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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之谷 第三部——by夕夕成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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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整夜抽搐,不死也会脱层皮,别说保护别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隐瞒病情是因为病情严重,恐吓元子是为虚张声势,鬣狗从空气中嗅出异常味道,元子嘴角露出恶笑,被褥被他攥得更紧了。

就在他准备散布消息,怂恿刀王清除丑鬼时,一个更大消息传来,香逸雪跟泉锡逃跑了……

那日下午,在泉锡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香逸雪被牢头叫到刑房。

香逸雪善于察言观色,从牢头喜滋滋眼神来看,多半没什么大事。

进刑房的时候,他就看到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囚犯,带着铁链靠墙一排,有魁梧健壮的、有精瘦矮小的、有尖嘴猴腮的、有瘸子独眼的……目露凶光,歹人面相,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香逸雪认得当中几张面孔,都是其它营房的邪头,平日打架生事欺压强占,行为龌龊手段残暴,谁若不服活活打死。

别看他们现在老实,一旦离开长官视线,那简直是营房恶霸,要风要雨横行霸道,谁也不敢一句怨言。

惹祸惹得多了,就连牢头为此头疼,山上那些黑洞子,专门为这些人准备。

香逸雪稍感迷惑,回去该要反省一下,莫非自己属于他们一类吗?

囚犯面前,站着两个背影,一位是营地长官,另一位是从未见过的黑衣男子。

看不到黑衣人的脸,只见挺拔如松的身影。香逸雪当下断定,此人从小习武,手下功夫不弱。

黑衣人挨个审视囚犯,负手踱步,从头到脚浏览,似云蝶国集市挑选奴隶。

从营地长官弓腰的程度,判断此人来头不小,牢头对他敬畏不已,轻手轻脚地将香逸雪带来,生怕惊扰贵客。

黑衣人没有回头,冷冷地道:“就这些吗?”

牢头赶紧把香逸雪推到前面,忙不迭地道:“还有这个……”

黑衣人厉眼扫视,脸上无悲无喜,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

营地长官陪笑,低声道:“都是按照您要求挑选,都是营里的下三滥。”

说着,他指着香逸雪和另一位尖嘴猴腮的男子道:“二人都有脏病,这个病得厉害,脸跟手都烂掉了。”

脏病???香逸雪满头黑线……

黑衣人皱着眉头,似乎还不满意,冷眼扫视囚犯,半晌才开口道:“听好了,我的话只说一遍!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愿意跟我走替我做事,有饭吃有钱拿还能有些乐子,不愿意的就留下。”

一名独眼囚犯,粗声粗气地道:“跟你走,做什么?”

黑衣人冷漠地道:“当然不是正经营生,否则要你们做什么?”

囚犯们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挨个点头,反正他们也不是做正经营生,待在这里死路一条,不如出去碰碰运气。

黑衣人眼睛扫到香逸雪,这个家伙还没点头。

香逸雪目光对视,道:“大人,我还有一个比我更脏更贱的兄弟,大人可否也给他一个效命的机会?”

黑衣人冷冷地道:“想来就来,多一个无所谓!”

刀王眼睛盯得紧,泉锡正在担心,却见牢头带着香逸雪回来。

香逸雪看来也没什么,不似遭到鞭子棍棒,只是牢头眼神奇怪,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嘴里道:“人家要狠人,他长得太好看了。”

牢头也希望卖掉泉锡,多卖一人多拿份钱。

香逸雪笑道:“要变丑,还不容易?”

泉锡奇怪地道:“你们说什么?”

香逸雪轻松地道:“我带你出去,你要忍一忍。”

泉锡还没听明白他的话,香逸雪的拳头就落在脸上,三下五除二,把他打成猪头!

牢头瞪大眼睛,香逸雪很会揍人,泉锡一张脸被他打得面目全非。

牢头掏出一块布,帮泉锡把血搽干净,嘱咐道:“我知道你是干净人,但一会到了里面,你就说你有脏病,问你以前干什么的,你就说帮人看妓院的!”

进了刑房,黑衣人不见踪影,一排囚犯还在,挨个打开铁镣。

有些囚犯眼藏喜悦,这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营地长官怀揣一沓票子,喜上眉梢地对牢头道:“带他们从后山绕去,别让其他囚犯们看见。”

脱去手镣束缚,泉锡感觉象在做梦,眯着眼睛看着香逸雪。他的眼睛被打肿了,勉强睁开一条线,谁能跟他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香逸雪简要诉说经过,泉锡顿觉不妙,天下哪有这样好事?

没有特赦官令,就凭黑衣人和监狱长官私下交易,就将他们从囚犯变成长工,这怎么说得过去?!

万一黑衣人心肠歹毒,利用他们干尽坏事,然后再杀人灭口。尸体送回监狱,就说犯人越狱逃跑抗捕被杀,事后根本无人追查。

香逸雪按着他的肩头,低声道:“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有了这句话,泉锡觉得安心一点,香逸雪这两日病况好转,他一颗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下。

后来泉锡冷静下来,又觉得香逸雪的选择没错,机会稍纵即逝,与其留在牢房等死,不如出去赌把未来。

绕过后山,两辆黑布马车等待他们,坐着马夫和黑衣人。

每辆马车塞进六人,大家蜷腿靠在车厢两侧,彼此眼神打量。

如果暴徒联手,六个人干掉两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想法没说出口,却在彼此眼神中传递,车厢气氛显得诡异。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逃走欲望,至少前面一辆马车内,有二人跟他们不是一条心。

泉锡察觉气氛异常,不敢迎视囚犯眼光,只能底头看着自己脚尖。

香逸雪闭目养神,身体随着车厢摇晃,看上去很是放松。为了安抚泉锡紧张情绪,他握着泉锡的手,把自己的镇定传递给他。

感受那人掌心温度,好似一颗定心丸,让泉锡慌张心情平定不少,也学着香逸雪的样子,把头靠在车壁上休息。

后面那辆马车加快速度,超过这辆马车,驶到前面去了。

现在这辆马车落在后边,车内囚犯掀开黑布,山道两边植被密集,只要跳下马车,一口气跑进林子里,黑衣人想追捕也不容易。

欲望,刹那间爆发。

没有任何先兆,一个囚犯跳下马车,撒开丫子往林里奔。

紧跟着又一名囚犯跳下马车,一前一后,亡命奔逃。

泉锡跟香逸雪未动,其余两名囚犯,探出身子,紧张观看。

逃跑的人,体格健壮,手脚利索,健步如飞。

车上观望的二人,一个是独眼龙,另一个瘸子。二人身体上的缺陷,让他们在行动之时,要比别人多些顾忌。

独眼龙和瘸子,本能地迟疑着,先看看情况再说!

出事了,有人逃跑!泉锡睁开眼睛直起身子,却见香逸雪冲他摇头,示意他待在原位,不要多管闲事。

泉锡又靠回角落,想那两人能否逃出去,就听见哎呀一声,独眼龙和瘸子飞快缩回身子,脸带惊恐往里挪动,仿佛外面有只吃人野兽。

逃跑的二人,在快进林子之时,被车顶飞来的利箭射中,一前一后倒在林边。

马车仍在行驶,不快不慢,好象不知逃走两人,或者说是死掉两人。

车厢之内,没人再动逃跑念头,至少是在途中。

马车直往帝都方向行驶,中途停歇一次,车夫递进食物和水,对目前囚犯人数,也没有任何异议。

食物和水新鲜干净,自是营房不能比,囚犯们吃饱喝足,对死人之事又有不同看法。

恐惧变淡了,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幸灾乐祸的心情又冒出来。

两个家伙活该去死,若真让他们逃脱了,剩下的人又该嫉妒了。

比较之下,还是现在情形好一点。

仅从提供伙食来看,黑衣人没有骗他们,若真能碰上有钱的主,替他杀人放火,也未尝不可。

逃犯日子不好过,东躲西藏有顿没顿,没钱时也做杀人劫财之事,反正都是杀人,替谁干还不都一样?!

半夜时分,马车停在帝郊一处偏僻庄园,远远看去大片精致檐角,层层叠叠重峦叠嶂,假山喷泉拱桥凉厅,象是有钱人家的避暑山庄。

黑衣人将囚犯带下马车,原本十二人的队伍,现今只剩八个人。

黑衣人带到门口就不管了,自有别人将囚犯们领进庄园,安排在一个大房间里。

房间很大,靠墙通铺,睡十几人都觉宽敞,干净整洁的被褥,几乎让囚犯们受宠若惊。

铺位难得的宽敞,泉锡还是紧挨着香逸雪睡,虽然没人对他感兴趣,但那些凶残的目光,总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香逸雪早把他当绵羊对待,对他的挤挤蹭蹭不以为然,想叫他往旁边睡一点,但看到绵羊眼中担忧,也就没再开口,心里未免好笑。若真不能保护他,就算搂抱在怀里,也是无济于事。

一觉睡到中午,有人送饭进来,有酒有肉伙食丰盛,还来了一个管家老头子,身边跟着几个黑衣男子。

昨天黑衣男子也在其中,对老头子毕恭毕敬,看来老头子是这里的管事。

老头子出乎意料地和气,给他们发了一些赏钱,告诫他们别出庄园,近期内有事要做。

等老头子出去了,外号叫独眼龙的囚犯,就跟那名黑衣人打听——何时要他们杀人,杀什么人。

“你们不会过河拆桥吧?”独眼龙口直心快,问出大家心中的疑惑。

黑衣人冷笑道:“谁说要你们杀人?”

说完,黑衣人转身离开,留下囚犯们兀自疑惑。

要不是知道黑衣人一路射杀逃犯,独眼龙真以为自己碰到善类。

不要他们杀人,那被灭口的可能性就小了,囚犯们吃饱喝足没事做,也就猜测到底要他们做什么。

两天后,又一名囚犯逃跑,此后没再露过面。

庄园风平浪静,没有人问起此事。独眼龙和泥鳅试图跟黑衣人打听,却被黑衣人冰冷的眼神吓退了。

这情形跟途中发生的情况差不多,十二人一下变成八个,也没人过问一声。路上少掉四个都算正常,此刻只少一个,更不会有人来过问。

黑衣人箭术厉害,独眼龙和瘸子他们商定,想逃跑得找准时机,大家先留下看看情况。

第九章

又少一人,房间更显宽敞,不用做事又不准离开的囚犯,只能整天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胡侃。

七人分成两派,一派是香逸雪和泉锡,另一派是独眼龙和瘸子,还有三人叫臭虫、狗癫和屠夫。

独眼龙少了一只眼睛,肌肉结实得跟刀王不差上下,胳膊腿上布满黑毛,爱好打架喝酒强奸女人,后来关进营房没了女人,跟刀王一样改口吃男人。

独眼龙的拳头,打死的人不少,但他此番进来,是替老大顶罪。

老大打死一户人家少爷,偏偏这家有点来头,状子告到族长那里,动静闹得大了,自然得找替罪羊。

讲义气的独眼龙,自告奋勇地替老大顶罪,在石料场三四年,风吹日晒搬石挖土,心甘情愿毫不后悔。

瘸子嗜好跟独眼龙差不多,只把打架换成赌博。他欠下一屁股赌债,不仅被人打折腿,还为抽老千断两根指头。

有一次没钱用了,他将自己侄女卖给人贩,东窗事发又杀人灭口。

衙门官员对他素无好感,定罪之后扔进石料场。他本以为自己烂死那里,没想到还能躺在这里,好吃好喝。

他没独眼龙那么想逃,若没性命之忧,他倒愿意一辈子待着,若能让他出去赌两把,那就再好不过了。

臭虫本是街边一个满身脓包的小乞丐,稀里糊涂被人拉到土匪窝里,尝到甜头一发不可收拾,从小土匪变成坐三号交椅的老大,呼风唤雨好不威风!

只是这一身脓包,似老天爷给他的惩罚,杀了几个赤脚大夫都治不好他的病,顺风就能闻到脓水臭,女人避之如同瘟疫。好在他是土匪,抢来女人不管愿不愿意,压倒了就能上。

土匪毕竟土匪,终归斗不过官,先王一声令下,清除各地匪类,官兵们呼呼啦啦围捕上来。

海子谷的刀王进去不久,臭虫也被人抓进去,他已经觉得很庆幸了,官兵攻打山寨的时候,老大老二都战死了,他很没出息地伪装乞丐,浑水摸鱼逃出去,后来还是被人抓住,但至少保住一条命。

石料场吃了几年苦,他又后悔起来,早知道还不如当乞丐,晒晒太阳抓抓虱子,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总比待在这里强。

回到营房他是老大,白天在长官眼皮子底下,那份苦力活儿还得自己干。

他一直想逃出去,可一看见持弩的官兵,腿肚子就打哆嗦。

当土匪时,他被那玩意射过屁股,大夫拔箭头时,痛得他昏死过去。

后来伤口感染,屁股上又剜掉一块肉,更把他疼得死去活来,此后一看到弩弓,不由自主腿脚发软。

狗癫本是结实健壮的妓院打手,能打能杀受到老鸨喜爱,姑娘们为得他的保护免费献身,后来染上脏病身子变弱,生病时候饭碗也丢了,那些原本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反而把他打倒在街头,平日主动巴结他的妓女也不理他,看他的眼神就象看条野狗。

狗癫越想越气,总觉得自己这一生,被那些肮脏女人害了。

他弄来一把杀猪尖刀,专挑落单的妓女下手,杀死之后割乳挖阴,算替那些被脏病害了的男人报仇。

他一连杀了八个妓女,终于在杀第九个的时候,被人抓住了。

跟狗癫后天的遭遇比起来,杀猪的屠夫是个天生的奸杀狂人。

此人相貌奇丑秃顶龅牙,对女人的要求还十分高,尤其喜欢处女,长得不漂亮的不入他的眼,被他看上的就想方设法弄到手,关在宰猪作坊里,慢慢奸淫虐待。

看着那些如花朵般的脸蛋身躯,在自己的摧残下面目全非,他简直兴奋无比,事后还会保留那些女子的尸体,没有新的猎物时,就把它们拿出来细细回味。

被捕的时候,衙官从他臭烘烘的作坊里,搜出十几具女子的干尸。尸体残缺不全,把毫无心理准备的衙官,看得三天不想吃饭。

躺在床上的人聊够了,便不怀好意地盯着桌边忙碌的两人,那两人闲得无聊,将隔门上的茜纱拆下,劈开一段细木,玩起扎灯的把戏。

窗外人影闪动,独眼龙晃着大腿,冲着香逸雪喊道:“丑八怪,你是不是想逃走?”

泉锡扶着花灯骨架,香逸雪在抹浆糊,头也不回地道:“你不嫌累,还可再喊大点,看看他们会不会理你!”

独眼龙瞪大眼睛,双拳紧握,骨节做响。如果是在他营房里,这个人要被拖下去,直接打死。

泉锡身子一震,扶着骨架的手微微一抖,天天跟那些暴徒待在一起,让他对这种声音分外敏感,往往是一场暴行的前兆。

香逸雪目不斜视地道:“专心,此灯的要诀,骨架要正,骨气不正,精神不存。”

那人平稳如常的声音,入耳之后,有种神奇的镇定功能。泉锡嗯了一声,精神集中灯上,不再理睬那些闲人。

臭虫忍不住道:“丑八怪,你以前是不是做花灯的?听说你很能打,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香逸雪淡淡地道:“杀人!”

瘸子呼哧一笑,道:“你吓唬谁呢?进那里面的,谁没有杀过人?龙哥一双铁拳打遍天下无敌手;死在狗癫手上的贱货不计其数;屠夫家里挂得都是女人尸体;臭虫坐的是白匪第三把交椅;你跟你的小白猪都干过什么大事情?”

泉锡的脸虽然肿着,脸颊乌紫还没褪去,可还是能看他偏白肤色,跟别人的黝黑或是蜡黄截然不同。

香逸雪将茜纱糊上骨架,反问瘸子道:“那你呢?你又干过什么大事?”

瘸子尴尬一笑,道:“我心肠软,不是干大事的人,杀个把人,难过得两天睡不着。”

独眼龙轻蔑地道:“就你那细胳膊细腿,你要是跟着我们老大,早就被人砍死了。”

他自豪道:“当年我就靠一双拳头,替我们老大打趴下多少人,抢回多少地盘,我还替老大挡过刀子。老大他自己也知道,那班兄弟之中,就数我独眼龙最讲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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