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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之寒渊BY 李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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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寒渊只感到自己某一片鳞下猛然一痛,当即便忍不住仰起了头。

殷战也感到了怀中人的变化,急忙搂紧了寒渊,连声安慰,「可是弄痛你了吗?」

殷战沙哑的声音里满怀温柔,倒让寒渊一时不好作色,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陈大夫抬起头,看着满面焦急的殷战,以及神色痛楚的寒渊,沈声向殷战回禀道,「启奏将军大人,我在公子的鱼尾间发现了一枚冰针,那冰针陷入已深,恐是用手难以取出。」

「那要怎么办?」殷战一听到寒渊的鱼尾中竟埋有一根冰针,不由心急如焚。

寒渊看到了那处自己不便触碰的地方,平日那冰针在他鱼尾里倒也不痛,要取出来的话似乎是会很痛了。

但是不管怎么痛,他也要取出那根冰针,在入族的世界里,若不能变出人腿,自己这条鱼尾不管怎么折腾也是无法逃离此处的。

「不要紧,只要能将它取出来就好了!」寒渊说道。

陈大夫听见寒渊的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殷战,只得说道,「取出其实也不难,只不过或要先拔去这附近的鳞片,然后再以刀割开伤处,方能取出冰针。」

殷战只感到寒渊在自己怀中猛然一震,显然对方似乎也是没想到会用这么痛苦的方法才能取出这枚冰针。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殷战不愿寒渊受苦,脸色顿时一沈。

陈大夫满面惶恐,颇为无奈,只得说道,「大将军,这东西已然深陷公子体内,不用此法,我也确实不该如何办啊。」

倒是寒渊渐渐从之前的惊恐中慢慢震惊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鱼摆,淡淡说道,「没事,就用这个法子吧。只要能把那根东西取出来便好。」

一切准备就绪。

寒渊被搬进了将军府的客房之中,他半躺在一张加长的罗汉床上,上身依旧被殷战紧紧地搂抱住。

一旁的小桌上摆满了将要用来取冰针的小刀等利器,陈大夫正在仔细地擦拭在一把铁钳。

殷战感到寒渊的身体在使劲抖,他扭头看了眼神色惨白的寒渊,知道这条小鲛人必定是被这场面吓坏了。

不过这样的场面对殷战来说却不算什么,他身为将军,时常身先士卒,浴血沙场,经历过无数次的中箭中枪断骨剔肉的创伤,那一项不比寒渊今日所受要惨烈百倍。只是一根小小的冰针而已,想来虽然过程有些疼痛,但也不至于会太过可怕。

「别怕,不会很痛的。陈大夫在将军府伺候我多年,手艺精湛了得。」

寒渊默然地看了殷战一眼,心中却想自己怎么与你这冷酷残忍的糙汉子相比,而且鲛入族对鱼尾向来珍视,如有损伤……便会使他们的形象大打折扣,以后也不能用来勾引相好的鲛人了。

寒渊还想着若能从此处逃走,日后要是有机会,自己还是要和自己的同族生活在一起的。

但是表面上,寒渊还是不能让殷战知道自己内心的恐惧,他强自镇定下来,倔强地说道,「谁怕了。」

话刚说完,看见陈大夫拿着铁钳走了过来,寒渊的身体又是猛地抖了抖。

殷战看着这口是心非的小鲛人,心中更生出一丝怜爱,想当初寒冽被捕获至将军府之初也曾受过自己父亲不少酷刑,对方也是用这样倔强执着的目光俘获了自己。

随着陈大夫俯身准备用铁钳将寒渊那枚遮挡住了冰针的鱼鳞拔下来,一声剧烈的惨叫立即响彻了整个将军府。

「混账!你不知道轻一点吗?!」殷战只道陈大夫把寒渊弄得痛厉害了,急忙斥道。

陈大夫满面无辜地抬起头,拿着空空的铁钳,讷讷答道,「大将军,我,我还没开始夹呢。」

寒渊此时真是恨不得能找个洞钻进去,他看着殷战苦笑不得的目光,嘴角轻轻一撇,低声说道,「我吓吓你们。」

大抵是不愿在殷战面前再出丑,在铁钳真地夹上自己的鳞片并猛然撕扯下来的那一刹,寒渊咬紧了牙关,身子也不由自主缩紧在了殷战的怀抱里。

「唔……」他浑身战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呻吟声里也充满了令人怜爱的音色。

殷战心痛地看着怀中这个小小的鲛人,从对方的眉眼间,他愈发清晰地看到自己爱人的影子以及自己的影子。

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孩子,此时此刻终于躺在身为父亲的自己怀中。

唇轻轻地吻着寒渊冰蓝色的发丝,掌心也攥紧了对方的手指,殷战的眼里满满都是爱意。

随着烧红的小刀开始轻轻割开鱼鳞下的嫩肉,寒渊终于有些忍不住地在殷战怀中辗转反侧扭动了起了身体,负责按住他鱼尾的侍卫们只好加大力气,将他的下半身牢牢固定住。

因为冰针埋得很深,陈大夫的刀也不得不往里面继续深入,鲛人一族本就恐火灼,又加之肉被切开委实疼痛不已,寒渊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额上也渗出了层层冷汗。

「痛……好痛啊……」他虚弱无力地呜咽着,墨色的眼里似乎都变得朦胧了。

殷战看了眼就要取出的冰针,只好继续安慰鼓励起了寒渊。

「没事了,那冰针就要取出来了,取出来之后就不痛了。」

寒渊的血液与他的发丝一般,都是冰蓝色,陈大夫看着对方那嫩肉间溢出的冰蓝色液体,禁不住有一丝吃惊,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吃惊的时候。

寒渊的鱼摆在密集地颤动说明他的身体正在忍受超出他忍耐力的痛楚,在转动着冰针让其松动之后,陈大夫立即一口气将之拔取了出来。

「啊!」而与此同时,寒渊也发出了一声惨叫,头轻轻一歪,昏死在了殷战的怀里。

看见寒渊晕死过去了,殷战反倒是松了口气,他抬袖替对方擦了擦汗,赶紧催促陈大夫对寒渊的伤口做好后续的治疗。

撒了一些止血药粉之后,陈大夫用干净的白色纱布将寒渊尾巴的伤处仔细地缠裹了起来,他走到殷战面前,对他叮嘱道,「大将军,因为这段时间寒渊公子的伤口不能马上愈合,需用药辅治,所以还请您让他在近段时日内勿要下水,免得水化解了药性。」

「嗯,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去领赏吧。」殷战挥了挥手,送走了陈大夫。

他看着依旧昏睡着的寒渊,心头不觉一凛,将对方扶着躺平在罗汉床之后,自己坐到了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身边的侍从看到殷战面色有些苍白,立即问道,「将军,可要生个火炉?您的身体受不得寒呢。」

谁知殷战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寒渊,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对方那尾冰蓝色的硕大鱼尾,感受着来自对方身上的天然凉意,摇头说道,「算了,他不喜欢火烤,你去给我多拿一件裘衣来罢。」

宁静的白海深处,一簇簇的水草还是一如往昔地摇曳着曼妙的身姿,五色缤纷的珊瑚林美得炫目。

寒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每当他有什么心事的时候,总会游到珊瑚林的深处,坐在一块圆形的礁石上看着鱼虾游戏。

自己难道不是被族人丢上了海岸,继而落在了那个冷酷残忍的入族大将军手中吗?

寒渊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本应该被剥鳞割肉取针的鱼尾,太好了,令自己骄傲的冰蓝色的鱼尾完整无缺,依旧以最美的姿态呈现在这世上,自己再不用担心变成一只丑鱼了!

忽然,水波轻轻一荡,寒渊警惕地竖起了身子,仅用鱼尾杵在海底。

「谁?!」

一缕红色的发丝首先荡漾而出,看见这样一抹红色时,寒渊不由身心为之一动,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一抹红,属于自己父亲寒冽独有的颜色。

寒冽的身形从珊瑚林后慢慢出现了,他的鱼尾残缺,不仅鱼鳍被生生斩断,就连鱼鳞也驳落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却总带着温和的笑容。

「我的孩子,过来父亲这里。」

他向寒渊张开了双臂,发丝也随着水波轻轻荡开,泛起了闪闪的光。

寒渊的眼中猛然一热,急忙甩动着鱼尾朝寒冽游了过去,他可以嫌弃自己,却永不会嫌弃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啊……」

似乎一切都如同一场梦,寒冽并不曾在珊瑚山上被活活钉死,他又活生生地出现了自己的身边,那么温柔那么可亲。

寒冽疼惜地抚摸着寒渊的发丝,红色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难言的伤痛。

「孩子,你长大了。」

寒渊却依旧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抱着寒冽的身体,用自己的鱼尾去触碰摩擦寒冽的鱼尾,表达自己对他深切的爱意。

「父亲,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寂寞,好孤独。」

「对不起……」寒冽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他轻轻捧起寒渊的头,在对方的额上轻轻吻了吻。

寒渊目色湛然,满面期待地看着寒冽。

突然,寒冽放开了寒渊的身体,鱼尾往后轻轻一甩,身子也已退出了几尺。

「父亲!」寒渊感到寒冽想离开自己,急忙甩动着鱼尾想去追他,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鱼尾沉重非常,就像绑了什么东西在上面似的,竟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自己的身体。

寒冽越退越远,声音也在逐渐消散。

「寒渊,我的孩子,去寻找你的爹爹吧,他会代我好好爱你的,你也要代替父亲好好地陪在他身边,像爱我那样,去爱他,去敬他。」

「不……不……父亲,不要走!我不要爹爹,我要你!」

躺在罗汉床上的寒渊忽然猛烈地扭动起了鱼尾,活像一只缺水的鱼,守候在他身边的殷战因为过度疲惫也跟着昏睡了过去,当他听到对方发出的惊呼声后,立即睁开了眼。

「怎么了?!怎么了,寒渊!」

殷战连身上的裘皮大衣也没披稳就站起了身,他刚要走近寒渊身边好好安慰对方一番,却冷不防被寒渊不停挣扎扭动的鱼尾甩在了伤腿上。

一手抱着寒渊,脚上却再也承受不住,殷战屈膝跪了下去。

寒渊从梦中惊醒之后,只觉口干舌燥,满心慌闷,当他看清了那个面色冷峻,跪倒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刚才的一切果真是一场虚幻的梦。

他看了眼自己被裹上厚厚白纱的鱼尾,无力地甩了甩,所幸疼痛比之前减轻了许多。

殷战费力地站了起来,他看到面色恍然的寒渊,也不顾自己的脚痛,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寒渊漠然地摇了摇头,脑海里又浮现了寒冽的模样,想起对方梦中的叮嘱,他突然猛地伸手抓住了殷战,向他恳求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父亲当年与哪个人类共好过?我想找到他!」

殷战微微一愣,他委实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寒渊一切真相,而对方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恨自己。

因为若不是他当年软弱无能,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寒冽被自己的父亲伤害至残,又将身怀六甲的他与自己强行分离。

同样身为一个父亲,殷战感到自己愧对寒渊,愧对寒冽!

「你找到他又能如何呢?我们入族可不像你们鲛人那么专情,说不定他此时已经早就有了新的家庭,又有了爱人和孩子。」

殷战无力地叹了一声,慢慢转开头,既然他难以说出真相,那么便只能说出谎言。

寒渊激动地说道,「不会的!我父亲那么爱他,一定不会看错人的!他一定深爱着我的父亲,也一定会爱我的!」

「小鲛人,我们入族比你们的情感要复杂得多,你想事情太过单纯了。」

殷战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放低了嗓音。

谁知道寒渊却因此变得更为激动,他使劲地摇起了头,「在没有找到他之前,我什么都不会信!」

「实话告诉你吧,你那爹爹当年在你父亲被扔回白海之后便从将军府逃遁了!他根本就没胆子去救你父亲,他是一个懦夫,是一个混蛋!」

殷战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可他的目光里却充满了痛苦的纠结。看着被自己的谎言震惊得愣住的寒渊,他狠狠攥着自己的拳头,心口都似在滴血。

寒渊愣愣地看着殷战,墨色的目光里掠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纠结,也有愤怒与不解。

突然,他的鱼尾猛然一甩,竟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甩落在了的地板上,像一尾做着最后挣扎的死鱼。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寒渊痛苦地大叫着,人身鱼尾竟在双手的帮助下挣扎着朝大门口挪去,他的伤势还未复原,此时要变出人腿也太过勉强。

殷战不愿寒渊再次受伤,急忙叫来外面的侍从,帮自己将寒渊抬回了床上,可寒渊依旧不依不饶地拍打着鱼尾,固执地挣扎着身体。

「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殷战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寒渊毕竟是只单纯的小鲛人而已,而且对方一心寻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只恐是真地伤了他的心了。

寒渊此时哪还肯听殷战的话,对方越是叫他不动,他偏偏要将鱼尾拍得啪啪作响,更将前来按住他的侍从脸上也拍出几道鱼鳞的印记。

啪!

突然,殷战拨开按住寒渊的众人,上前给了对方重重一巴掌。

寒渊一惊,又是一吓,反倒消停了下来。

「叫你不要动,你还要乱动!信不信我……」

「你烤了我吧!你们这些残忍的人类!反正我的父亲死了,我爹爹也找不到了,我的族人也不要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你烤了我作鱼片吃吧!」

寒渊白皙光滑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掌印,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放纵着自己的情绪。

他本想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找到自己的父亲,可是若对方真是若殷战所说那般,那自己找到他还有什么意义?

他绝不会原谅一个抛弃自己父亲的男人,即便那人给了自己生命的另一半!

「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找你爹。」

殷战看见寒渊那痛苦的模样,再不忍多伤害对方,他轻轻丢下这句话,嘱咐侍从们好好照顾寒渊,自己便转身离开了客房。

寒渊睁开眼恨恨地看着殷战的离去的背影,眉间微微皱了起来,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还是胖头鱼饼最能宽慰寒渊受伤的心灵,当阿珠端着一盘胖头鱼饼出现的时候,神色淡漠的寒渊这才露出了微笑。

「美人姐姐!」

阿珠看着寒渊鱼尾的伤处,心痛的神色溢于言表。

「寒渊,你没事吧?」

寒渊接过了胖头鱼饼便开始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他一边吞着美味可口的鱼饼,一边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这点伤也不算什么,唯一的问题是以后的残缺的鱼鳞处大概会看上去有点丑,不过能因此顺利幻化出人腿,再进而逃离此处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看了眼美丽善良的阿珠,心中暗自想到,自己虽然不喜欢将军府,但是却会记得这个美丽善良的姐姐的。

吃完了胖头鱼饼,寒渊摸了摸自己干燥的鱼尾以及肌肤,有些难受地皱起了眉。

阿珠正要收拾东西离开,寒渊见状,急忙叫住了她,「美人姐姐,你可不可以给我弄一桶水来,我脱水太久,得擦擦身子了。」

「当然可以,将军吩咐只要你需要什么,都要尽量满足呢。他对你,可是十足的好呢。」阿珠莞尔一笑,随即便出了门,寒渊闷闷地半躺在罗汉床上,却似全然没有感受到殷战好处一般。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似乎还留着之前那一巴掌带来的疼痛。

至于对方说等自己伤好了,就带自己去找爹爹的事情,又有几分信得过呢?人类,果然是一种比鲛人要复杂得生物啊。

第四章

在罗汉床上躺了几天,寒渊鱼尾上的伤势终于开始慢慢复原,看着自己本是残缺的伤口处又开始重新长出脆嫩的新鳞片,不管如何寒渊还是非常高兴的。

他半坐在罗汉床上,拿着在水里浸过的棉布小心地擦拭着自己脱水的鱼尾,要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真想一口气变回双脚的样子,然后飞快地跑掉。

殷战听说寒渊的伤势已经有了起色,一方面吃惊于鲛人身体的恢复能力,另一方面却忍不住又过来看望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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