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事儿。”林夕抬眼看他，“就是被他们看着不舒服。您是想说我什么啊？是该交语文作业了啊，还是别和英语老师顶
嘴啊？”
杜明哲噎了一下：“我想说的你这不都门儿清了吗，那我就再提一点：成绩是不错，但是你可不能瘸腿啊。”
“数学啊？我瘸了吗？”
“你还不瘸哪？你说说你比最高分低了多少。”
“不到三十吧。”
“听你这口气觉得不够多啊？”
“本来就不多啊，我数学本来就不好，我也讨厌数学。我一文科生，背那么多公式算那么多数干嘛使啊？”
“那你一文科生，生物学得倒挺美滋儿美滋儿的啊。”
“我就喜欢啊。”
杜明哲乐了，现在的小孩儿可都挺有意思的：“也成，你要是觉得乐意我说什么也都没用。但是咱们说的功利一点，高考的时候
你数学可有150分呢，在这么大一科上瘸腿多亏得慌啊。”
“是啊，我这不也努力追呢吗。什么都得慢慢来啊。”林夕掂了掂怀里的东西，“我先走了啊，还得上三楼看看我的花儿呢。”
A中的楼道不算亮堂，灯也不够长寿，林夕走了两步就消失在黑漆漆的楼道里。杜明哲刚要转身回教室，就看到朦朦胧胧的黑色
里出现一个高瘦的影子。
人走近了，杜明哲稍点一下头：“您的课？”
李治也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进教室之前看了杜明哲一眼。杜明哲被他一看有点毛，可是李治已经站到讲台上了，他只能把询问
的话咽回去，关上教室的门走了。
午饭时间在食堂，李治来的有点晚，点的菜也少，端着盘子坐到杜明哲那桌的空位上。这桌已经有几个人了，都是年轻老师，聊
得挺高兴。不过饭吃得差不多了，大家看李治来了，猜也是来找杜老师说事儿的，纷纷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杜明哲拿着勺子搅着酸辣汤，笑着问：“李老师，有事儿啊？”
李治拿起筷子，晃了晃，什么也没夹又放下了：“杜老师，吃完了吗？”
杜明哲啊了一声：“快了，还有几口。”
“我马上吃完，你等我一下，回办公室我跟你说。”
李治的午饭只吃了不到三分钟，送走了餐盘两个人回到三楼办公室。李治已经算好了，另一个数学老师冯兰是个理科班的班主任
，现在应该已经回她们班看着去了；安敬今天去教研，早该出发了；今天中午学校有临时统一广播，学生们应该出不来，更不会
来办公室——所以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了。
李治等杜明哲坐下，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杜老师，废话不说了，你知道我要当组长的事儿了吗？”
“啊，听说了，恭喜恭喜。”
“谢了。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事。王老师要调走了，她走了之后我接她的班当组长。昨天晚上吧，挺晚的了，她给我打了个电话
。王老师做事稳当，一般不会那么晚了还打扰同事，她既然打来电话，就是有着急的事儿要说。你知道，她说什么了？”
李治看杜明哲听得认真，就把身子向前倾，离杜明哲更近，放低声音：“王老师抽屉里被塞了张纸，打印出来的照片，彩印，是
你，你和一男的，就在出了学校往北的拐角。”
李治一开始还等着杜明哲当个玩笑似的打个岔过去，可是杜明哲听着之后不说话了，他好像在努力回想着，这种回想只用了几秒
钟，然后他的身体细微的抖了一下，整个人都乱了。他低下头去，紧绷着肩膀，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的慌
乱被他拼命的克制了。他开口，为了不让声音发抖而低缓的说：“王老师怎么想？”
李治的小期待被抹掉了，他用指节按了按眉心：“你不问问照的是什么？她没表态，但多半是信。不过王老师，你也知道，她把
你当儿子看的，不会害你。她说这事儿她不想说，但是她怕别的老师也拿到这张纸了，所以跟我说了，让我偷偷探听着点儿。”
“王老师她还真相信您啊。”
“承蒙组长厚爱。”
杜明哲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挺相信您的，李老师。那您探听到什么了吗，还有人收到吗。”
李治看着杜明哲，杜明哲却没看着他。杜明哲看起来挺不当回事儿，实际上估计紧张的快晕厥了。李治看着杜明哲脑顶的旋儿，
突然就笑出来：“得得得啦，还真当个事儿。不就拉个手嘛，谁没跟自己哥们儿闹过啊。逗逗你都能这么认真，你就真是个小孩
儿。”
杜明哲愣了一秒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先是惊讶又是不解：“啊，那，那王老师……”
“她也估摸着就是恶作剧。恶作剧也不行，说出去影响不好，要是每个人桌子里都塞这么一张，保不齐就有那么一两个瞎想的。
哪怕没恶意的起个哄也够你闹腾一阵。王老师多疼你啊，那是一点委屈都不想让你有的。”李治看杜明哲还是晕乎乎的表情，就
接着说，“得了啊小孩儿，你看你那样，跟真的似的，都快吓着我了。”
杜明哲有点奇怪的看着眼前这个没正型的老师：“那，内个，你今天早上走那么急干什么？”
李治挑了一下眉毛，明白过来：“嘿哟，你还怕我是因为这事儿恶心你啊？——这一看就是哪个学生手闲的了，我还能当真啊？
我早走是因为升组长的事儿。提前了，我得赶快把手里的班安排出去啊。”
“哦，”杜明哲又客套的补了一句，“十二班多好啊，可惜了。”
李治转身走回自己桌子那儿：“是啊是舍不得着呢，没办法，走得越晚感情越深到时候越伤心。——哎，你该不会真是那个吧？
”他又突然回头看着杜明哲，一脸疑问。
杜明哲拿着杯子喝了口水又放下：“您说呢？”
李治就笑了：“你小子！就你大学里那些风花雪月，小周早和我交代清啦。这么个风流书生能是那个？”
杜明哲冤枉状：“我哪有风花雪月过啊！”
“虽然是没见着和谁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吧，可那大一新生都红着脸蛋儿看你，年纪长点的都把你当弟弟看当儿子疼，你这么吃香
，你那帮兄弟就只能吃醋了——你可不知道小周和我说这话时候的表情。”
杜明哲又喝一口水：“没，我那就是年纪不大受人照顾比较多。”
李治笑了笑，走过去拍着杜明哲的肩膀：“不过刚才那事儿你可也多少注意着点儿，我估计是学生干的。差不多下个月我就是组
长了，是能罩着你，可你也不能太大意了啊。”说着手上还用了一下劲。
杜明哲拍在李治手上：“是！”
05.选修课
A中的选修课开始了。
开学头一个月，由于各种原因，选修课的开课一推再推。学生们一开学就把选课单子填好了，满心期待的等着上，结果一直失望
一直失望，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大家都觉得没戏了忘却了的时候，杜明哲在班里宣布：从这周开始每周四的统练取消，上选修！
学生们都不信，还有人特不屑的扯了一嗓子“没骗人吧”，杜明哲颇受伤：“哎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啊？”
缓了一阵儿，大家终于是反应过来。对啊，小杜老师是谁啊！那是绝对不会骗人地！
于是全班一阵欢呼，杜明哲心里也挺高兴，乐呵呵的去把上课地点和授课教师的表格贴在班里的展板上。
“哎！足球还真是您教啊！”唐凯臣惊讶的招呼了一声。作为班里五个男生的其中一位，唐凯臣果真瞧不上那些文绉绉的课，虽
然他真正喜欢的是篮球，也还是勉为其难的凑合着选了足球课。
“干嘛不是我啊。”杜明哲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
“没什么，不过就您这小身板，嘿。”唐凯臣笑得没心没肺。
“你什么意思啊，怎那么不会说话啊？我告诉你啊，你杜老师年轻的时候可是历史系的主力呢啊！”杜明哲抬手做出要打人的架
势。
唐凯臣乐着跑走：“我看您现在就够年轻的！”
A中虽然是重点，不过在体育特长的建设上还是没什么成就，不像有些别的学校，足球队里的能手都能和理工大签约了，A中的足
球队那就是纯业余——踢着玩儿玩儿。
虽然足球特长生什么的在A中是空白，学校还是比较厚道的分出一个预备教室给足球队员当更衣室，呃，虽然是要和排球队篮球
队乒乓球队合用。不过排球队都是女生，带队老师坚决不同意公用更衣室，篮球队的训练日期和选修课岔开，基本碰不上的，只
有乒乓球的大家活动日期不定，偶尔会遇上，可校服就很宽松方便了，他们也只是放放毛巾球拍水瓶而已，不用换衣服，所以更
衣室平日里是很清静自由的。除此之外，定期开放的澡堂也为他们特别开一天，当然只限夏天。
杜明哲乐的要飞了，自从大学毕业他基本上就没碰过球了，准确的说，大四的时候也没怎么碰。虽然平时下班回家兴起之时会在
院子里颠颠球，但毕竟没正儿八经踢过比赛了。这下独占一个操场，可劲儿跑，杜明哲心中暗爽。
出于自己的一点小毛病，我们可以理解为小杜老师比较事儿多，他在公共更衣室里拉了一条又长又宽又厚，总之盖得很严实的帘
子，整的他们好像有了个小单间似的。杜明哲称之为“咱的更衣室”。
在他的更衣室里换好了衣服球鞋，杜明哲神清气爽的去操场。嚯，这帮小子都自动排好了队，就等点名了。
下了选修课，杜明哲胸怀高涨的解散队伍去他的更衣室换衣服。虽然他有的时候也穿运动服上班，但还是觉得太不正式了。
虽然是金秋十月，北京已经凉风习习了，可是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杜明哲还是出了满身大汗。热汗被风吹得半干不透，身上粘糊
糊的，很不舒服。乒乓球队今天没训练，足球课的男孩子们懒得换回衣服，都各自回班了，更衣室里没一个人，灯都关着。
天还不算太黑，杜明哲就没再开灯，去水房接了半盆热水，投投毛巾。他本来只想擦擦脖子胳膊，可是身上粘得实在不舒服，看
四下无人，心想算了不管了，终于还是把上衣全脱了下来。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又还没开始供暖，一阵小风从廊窗吹进来，杜明哲“嘶”的哆嗦了一下。毛巾拧得半干，杜明哲开始擦身上
，他身子软，后背也能自己擦到。上身擦了一遍，杜明哲一边投毛巾一边想着要不要脱了裤子把腿也擦一遍，出这么多汗裤子都
粘大腿上了，可毕竟自己是个老师，在学校里脱裤子还是太放肆了，他很快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
投干净毛巾，杜明哲正在拧，突然门外有动静，他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开了。
杜明哲心想要糟，刚才太心急，帘子也没拉上，这下要被看光光了。他僵硬的攥着毛巾，身子没动，还是背对着门口，只是把头
转过去。
门口是李治。杜明哲瞬间既放心又尴尬，张开嘴“啊啊”的没说出一个整字。倒是李治先回过神：“哎，你怎么在这儿？”
杜明哲哦了一声：“我我，足球课的选修是我开的，上完课齁热的我擦一把。”
李治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杜明哲身上擦完之后的水气都被吹干了，一阵阵的阴冷让他又抖了几抖，才反应过来：“哦！我这就穿
上！”
从包里翻出衣服，先穿了件半袖，再套一件厚衬衫，总算是不损市容了。可是这松垮垮的运动裤配合身的衬衫总觉得不伦不类，
杜明哲惦记着包里的牛仔裤，可是又不想当着李治的面换裤子。
又尴尬了。杜明哲没事做，只好主动扯起来：“我刚忘了开灯了。您怎么来这儿啊？”
李治正有点搞不清状况，说到自己，就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地上，骨碌得离杜明哲近点儿：“找个地方放这东西。”
杜明哲哈腰瞧了一眼，是个什么机器，有条管子，机身上挺大面积的贴着包装贴纸，全是日文，他抬头问：“浇水的？”
“是啊。”
“您整这个干嘛？”杜明哲问到。
“生物的选修是我和陆老师的。”李治说，“就是种花种草种蔬菜，没别的。陆老师的花房还没批下来，他那小办公室放不下那
么多东西，我就寻摸着个地方先撂在哪儿。”
“哦，真不错啊，种花呢。”杜明哲友好的笑笑，心说您怎么还不走，我想把裤子换了。
李治却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再有什么不方便，问道：“哎，你今天不是穿这身来的吧？”
杜明哲心说那当然了，我能穿的这么傻吗，乐着说：“是啊，这裤子是踢球时候穿的，还没换回来呢。”
李治说：“那你换啊。”
06.期末
杜明哲顿时傻眼，可是人家都不介意，自己要是扭捏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一狠心咬牙，说：“成。”
李治看杜明哲背对着自己脱了长裤，露出里面白蓝细条纹的汤米，差点就笑出声来：嗬，这小子内裤都这么时髦。
看着看着，李治心里就琢磨上了。哎，这小子腿真长，哎，身上比脸还白，哎怎么这么瘦啊，不过肌肉还是有的，云云。
一边这么想着，一遍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这要是换个别的谁，随便一哥们儿，他肯定会说两句逗逗。可面对杜明哲，他自己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如果这时候和他开玩笑逗贫嘴的话，显得自己特别没劲。
猛地李治意识到，不对，我傻站在这儿看他换裤子干嘛啊？
他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其实他也不是有意识留在这儿，只不过当时他没想到自己应该出去，或许潜意识里他就是想站在这里，
可能是想和杜明哲说什么，或者就是想多呆会儿，总之，他鬼使神差的杵在这儿了。
哎哟真尴尬！当时脑子放空了没觉得，傻愣愣的也就过来了，现在回归味儿来真觉得这事太可笑了。李治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
非留这儿看他换裤子的事儿，突然就听见一声响，然后是杜明哲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虽然同是男的，都大老爷们儿，可毕竟杜明哲是个向来保守，比较内敛羞涩（大概吧）的人。小杜老师心怀尴尬，动作比较僵硬
，抬起一条腿伸进裤腿儿的时候，没拿捏好金鸡独立这个技术动作，脚一歪就倒了。这备用教室虽然空，可还是贴着四面墙围着
教室放了一圈桌椅，杜明哲圈地的时候是贴着墙角选的地方，旁边一溜桌椅。这下没站稳，又正是抬起一条腿的时候倒下的，所
以小腿迎面骨狠狠磕在了桌棱上。
李治马上过去，赶紧扶上杜明哲的腰，稳住了他。谁想到正碰上了小杜老师的痒痒肉，杜明哲痒的一抖，下意识缩起了身子，胳
膊又磕在桌子上。他呻吟一声，表情又像哭又像笑：“没没没，不用，我没事儿！”
李治举起双手，做了半个投降的姿势：“你这可真够敏感的啊，碰都没法碰了。”
杜明哲脸一绿：“呃这个……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