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好嘛,不甩了。”
“喂,你老公怎么没来?”
恬静羞赧地说:“人家有事,没来嘛。”
“他去哪里上学?”
“也是嘉兴。”
“那你们俩在一个地方,挺幸福啊。”
“就那样。”恬静笑:“要是没在一个地方,估计早分了。”
“那你好好待他吧,珍惜他。”者仁喃喃。
“什么珍惜不珍惜……”
“诶,你也出来了啊。”者仁对出来上厕所的沨沨喊。
“是啊,你们不进去啦?”
恬静连忙说:“我还要进去。”
“我不想进去了。”者仁望着沨沨说:“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好吧,我陪你出去。”沨沨笑着:“不过要先让我上厕所。”
“好。”
“刚刚有个麦霸不停地唱,唱得我也不想待了。”走到室外,沨沨深吸一口气。
那天有些阴云,不是很热,者仁呼吸到新鲜空气,才感觉到脸的温度。
“要不我们去喝点东西。”
“还是那家。”
“嗯。”
者仁和沨沨走进不远一家奶茶店,临窗落座。趴在木质窗台上,可以看下面的车川流不息,树梢中间有一点塔尖显现,听说那座塔已经有一百年。
“你怎么额头有伤?”沨沨脸凑到跟前,还用手指摁了摁者仁受伤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撞门沿上了。”
“你下巴也有!”沨沨又摁向下巴那儿。
“那是骑自行车摔的……”者仁往后躲。
“你哟,越来越笨了。”
“嘿嘿,没有你和虔子威保护,我特别容易受伤。”
沨沨摇摇丝袜奶茶:“虔子威保护不了你了,他保护考拉去了~”
“真的假的?”
“是啊,他去悉尼读书了,已经去好长时间了。”
“啊,他不在马来西亚待了?那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他好得很,天天换女朋友,我前天问她,你跟你女朋友怎么样了啊,他说‘分了’,昨天我在网上看见他,问他还伤不伤心,他说‘又找了一个’。”
“我晕。”
“他逍遥快活得很,天天给他女朋友买好吃的,就是不给我寄钱,我的钱还没还给我,反正我也不想要了,就留给他买棺材吧!”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四年之后,晒成考拉一样回来,你还记不记得他那饱经风霜的脸……”沨沨大喝一口。
“记得记得。”
“哈哈哈哈……”
“说了半天他了……你怎么样了?读哪个学校?”
“我妈给我报的一个学校,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反正去读就是了。”
“在武汉?”
“嗯,我妈不想我出去,我也不想离家太远。”
“哦。”
者仁咬一咬吸管,龟苓膏奶茶有股苦涩的味道。
“咱们学校有上清华北大的吗?”
沨沨抬起眼皮:“今年只有一个,何德孟,上了清华。”
“再没啦?”
“没了,清华在一个省只招二十几个人,你想有几个?”
“唉……”
沨沨问:“冬至去哪读?”
“她复读。”
“鸿雁呢?”
“她也是武汉。”
“哦,我们班80%都在武汉读了。”
者仁好像想起了什么:“你知道颜非去了哪吗?”
“他?他去了一个很偏的学校,好像是什么山里边。坐火车到那下,还要坐汽车绕着山路坐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学校。”
“这么远……”
“是啊,他为了读一本,只能去那么偏的学校。”
“那娄缕呢?”
“他去上海,读法律。”沨沨又吸了一小口:“其实我蛮讨厌他的,他人蛮装。”
“怎么装?”
“就是很爱表现自己,好像他是正直又无私的一个人,其实他特别假,又虚伪。总觉得自己多了不起,说别人都没他聪明,好像全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
“……”
者仁想到了自己的那些书,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那盛靥呢,她去哪读了?”
“武汉。哦,我前天还在沃尔玛门口碰见她了。”
“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她跟我打招呼,我都没认出来她。”沨沨睁大眼睛说。
“为什么?”
“她整个变了一个人,头发烫卷了,染成黄色,留很长的指甲,指甲染成黑色,戴着美瞳,假睫毛,画了妆……她要是不跟我打招呼,我就直接走过去了。”
“这么夸张?妆浓么?”
“不是很浓,但是看得出来……而且袖子、胸口,都穿得很短……”
“不是吧,”者仁咂舌:“我高中还觉得她长得像魔卡小樱,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知道,也许她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有父母管着,压抑着吧,高考完就想干嘛干嘛,直接变这样了。”
“服了,你还知道谁的信息?”
沨沨喝完了杯里所有的奶茶,想了一会儿,说:“莐音啊,她去xx了。”
“可是她分数不够啊!”
“听说是找关系用钱买进去的吧,她爸那么有钱,想做什么不行?”
“我都不知道她爸很有钱……”
“她跟你们不说罢了,以前跟宴乐玩得好的时候,一天到晚跟宴乐说她爸的宝马怎么样,她妈给她买的项链怎么样……”
者仁不说话,决心把龟苓膏吃完。
沨沨说:“莐音和张天豪那件事,做得多过分啊,宴乐分手之后有三天没吃没喝,人都憔悴得不行了。在我们面前哭成那个样子,莐音对得起她啊?”
者仁知道莐音以前和宴乐玩得很好,还互相给对方带晚饭,一起出去郊游。
但是没想到曾经的好朋友都变成这个样子。
沨沨见者仁不吭声,继续说:“张天豪都说了是莐音先给她发的短信,我们去问莐音,莐音说是张天豪先发的,宴乐要找她,她理都不理宴乐。她就是个狐狸精!”
“唉……”
者仁不想插手两边的事,他不知道内情,也不想多说什么。
经过这么多事,都在触动着他,一点一滴回响在脑海里。
站在十八岁的尾巴上,面对参差的抉择,面对命运的动荡,他有一些手足无措,有一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真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
第四十二章
屋外的太阳蹂躏整个城市,好像要把柳梢最后一丝水分榨干。画室里空调开得很足,恍若撑起了一个小结界。
离结课也没有多久了,要画的东西越来越多。
“好了,我们现在来突击考试。”画室老师拍拍手,高声说:“内容是速写,十分钟,画好后交给我打分。模特嘛……”
老师眼睛在画室里转了一圈,最后手指向角落:“林良,坐到中间来。”
只见林良抬起头,眼睛里发出疑惑的光芒,接着低下头,静默地搬起凳子,放到中间,坐了下去。
“好,大家都围成一个圈,坐近一点。”老师边拍手边喊。
者仁迅速搬起凳子,选了一个最好的地方,坐在林良的面前。
他看着林良的侧脸,那好像千年不被打扰的侧脸。高高的鼻梁在窗外阳光照射下留下半边的阴影,和长长睫毛投下的阴影重叠在一起,像封存了很久的叹息。
者仁一笔一笔地画着。
这一次,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不必顾及,不必被怀疑,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看他。只有这十分钟。
者仁的目光在林良脸上不忍离去,林良却平静地看着前方,好像平常坐着那样自然。
先画眼睛,再画鼻子,再画下颌,再画手臂……
他的头发的每一根线条,都匆匆却仔细地画着。
者仁从来没有这么投身于一幅画中,画纸上跃然出所有的感情。
“时间到,各回各位。”
老师拍拍手掌,这才如梦方醒。把画稿交上去,老师现场改起来。
画发到者仁手上的时候,老师只在鞋子上改了一下。
“这次画得很好啊”老师笑着说。
者仁微微一笑。
第二天去画室的时候,和思齐一起调颜料,想找陆阳借点水,才发现陆阳的画板不在身边。
“陆阳今天没来吗?”他问思齐。
“不知道啊,我没看见他。”思齐回答。
“他不来了。”正在旁边洗画笔的老师说。
“为什么?”者仁急切切地问。
“他跟他妈回广东了,昨天他妈来接他,说今天早上的火车回广东,把画板都搬走了。”
“他怎么不跟我说?”者仁脱口而出。
“他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啊?”老师问。
“我……我送送他啊!”
“他们早上10点的火车,你现在去追还赶得上。”老师揶揄道。
者仁看看手机,9点半,不知道他们在哪个火车站。
“老师你有他妈妈的电话吗?”
“有啊,你不会真的要去追吧?”
“给我好不好?”
“我找一下啊。”
老师满脸诧异地把手机号报给者仁。者仁打了过去。
“喂,你是陆阳的妈妈吗?”
“是的,你是?”
“我是陆阳画室的同学,我们见过的。”
上次陆阳曾经把者仁介绍给他妈妈,说者仁经常照顾他。者仁当时心想,我哪有照顾你啦。
“哦,你有什么事?”
“陆阳在吗?我听说你们要回广东了,我想跟他说说话。”
“哦,好,陆阳~”
手机里传来陆阳的声音,信号不好,者仁听不清楚,走到窗户边,把窗户一把推开,头伸到外面去:“陆阳,是我,你说大声一点,信号不好!”
“是我。”
“陆阳,跟我说,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我们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陆阳怯生生地说。
“不是10点的火车吗?”
“9点50的火车,我们已经上车了。”者仁心想,20分钟,肯定赶不到火车站了,便说:“你为什么突然要走?”
“我本来就是要回广东上学的,我妈妈让我早点回去,我一直拖着不想回去,但是现在快开学了……”陆阳的声音似乎很远,者仁很怕这声音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那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不啊,你可以来广东找我啊。”
者仁听到扑哧一笑,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孩。
陆阳接着说:“哎呦,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可以给我发邮件啊。”
“嗯,那你给我的qq号你会上吗?”
“会……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电话里传来妈妈说时间太长了,该挂电话的声音。陆阳说:“火车快开了,我先挂了。”
“嗯,拜拜。”
“拜拜。”陆阳的声音还是那么可爱。
者仁关上窗户,屋外的树绿意又添一层。
画室的课程还剩下几天,人却越走越少。这一天者仁迟到走进画室,看见林良常摆画板的角落也空了。
“老师,林良呢?”者仁直接问。
“不来了。”老师见怪不怪。
“为什么不来了?”
“好像打工去了。”
“打工去了?”者仁有点吃惊:“去哪打工了?”
“北京吧……”
“他为什么要去打工?他不上大学啦?”
“你问我,我哪知道?”老师转身帮小朋友削铅笔。
者仁痴痴闷闷回到自己的画板后面,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季节,所有人都要离开了。
思齐问怎么回事,者仁说林良去北京打工,不来了。
“那你现在会不会很伤心?”
“伤心倒没有,就是觉得他这么好一男孩,为什么要去打工?”
“可能他家情况不好吧……很多人家里都是这样啦,这没什么。”
“也许吧,但是好可惜,你说他会不会去给别人扛包裹?”者仁惶惶说。
“不会啦,现在打工有很多种啊,没准是去大公司打工呢……他那么聪明,放心吧。”
“唔……”者仁点点头。
画画到一半,者仁忽然沮丧地抬起头,侧身望着思齐:“你知道吗?我有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
“陆阳以后会坐牢。”
“为什么?”思齐瞪大眼睛。
“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一个画面,是电视里的女主持人在用广东话播报一条新闻,说一个叫陆阳的人犯了什么罪,被判了多少年……”
“全国好多叫陆阳的啊!”
“不是,背景放了一个人的照片,是那个犯人的……我看得出来那是陆阳。”
“不会吧……”
者仁低沉地说:“我经常能看到一些画面,没有预料的,一闪而过,然后,过了很久,它真的就实现了……”
“这么灵?”
“嗯,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坐在窗户旁边,我盯着玻璃,忽然想到:‘它马上就要破了’,然后就有个人走过来,把窗户猛地一关,玻璃全震破了。”
“……”
“还有一次,我们很多人一起聊天,我突然觉得场景似曾相识,原来我以前看见过,我就盯着一个人的嘴,心里想着他要说的话,结果他真的说的就是那句话,然后我知道下一个会是谁说话,看向他,他说的话跟我想的一模一样,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他们说什么我全都猜到了,而且他们说的都是平常不怎么会说的那种话,我当时一瞬间都绝望了。”
“可是陆阳他那么乖……”
“我也不知道,希望是我搞错了吧。”
“那你可以提醒一下他。”思齐快速说。
“提醒什么?说你以后可能会坐牢?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