，而是：“余觞，我肚子饿了，你帮我拿点吃的过来”
“好得，你在这等等”听冷拾心想吃东西了，覆余觞不做他想立马奔了出去。
听着那人离开的脚步声，冷拾心温柔的朝榻上的人开口：“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也在你身上插两个骷髅，然后在给你开膛破肚，看你好不好”本应该虚弱的小子，一开口说话的语气就不太善，还是这么一长串的，冷拾心微微一怔，嘴角一勾笑了出来。
小骨躺在榻上，重重的吸了两口气，才补回刚才说话的劲，眸色一转，却是看着那只握着自己的大手发呆。
“怎么不没声了？是不是伤口还很疼？”
“不是……”别扭的避开冷拾心向自己摸来得手，小骨几个呼吸后才又复问：“你……是不是像楚离说的那样，把之前的事又给忘了？”
冷拾心拧眉不语，算是回答。小骨却暗下眸子：“那以前关于我的事，你一定也早全忘了”
“对不起……”
低低的叹息从冷拾心的口中吐出，让小骨双眼泛红，抬眸看着这个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小骨很想让自己从他身上找出讨厌他的气息，可是却什么也找不出来，心里只感觉蹩的难受，这人如果真是他的生身之父，他还能恨吗？
楚离说过：师叔是被人害了，现在才会是这幅摸样。
楚离说过：师叔以前死过，现在灵魄不全。
楚离说过：师叔以前不是这样……
能恨吗？
也许不能吧？
躺会榻上，小骨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闭上双眼，让自己又睡了过去。冷拾心坐在塌上，双眉微拧，感觉自己心中有个疙瘩，越结越大……
托蒋旭洪福，小骨这次算是有惊无险，伤势虽然看似严重，但也好在救治及时，这才保住了他小子的一条命，结结实实的睡了两天之后，那苍白的小脸总算是有了起色，不过鉴于伤势未能痊愈，一行人的陆路改为水道，不出半月，小骨伤势大好，众人也超出预料般的抵达天山脚下。
“这里就是天山？”
“不对，这里是天山脚下”一身棉袄穿得犹如棉球一般的楚离，拉着小骨的手，生怕他跟丢似的。
覆余觞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个超大号雪山，脸色一直不断下沉，他可记得冷拾心向来是最怕冷得：“真的要上去吗？”
“错，是我们上去，你留下”走到冷拾心身边，楚离伸手牵过冷拾心：“太叔祖曾发过话，要是姓覆的混蛋踏足天山，太师祖必定将他挫骨扬灰，所以覆兄停步吧”
其实不单是覆余觞，就连蒋旭他们也不能上去。覆余觞拧眉，看向楚离身后的人，眸色担忧。小骨冷冷看他一眼，也学着楚离的样子，拉起冷拾心的另一只手：“拾心叔叔我们走吧”
“恩”冷拾心点头，居然还十分配合完全将覆余觞给抛到脑后。
覆余觞脸色沉了。
自从上次之后，冷拾心对他的态度就开始变的淡漠起来，好像可有可无，至于小骨？唉……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对他覆余觞的态度是大大的改观，完全将他覆余觞给排除在外，这应该叫什么好呢？
“蒋旭，你回去告诉爹爹父亲，我会在天山多呆些时候，明年开春了在回去”
“明白”楚离这小子打的蒜瓣，蒋旭那会看不出来？
扭头看眼身后拉着冷拾心已经踏开步子的人，楚离呵呵一笑：“覆兄，小弟在这先祝你好运，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天山上多为你说好话，为你祈祷的”
说好话？是搬弄是非描黑他覆余觞的不是吧~！
09.
踏进天山雪域，待得确定看不见覆余觞的身影之后，小骨脸色一变，随即扬手甩开了，冷拾心大步朝前踏去，楚离看着他那忽变的态度，低低一叹，也没有追上前去，只是小心的拉着冷拾心：“师叔别往心里去，等过些时候，小骨自己想开了，就好了”
小骨还在闹别扭，只是相比起来，让他更不爽的是雪域外的某个男人，对冷拾心他现在顶多就是视而不见罢了。冷拾心没有说话，只是感觉手中一空，有些失神。
三人一路上的朝着雪域深处走去，飘飘白雪纷纷扬扬洒落而下，幽幽四面八方吹来，行了片刻，不知何处忽而传来狼群嚎叫的声音，层层叠叠合着风声传进人的耳膜，走在前面的小骨浑身一震，猛然停下脚步，贼亮的眸子四下一转，忽而一个折转，返回到冷拾心跟前：“这里怎么会有狼群？”
“狼群？”楚离显得有些莫名：“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啊”
楚离没有听见，可小骨却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是有狼群。
抬眸看了一眼身后，和楚离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冷拾心一眼，小骨皱眉，神色显得小心而又谨慎：“我真的有听见，而且还越来越清楚”
“小石头，玩儿够了，知道回来了？”
苍老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宠溺之色，在空中忽而想起，层层叠叠久久不散。冷拾心站在原地，不知这老人家唤的谁，蹩眉，没有作答。反倒是楚离突然神色一喜，喊道：“太师祖！”
楚离话音落下，堪堪白雪的雪域端上，一位白衣长袍的老者满头华发，正漫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行来，步行悠闲，可眨眼间却已经立在了楚离等人跟前，白须白眉都长而及地，一身仙风道骨的气息，恍如天山下凡神人，慈爱的眸，在看见冷拾心跟前的孩子时，神色微微一怔。
“这孩子……？”羽族的灵异之气，在他身上尽显无疑。
“小骨，还不见过太师祖”看小骨愣住，楚离赶忙上前一巴掌朝他背上拍去，小骨回神，正想朝着白眉跪下行礼，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息拖住。
“他……就是那个孩子？”他曾经寻访多年也没有找到的孩子，现在就在眼前？
“太师祖，就是他，他叫小骨”
小骨……小骨……骨……
何其残狞之名啊。
羽族最后一脉现也回来，白眉心头说不出得喜悦，可是，当他注意到那一直安静立在原地的人后，眸间的喜色却隐了下去：“石头，好些日子不见，莫不是连师祖爷爷也忘记了？”
亲切慈爱的声音传进冷拾心的耳膜，心头说不出得温暖，可是陌生的感觉却又让他不知该做何反应，于是就只有沉默。
白眉拧眉，终于发现了不对：“离儿，小石头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看不见得？”
“是上个月”提到这事，楚离也是十分不解，本还想在说点什么，可看着白眉那双隐隐发怒的眸色，却也是不敢多言，只有把话全咽了回去。
“姓覆的那小子，现在是不是在山下？”
“额……要是他没走的话，应该还在山下”看白眉微微眯眼，楚离眼珠子一转，轻咳一声又小心翼翼道：“上次师叔出事的时候，他就在师叔身边，师叔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他知道呢”
楚离发誓，他绝对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咳好吧他就是那个意思。谁让当年覆余觞的那一剑，死得不光光只是一个诸葛石心，还有一个他来不及出世的师弟呢。
当年的那一剑，纵然白眉灵术了得，也依旧救不了一个才刚刚凝集成型的胎儿吧？能保的冷拾心一命就耗费了他多年修为哎……
随着白眉，冷拾心等人踏出茫茫雪域，眼前的景象忽而焕然一变，刺骨冰凉的雪景芒域不见了踪影，绿树茵茵的河岸边上，三色桃花开得正茂，鸟儿嬉戏的身影从河面成群飞过，清脆的鸣叫合着微风传来，犹如上好的风铃发出得声响，身姿高雅的丹顶鹤一对对的伫立在河岸边上，或是相互嬉闹，或是相互依偎，漫天春色撩人心悬，连空气都隐含着丝清甜的味道。
“楚离，你先带小石头和骨头去休息一下”
“恩”看白眉声落，又转身折了回去，楚离不问也知道他是要去那，没有多说，扶着冷拾心就往桃林中的茅庐走去。
在天山下休息一夜之后，蒋旭等人奉命返回玄谷复命，于是原本还有人相陪的覆余觞现在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人一旦时运不济，喝凉水都会被呛个两声，覆余觞覆大爷，白日里被楚离丢下，黄昏时分蒋旭等人也离开了，正所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孤凉，独怅然而涕下，就是覆余觞现如今的写景啊……
茫茫雪域间，覆余觞停步看着这片茫茫雪域，停步，他已经在这绕了三天了，都还没能绕出去，半夜时林间偶然传来得狼嚎让人夜里难以安眠，白天更是还得面对这冷风雪雨，三天的时间下来，体力也磨去了大半，现在……抬头望天……除了一片悲凉，连半个鸟影也没有。
这是天要亡他啊……
悲叹都还来不及，清甜霹雳，一条闪电忽然从远处闪来，覆余觞神情大振，终身一跃，之前站立的地方，已经炸了开来，还来不及回神，又一条闪电落下这次，覆余觞连做出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就直接中了头奖。
眼冒金星的覆余觞爬在地上，浑身衣衫早已湿透，身上满是积雪，发丝凌乱的他，刚一睁开双眼，就看见那一身白衣长袍的长者，神色不怒而威的摸样，站在前方的石台之上，冷觑着自己。
爬起身来，覆余觞忍着身上的不适，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白眉扬袖一挥，覆余觞的身体好似被人击中，向后飞去，重重砸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身来，胸中一震翻涌，喉头腥味弥漫。
“你竟还有胆子敢踏入我天山”白眉开口，语气中满满的全是怒意。覆余觞捂着心口，强咽下爬上咽喉的腥味，看着前面的白眉，两腿一曲，重重跪了下去。
10.
白眉从雪域回来之时已是月影高挂之际，冷拾心双眼现在虽然看不见了，但能听听半夜河畔之声，也是不错，潺潺水声和着夜晚风声传进耳朵，感觉说不出得舒畅，更别说桃花林里花开四季，常年弥漫着淡淡清香，令人更是感觉心旷神怡。
瞧着那站在窗口边上的人影，小骨双眉紧皱，立在屋外的树下，黑色的眸，璀璨如星，却又隐隐多了一份晦暗之色。白眉站在小碎石的路口上，看着夜色中那小小得身影，微微一怔，踏步走到了小骨的身后。
“有话想和爹爹说，怎么不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小骨吓了一跳，猛然回身，就瞧见白眉那一脸慈爱的摸样正瞧着自己。小骨蹩眉，没有说话，白眉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揉揉小骨的头，白眉轻叹而笑：“这不是你爹爹的错”
没有想到白眉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小骨一怔，抬眸看他：“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白眉点头，小骨皱眉，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沉默了，黑色的眸闪现着挣扎之色。白眉抬眸看了一眼前方屋檐里，那站在窗口的人，牵起小骨的手，领着他朝自己的平日闭关修行的石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