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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by云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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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再换!”

鸿雁问:“诶,你什么时候开始复读?”

“钱已经交了,后天去上课,所以明天肯定会很忙,你们真是约了个好时间。”

“也不看看是谁约的。”者仁得意地笑。

“鸿雁,我们去吃考鸡爪子。”冬至向三岔口走去。

“好。”

“喂,等等我!”

在这座城市最有人气的一家餐馆坐下,先一起要了份必点的泡菜肉末粉丝,然后者仁点了最爱吃的烤鸡爪子,鸿雁点了小龙虾,冬至点了铁板花菜后,又坚持要点水煮鱼。

“一个人只能点一个菜。”者仁抗议。

“我就可以点两个菜,怎么样?”

“不行不行,你根本吃不完。”

冬至拍桌:“就要点就要点。”

“唉哟你们两个莫吵了,好好好,点点点。者仁,你让她点撒,等下她吃不完我们塞到她口里去。”

斜倚扶手,望五层楼下的霓虹,者仁心里慢慢数着秒数,他知道太幸福的时光太容易过去,于是总在繁华顶端那刻悲哀地假想人散后的冷落。他看得过于清楚,所以更为珍惜。

不知道和面前的人再相聚是何时,只知道现在的每一秒拿再多钱也不换。

交箸倾觚,且尽余欢。走出餐馆时天已黑透,他们坐公交回学校方向。道路两旁的树挂上了宝蓝色的彩灯,人民广场喷起酒红色的喷泉,夏夜有一些闷,却做出绚烂异常的梦。

原本在校门口下车就该各自回家了,但是不肯这么早离别,又捡了报纸垫在马路边坐了下来,继续聊天。这条路两边是教育局和税务局,没有商店也没有行人。他们坐在路旁吹风,说一些笑到肚痛,事后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话。

屁股坐酸了,就起来走走,将近十点的小城近乎熟睡,听得到脚在柏油路上踏出的响声。者仁一笑,笑声能传出几里外去,好像挣脱了束缚可以直蹦到马路的尽头,缭绕着橙色雾气的尽头。

能送冬至回家的最后一班8路车快来了,冬至说:“这是我最晚的一次回家。”

“是的啊,太阳落山就要回家小姐。”

“又是先送你。”鸿雁说。

“其实我真的不想走,我不晓得今天一分开,再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冬至回头说。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再见面。”者仁一个词一个词吐道。

鸿雁快速说:“不许乱说!”

“哎呸呸呸。”冬至低头。

8路车停在他们面前,桄榔一下打开车门,冬至上车时说:“者仁,你刚才的话不算数。”

“嗯。”者仁点头。

冬至把头伸出窗外:“再见,我们今年寒假一定能再见!你去北京加油,莫忘了跟我们打电话。”

鸿雁喊:“你后天就要开学了,好好读……”

者仁挥手:“红脸,再见!”

8路车朝路的尽头奔去。

第四十四章

者仁是第一个来到宿舍的人,北方的空气里浮浮沉沉细小的灰尘,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舞蹈。宿舍里很干燥,窗外是瓢泼的大雨。

该死,者仁来北京上学的第一天,刚出火车站,就遇到一场大雨,拖着行李像落汤鸡一样坐上616路。巨大而笨重的行李箱放在公交最后排,他小心的扶着,怕它一个刹车滚下阶梯去。旁边的人出进都要搬动那个行李箱。他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心里忐忐忑忑。

当他把蓝色的床单铺满整张床之后,黯淡的宿舍才有了一丝生气。他坐在床上休息,望着其余五个空荡的床位,想象他们面庞。早到了一天而已,怎么大家都没来。

北京极少下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见过初到那天那么大的雨。者仁忽然疑心那天的暴雨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军训、开学……生活就这样徐徐拉开新的帷幕,有时候望望蓝天白云,似乎离自己特别近,更加不相信脚下踏着的土地,已然是北京。

抱着书本在不同的教学楼里穿梭,光影会变幻出不同的形状斑驳人的面容;结识新的朋友,适应别人而不是自己的也无论是好与不好的习惯;看着他们拍打着篮球,回望体育馆高高内壁攀援的爬山虎会想起中戏外墙上层叠的常春藤。

一点一滴,就这样过去。

有时候想倾吐这样的生活,就给鸿雁或思齐打电话。冬至在复读,不想干扰她。

电话费再贵都没关系,好多次打着打着手机就忽然欠费。

鸿雁也不如意,说她们去市区没有公交,只能坐黑车,那面包车动不动会翻到东湖里面。学校在村庄之间,站在宿舍里可以看见窗户外面有农夫在放牛。

思齐则没有进入日语专业,而是被调剂到了市场营销专业,平常话不多的她,上课更加沉默寡言。

在网上搜洪辉,发现他没有进中戏,而是去了成都一所大学读表演。在他主页关注的人中,一个可爱的男孩头像吸引了者仁注意,点进去看,是两个人背着包在丽江四方街的合影。

就像是齿轮咬错了一环,放在以前一定不相信。

一次在宿舍上qq,思齐的头像忽然闪动。

“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思齐了,她有她的生活!”

者仁觉得好奇怪,就问:“你是谁?”

“我是她男朋友。”

“哦,我没有打扰她啊。”

“我不管你有没有打扰她,以后不许再给他打电话,也不要再找她聊天。”

者仁觉得好笑,怎么凭空冒出了这么个人,用思齐的qq号跟他说这些话,回说:“你凭什么管思齐?思齐就不能有自己交朋友的自由了?”

“交朋友?你要是男的还好,像你这样的才让人恶心。”

“你说什么!”

“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思齐,今天的事也不许对她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她男朋友,又不是她爹,凭什么管这管那?”

头像黑了。

者仁突然被骂一顿,觉得莫名其妙。

过两天思齐打来电话,《unchained melody》的铃声甫一响起,者仁便晃了一个神。连忙从床上抓起手机,跑去阳台接。

“喂,者仁。”

“嗯,什么事?”

“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那样说。”思齐抱歉的口气。

“没事啊,不过他为什么不准我再找你说话?”

“可能是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吧,我跟他说的。”

“知道了还这样?”

思齐尴尬地笑着:“是啊,他是直男嘛,对这些事情可能会反感。”

“我无语了……”

“他不让我联系你,要我把你拉黑,但是我不同意,跟他说不行……”

“原来是这样,你们没为我吵架吧?”

“没有,没有。”

者仁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思齐烦恼的表情。她是个太单纯的女孩,不知道人心险恶,最不会拒绝别人。者仁不希望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你不要管他啦,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跟我打电话。”

“思齐……”

“没事啦……”思齐故作轻松地说。

一定吵了架,者仁心里想。

“你男朋友现在在哪里?”

“他在石家庄啊。”

“哦,异地恋是很辛苦,所以他会想管着你……”

“还好,他平常没怎么管我。”

“你们平常怎么联系?”

“网上啊,他玩一个游戏,我陪他玩,游戏里他做我师傅,每天做任务什么的。”

者仁问:“什么游戏?”

思齐说了个网游的名字。

清冷的月光照在者仁身上,想着思齐也是在同样的月亮下打着电话,便觉得开心。聊了很久,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几个星期,者仁从思齐那里了解到,她为了跟男朋友打网游,都不去上课了,饿了就在宿舍吃泡面,一玩一整天,也不背单词,跟以前的思齐大相径庭。

而她男朋友也加了者仁,常趁思齐

睡觉的时候,在q上警告威胁者仁,说再缠着思齐就要把者仁的身份告诉高三所有的同学。者仁先开始没理他,最后又忍不住跟他吵了起来,每次吵完后,都是思齐打电话来代他道歉,者仁听声音觉得思齐憔悴了许多。

有时候翻看那些聊天记录,者仁都会觉得好气又好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小心眼又自私,根本配不上思齐。

再后来,他在q上说:“你不知道吧,其实思齐也很讨厌你,每回你打完电话,她都会跟我抱怨,根本不想听你的那些废话。”“你以为这几天都是我跟你说话吗?其实里面也有思齐本人,要不然她怎么会给我她的qq号让我跟你说话?”

次数多了,者仁也开始不相信起来,洪辉那一次真假哥哥的事已经让他有了阴影,他害怕知道电脑屏幕对面的那个人是何种面孔,是否说着违心的话。

直到有一天和思齐打完久违的电话,开开心心聊到结束,深夜却看见思齐改了签名:“do your work, don‘t be stupid。”

第二天他男朋友再次来纠缠,者仁心灰意冷,说:“是不是我从此不找思齐,你就不会再跟思齐吵架了?”

“没有你自然不会吵架。”

“好吧,我退出。你跟思齐好好的。”

“我们的事不要你管。”

者仁失笑:“我也不想管,思齐是个好女孩,她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想看见她在好朋友和男朋友之间那么痛苦,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给她带来烦恼。”

“你知道就好,以后再骚扰她,我就坐火车到北京去打断你的腿。”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退出不代表我怕了你,我只是为了思齐。”

“为了思齐你就滚得越远越好。”

者仁咬咬牙:“知道吗,你想象不出来我有多讨厌你。”

“我也是。”

者仁拉黑了思齐,拉黑了他男朋友,删掉了手机上思齐的号。

等了几天,思齐的电话没有再打来过。

者仁明白了。

有时候穿行在校园里已经开始落叶的白桦树下,会想起是谁说的,“故人恰似中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

这几个月,者仁一直在送别,他送走了一位又一位好友,最后却发现,没有一个人送他。

半年后。

者仁这天下午洗了个澡,洗完澡穿好衣服便出了校门。坐公交,倒地铁,去南锣鼓巷看中戏毕业大戏《鬼魂奏鸣曲》。

到南锣鼓巷的时候天刚刚擦黑,游人如织。有女生吃着糖葫芦逛小店,和男朋友甜蜜地牵着手;有三轮车轻轻缓缓地通过,引起远方躲避拥挤;有老太太从不知道哪打开一个门探出头来,往路面上泼一瓢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者仁绕过游人,进入北兵马司胡同,这里有中戏北剧场,好戏在这里上演。

但是他手里没有票,在知道今天有演出时票已经买不到了,所以他准备先来这里,看门口有没有人售票,实在不行也可以混进去。

到北剧场门口时,已经有不少人站在那里,或商量或等待着,大部分是年轻人。

不时可以看见有中戏的学生从北门出来,和门口的人打个招呼直接进去。表演系的更好认出来,女生束着头发,穿着黑丝,又高又瘦;男生高鼻浓眉,戴着帽子,长腿长脚。

去门口问还有没有票卖,告知卖完了。者仁靠着墙等待着,观察对面一群人说些什么。

听了一会儿,知道他们是邮电大学的,班长认识中戏的人,所以带班里的一群人来看毕业大戏,但是现在要进去的人还差两个,在等他们俩来。

天越来越黑了,有不少大人拿着票走了进去,门口站着两个中戏学生和一个保安在验票,不认识的都不让进。者仁想混在北邮那堆人里走进去,无奈他们又都互相认识。

八点整,戏开始了,他们等的人来了一个,拥上前急冲冲询问,然后一起进了去。者仁站在门口,寂寞地晃荡了一下,想,是不是看不成了。

正要离开,里面跑出一个女生来,抓住者仁,喘着气问:“你是北邮的学生吗?”

“是。”者仁点头说。

“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了,你的同学等你半天,他们已经进去了,你赶快进去吧,要不然就没位子了。”她带着者仁往里走,进去后暗暗的,往右拐弯,穿过黑漆漆的通道,上了铁梯,舞台便一览无遗。

已经有人在上面表演,灯光聚集在舞台上,可以看出他们其实是年轻人。

“来,坐这边。”她说。

“哦……”者仁顺应着,跟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女生兴奋地对者仁说:“你的同学在后边,跟他们打个招呼。”

者仁回身挥了挥手。

她说:“你是第一次来中戏看话剧吧?”

“嗯,是。”者仁在黑暗中点点头。

“呵呵,这部剧很出名呢,表演系的学生都忙疯了,我也参与了这部剧的制作,所以今天很高兴,很紧张。”

“你是中戏的学生吗?”

她使劲的点头,眼镜有一点滑下来:“是啊。”

“你是什么专业的?”

“戏文,就是戏剧影视文学,我是戏剧创作方向。”

“哦……”

她开心地问:“你呢,你是什么专业?”

者仁望着她的脸,心里默默说:“方橙,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回答:“数学。”

“哦。”她点点头。

者仁看了一会儿话剧,觉得看不进去,如坐针毡,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

“你们系有没有一个叫梁晓燕的人?”他问。

“梁晓燕,有啊。”

“她在哪?”

“她今天没来,现在好像在宿舍。你认识她啊?”

“嗯,我想去找她说说话,待会儿就回。”

“哦,好,你去吧,从这边下去就可以出去,小心别摔着。”她热情地说着,指向扶梯。

者仁穿过不认识的人,踩过不同的脚,摸黑从扶梯下去,他觉得浑身发软,止不住想逃离这间黑色的屋子。

踏着步子像踩着棉花,快速走到主干道,见到了人群,才觉得有了生气,刚才的那些人好像能吸走人的能量似的,将者仁的生命力全吸没了。

他打了个冷颤,往南锣鼓巷尽头走去,他当然不会去宿舍找梁晓燕,也不会再回去看戏。他等来一辆公交,朝南边去。

第四十五章

在公交车上给下午联系的人发短信。

“我在公交上了,要怎么走?”

很快手机有了回复:“坐到北京工业大学,再给我发短信。”

“好。”

者仁下车再倒车,北京夜晚的天空可以看见墨色的乌云,月亮白白的,说不尽的凉。

公交车在南城的公路上驰骋,越往南走,路上越没有人。开到北京工业大学的时候,路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了,学校大门紧闭,能看见空寂的广场。

者仁下车后给他发短信。

“我到北京工业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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