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背受敌，李治这才发现杜明哲此时也没站在自己这边，不禁懊恼。看着老弟和老婆都一脸怒意的看着自己，也只能放下架子：
“成成成，反正是你儿子，你说了算。回头你儿子要是因为脸蛋水灵，年纪太小，思想单纯被拐走了，你可别说我当初没拦着你
。”
李放虽然不明其意，可最后的障碍终于被软化，于是高兴的满口答应。只是站在一边的小杜老师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气得直
跳脚：“老东西，你暗指谁呢！”
认识杜明哲的这一年多来，李放越是相处，就越发现自己的嫂子简直是上天入地，打灯笼难寻的好嫂子。脑子聪明，性格温和，
长相又是讨喜得很，相比于那个一天比一天五大三粗的双胞胎哥哥，杜明哲简直是太招人疼了。
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一个好的环境里受熏陶，这阵子杜明哲没那么忙了，李放就时不时的把他叫出来，陪自己的牛肉待会儿
，也好让这个淘气的儿子沾一沾杜明哲身上那斯文稳当的气儿。
杜明哲在学校里的工作就是应付一帮半大的姑娘小子，再加上牛肉很亲他，所以陪陪孩子这种事儿，他很做得来。只不过李治很
不放心，他潜意识里总觉得杜明哲会被自己的小侄子欺负，所以态度坚决一定要跟来。
三个大人领着一个孩子走在路上，多少有点特殊，可是杜明哲乐在其中，李放也笑得一脸好爸爸的样子，只有李老师一个人沉着
张脸，不自在全写在了脸上。
前一阵子，牛肉看见了电视上的钢琴演奏，竟然提出来要弹琴。李放当时吓了一跳，他虽然没学过，但总听说过学琴有多么苦。
小孩子的兴趣总是突发却难保持，如果学着学着又不想学了，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耐心的跟孩子解释了一下学钢琴有多么辛苦，想让他自己放弃这个念头，没想到牛肉竟然不依不饶，哭着闹着就要弹琴。李放一
直很疼这个儿子，于是决定不管他是有始有终还是半途而废，都先把琴买下来，大不了以后不学了，还能当个装饰摆着。
趁着牛肉的三天热乎劲儿还没过去，李放赶快拉着李治和杜明哲去给牛肉买钢琴去，杜明哲之前说这天有事儿要办，李治本来说
那就不去了，可杜明哲表示没问题，起码可以顺路走一会儿，所以最终还是来了。此时杜明哲拉着牛肉的小手走在前面，李家两
兄弟跟在后面不远处，难得的有空说说话。
“哎，你看，杜老师这么拉着牛肉，还真像父子俩啊。”李放笑眯眯的说道。
两个长相一样的人并排走在路上，的确很惹眼。李治一撇嘴：“你要是愿意把孩子过继给我们也行，反正我们两个也生不出孩子
。”
“得了吧，那是我儿子！”李放挥挥拳头，“你说就你这么个不着调的人，怎么能把杜老师那么优秀的人追到手的？”
“谁不着调了？”李治嘿了一声，“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崇拜我的，怎么长大了就老拿话损你哥啊！”
“小时候是小时候，跟现在能比吗？你要说起小时候，那会儿你多棒啊，老实听话，一考试就是年级前三名，还那么懂规矩。当
时咱爸一出席什么正规场合，都带着你去。再看看现在，嚯，好嘛，市侩小民！”
“滚你一边儿的，市侩小民怎么了？就咱们家那教育方式，我早就看不过眼了。说好听点儿是贵族式礼仪培养，其实说白了就是
封建残余穷得瑟。你见过谁家孩子五六岁就全英文会话，用刀叉吃饭，出门打领带穿小西服的？烧包！”
李治一提起童年的事儿，总会表现出不屑，不自觉的声音就有点儿大了，杜明哲有些在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嗯？”
“没事儿。你不是说要去见人吗，现在还不走来得及吗。”转眼已经走到车站了，李治想起杜明哲说今天还有事情要做，似乎是
要去见什么人，于是提醒道。
杜明哲驻足站在原地，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他并没有去看手表，因为他是知道时间的，只不过总想着再拖一会儿，再拖一会儿
，想要假装忘了自己还有人要见。
李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就跟着杜明哲停下了脚步。两个人相隔只有不到一米，可是大街上人来人往，正处闹市，任何轻
微的肢体接触都担心被怀疑。李治突然觉得手没处放，只好放在身后：“怎么了，晒晕了？我怎么觉得你脸都白了。”
“我脸本来就白。”
李治哧笑了一声：“行，你本来就白。”
杜明哲是个爱笑的人，他觉得自己现在必须要笑出来，不然会觉得不自然，可是他尝试了一下，嘴角就是提不上去，最后竟然是
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李治的眼神已经有些着急，可他什么都没说。杜明哲知道那是李治的温柔，他不会逼自己说什么，他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沉默的
权利。可是现在有很多想法已经堵在心口，好像一开口就要全倾诉出来了。
咬了咬嘴唇，杜明哲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犹豫了一下，把李治背在身后的手拽过来，然后拉在自己手里。
李治有些惊讶。他记得杜明哲是不喜欢这样的，但凡身边有几个外人在，他都不会做出哪怕一点的亲密动作。可现在自己的手就
在他的手里握着，没有更多的举动，只是静静的拉着。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食指和拇指被粉笔灰烧得有些粗糙，中指的侧面起了茧。私下里杜明哲会靠着李治摆弄他的手，一个数学
老师的手因为写了太多的粉笔字，并不会太漂亮，可是杜明哲不会介意，反正自己的右手也不算好看。
杜明哲能够感觉到视线，他知道已经有人开始注意他们了，走在前面的李放也疑惑的回过头来。但是李治没有出声，他由着杜明
哲和自己拉着手，在不停涌动的人群中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没有问为什么，不问怎么了，只是等待着。
这种在别人的目光里牵手的感觉，让杜明哲很害怕。他一直期待着可以和对方光明正大的牵着手，可是他不敢。终于，他觉得这
种美好需要打住了，于是他抬起一直垂着的头，叹了口气又笑了：“我该走啦。”
“得嘞，那我和李放先陪那小子买琴去，等你完事儿了就按咱们说好了的，我们在车站等你。”
“好。”
“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嗯。”
嘴上说着要走了，可是谁也不松手，李治无奈的笑了一下：“成啦，别搞得像壮士一去不复返似的。”
杜明哲点了点头，突然语气有些慌乱的问道：“你，你说，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李治有点愣了，他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话可能是问反了，于是皱了皱眉头：“啊？”
“我喜欢你呀。”
李治就笑了：“我知道啊。”
金融街，几年前还是低矮小平房，现在却成了高楼林立的大道，短短几年就有这么大的变化，杜明哲一直很感慨。
约好的地方是一间高级得有些过分的西餐厅。杜明哲打小就长在四九城里，家里几代都是老北京，过惯了简单的生活，对这些洋
物件儿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只为了一次注定不会愉快的谈话，选这样高雅的地方，是不是有点浪费啊。
并不用再做更多的心理建设，只需把心沉下去。杜明哲走到门前，便有人帮他拉开明亮的玻璃门。
用一张僵硬的笑脸回应了侍者的寒暄，杜明哲刚报出所约之人的名字，就被恭敬地带进了一个包间。
依然有人帮自己开门，这让他失去了深呼吸的时间。似乎还有些措手不及，可是算了吧，无论再怎么准备，都不可能坦然面对的
。
“您好，来晚了，真对不起。”杜明哲微微低头道歉道。
李武青随意但不失气度的坐着，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说话的语气近乎于命令：“无妨，入座吧。”
64.暗潮
见了那个不知是谁的人回来后，杜明哲就有些反常，他什么都没和李治说，只是坐在公交车上一直和牛肉逗着玩。牛肉毕竟还小
，累了一天便有些困了，玩着玩着就趴在他身上睡起觉来，于是杜明哲变得更安静。
李治很担心，可是看起来杜明哲什么也不想说，他就尽量忍住不去问。一会儿到站了，杜明哲就抱着牛肉下车。
七点多，天已经有些黑了，也变得稍微有些凉快。牛肉赖赖的挂在杜明哲的脖子上呼呼睡着，李放看小杜老师也不算壮实，让他
一直抱着自己的儿子实在过意不去，虽然杜明哲说抱得动，可李放还是连哄带骗的把牛肉给拽下来了。
小孩子起床气很重，稍不如意就容易哭闹。牛肉虽然没有大哭大叫，但撅着个小嘴，明显也是不高兴了，谁也不搭理的一个人摇
摇晃晃的往家走去。
李放不好意思的笑笑，杜明哲调侃他：“你看，小太爷生气了吧，我还得给他哄回来。”
从车站去李放家还要过一条不宽的马路，一个没在意，牛肉已经走到马路边上了。这条路本来就不算宽，现在又有一侧停了车，
宽度就只能再允许一辆车通过。五岁的孩子哪儿有什么安全意识，危险总是突如其来的。眼看着远处有辆汽车一点儿没有刹车的
意思，直接快速的开了过来，可还半睡半醒的牛肉却毫不留心，依然在慢悠悠的往前走。
儿子已经迷迷糊糊的走到了马路中间，李放当时给吓坏了，竟然连喊都没喊出来，倒是杜明哲几步冲了过去，轻轻推了推牛肉的
后背。牛肉稍微趔趄了一下，借着惯性跑了两步就到了对面。
虚惊一场，李放觉得自己冷汗都出了一层，他都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杜明哲去推那一下，后果会怎样。悬着的心刚刚要放下，李治
却突然发现杜明哲完全没有走开，只是站在路中央发呆。
那车已经开始不停的按喇叭，声音急促而尖厉，可杜明哲却好像听不见一样，愣愣的站着。李治的脑子嗡的一声，全速的跑起来
，在车就要撞上来的那一刹那扑出去，抱着杜明哲侧身滚到了马路的另一面。
整个过程只有不到两秒钟。汽车的司机想必也是心有余悸，副驾驶有人摇下窗户，回头尖着嗓子骂了两声。李治的心跳还快得像
在打鼓一样，他紧紧地用胳膊拥住杜明哲，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有些路过的人回过头来看他们几眼，也有人在小声议论。可是杜明哲都毫无反应，似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也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想挣开李治的手站起来。
李治刚被他吓得手脚冰凉，可当事人竟然完全没放在心上。他用力扳过杜明哲的肩膀，对他吼道：“你他妈还想不想活了！”
杜明哲被他吼得震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李治的眼神竟然有些困惑。李治的手不停地抖着，他很少会这样的害怕，害怕失去，
害怕措手不及，而每次竟都是因为杜明哲。似乎前一秒还好好的，为什么这么大的人居然会站在马路中间发呆？他说不出话来，
也不想说了，用力的把杜明哲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深深的呼吸。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让那滴眼泪溢出来
。
杜明哲险些被车撞到的事情让李治心情很差，黑着脸，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从李放家回到自己家时已经九点了，一进家门，李治
就把杜明哲拉进卧室，狠狠地按在床上，粗暴的吻了起来。
杜明哲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除了轻轻皱着眉头以外亦没有其他表情，就这样静静地等李治宣泄完内心的烦躁。嘴唇即使分开
了，距离也很近很近，说话时会一下下的碰触：“你别生气了，我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么？”李治打断了他，声音危险而强势，“你知道把那小子推开，怎么自己就不知道躲？万一，要是真有万一，你
让我怎么办？交通安全连一个小学生都能注意，你呢，你干什么去了！不想活了你早说，我就是把你干死也不让你被车撞死，丢
不丢人！”
杜明哲被训得无话可说，突然表情一皱，像是要哭。李治还没来得及反应，杜明哲就微微撑起上身，紧紧地搂住了李治的脖子。
“我错了，我不对，我看着牛肉就有点发呆了。下次不会这样了，不会这样了……”
“你还敢有下次？”李治急眼了，“你看着那小子发什么呆！”
杜明哲表情慌张地摇摇头，抿着嘴不说话，这让李治反而更在意：“你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间就魂不守舍的？”
房间里还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淡淡的白光透进来。一片模糊和黑暗中杜明哲很久都没说话。看不到，听不到，这种安静又昏
暗的感觉让一向无畏的李治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他开始在一片朦胧的深灰色中摸索杜明哲的脸颊，脖颈，耳廓，动作颤抖，毫
无章法：“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杜明哲抬手拉住了李治的手腕，缓缓的开口说：“你认真地告诉我，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李治不解的皱起眉头，他不知道杜明哲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只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就算我想要，你能生吗？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有你就行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和你比起来根本什么都算不上！你别瞎想。”
“我没有瞎想……你听我说，听我说……”
“我在听啊。”李治突然觉得很焦躁，他把脸和杜明哲的靠得很近，鼻尖相碰，气息都混在了一起，好像必须如此，否则他就不
能安心。
可是杜明哲却轻轻地扶着李治的肩膀推开了他，一瞬间，李治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他还没能再伸出手去，杜明哲便开口，那声
音很冷静，很温和，就像是杜老师在讲他的历史课：“据说人群中存在同性恋的概率是百分之四，也就是说，一百个人里只有四
个是同性恋。”
“你说这个干什么？”
“虽然真正的同性恋只占百分之四，但有将近百分之三十的人，他们的性取向是双性。”
“扯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杜明哲调整了一下呼吸，喘息的声音短而轻，“你不一定就是那百分之四。我反正是没救了，可是你没必要再跟
我耗下去。”
李治终于不能淡定，似乎一直以来的淡淡的不祥预感成为了现实：“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我认真说的，你和我在一起真的是错的，这个错误现在修正还来得及……”
“闭嘴！你胡说什么呢？”李治觉得意识里有什么被点燃了，似乎杜明哲的那句话足以让他失控。错误，什么是错误？是我爱上
你错了吗？还是因为我是男人？
“我没胡说。李治，这一年多来我很感谢你，可是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我们，我们……”
杜明哲的话没有说完，有半个音节在喉咙里就变成了轻声的惊呼。相处一年多，他们甚至都没有吵过架，所以他真的没想到李治
的回应竟然是一个耳光。
65.残光
就像一只手在自己的心脏上狠狠捏了一把，名为后悔的痛楚来得迅速而深刻。李治感到手掌有些发麻，他不敢去想自己刚刚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