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池惊讶地看着岳家三人，这就是江湖？是谣言的摇篮？
岳老爷子和颜小诗点点头，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江湖需要传奇，而有的传奇就是谣言演化而来。
邵云道：「你怕什么，你做什么生意的？叫人在酒楼、客栈把真相传播出去不就行了？」
范清池赞同，问道：「阿情呢？为了防止万一，叫他下道江湖令，不允许江湖人士找人私斗。」
岳小钗咳了声：「温盟主在你还昏睡的时候就走了，他说约了红颜知己三日后在芙蓉镇牡丹坊品茶，不能爽约也不能让佳人久等
，他交代邵二哥追查此事真相，还说这里有明诺哥哥和费三哥这些人一定不会再出什么事。」
说完撇撇嘴，明显对温情此时离开不满，她并不知道昨夜温情为救人耗损两年功力，觉得这重色轻友的男人实在不可取，幸好费
家姐姐没嫁给他。
「这里的确没什么事需要他留下，佳人之约岂可不赴？」费清岚笑笑，温情见到费家人一直尴尬，也许这只是他找的借口。
费清岚一句话让大家想到被温盟主辜负的费四小姐，这感情一事最难判断对错，屋里一时沉默。颜小诗见大家都不说话，扫了眼
屋内众人：「咦，纨妹什么时候出去了？」
邵云眼神微动：「我去看看吧。」
卓纨织坐在后院凉亭里发呆，她一向风风火火活泼大方，这种静如处子的时候少之又少，她安静时别有一种柔弱温和的美。邵云
坐到她对面，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卓纨织看着他，眼神脆弱而忧郁：「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笑，现在这么对我，是要告诉我你已经做选择了，劝我放弃吗？」
「是的。」邵云握住她白晰柔软的手，「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爱别人让我死心呢？」卓纨织漂亮的杏眼里悬着一汪清泪，却挣扎着不让眼泪流下，好像只要她没
真的哭出来，她的爱情就还有希望。
邵云另一只手覆上她头顶，真挚道：「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很卑鄙，我希望被爱着，我怕有一天他不再坚持爱我，那么还
有你爱我。」
「你……喜欢我吗？喜欢我，所以希望我爱你？」卓纨织问，浸在泪水里的黑眸突然亮起来。
「是的，很喜欢，可是不是爱。我很卑劣，是不是？我爱着另一个人，却不敢告诉你。」
「他是个男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他那么吝啬小气，而你仗义疏财；你们根本不是一类
人，你为什么爱他？就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不怕你们在一起会被天下人鄙视嘲笑，会因为观点和道德标准不一致而时
常争执吗？」卓纨织的眼睫终于托不住那滴越来越大的泪珠，一道泪划过她美丽洁净的脸颊。她要的是爱不是喜欢，喜欢是不足
以一起生活到天长地久的。
邵云拿出手帕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摇头柔声道：「他不是真的那么吝啬，只要我要求，他就会给。你说的这些我一直都很
害怕，直到昨晚才决定放开一切抓住眼前的幸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他，我和你们一样受不了他视钱如命，可我就是爱他，也
许真的是我们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深厚。我想我这辈子不可能像爱他那样爱别人。」
卓纨织终于忍不住趴在石桌上大哭，被邵云握住的手抽出来捶打他胸口，边哭边骂：「你们这两个混蛋，混蛋！本姑娘有什么不
好的？你为什么爱他不爱我？我那么那么地爱你，我想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我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呜呜呜，你这个混蛋
，有眼无珠的混蛋。」
邵云没有阻止任她打，这姑娘花拳绣腿的功夫，手上没用真力，打在他身上跟蚊子叮似的。他很感激她羡慕她，失望也好，悲伤
也好，她都可以又哭又骂，这些年来，他对这份隐藏在友情下的隐秘爱情无数次的绝望过，心口疼痛苦闷却无法向人倾诉，更不
要说这般随意地流泪发泄。
「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了要拆散你们怎么办？」卓纨织哭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哭够了，眼睛和打人的右手一样红。
邵云看向天边，眼神悠远：「只要他不放弃，我就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哪怕声败名裂，哪怕千夫所指，哪怕一无所有，他不负我
我便绝不负他。」他此刻的淡漠的抉择是经过的千万次的深思熟虑却不能得来的，以往看不开的种种在生死面前都变得渺小。
「我，我……希望你们幸福。」因为她爱邵云，喜欢范清池，所以做不到讨厌他们，只希望他们少点磨难。
「谢谢你，纨姑娘，你会有更好的姻缘的。」邵云轻抚她鬓发，像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卓纨织是个善良的女孩，却不是他的那段
缘。
卓纨织瞪着他：「以后我只找爱我的，再不追着我爱的跑了。」
范清池最后一次银针拔毒后收到金管家的飞鸽传书，说费六公子去金陵找他，没找到人，所以暂住画眉坊等他回来。他把家书给
铁明诺看，铁明诺看完微笑着收起针筒，把信折好收在自己怀里，问范清池：「范兄不打算伤好就回金陵吧？」
「小弟难得与心上人出来一次，自然不会立刻回去，我要和小云去探奇览胜。」他顿了顿，幸灾乐祸道，「画眉坊的无双姑娘素
有金陵小名流之称，三分纯情七分妩媚，没几个男人能见之不动心的，清音年纪轻，经不起诱惑，可惜清岚俗事缠身已经离去，
不然通知他把他家小猴子带回家了。」
铁明诺依旧风淡云清地微笑：「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过犹不及，我也算他兄长，自然不能让他流连勾栏院，唉，这孩子真是
不为别人考虑，这事若是传出去范兄的着作便有欺世盗名之嫌了。」
这奸商居然写费公子是个用情专一的情圣，今生只爱他未婚妻。
好你个伪君子，还敢威胁我？见到费家人一定要告密，范清池腹诽，面上诚恳道：「这是自然，铁兄放心，我的嘴比蚌还紧，绝
对不会对费家人吐露半个字。」
铁明诺放心地点点头，折扇轻摇：「这么热的天，不知范兄想与小云去哪避暑？」
范清池嘿嘿一笑，答道：「游不择所之，行不择所止，在山，有清泉白石茂林修竹可玩，在水，有碧波清涛鸳鸯沙禽可赏，走到
哪算哪，何必确定目标？」
铁明诺赞赏道：「范兄果然高雅，你的余毒俱已清除，你根底好，于身体功力都无影响，若是迫不及待，现在就可以出行。」
范清池下床走到桌边剥个荔枝塞嘴里，对铁明诺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小云不会同意的。」
他神秘兮兮地招呼铁明诺坐到他旁边，「你对费小猴子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他有未婚妻了啊。」
铁明诺咳了声，知道方圆三丈之内无人，拍拍范清池肩膀：「是的，你要小弟如何与一个小姑娘去争？所以我的爱情无望啊。」
范清池没想到铁明诺这种滑头会坦承自己喜欢一个男人，不由眼睫眨了眨，随即「嘿嘿」一笑，他不相信铁明诺会不为自己争取
。
「你保重。」范清池三分真心七分假意，他很喜欢看人吃瘪，如果费清音能让铁明诺吃瘪，他会乐见铁明诺的狼狈相，反之亦然
。
「多谢范兄关心。」铁明诺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诚意，但他的表情确是毫不怀疑，诚恳得让范清池觉得自己有点不够意思。
第五章
范清池很快就觉得自己又错了，不该把姓铁的伪君子想得太好，更不该在他面前露出任何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与小云高高兴兴告
别岳老爷子出了镇江时，岳小钗骑着马追了来，范清池顿时心里一紧，以为岳老爷子后悔送了他一支千年人参，派孙女来讨回去
。结果岳小钗一身青衣书生打扮，笑嘻嘻对他们道：「我要和邵二哥一起去闯荡江湖。」
「你该跟着你的明诺哥哥，小云与你孤男寡女非亲非故，同行的话会有损你闺誉。」范清池晓之以理，希望这小丫头别做他们的
跟屁虫。
岳小钗不以为然道：「我与明诺哥哥一起才叫孤男寡女惹人非议，和邵二哥就不一样啦，还有你嘛，三个人一起就不叫孤男寡女
了。而且明诺哥哥说跟着范大哥会比跟着他更有收获。」
范清池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住地暗骂铁明诺，如果铁公子本人在他一定会拍他两掌出出气。邵云倒是无所谓，缓缓笑道：「在家
锦衣玉食不比外面风餐露宿好吗？」
岳小钗柳眉微蹙道：「难道我要一辈子做个金丝雀？」
「小钗丫头，这么热的天，你还是回去看看书赏赏花吧，这么白晰细腻的皮肤经不起这毒辣的日头晒。」范清池动之以情，他要
跟小云单独在一起，这几天想了一堆香艳计划，这小丫头在，这些计划不都要黄了吗？
岳小钗乌杏大眼瞪着范清池，不满道：「范大哥你把我当娇滴滴的大小姐了啊，我可是江湖儿女，这点苦怕什么？」
「好吧。」邵云淡笑着对范清池道，「我想去巫山办点事，就带上她吧。」
岳小钗粲然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邵云：「邵哥哥你真好，跟你同行，我要被多少姑娘羡慕啊？嘻嘻。」
范清池撇撇嘴别开脸，小云对女孩子都很温柔宽和，所以他虽不风流多情却还是有很多姑娘喜欢，每次想到这点他都有点不舒服
，心里酸酸的，比喝了镇江陈醋还酸。
邵云俊脸微红，不知道是日头毒晒的还是听了岳小钗的话不好意思，岳小钗很自然地当作了后者，觉得这位名动江湖的世家公子
沉稳俊逸中透着羞赧可爱，很有趣，难怪艳冠江南的卓纨织也喜欢他。只是，这位「很会赚钱」的金笔儒商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她怎么敏感地觉得空气中带着那么一丝酸味？
「闯荡江湖，总得有个名头，范金笔，范大哥，你说我叫什么好？」岳小钗策马到范清池身边，拉拉他衣袖，确定那股酸味不是
实质的，而是一种感觉。
范清池看在千年人参的份上给她随便想了个，别以为他能想出什么好的：「叫鲜花女侠。」
「啊？」岳小钗惊讶，这也太烂俗了吧？
「叫风尘三侠吧，你，他，还有我。」邵云向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指着范清池，他极少与人玩笑，显然今天心情极好才会附
和岳小钗。
「这个好，我喜欢。」岳小钗也对他微笑，又对范清池吐吐舌头，「你有意捉弄我的吧？」
「看出来还要跟着？」范清池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确保邵岳二人都听不到。他说费清音是情圣，其实他自己才是，他从小喜欢邵
云，那境界已经到了「小云是个无价宝，别人都是烂稻草」的地步，岳小钗这么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跟着，他觉得是拖了堆雨
天里的稻草，把他明朗的心情顿时打湿了。
范清池筹谋已久的甜蜜二人行变成探奇三人组，怎么想怎么义愤填膺，偏又不好对岳小钗发作，那股邪火只得全泄在途中茶棚客
栈里，一壶茶水他都要杀到最低价，叫岳小钗大开眼界，开始时还指着范清池问邵云：「他是不是被什么吝啬鬼给附身了？」
几次后便习以为常，范清池讨价还价时她还饶有兴趣地听着学几句，方便以后单独走江湖时节约盘缠。
到巫山后投宿山下一家小客栈，客栈掌柜直怀疑这家伙是来打劫的，邵云终于听得受不了，一把捂住他口沫横飞的大嘴，拿出一
锭银子在柜台上，拉住他走人。
客房门一关邵云便松开手，严肃地瞪向范清池，不想那家伙媚眼如丝地看着自己，面色微红，唇角微扬，怎么看都有点勾引的味
道，于是这严肃的一眼立即别开，对着床边不悦道：「你就缺这点钱吗？真这么舍不得钱又何必跟我抢着付账？」
范清池环抱住他腰肢，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鼻尖轻蹭他耳垂，无赖地笑道：「我自小就以赚钱养你为生平第一要任，现在有机会
了，当然要表现一下。」
他搂着邵云一转身一起跌倒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两团火焰。本就干燥的空气变得一点即燃般的灼热，范清池吞吞口水
，朝邵云冰红的唇吻去，似乎只有那样才能浇熄体内涌出的燥热。
邵云见范清池闭上桃花眼，脸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赶紧伸手捂住唇。范清池梦里亲吻过小云无数次，没有一次是这种感觉，眼
一睁，发现亲的是人家手背，不满地嚷嚷：「你还学会以次充好了啊？我们是情侣，亲吻都不行？那我情不自禁怎么办？」
「亲手背就不是亲了？」邵云轻声反问，他顿了顿，面色变得酥红诱人，「病从口入，嘴对嘴，多不好啊？」
他自范清池中毒后就又对他温柔许多，奸商登鼻子上脸，索求越来越多，今天跟他接吻，明天他肯定要求宽衣解带共赴巫山，邵
云也对男男性事好奇，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身边带着个岳小钗，怎么说也不太方便。
范清池怎么也没想到小云会以这种理由拒绝他，虽然心中的火越烧越旺，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那怎么办，我们一辈子不接吻
？还不如不长嘴呢。」
邵云好气又好笑，原来在他看来嘴巴的用处就是接吻，飞快地在他唇边啄了下算是补偿，推开他端正地坐在床边。范清池不依，
又蹭过来，邵云目光清明，再无羞涩暧昧之意，他知道失了时机，不再蛮缠，抓住他手问道：「你在烦什么呢？断袖就断袖，有
什么好怕的，你认识的人中不是有断袖情侣吗，他们现在不是活得比神仙还舒坦？他们可以我们自然也可以。」
「不是因为这个。」邵云回握住他的手，温和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来巫山做什么吗？是拜祭一个人。」
「啊，什么意思？」范清池讶异，「你哪个亲朋这么会选墓地啊？」
「我的亲人。」邵云露出回忆的神色，「你也认识的，小时候我们喜欢去他书房玩。」
「你四叔怎么葬在这里？」范清池问，心想秋鸿山庄的人怎么可以葬在巫山？邵家家规那么森严，邵四叔不是该守着邵家那一亩
三分地陪着老太爷吗？
「难道四叔生前选好了墓地？」范清池一把揽住邵云，下巴靠在他肩上发挥奇异的想象力，「他心上人在巫山？」
邵云看着他摇头苦笑：「难怪能杜撰出《有匪君子传》，这种说法，也算对吧。」
「容鄙人再次纠正，拙作有根有据，并非杜撰。」范清池严肃地看着邵云，忽而一笑，「你看过我的书，佩服我的文采吧？别老
觉得姓铁的什么都好，我在某些方面也是不弱的。」
在床上就更不弱了，他很下流地想。
「你这么多年针对他就是因为我觉得他什么都好？」邵云一挑乌眉，觉得这人不但吝啬贪财还霸道善妒，奇怪，自己怎么就喜欢
这人呢？
范桃花不悦地撇撇嘴，辩解道：「不是我针对他，是他人缘不好。我六岁就看穿他本质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是怎么看穿的？」邵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六岁时就摸你脸占你便宜，你忘啦？」范清池翻白眼，对救命恩人不以为然。
「胡说八道。」邵云训斥，「你当人人心思都似你那般复杂？五六岁的时候就想着这些事？」
「不兴我早熟？」范清池嘿嘿一笑，「我喜欢你快二十年了，如此深情，你如何报答我？」
邵云咳了声，还是给他绕到这事上头了。
「这个，等到适当的时机再说吧。」
范清池出其不意地将邵云压倒在床上，邪笑道：「原来你知道我想什么啊？就不相信你没需要，来来来，洞房花烛夜，上床不宜
晚。」
「哪有花烛？」邵云推开这只发情的公狮子，「现在也不是晚上，别胡闹了，小钗在隔壁呢。」
范清池连忙抓住他话中漏洞：「你是说晚上有花烛就可以了？」
「当然不是。」邵云顿了顿，扫视了下小房间，有些羞赧，「你觉得这种地方适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