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下手不重……
仔细一想刚刚大夫说的话“公主现在气血两虚,身子里都空了,再不要命的熬下去,看是等郡主好了,公主大概要留不住了。”
温玉皱皱眉,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悔又担心着的言望,笑了笑,嘴上还挂着血,触目惊心。
“没事,我只是身子虚,喝点药就好了。”说完又要下床。却是被将军抓住了那只满是鲜血的手。
人是起不来了,手上和嘴边被干净的帕子一点点的擦拭干净。
“三儿很好。吃过奶已经睡了。司徒彦,你今日若是要敢下这个床,我现在就把言珏杀了。你不是总怕我会杀了他?我言望说的
出做的到。”驸马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看人,端了桌上的茶水来:“漱口。”
温玉绷着脸,他听得出言望口中怒意。于是乖乖的照做。
“喝药。”言望又递过来一碗黑黑的东西。
温玉皱了皱眉,闻了闻愣了须臾才闭着眼喝了下去,还给了言望一个空碗。兴许是喝的急了,他捂着嘴,难受的咳了起来。
言望要伸手要给他拍背,却是被温玉拍开了手:“还有吗?”温玉明显是不悦,人还咳着,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伸了出来。
言望知道自己刚刚的巴掌打的重了。只是温玉这人倔起来,不用他最在乎的东西去威胁,真的谁的话都不听,暗自握了握拳,柔
声道:“……饿不饿,吃点东西……睡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那碗安神补气的药汁药效来的快,还是温玉不愿意搭理言望,只见他背对着人,躺了下来,窝在了被子里,不再出
声。
言望也只能识趣的端了碗走开。他记得温玉很怕吃苦,那药不好闻一定苦涩,忘了给他拿甜的吃食。言望转头去看了看,只见床
上的人很安静的一动不动。也就没有再回去打扰。
温玉憋着一肚子的不爽,心里想着孩子,却是药里的剂量有些重,或者是他的身子真的太虚,很快他就睡了过去,没了意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嘴里的苦味没有了,是香香甜甜的甜薄荷的味道。
而温玉的身边,就躺着三儿。
三儿嘴上吐着奶泡泡,身上穿着薄薄的里衣,睡在黄底梨花图案的小毯子里。
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脸上白了些。只是还是睡着。睫毛一眨一眨的。
看到孩子,温玉的心也就放下了。把三儿抱了起来,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直到把孩子弄醒。
“三儿,还认得温玉吗,最疼你的温玉……”
“啊……啊……哇——”温玉也没有想到,三儿醒来见到他就突然的哭了起来。
温玉身上一个寒战。
这孩子,不会像秦氏的小舅舅一样……
“三儿,三儿,别哭了,别哭了,温玉抱抱,就不哭了好不好?”以前温玉这么哄孩子都很有用。可是现在的三儿完全不理会他
的话,只是哭的眼泪鼻涕都冒了出来,脸上一下只乱七八糟的,身上还不停的在毯子里乱蹬,像是要挣脱出来。
屏风外面的言望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抱过温玉怀里的孩子。哄了了一下,孩子马上不哭了,湿着眼睛还对言望咯咯的笑着。伸
出小手,拍了拍言望的脸,“啊——吧——”的轻轻叫唤着。
言望抱着孩子去梳妆的台子前拿了个面铜镜子给温玉,冷冷道:“三儿是不认不出你来了。”
随即把孩子抱了出去。
等人走了,温玉才拿过床上的镜子,照了照。
别说三儿了,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曾经的温玉公主的影子都没有了,颧骨都凸了出来。眼下深深的阴影,眼睛也是肿的,头发
乱糟糟的洒了一身……
这些日子他满脑子都是三儿。有多久没有打理过自己……
温玉放下镜子,颓然的躺回了床上。
……
齐天大军的爱女和安郡主前些时日得了时疾,过了小半个月才好,将军从边疆赶回就没日没夜的守在郡主身边……
这样的佳话,又从将军府里流传了出去。
司徒祺听闻的时候正是言望负荆请罪领罚的之时,他不顾君令提前归京,回来后也不向皇帝述职,朝堂之上也见不到人影。
等人再出现的时候,大家才知道是将军的女儿病了,温玉公主身体也不爽,于是将军爱妻女心切是一刻不离的陪伴左右,好在公
主和郡主现在已经都康复。
司徒祺也没有为难大将军,也就随便扣了一个月的俸禄就了事。退了朝理科又派人送了一堆宫中上好的补药过去。因为他的丞相
一听到郡主病了,那眉头皱的和拧麻花似的。皇帝心里腹诽着丞相就是个恋童癖,一边让内务府送东西去后,千万别忘了也要知
会丞相一声。
果然,晚上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蔚一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感激和温柔。皇帝心情就特别好,总觉得温玉他们有点什么小麻烦他
就幸灾乐祸的能开心很久,又加上蔚一的笑容……
于是皇帝一晚上心情愉悦,一个激动,批折子就批到了后半夜。
陪着他的丞相已经在案头睡过去了,司徒祺才意识到自己高兴过头,挥手大发了那些宫女太监,把人从椅子上拦腰抱起,去了寝
殿……
几日后,温玉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自己写了方子让下人去抓药,然后一日三餐不拉的喝药,每天桌上有什么他就吃什么。那个
天天吃的药,言望也是找了谢大夫看过说没事才让下人们每日里按时的送来。
言望之前担心他不吃不喝,现在又要担心他像假怀孕那时候一样的暴饮暴食,每次见到温玉吃饭他都是皱着眉头——怕他会撑死
。
只是两个人自从那个巴掌以后,温玉再也没有好好的和言望说过话。经常当他是空气。
言珏好的也七七八八了,曾经白嫩嫩的笑脸,这些日子喝了几天的奶,也越来越似乎慢慢的鼓了回来,终于是会对着温玉笑了。
公主和驸马。晚上好几个时辰都是呆在一起的,睡也睡在一张床上。只是这尴尬的你不理我,我也不搭理你的情况像是没有一时
半活儿还没有什么突破。
言望只道公主不搭理他,又怕他无聊。言望对自己的已经不报有任何希望了,公主见到他只会板着脸。说到孩子的事情于是在五
月初的某一日把那几只猫猫狗狗还有狐狸鹦鹉都弄回了谦润阁来。
温玉才终于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会笑一笑,显得挺轻松自在。
言珏病的时候温玉第一个想到的是动物身上的病过给了孩子,现在看来和这些毛肉肉黏糊糊的东西都没有关系,终于一大家子又
能团聚在一起。
温玉还是喜欢看小望望和三儿一起玩的样子。三儿很久没见小白狐狸,乐呵呵的只打隔,白狐狸也乖巧,伸出小舌头一下一下的
舔舔三儿的胳膊,像是知道这孩子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似的……视线一直都盯着言珏,一闪一闪的。
而大冬瓜和小嬉皮似乎是知道公主和驸马在赌气,他们好歹也是温玉养大的,于是见到将军也不再屁颠屁颠跟在将军背后,经常
用屁股对着言望。
连老大老二见到言望来都齐声大叫着:“阎王来了,阎王来了,坏——坏——坏——”
于是这公主和驸马之间尴尬,从四月一直延续到了五月。等京城里的梨花儿杏花儿洒了满地,牡丹杜鹃争奇斗艳的时候,言珏早
就白嫩嫩的小包子样会眨着大眼睛发出“ba……ba……ma……”可爱的叫声。
而离皇宫的赏花大会,也是越来越近了……
第十六章:赏花,流花,崔嬷嬷
皇宫一年一度的春季赏花大会。
其实挺无聊的,也就是个劳民伤财的这么一件事。反正司徒祺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司徒祺登基以后一度想都取消,后来朝臣们反对,说这是先帝留下来的传统,那群老臣们似乎总是也嚷嚷着要多增加些和宫庆祝
的活动增进朝臣们之间的感情。皇帝嫌弃看那些冗长劝说的折子烦,于是也就继续了。
今年气候暖的早,皇宫里的花儿开的也早。
公主驸马带着郡主进宫的时候,小三儿看着御花园里的花朵一个劲的傻乐,在温玉的怀里又蹦又闹的,左看看右看看,活泼的很
。
温玉也很久没出将军府,这回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感觉心情好像也不错。
介于公主驸马仍旧处在你不理我,我也不好意思搭理你的尴尬阶段,两个人还是打足了精神努力的装着模范夫妻恩爱的典范。
温玉抱孩子累了,言望就会接手哄一哄。晚宴的时候温玉只顾着看孩子顾不上自己吃饭菜,言望也会提醒他多吃些。
两个人过去二十多日来说过的话还没有这么一天说的多。
温玉突然觉得,好像很久没听到言望的声音了,其实还是挺想念的。又想想,那时候驸马也是为了他的身体好才用孩子威胁他,
实则在他倒下的时候,孩子也都是言望帮忙照看着的,三儿这次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真的太不容易。也不知道如今孩子健康了,
他和言望之间还有什么好别扭的。谁知道三个人在一起守着一个家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说到底,温玉的心中还是悲观的,很悲观的那种。虽然有时候外表看起来——有点缺心眼儿。
温玉发着呆,龙椅上的司徒祺举杯在说这些套话。也就是最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泽先帝庇佑,要与各位大臣举杯同贺。
众人都起身举起酒杯,温玉还坐在言望的边上发着呆。
“公主——”言望轻轻的在他耳旁提醒道。温玉转头,和将军的嘴碰到一块儿去了……
……
和宫晚宴结束的时候,温玉已经坐着马车抱着孩子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将军依旧骑着马走在轿子的身侧,快到宫门口。突然一个
小宫女拦住了温玉的轿子,跪在地上一下下的磕头。
“宫女流花给温玉公主请安。”
温玉喝的有些醉,怀里的三儿也睡了,突然听到熟悉的声响,以为只是幻觉,又听了一遍,掀开了轿子的帘子:“言望,停一停
。”
将军勒住了马绳子,翻身下了马。
只见温玉着急的从轿子里走出来,把三儿身上的毯子裹的紧了些递给了言望:“是以前我宫里的宫女,我去瞧瞧。”
说完,提了提有些厚重的衣裙下摆,四处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果然,在轿子后面跪着一个宫女,头上的那朵珠花还是当年温玉出嫁时封赏给泉安宫中各宫人的赏赐。
这流花,是崔嬷嬷手下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宫女。
温玉见到了,心中突然觉得一阵恐慌,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流花快起来。”温玉刚要低头去扶起跪着的流花,身子被言望拉了回来。
“你起来吧。”将军威严的声音响起。
“宫女流花给齐天大将军请安。”流花头低的更下面了。
“流花,快起来,地上凉……”温玉拉开言望的胳膊,还是去扶起了宫女,却是见到流花的眼中噙着眼泪,脸都有些肿。“怎么
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公主,你可算来了,崔嬷嬷她……没有了……”流花轻轻的啜泣着。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包裹。
“什么……”温玉一下子都站不住,好在言望一直都扶着他,能感觉到温玉的身体轻轻的抖着,好像整个人都开始散发着凉气。
“……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公主,是上个月初七……”流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裹,双手呈了上来:“这是崔嬷嬷没之前,让我……带给公主的……
说是给公主的孩子……崔嬷嬷得了癔症,一下子就不行了,走的急也没有来得及见公主最后一面……”
温玉接过了那个包裹,上面一看就是崔嬷嬷的做的针线活儿。崔嬷嬷喜欢绣鸳鸯,一个个都惟妙惟肖的,那个样式太过熟悉,温
玉摸着布料,心中的悲恸也只能自己忍着。
温玉算是被崔嬷嬷带大的,当年是崔嬷嬷帮着没什么显赫家族背景的齐答应一路博得皇帝的宠爱,在后宫之中位同副后,协理六
宫,成为先帝晚年最宠爱的齐贵妃。也是崔嬷嬷帮着齐贵妃照顾温玉,保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
一下子都沉默了。言望一手抱着言珏,另一只手搂着温玉紧了紧。
“宫里人多眼杂,先回府……”言望在温玉耳边轻轻的提醒道。温玉咬着嘴唇的样子,他也不忍看下去。
温玉点了点头,随即拆下了头上的几个簪子和珠花,还有手上的几个他只有入宫才会佩戴的镯子,塞给了那个宫女:“流花,我
记得崔嬷嬷有一个亲侄子也是在宫里当差的,这后世……”
流花不知道温玉给了他这么多首饰的意图,不敢要,低头回答道:“回公主,崔嬷嬷的侄子叫何念,是在御膳房当差的,崔嬷嬷
的后世也是他帮着操办的。”
“好,这些手势你给送去一些,剩下的你都留给你。这次若不是你,可能我连崔嬷嬷最后的这点也是看不到了……”温玉低低的
说着。
“这……”流花为难的不肯要。又塞回了温玉的手中。
推攘间,言望把两个人分开。让同行的小厮送来好几个银锭子。
“你拿着这些按照温玉公主说的去办就是。”言望不容置否的命令道。
流花抬头看了看将,军很快红了脸,低头接了过来,跪下磕头:“流花谢过温玉公主和将军,能服侍公主一场,是流花最大的福
气。流花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温玉还想说着,被言望拉着回了马车上……
于是那白日里赏花的兴致全都没有了。回到将军府,温玉只是盯着那个包裹发呆。里面是温玉小时候穿过的小肚兜还有他小时候
玩的几个小玩具,都被崔嬷嬷好好的收着。里面还有一个绣了一半的小肚兜,像是给足岁的女娃娃穿的,鸳鸯还没有秀完,却是
边上用红布暗针绣了“和安郡主”四个字。
是崔嬷嬷给温玉的孩子准备的……
言望让人准备了洗澡的热水,温玉还摸着那一半的鸳鸯肚兜发呆。
将军想上去说点什么,只是两个人这些日子在这个屋子都安静的要命,温玉和他赌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好。于是只是站在
桌子边上盯着公主看。
温玉已经把鲜艳的外衣都换下,头发也散了发髻,只是脸上还带着妆,总觉得有些陌生的。
“崔嬷嬷是我的奶娘,看着我长大的。”温玉突然开口,应该是说给这个屋里唯一的那个人听的。
“恩……”言望轻声的答。
“我娘那时候得宠被别宫的娘娘设计陷害,那时候怀着我,差点掉进千鲤池里,是嬷嬷把我娘拉到岸边,她却滑进了水中……嬷
嬷不懂水性,被救上来的时候人都昏了……那是腊月里……那以后气候一凉,嬷嬷就会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