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希望落空时，那一瞬间凌炎的眼神，卢筠真的舍不得再看到一遍。
卢筠跟在男人身后，防范着对方跌倒，一路尾随着到了楼下会客厅处，这才站在拐角默默后退了一步，等着凌炎。
凌炎刚跑下楼拐过拐角，便看到一个高瘦欣长的背影靠着大理石柱站着，背对着他静静看着远处的天空，这人气质里带着一种难言的干净温柔的味道，单单背影就让人有种莫名舒适感。男人像是听到身后的声音了，手撑着石柱，慢慢转过身来。凌炎在看到他脸孔的瞬间，整个人惊愣在原地，半天才不确定似的说道，“莫…… 北？”
为了毁掉项懿，凌炎曾经看过所有与他相关的人的资料，而莫北，是重点研究的对象。
他见过无数张莫北和项懿两人在一起的照片。
那男人凝神看了半晌对面的凌炎，然后微微笑着，轻点点头，伸出手，“凌炎。”
凌炎看着那伸过来的手掌，皱了皱眉，却还是握住了，“你真的没死？”
莫北握着他的手忽然像是僵了一下，嘴角的笑却没变，“嗯。”男人松开手，抬头看着凌炎微蹙的眉头，笑道，“我没死，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皱着眉头。”
凌炎盯着男人微笑的脸孔，沉声道，“什么意思？”
莫北慢慢撑直了脊背，微笑道，“我说了，我能救他。”
凌炎整个身子一震，呆愣了半晌，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而莫北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似的，嘴角微微弯起，声音柔和低缓，“颜立可配过的药剂，研制的病毒，我每个都清楚。”男人看着对面人蓦地颤抖起来的身子，微笑道，“凌炎，我可以救林羽飞。”
凌炎想努力保持镇静，却根本压制不住内心深处汹涌的悸动，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我凭什么信你？”
“Paviro V，林羽飞被注射的就是这个病毒，我说的没错吧？”
凌炎瞳孔一紧，过了半晌咬了咬牙，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这个病毒的结构，培植方式，滋养和抑制条件我都清楚，”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凌炎，“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来时便画了这个，你可以看看。”
凌炎瞪着那张纸，犹豫了半晌后慢慢抬手拿过来，却在看到画面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像是傻了，一动不动。
白纸上，那复杂的病毒结构，竟和晏斯洛画出来的模型图，一模一样。
凌炎捏着那张纸，沉默了很久，直到指甲用力过猛开始发紫，他才终于一点点抬起头来，幽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微笑的男人，一字字说道，“什么条件。”
莫北呵了一声，说道，“不愧是腾凌的老大，省了我口舌。”他忽然收了笑，字字清晰，“三个条件，你若都答应了，我立刻救他。”
凌炎毫不犹豫，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好。”
莫北看着男人眸子里急切的光芒，忽然道，“你也不问我要你做什么，就答应了？”
“做什么都好，提条件吧。”
莫北看了凌炎一会儿，忽然勾起嘴角，黑亮的眸子因为这一笑，立时弯成一道月牙似的迷人弧度，“如果我说……要你的命呢？”
凌炎眉头一皱，盯着对面男人魅人的笑颜，过了半晌哼了一声，“给你就是了。”
话音刚落，莫北的笑像是凝滞了一下，然后渐渐消失，喃喃道，“这么爱他？”
凌炎终于不耐烦了，声音冷厉起来，“快说，什么条件。”
莫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笑了笑，这才抬起头，声音清晰地说道，“三个。”
“嗯。”
“第一，你收回追捕项懿的命令，停止所有追杀他的行动，包括媒体，停止对他的负面报道。”
凌炎一愣，凝眸看了半晌对面男人如墨般的眼睛，点头说道，“好。”
莫北像是微舒了口气，然后又说，“第二，你抢来的金三角和银三角，全部还给他。”
凌炎蓦然眯起眼睛，冷哼道，“原来你是项懿的说客，”他看着男人有些憔悴的神情，嘲笑似的说道，“项懿还真是个人物，让所有人以为你死了，原来竟是布了道暗棋。”
莫北闻言，忽然笑了一下，“不，你想错了。我是死过一回，连他也不知道我还活着……不过，这不重要……我只希望你答应我的这些条件就好。”
凌炎懒得管他和项懿怎么回事儿，嗯了一声，“第三个。”
莫北像是恍惚了一下，沉默半晌后才慢慢说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我救了林羽飞。”
“任何人？”
“嗯。”
“包括项懿？”
莫北看了看凌炎，然后微微笑了一下，“包括项懿。”
凌炎看着男人嘴角浅淡的微笑，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不过他也没工夫管这些，立刻便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隐秘的住处，如果你需要的话。”
莫北像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点头，“谢谢。”
“你若治好了他，别说这三个条件……”凌炎顿了顿，然后转过身，“该谢的人是我，走吧……”
莫北看着男人有些急促的背影，像是想了一会儿什么，这才慢慢朝前迈出步子。
男人走得极慢，凌炎在前面有些不耐烦了，回过头想催促几句。
可刚回身，他便怔住了。
“你的腿？”
莫北不在意似的摇了摇头，嘴角还是噙着一丝柔和的笑，“没什么。”
说着，男人便微微跛着脚，慢慢走到凌炎身侧来，“抱歉，慢了些。”
凌炎忽然想到那石墓前的玉制的墓碑，这个人，的确像是玉石，看似柔润，骨子里却有一些坚韧的东西，像是一汪湖水，表面平静，却深不见底。
凌炎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拉住他胳膊，莫北呆了呆，看着男人依旧冷酷的表情，然后像是感激似的的笑了一下。
男人的笑像是一幅温暖的山水画，浅淡悠远，温润不张扬，却异常吸引人。
这个曾经与项懿并肩作战，开拓拉美，立下赫赫战功，却突然“暴死”的男人……
如今却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
复杂而神秘的一个人。
或许，他真的可以……
凌炎心底震颤了一下，却极力压制着，带着莫北慢慢走到了林羽飞的病房门前。
51.重生
夏默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周围很冷，他自己一个人在湿冷的黑夜里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没有尽头。
“呵呵，哥哥，你看哪，海里有只小龟。”
夏默恍惚间像是听到潮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一阵一阵，带着节奏。男孩子软软的，依赖的话语响在耳边，眼前的黑暗忽然之间退散。
海岸。
绵延在眼前。
“小慕？”他沿着海岸找，找了很久，“小慕！小慕你回来——！！”
声嘶力竭地喊，一遍遍地找寻，那软绵绵的音调却再没出现过。
他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终于累了，失落无助地跌坐在海岸边，抱紧了自己小小的身子。
怎么总是这样子呢？
一个人，永远都是我一个人……
好冷……
“小飞飞。”
身体忽然震颤了一下，自己还是少年的体态，瞳孔里却映出一个高大陌生的男人来。
那男人很英俊，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只是那双本应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浓浓的心疼和难过。
“小飞飞……”
他愣愣地抬起头来，有些疑惑，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认错人了，自己是夏默，什么小飞飞的……
那男人蹲下身，看着他很久，大手抚向他青涩的脸庞，慢慢扯出一个笑来，“别怕。”
“别怕，我在你身边。”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男人明明是在微笑，只是那双眼睛，自己看着看着，竟想流泪一般地悲伤起来。
他站起身，有点想安慰眼前的人，细瘦的胳膊环住男人的脖颈，还未长大的身子挂在男人脖子上，犹豫着想着措辞。
“你别难过啊，”他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就在我身边吗？”
男人像是颤了颤，沉默了很久，才抬起一只手默默抚了抚他的头发。
“别离开我。”
“哦。”
“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这里，和我一起。”
“好啦，知道了。”
“那你喊我一声。”
他愣了一下，有点为难地挠挠头。
这人是谁啊？要喊他什么？
男人见他疑惑的模样，呆了半晌，渐渐又低落起来。
他咬了咬嘴唇，想了一会儿又试探地拽了拽男人的衣服，“你告诉我一次，我肯定不忘。”
男人像是僵了数秒，然后低低问他，“真的不忘？”
“当然啦。”
小瞧我的记忆力？哼，年轻人记忆力很好的！
男人幽深的眸子如同黑夜中的芒星，那瞳孔里映出自己小小的脸庞，然后那双狭长的眸子慢慢眯成一条缝，带着笑，耳边的声音忽然有种熟悉的味道。
“我叫凌炎，”男人抱着他瘦小的身体，喃喃的，“凌炎……不许忘了……”
——
“哥……”
若有若无的呼唤声，不停回荡在耳畔。
“哥哥？你……”一个带着惊讶的、喜悦的，又有些不确定的声音，“你醒了……醒了吗？”
夏默睁开眼，愣愣看着床侧焦急的男人。
哥哥？
他呆了好一会儿，有些疑惑，“你谁啊？”
夏慕噎住了，然后挠挠头，想到什么，啊了一声，拍拍脑袋，“哥，我是小慕啊，小慕！”
夏默一呆，警惕地瞪紧他，撇嘴冷笑，“你骗鬼啊，小慕才十三岁！”
夏慕委屈地挠头，再挠头，扁着嘴，郁闷地说道，“那个，哥，我真的是小慕，不信……”他想了想，眼光一亮，立刻麻利的脱起衣服来。
夏默一惊，眼睛瞪得溜圆，这个男人要干嘛……刚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夏默却忽然蒙住了，眼前男人脱了一半的衣服，露出上身来，从左脖子延伸到后背的一道暗红胎记，醒目地印在他身上。
那是他无数次取笑小慕的东西。
“哎呀，真难看，怎么天生带这么个东西，难看啊难看~”
“又不是我想要的……”记忆里小小的男孩子对着手指，委屈地嘟着嘴。
夏默愣愣的，眼睛不经意扫到自己坐起身时露出的胳膊……
嗯？怎么变得……这么长了……
不仅胳膊，腿……腰身……手脚……
怎么都这么大……
夏默混乱了。
夏慕乖乖又把衣服穿上，嘿嘿笑道，“哥，你得了一种病，然后就把这十年的记忆忘光了！”
夏默一惊，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看怪物似的，“你说什么？！”
夏慕手忙脚乱地解释，“哥哥，你已经二十七了哎……”
啊哈？
我是未成年好不好……怎么一下子变大叔了……
等一下！
对了……就是因为是未成年，所以才在杀了五个人之后……
没有被判死刑。
我为什么杀人？
夏默极力回忆，猛然回过神来。
“小、小慕……”夏默一点点看清眼前人，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你真的是小慕？”
其实是有些慌乱才没认出来，眼前这个人虽然比小慕大很多，可是……
眉眼间那种单纯，可爱的轮廓……
“哥……”
夏默忽然起身一把抱住他，然后开心得不得了似的，一顿乱揉，“你没事？哈哈，你没事！”夏默抱紧怀里的人，声音都哽咽起来，“我那时候听说你……被那伙人贩子打死了……”
夏慕止不住又想哭了，只是努力忍着，解释道，“他们是险些……不过他们以为我死了，就走了，后来……”夏慕脸微微红了一下，声音都低下来，“后来碰到了上校，他救了我，可我醒来以后却听说你杀了那伙人贩子，被判了十年……我好不容易找到那个监狱，却……”夏慕努力忍忍忍，却终于又忍不住，眼泪滚出来一点点，“却听说你食物中毒，死了……连尸体都被不小心烧掉了……”
“哥，我好想你。”
夏慕断断续续说完，哽了半天，用力抱住眼前人的身子。
可男人像是因为他的描述，忽然就沉默了。
愣住了的样子。
夏慕有些担心地摇了摇自己的哥哥，“怎么啦？”
“林羽飞……”
“什么？”夏慕一惊。
“我答应过林羽飞，要保护杨远修的。”
“呃？”
“我答应过他……”夏默忽然抬头，有些焦急，“我得去找杨远修，我得保护他……”
“夏默。”
角落间，忽然传出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
夏默浑身一颤，愣愣抬头。
自己竟没有发现，角落里站着两个人。
说话人一身白衣，面容……有些熟悉。而另一个人……
夏默呆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脏跳动了一下，莫名不舒服。
男人静静看着自己，没有动，没有说话，可那双乌黑的眼睛，却让他……微微觉得难过。
有些慌乱地躲开那人奇怪的眼神，夏默看向刚才说话的白衣男人。
“你是？”他皱眉想了很久，忽然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杨远修？”
杨远修走过来，笑道，“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这个人，监狱里，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可记忆里这人还是少年的模样。
夏默沉默半晌，忽然道，“我……真的失忆了？十年的事情，都忘了？”
杨远修坐到他身侧，夏慕乖乖站起身，却被夏默下意识拽了一下手，舍不得似的。夏慕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就开心得眨着大眼睛，嘿嘿笑。
杨远修也就体贴地坐远了些，任夏慕也坐在一边，“你还记得……TOX吗？”
TOX？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准备给你做个洗脑手术，用一个叫TOX的药引把你记忆洗掉，并且对你下一个绝对忠于我们首领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