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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by云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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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筒里传来洪辉的彩铃声。者仁在寂静的路上,忽然听到嘹亮的歌声,惊得打了个冷颤。

“oh, my love, my darling

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

alone, lonely time

and time goes by so slowly

yet time can do so much

are you still mine

i need your love

……”

直到一曲终了,他也没有接。

者仁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往前走,不一会儿,手机响了,他看是洪辉打来的,按下了接听键。“喂。”

“喂,老婆。”

“刚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哦,我在上课,现在出教室了,给你回电话。”

“你还没下课?”

“对啊,为了你,跑出来了,不过没事,既然出来了,就好好说说话。”

“哼,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呀……”

“你不是说我是你老婆吗,可是你还没有对我说那三个字。”者仁假装生气,对着电话说。他走得很慢,尽量晚点到家。

“哪三个字啊?”洪辉笑着说。

“不说算了,不说我挂了。”

“好好好,我说。”

洪辉不笑了,他轻轻地说:

“我爱你。”

者仁屏住呼吸,认真地说:“加上我的名字,一起说。”

他曾经听说,想要知道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爱你,就看他会不会在说“我爱你”时加上你的名字。

陶辉一字一顿,大声说:“者仁,我爱你。”

者仁抬头望着星空,漫天的星斗在他头顶闪耀,美得他心都要碎了。

在那之后的漫长时光里,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星空,那么熠熠生光,那么绚烂夺目。星空下有一个人,深情地对他说“我爱你”。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的“我爱你”,穿越大江大河,挟带着风声,跋山涉水地赶来。

草木微凉,者仁就磨蹭着在家门口跟洪辉说着情话。江南的三月底夜霜颇重,也不觉得冷,洪辉的嘴那么能说,甜言蜜语,好像总也说不完一样。

“你现在在哪儿?”他笑着问。

“家楼底下,还没上去。”

“快上去吧,别冻着了,上去了我给你发短信。”

“好。”者仁笑着上了楼,院子里昏黄的路灯照不清他的影子。

“念奴娇梦呓连篇老唐西去,铃声尽,数排风流人物。睡倒桌边,人道是,八班历史老唐。唾液穿空,排山倒海,胜似千堆雪。声洪如雷,惊醒多少豪杰。

常想辛苦当前,数学初做了,史地政外。列队相迎,朦胧间,时针已过一点。残梦难圆,周公应笑我,哈欠连连。人生如梦,一梦还道无味。”

“这是你写的?”者仁在那张纸的下边写上这句话,递还给纸萱。

换了位置。老唐基本一到两个月换一次,他排好座位,让娄缕抄在黑板上,同学就自发换起来。这次,者仁已经坐了两次后面,终于换到了前面。

纸萱很快把纸递过来,讲台上英语老师还在絮絮叨叨地催眠,纸萱也只有在英语课时敢开小差。

“必须的。”

“才女啊”,者仁把纸条往前伸,纸萱的右手从左手胳膊下穿过接了回去。

不一会儿丢到了者仁桌上,者仁看见:“一般男人夸女人,只有两个词,一个是美女,一个是才女。说美女是夸她的美貌。但是当一个女人长得很丑,没法夸美女的时候,男人就会夸她才女。我才不要你夸我才女。”

纸萱的中文字也像她写英文字一样,刷刷刷流畅而优雅。

“是,美女。”者仁装作呕吐的样子递给她。

纸萱拿过去后,回头冲者仁做了个鬼脸。不一会儿,又梳起她的头发来。

她的头发浓密而凌乱,在她的木梳一梳一梳之下变得顺滑柔软。盛靥坐者仁右手、纸萱后面。纸萱梳了很久,动作幅度也也大,者仁看见盛靥面露不快。

这时,一个白色的餐巾纸团从者仁右耳飞过,掉进盛靥桌上的杯子中。餐巾纸在杯中迅速吸满水,膨胀开来,在水中一沉一浮。

“谁啊”盛靥大叫一声,回头望。

者仁也回头望去,他估计是媞婧那些人干的。但是后边那么多人,又能知道是谁。

只见盛靥回身把杯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泼,“真烦人”,她怒道:“要丢丢准点撒!”

英语老师停止讲课,张大眼睛问:“怎么回事?”

见没人答话,他又自顾自讲起课来。

盛靥把杯子重重地放回去,把书全部挪地方,纸萱只轻轻回头看了一眼,仿佛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又回头继续做笔记。

者仁望着英语老师笑呵呵的脸,觉得自己被泼了一脚最无辜。

英语老师又换了一个,男的,年近五十,是隔壁班班主任,但是人很好,下课常给他们放视频看,因为他叫刘财富,同学们都叫他财富哥。

这天下课,给他们放起了《雪之女王》第一集。

“玄彬好帅啊。”者仁身后有女生激动地说。

他头往后仰,看着黑板上垂下的投影仪屏幕,享受这十分钟的放松。

十分钟后老师关掉播放器,说:“好,我们开始讲课……”

同学喊:“再看一会儿嘛!”

“以后都放,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会”,财富哥笑眯眯地安慰同学。

者仁心想,这每天10分钟,放到高考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完。


第二十六章

时光就在每天的短信里悄悄溜走。辉每晚都会打来一个电话,有时候者仁打过去,他就会挂断,给者仁打回来。

“为什么老不接我电话?”者仁生气地问。

“我打给你嘛,以后都我打给你,听话。”

“我有话费!”

“不是话费的问题,老公就是要打给老婆啊。”洪辉发出招牌笑声,让者仁倍感亲切。

“对了。”洪辉接着说:“你还没有叫我老公呢!”

“不叫不叫。”者仁笑说。

“叫嘛……”

者仁跟他说笑着,走到万箭穿心底下等冬至鸿雁。万箭穿心是校园中心的一个雕塑,中间是一团钢球,四周有很多箭穿透它。雕塑原名是希望之星,可是大家都叫它万箭穿心,于是约定俗成,只要在校园里等人或者干什么,学生都说,“在万箭穿心底下等啦!”

远远看见冬至和鸿雁下楼来的身影,者仁便匆忙挂掉了辉的电话。他直到现在还在瞒着她们,准确地说,是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在这封闭而保守的高中校园里,只要一点流言蜚语,就能把他彻底击碎,者仁不想落得通知家长甚至开除的下场,那是他害怕看到的。而面对最好的朋友,他总是因为对她们有所隐瞒而感到愧疚。

“你站在这里卖苕哦?”鸿雁叉着腰对者仁说。

“卖你啊,一块钱一个,买一送一!”者仁笑着回击她。

“诶,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啊,啊?脸上那么甜蜜,笑得像朵花~”冬至在一旁问。

“我哪有。”者仁低下头不看她。

“老实交代!”冬至爸爸是军官,她从小在部队长大,严肃起来总带有军人的神采。

“是个男的啊,我艺考认识的,他分数先出来,我替他高兴呢。”者仁自然地说,话锋一转,转到鸿雁身上:“话说最近鸿雁你好像跟某个人藕断丝连啊?”

“哪里啊?”鸿雁不承认,一股脑往前走:“走走走,再不走食堂就要关门了。”

“我们不去食堂吃啊。”者仁站在那里不动,喊鸿雁回来。

“鸿雁跟哪个藕断丝连啊?”冬至问他。

“还有哪个,门神啊!”

“哈哈哈”,冬至笑得弯下腰来。

鸿雁在高一未分班时,喜欢同班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个子很高,戴副眼镜,跟鸿雁也很暧昧,因为常在鸿雁面前晃,鸿雁就说:“别总是像个门神一样站在我面前啊”,于是门神这个外号就叫开了。者仁只要提起这个外号,冬至就会大笑。

“笑什么笑,想想你那80多个外号,还笑别人……”者仁对面前的冬至挑眉说。

“你说什么啊你!”冬至作势要来打他。

冬至因为特点太多了,所以这个给取个外号,那个给叫个外号,有一天者仁一汇总,有80多个,全写在一张纸上,冬至那次杀了者仁的心都有。

“要不要我再念一遍,猴子、奥特曼、喷水红皮猪、旭日东升……”冬至追着者仁绕着万箭穿心跑,者仁一边跑一边念,鸿雁在那边笑得肚痛。

“兔九妹、红脸、咸蛋超人、出土文物……”

“者仁!”冬至停下来,冲者仁大吼一句,“旭日东升还不是你取的!”涨红了本来就红扑扑的脸。

者仁笑得蹲下来。听冬至无可奈何地说:“气死我了!”

她冲鸿雁那边走,说:“笑什么笑,你家的门神就站你后头,你还不回头看一看。”

鸿雁马上回头,看后面站着小卖铺的大叔,又转过身来痞冬至。三人疯闹到食堂去,路过操场时,者仁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在打球的门神。

“诶,鸿雁,你看那是谁?”

鸿雁顺着者仁挑下巴的方向看过去,只扫了一下,就说:“哎呀不认识,我们快去吃牛肉面……”

冬至拉住她:“谁啊谁啊?”

“就你那个眼睛,你还能看到哪个啊,叫你戴眼镜你也不戴!”鸿雁说。

“你跟他到底怎么样了?”者仁轻轻问。

“没怎么样,他喜欢我们班另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分班后居然还跟我一个班,估计快在一起了吧。”鸿雁平静说。

“谁啊?”

“……恬静”

“……”

没想到是恬静,那么鸿雁每天看着恬静,该有多不好受。

者仁想了一下,说:“快在一起就是还没在一起啊,你努力一下,没准就有希望呢,搞不好他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哪个!”

“你莫说了啊,我看他幸福我也很开心啊!”

“哎哟你就别装了,你要是想哭你就哭撒,我这有抹布给你擦脸。”

鸿雁哭笑不得,只剩对感情最迷糊的冬至在那说:“我们快去吃啊,要不然等下没有了。”

鸿雁带冬至往前走,者仁回望篮球场上飒飒生风的男生么,他们是那样年轻又有活力。人生不过数十载,把握不了别的,就把握现在。

者仁掏出手机,打出“老公,你在做什么?”发了过去。

转眼就要八校统考,这是省里最强的八所高中一起出卷一起考试,与其说是考试,不如说是比赛,学校比各自的实力,学生测自己在省里的排名。

每个人都压力巨大,临考前有一天,者仁正在做历史题,纸萱从门外进来,遮住了背后万丈的晚霞。晚自习之前她都要去数学老师严丽萍那补课一小时,但是今天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果不其然,她刚一坐下,就趴在桌上,呜呜地哭,旁边女生上去劝,问怎么了,她抬起头,把桌上的书全部扫到地上,扑腾腾堆了满地,惊得全班都安静下来。她带着眼泪大喊大叫:“数学太难了,我不想学了!严丽萍的20道题,我错了12道,太难了,我真的不想学了!”

者仁上去安慰她,笑着说:“要是我,估计20道要错18道,算了啦,别哭了……”

谁知道她更激动了,大哭大闹:“我跟你是一样的?”众人只能由着她去,渐渐才静下来。

考试前一天者仁上学经过走廊,看见蔡狁正蹲在前边。走到他身边,原来他在喂流浪狗吃火腿肠。他没有看见者仁,者仁也没有叫他,就这样走了过去。有一些东西,也算云淡风轻。

考试时,莐音拉者仁和冬至去侧门吃小馄饨,鸿雁回家复习去了。莐音爱在小馄饨里加很多很多辣椒,辣得泪眼朦胧才开心。吃完馄饨冬至去买笔芯,莐音和者仁站在路边等她。

这时,莐音忽然很兴奋地说:“你看那有一个帅哥!”

者仁循声望去,果然马路边站了一个男孩,白白净净的,手里拿着串糖葫芦。

“还在吃糖葫芦!”莐音喊。

莐音最爱吃糖葫芦,每天上学都要绕一个大圈去买糖葫芦吃。

“走,我们过去跟他聊聊。”莐音两眼放光,者仁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要干坏事。

“好啊。”者仁跟着莐音笑眯眯跑过去。

“嗨,你好啊,你在吃糖葫芦啊?”莐音改用普通话说,口音特别搞笑。者仁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嗯……”男孩点点头,显然对面前这两个人,惊讶大于好奇。

“哦,我们就是想跟你聊聊啊,因为你蛮帅的。”莐音难得用普通话,却夹杂着方言,但她丝毫不在意,眉飞色舞,大眼睛对者仁一挑:“是吧?”

“是是是”,者仁连忙点头。

“其实我也蛮爱吃糖葫芦,你有没有女朋友啊?”莐音聊得很欢,根本不在乎对面的男生不认识自己,男生嘴角抽搐了下,好像要往后退。

“有啊,我这个糖葫芦就是买给她的……”

“哦,是这样啊。”

“呵呵,呵呵。”者仁只知道在旁边傻笑。

遥遥看见冬至出了店子,莐音莞尔一笑:“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

者仁拉着莐音跑去找冬至,男孩还孤单站在大马路边,受到惊吓的样子。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啊?”冬至问,她的头发在冷风中乱飞,快竖了起来。

“没干什么啊,就是调戏了个帅哥。”莐音镇定自若地说。

“啊?你们调戏帅哥啊?者仁,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他也调戏了,对着别个帅哥一个劲地傻笑。”莐音快速说。

“那个人确实蛮帅的……”者仁完全放错重点。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冬至自顾自往校门口走,好像在假装不认识这两个人。

八校统考因为各个学校暗自比较,所以考试松了许多。前边几个教室可能还好,中间这几个教室就已经开始抄上了,也没见老师管。可以知道后面几个教室抄成什么样。

者仁慢慢读着,视线向四个角漫漶开去,直到模糊不清。数学题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段甲骨文,椎心泣血也看不懂。好不容易理解了题目,正准备做这道大题的时候,莐音已经交卷了。她交完后一溜烟跑开,估计又是去找辣的吃,她爱吃辣的,一天不吃就难受。者仁低头细细做,好久才写出一点。

教室里人越来越少,好多都提前交卷,同是一个班的,只剩下者仁和秋姗姗。者仁回头望她一眼,她也冲者仁一笑,好像在说,同病相怜。

监考老师只有一个人,有时站在窗前看风景,有时坐在讲台后看报纸,考生只剩几个人时,他干脆出去吸烟去了。者仁后边秋姗姗的桌子移动出了声音,者仁知道她也要交了,便低头快速写些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写完抬头一看,秋姗姗站在讲台上轻轻撕掉了一张卷子,她撕得很快,几下就撕成了碎片,弯腰丢进第一排桌子旁挂着的垃圾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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