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将军去温玉的房里看人,发现温玉总是醒着,怀里搂着那个小东西,仔细的观察小家伙的情况。一开始几天言望总觉得那个
还没有他手掌大的小东西肯定活不下来。除了微弱的呼吸外,连奶水都不能进。只是温玉会想尽法子的撬开小狐狸的嘴,用手指
沾了羊奶一点点的给它添。极有耐心。公主难得的消停了好些时日,连院门都不出每日里吃食也没怎么见他动。
那晚过了四更天,将军看到温玉靠在床边正拿着小玉勺一点点的喂怀里的白狐狸喝羊奶。温玉就穿了件素色的亵衣,身上也没盖
被子,好像冷的不行自己直哆嗦,倒是抱着小狐狸的手一直稳稳的,见小畜生伸出粉红色的小车头一点点的舔着奶水,温玉的眼
里藏不住的是浓浓的温情。
公主抬头见是驸马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床边看他,收了眼里的柔软,戏谑道:“哟,半夜来查岗呀,害怕我偷偷收集驸
马要谋反的证据不成?”
言望全当没听见。往地上的炭盆里加了些炭,撸过架子上的大袄给温玉披上。
“夜里凉,公主再冻病了又要折腾好些时日。”
将军坐到床上,把裹上袍子的人搂在自己的怀中,也低头看那个才只毛都没有长全的小白狐。
温玉身上一下子暖了起来。手上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喝饱了奶水,在他的手心里睡着了,一小节小粉舌头还露在外面,浸在
勺子上的奶水里……
温玉把手里的小碗和勺子让言望拿着,用包裹小白狐的绒布帮着擦了擦小嘴。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的抚摸着小白狐不整齐的毛发
。
“快到你妻子的忌日了吧?”温玉靠在言望的怀里,突然说了一句。
“……”言望的气息没有紊乱,纹丝不动。“她是罪臣之女,公主何必提起此人。”
“她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子。走的时候腹中还有你未成形的孩子。”温玉挑明了说。
“……”
“言望,新婚之夜为何没杀了我?那晚我以为我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却是好好的活到了今日。千万别告诉我你被本公主的美貌
倾倒,不忍痛下杀手。”
“公主,你想太多了。”言望的气息依旧稳当,却是他的心跳出卖了他。
“我的驸马,你别装了,装也装的不像。每次你说谎或者做违背你良心的事,外表很平静,但是心跳会特别的乱?你是个正直坦
荡的人,为了迎合皇家,消除皇兄对言家的疑虑,对我百般的顺从疼爱。真心难为你。”温玉靠的挺舒服的,也懒得动。却是有
些话觉得要和言望说开。这个人肉抱枕好是好,就是实在是比皇家那把刀还要凶恶。
“公主多虑,臣对皇室忠心一片,绝无二心。”
“假话。”
“……公主要如何才肯信我?”
“我信不信你又有何用,你要杀我,也就是一只手就拧断我的脖子。我能活到今天,因为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因为你还有颗善
良仁义的心。只是关于皇兄……言望,两年前的事,不知道你了解多少,就我所知,你的父亲和妻子并不是枉死的。皇兄他脾气
暴虐,却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可怜最悲凉的人。你若真的恨她,完全不用费劲心机杀他,大可让他活着,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
“……公主说的严重了。”将军起身。突然温玉觉得身上凉了一大片。“公主累了,不打扰公主休息……”
言望要走。
“言望,别和皇兄做对。他无牵无挂,所以舍得了一切换他想到的权利和江山,而你,考虑的事情太多。你连我都舍不得杀,又
怎是他的对手?”
“……”
那人没有回答。消失在屏风之后。
温玉笑了笑。对着已经熟睡的白狐狸看了会儿,幽幽道:“小望望,咱们驸马还真的心挺软挺好说话的嘛。看来我能看到你再长
大些的时候了……”
那晚大将军睡在偏房一夜未眠。他探向自己的脉搏,静静的数着那里的跳动。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一件事。新婚之夜,他应该杀了温玉。不该留他到今日。
若那晚杀了他,他们互无交集,对一个陌生人,他下得了手。却是那晚有太多的震惊慌乱,还有温玉拿着匕首怕疼的要去割手指
的神情……言望不得不承认,他那时动了侧影之心,想的太多。
他征战沙场无数,死在他刀箭下的人千千万,却是言望并不愿意见到杀害。只是他是名门之后,拿着父亲传下来的虎牌。好想他
的出生就是为了去战场上杀人。那些人与他无冤无仇,却是皇帝一道圣旨,他就得去为皇帝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全都由不得他
选……
而对这个疑点重重,完全摸不透的温玉公主。错失了一次杀机,何时才能等到下一次,他心中也没有底。
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温玉已经把他看透,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一针见血的点出他全部的秘密,连他的弟弟都不知道自己卧薪
尝胆,忍辱负重的大计。
只是这个公主,这颗定时炸药,分不清是为了明哲保身还是皇帝安插在他身边的男人,他不得不防,也不得不除。
只是此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今晚温玉和他彻底摊牌。竟然是为了他怀里的那个未满月的小狐狸。温玉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一
句:
这孩子那么小,等他大些了,再取我性命也不迟……
第三章:元宵,花灯,猫面具
过完春节,天气冷的厉害。京城又下了几场雪,好在温玉最近的注意力都在那只小望望身上,也没有闹着要出门玩雪。
年初一的时候公主和驸马进宫像皇帝参拜,讨新年的好彩头。
温玉出嫁后第一次回宫。见到很远的地方,孤零零坐在金黄色龙椅上的男人,心里对这个人,这么多年来还是只有“怜悯”二字
。
言望坐在温玉的身边,一直保持着大将军的威严气势。听着皇帝没什么感情的对他们这对新人赞美的套话,偶尔需要起身敬酒,
感谢皇上的嘉许。
虽是家宴,但是礼仪规矩繁荣复杂。温玉提着一百二十颗心的认真守着规矩。末了听到皇兄对言望的赞许:“八妹嫁入将军府后
果然变化甚大,以往可鲜少这般守规矩。朕也听闻民间对言将军和温玉公主这段佳话颇有赞誉。朕果然是把小妹托付给了对的人
。”
温玉一直抿着嘴笑,也不敢怎么吃东西。听皇帝这么说,更是要含羞带臊的低下头去。也不知道身边的言望此时是一副什么样的
表情。
“臣与温玉公主佳偶天成,臣代温玉谢过皇恩浩荡。”言望一字一句的说的铿锵有力。温玉见驸马起身向皇帝进酒,也低头端起
酒杯,一起喝下。
等宫里的家宴结束,时辰已经不早,皇帝知道温玉放心不下那些动物,于是也没有留下他们在宫里过夜。
温玉晚上喝的多,坐在轿子里也摇摇晃晃的,好几次把头撞到轿子的角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听的轿夫们心惊胆战。
出了皇宫,言望就把人从轿子里抱了出来,和他一起骑马,把人搂在胸前,用身上的黑狐皮做成的披风裹了起来,好让人晕睡的
舒服些。
温玉那天是隆重的入宫女装打扮,头上的发髻戴着他们成婚时皇上御赐的龙凤玉簪。大年初一又穿着红色喜庆的外衣。一红一绿
配在一起也不显得俗气,反倒衬的温玉那张白净的脸越加的清丽。
温玉在言望的怀里睡的很踏实。马儿走的速度也不快,身上一摇一摇的也舒坦。
温玉虽然不胜酒力,但是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他知道自己正被人搂在怀里骑在马上,不用想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两个人离的那
么近,温玉细细的听着言望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恩,很平稳。今晚大概也不用死了。
不过现在正是过年,想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下手,想想大过年的染上死人的晦气,大将军应该么那么煞风景。
温玉心安了,于是也开始故意闹身后的人。
“驸马,驸马,你说,本公主漂亮,还是你以前的妻子漂亮?”温玉嘟嘟囔囔的问。
言望的前妻夏晚瑶夏氏,是将军府的敏感词。夏氏死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将军面前提起。
此时温玉和言望走在最前面,仆人和言望两个弟弟都跟在后面很远的地方。也是,现在将军和夫人正你侬我侬的共乘一骥,没有
谁敢上来瞧一瞧的。
“公主更漂亮。”言望回答的很快。
“骗人。你心跳跳快了。”温玉其实在说慌。但是他就是这么说。
“……”言望不答。
“如果,如果我是女的,你会爱上我不?”温玉故意的,他想反正他醉了。说啥应该都行。明天醒来就当自己没说过就好。
“公主说笑了,臣的心中只有公主一人,绝无二心。”言望轻轻吸了口气,说的沉稳。
却是温玉还是感觉到背后那迅速加快的声响。
“……吸气不管用的,夫君得再想想别的办法。你连我都瞒不过,我皇兄可比我狡诈一百倍。你的明白?”温玉咯咯的笑着。故
意在阎王脸侧动了动脑袋,把人的脖颈弄的痒痒的。
突然马儿停了下来,将军府到了。
身后的暖气一下子消失。言望率先下马,往马背上一捞,温玉就觉得腰上一紧,他就被言望整个横抱在怀里。
他只听到下人们的惊呼声,有人小声的说:啧啧,将军和公主真是恩爱,真是羡煞旁人,佳话呀,佳话……
温玉在那人怀里也笑的如同冬夜里的山茶花儿。
言问和言切初九就离京回了地方上任当差。元宵的时候家里只有言望和温玉两人。那些贺新年的达官贵人们这些天也来得差不多
了,家里的库房里堆满了他们送来的贺礼。言望让温玉去挑自己喜欢的东西。温玉翻了翻,多数给他的礼物都是正当小姐家的胭
脂水粉和彩色的花布面料。他除进宫和被言望拉出去撑场面的时候需要用到这些,平日里他就随便拿个玉簪子插个发髻穿着素色
的杉子在屋里呆着。他真用不到。
将军府里的管家和下人们也习惯了温玉公主在家中随性的装扮,其实那样很好看,外头浓妆艳抹的小姐夫人看多了,怎么看都是
家里淡妆素裹的温玉公主美丽中带着淡淡的潇洒。
元宵节要吃汤圆,京城里的花灯也不能错过。
以往在宫里,温玉是公主自然是不能去街上看花灯的。
于是他特意求了言望,让他去瞧瞧城里元宵的花灯是什么样子。
驸马答应的快。对温玉说:赏完灯回来,有事和你商量。温玉也没往心里去,想着现在花灯最重要,回来言望就是直接把他给做
了,想着死前能看看花灯,好像也不错。
于是他欢天喜地的回屋里梳妆打扮了一番。等他出来的时候,让等在外面的言望愣了很久——
温玉穿了一身男装。头发也扎成了男子的发髻,还是戴着那个他平日里戴的素玉簪子,却是整一个偏偏少年,一点女气都没有,
言望怎么都挪不开眼睛。
言望镇定的站在那里,好在他俩没有出谦润阁,而且温玉也从来不让下人留在里面。没有人见到温玉此时的打扮。
大将军努力的在脑中回想温玉平日里女装的扮相。好像除了发髻不同,外衣不同,还是那双清亮的眼睛,还是那个小巧的鼻子,
还是那张微红扬起的嘴角……只是什么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
“听说民间元宵赏花灯经常会遇到心仪的对象哟。今晚本公主,不对,本公子,司马彦一定要去碰碰运气。言将军——请。”温
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作势要出门。
却是立马被人拉住了。
“穿的太少了,披一件大衣再走。”言望去柜子里找了件温玉平日穿的最素的披风,要给人披上。
却是那个人死活不肯:“不要嘛,凭什么你穿的那么少,我要穿的和粽子一样的?姑娘们对身材也有要求的好不好。”温玉嗔怒
起来的样子也不像女装的时候那么柔软了。多了些男子汉的不屑。
“不穿上,你哪里都别想去。”言望不退让。拉着温玉的手紧了紧。
温玉恼了,但是他打不过将军的。“那你也穿上披风,不然不公平。”
……
为了避开下人的视线。两个人吩咐了下人已经歇息,然后吹了房里的灯,翻墙出的将军府。
翻墙的时候两个人的披风的确有点碍事。等言望接住从上面跳下来的温玉,把人抱了满怀,才发现温玉的怀里还有个白色的小狐
狸。
“你怎么带着他……”
“小望望说他也想来,我也没办法呀。”温玉也不理会大将军,走的特别快。
元宵的花灯,在京城里东南西北四处都有。
离将军府最近的花灯展是在和清巷,巷子紧临着樊水河,几座拱桥上都被各种形状的花灯装点的五彩缤纷。
言望一直安静的跟着温玉的脚步。看的出来那个人很开心,也很兴奋,不过大概是为了顾及怀里的白狐狸,温玉也不敢往人多的
地方挤。
小白狐狸一直很乖,偷偷的从温玉的素色斗篷里露出一个小脑袋,东瞧瞧西看看,和他主人的眼神挺像。
“言兄,厄,借我点钱——”温玉突然转头要找人,话说了一半,就扑到言望的身上,两个人一直挨的极近。
言望摸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温玉。见温玉打开袋子拿出银两看了看:“言兄,着个——是很多银两,够买那个猫咪面具吗?”
“够把这条街上所有的面具都买下来。”言望看了看温玉手上的金元宝。
“哦,那就好。”温玉就把那个元宝握在手中要去买面具。
“等等。”言望把人拉住,把那个元宝收了回来,拉着人到了摊子面前:“要哪个?”
温玉指了一个花斑猫咪的面具。
老板很殷勤的看了看两个人:“两位公子,眼光真的不错,这花猫的图案是小的这里卖的最好的。五十文一个。”
温玉看看言望。言望从袋子里掏了一小块银子给了老板说:“不用找了。”接过面具给了温玉。
温玉笑了,突然把面具戴在了言望的头上。左看看右看看。挺满意的。这才戴到自己的脸上去。
两人正要走呢,老板喊住人:“两位公子出手真阔气,只是这银子太多了,小的良心上过不去,要不您二位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花样儿再挑几个,这些都是小的和妻子一个个做出来的,质量可好。家中如果有小孩,也带几个回去,他们保准喜欢。”
两个人周围的游客们也都停了下来看这两个英俊的男人,有小孩子指着带着面具的温玉说:“大哥哥,你真好看。”
温玉乐了。这时候,突然怀里的小狐狸探出了头,脑袋一动一动的,盯着老板架子上的一个狐狸面具。
温玉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挑了几个猫咪几个狗狗的面具,当然还有一个狐狸面具,最后把言望钱袋里的碎银子都给了那个老板,
开开心心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