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的伤痕到今个就已明显淡了许多，那么深的箭伤，竟也很快收敛了筋肉，加上我这边上好的伤药，想来五六日就能够跑跳自如
了。我心内十分感激斯丹法诺，我已听朔风述说了一切，他们很无私，远比我所想还要良善。怨必报，恩必偿，我想不久我会再
同他们见面的。
除此之外，最令我在意的是，朔风的身高又超过了我许多。此刻若并肩站立，大约我只能够及到他耳际，叫人真心郁闷不已。我
的衣裳他也没法穿了，袖子裤腿都短了一截，我便让军营里的人为他新做了两套。这里最多的自然是军衣，其余大多就是些粗制
衣裳。我原本打算派人去内城寻个布庄为他做几套，没料到朔风却是很喜欢那些战袍，一穿上就不舍得脱下来。
“大哥，这个就很好啊，外面的卫兵就是穿这一身的。大哥，我给你当护卫，好不好？”当时，朔风是这样说的。他的表情仍旧
十分认真，我不明白他是动了怎样的小心思，又把护卫想成了多么威风的差使，但我是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他想做什么就做吧。
我想，他该是不大明白护卫到底需要做些什么，反正就是整日不离我左右，我去商议军务，他不方便在一旁，也会在营帐外等候
。年纪愈长却愈老成了，明明小时候挺活泼，也很喜欢玩闹的。我忍不住调笑了他几句，说他这样大了还要做大哥的小尾巴，说
得朔风直不好意思，当然回过头来仍旧理直气壮地跟着。
其余便无甚大事。只是天气渐渐变暖，预想中的战事仍没有任何苗头。这种等待的感觉很不好，我想，是该轮到我做些什么了。
战事中，情报的地位至关紧要，但我也很清楚，我没有金钱、没有人脉。密探、细作、各种的眼线，构筑一张庞大的情报网是需
要大量财力物力，并经过多年累积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我也不可尽依靠龙月的密探，只有另寻他法。
离开云隐之时，父亲送予我的众多物品中有一块记有族中修炼心法与大量法术使用的玉简，令我自行修习。我在其上习得化形控
物之术，稍加改动，便可作窥探监视之用，而此时春日融融，幻化出鸟兽在人附近也不会引起怀疑。炼制了五十根融入我气血与
神识的鸟羽，每一根皆可随我心意幻化出不同样貌的飞鸟，进入各个国家后，便可充做我的耳目，如我亲临。虽然这会耗损我大
量的法力，但我暂时想不出比这更迅捷又有效的办法。
那些傀儡鸟不眠不休，没过几日就逐渐飞入不同的王都。我选的自然皆是有些实力的大国，之后每一日各种消息都如潮水般涌来
，虽说我在那其中又尽量挑了几个国家重点关注，但那纷繁复杂的消息也怪让人头疼的，我一个人在营帐要耗费许多心神去慢慢
筛选，有时候也免不了会遗落些。
这个时候我不可以被打扰，守卫的工作自然就落在了朔风身上。他之前说要给我做侍卫，最后却连杂役的活都抢了去，整日忙东
忙西，端茶递水的事也做，还让我告诉往常给我做这些杂事的小兵说再不用来了。看他干得起劲，我只好无奈地遂了他的意。他
从前在云隐的时候就已是这样，最爱抢着干活。
当然，这营帐内再无外人进出，我也是高兴的。我本就不大使唤人，如今连那三王子也不总时时跑来了，真是舒心。虽然此刻身
在边关，衣食住行都差强人意，但自从有了朔风的陪伴，这样的日子也让人觉得十分愉快。
一直到仲春，终于得到个意外的消息：申容国竟联合了定灵国，意欲在月后举兵讨伐禾己国。灵同申容疆土相连，本身实力中等
，国君也并非好战之辈，这一回却要跟着申容趟这浑水，着实算不得明智。个中缘由经过傀儡鸟的窥探，我倒已略知一二，很有
趣。
而申容的背后自然是契族的大力支持。龙月实力大增，契族此次竟不再主动出兵，却是换做挑拨怂恿申容做那先锋军。禾己是龙
月的盟国，若腹背受敌，龙月必定会出兵，猛虎相斗，契族再伺机谋渔翁利，这算盘未免打得过于响亮了点。因着有百里真这个
高强的修法者在，我一直不敢让傀儡鸟太过靠近契族王城，不过从其他方面旁敲侧击，林林总总也足够获得我想要的情报。
既已洞悉申容与定灵的企图，接下来自然要攻其不备。我无法直接向李羡道出消息的来源，想了想，也只好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
了。
是夜，我在帐中摆下九星离魂阵，待到三更天李羡熟睡之时，引李羡一魂一魄入阵。在离魂阵内，李羡会随我意念，看到我幻化
出的景象，待魂魄归位后，自会将那一切当做是一场梦境。若仅有梦示，以李羡的为人定不会确信，我已准备了件“信物”送上
，应该会让他心内震动，明日再随机应变就好。
收回法力，顿觉头脑一阵晕眩，神识有些使用过度了。我按了按太阳穴，睁开眼便看见朔风抱着他那把大刀神情肃穆地立在一旁
。
“怎么这样严肃啊，一个人站在那里做什么？”我笑着开口问道。
一见我回神，朔风面上那股肃杀气立马不知消散到了哪里，瞬间变回了平时的呆愣模样，大睁着一双蓝眼睛问：“大哥，你没有
事了？我在给你护法啊。”
我无奈摇头，一面收起法阵，一面说道：“傻小子，你无需做这些。我这里已经完成了，你快些去睡吧。”这回我并没有要朔风
在一旁守卫，之前明明看他已经熟睡，我也尽量放轻了动作，怎么他还是起来了。如果可能，我不想他接触这些事情，再说，我
已做足了准备，又哪里需要他来护法。
收拾了用具，我脱了外衫准备就寝。朔风如今睡帐子那侧新加的床铺，都这样大了，可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一起。
方躺下，朔风收好了武器却没有去睡觉，蹬蹬跑到我床边，蹲下来看着我有些担忧地问：“大哥，你又头痛吗？”
“嗯，有一些，不过没有关系，睡一觉就好了，不必担心。”
朔风顿了顿，又小声地说：“大哥，我给你按一按吧？”
“都这样晚了，不困啊，明日再给大哥弄吧。”我一口回绝了他的好意。我偶尔会有头痛的毛病，朔风就向亦笙叔学了点按压穴
位的手法，不过今日都已到了这个时辰，再耽搁天都要亮了，哪能让他彻夜不睡。
可朔风十分坚持，直说：“我刚刚才醒的，现在一点都不困了，大哥我给你按一会儿就睡。”
看他这样，我只好点了头，他马上高兴地脱掉靴子爬上床，跪坐在我身侧，又嘱咐我：“大哥你快睡吧，你整日都这么劳累，可
惜我又笨，你要做的事我都帮不上忙。我轻轻地，你只管睡吧。”
“你弄一会儿也就算了，别太晚。”我依言闭上眼。他的动作果然很轻，我觉得头脑轻松了许多，很舒服。安静中，我隐约闻到
朔风身上沾带得那股淡淡的烤肉香味，是他晚上吃得烤山鹌鹑味儿，我随意想着，渐渐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布局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营帐内一片昏暗，不过我随即又听到外面人声嘈杂，想来现在天已大亮了。我很少睡得这般沉，倒有些意外
。抬眼看去，朔风并不在帐内，我默默掀了被子，起身穿戴衣裳配饰。
穿好靴子，正要过去梳头发，门帘就被人掀开了。朔风拎着水壶，大步地走了进来，一阵凉风随着他的脚步也被带到了营帐中。
“大哥你醒了啊，我正要来叫你呢。”朔风应该洗漱过了，面上清清爽爽的，看着很有精神。他这样说，必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如果我猜得不错，肯定同昨夜有关了。
我一面束起头发，一面问道：“是李羡派人来找我吗？”
朔风马上点头：“是啊，大哥好厉害，一下就猜到了。刚刚李将军派人来这边，说有要事，要大哥去他那里。”
果然……李羡既请我过去，看来十之八九是相信了昨夜梦中的警示，否则他不会将这事公诸于众人，更不会要我同去商议。我感
到十分愉快，束好了发，朔风已将洗脸水倒好，我一面过去洗漱，一面对朔风说：“那我马上就过去，你就留在这边吃些东西，
吃了饭之后可以去寻季楷他们玩，去校场耍一耍，不用和我一起了。”
“大哥你不吃饭了吗？”
我“嗯”了声。时候不早了，我想早些过去将事情解决了，而且我确实也没有多么饿。
身后朔风的声音却有点委屈：“大哥，我今天熬了小米稀饭，还加了好多东西，很香的……”
拿布将脸擦干，我转身看朔风眼巴巴地望着我，忍不住笑了：“这样啊……那不能不吃了，我得喝了稀饭再过去。”
朔风马上笑容满面，开心地说：“那我去盛稀饭，大哥你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说完几步就跨出了营帐，风风火火地，叫我
不由感叹年轻人果真是有生气。
没一会儿，朔风拿着筷子、捧了一小盆稀饭进来，又转出去拿了几个馒头、一碟子咸菜和一个小碗一同放到桌上。
“好啦，大哥快点过来吧。”朔风坐在那里连连招呼我赶快过去。我擦了擦手，过去坐到他的对面。我面前已经盛好了一碗小米
稀饭，可以看到里面放了枸杞、松仁，不少的东西，熬得十分浓稠，闻着就很香甜，不消说肯定花了不少时辰。
我喝了一口，随即赞道：“很香，煮了很久吧。”
“我睡起来就去做了。我向大夫学的，对身体好的，大哥你多喝点。”朔风喜滋滋地看着我，一副因听了夸奖就忍不住有些得意
的小孩模样，真叫人无奈。
不过我倒是多喝了两小碗，又吃了半块馒头。朔风就着咸菜，一个人将剩下的稀饭、馒头全部解决了。和他在一起，多么随意的
饭菜似乎都变得美味起来，叫人忍不住就会多吃些。之前我一个人在安丰，常常饭菜一直放到凉掉我才会想起来，而后就随便吃
上几口。如今可是不会了，少吃点也要被朔风念叨半天。
吃了早饭，还是拗不过朔风，我带着他一道去了李羡那里。朔风自然只能等在营帐外，明明这样无趣，他既不在意，我也没有办
法了。
进了营帐，一见我，李羡露出了苦笑，踟蹰道：“大人，这件事末将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事关重大，应当禀报于您。昨夜，末将
于睡梦中得神明降告，示我乾坤之变，言破军入庙，将有凶煞犯牛斗之间。梦境中，末将亲见烽烟四起，虽然有些模糊，末将可
以那片土地在禾己同定灵国的边境，末将数年前曾到过那处。末将醒后即召仲孙先生来为我释梦，仲孙先生推算此为战祸之兆，
西北之地不日恐有战事。末将不敢隐瞒，故请右相大人前来商议，如何应对。”
李羡口中的仲孙先生乃是他的一名幕僚，名叫仲孙礼。这人年逾五十，颇通奇门术数，在一般人中也算是位小有成就的修道者。
修道者多为寻常凡人，依靠后天修炼习得道法之术，若论施行咒术的威力与速度，自比不得修法者天赋异禀。修法者大多天生神
力，有的人甚至生来便入了化境，轻而易举超过别人苦苦修炼几十年的法力。这种事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的。
我同仲孙礼修炼之法迥然不同，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打交道的。仲孙礼既算出西北之地有战乱，而禾己正是位于龙月的西北方，倒
没想到李羡更是对那梦境深信不疑，竟认定了禾己国会有一场战祸。加上密探也得到了消息，定灵国君与禾己国大王子数月前在
一次会面中起了争执，虽然最后那大王子向定灵国君致歉赔罪，但以定灵国君的心胸，龃龉既生，难免不会起报复之心。种种迹
象连结在一块儿，李羡相信这一战在所难免。
李羡说完这一切后便默默望着我，看样子是希望我能够做最后的决断。不得不说，他果真有些本事，仅仅一个晚上便抽丝剥茧理
出这么多线索。我想，即便没有我故意设下的这个局，恐怕李羡依然能够探查出禾己的战祸。
当然，我很庆幸，李羡心思缜密便省了我旁敲侧击去引他们往这边想。我也乐得撇清干系，仍旧给别人主和的印象。我垂下眼睛
，沉默半晌方缓缓说道：“卜筮之言，到底无法令人信服，本相实在无法将这作为起兵的原由奏报于君上。”
“末将明白。但禾己一国意义极大，实乃龙月在西北之地的屏障，无论是否有确实的迹象，都应该早做部署。还请大人相信末将
的判断，所有后果末将愿一力承担。”李羡的回答掷地有声。
我自认无法做到如他那般凡事以国家为重，但也很钦佩他这样性子的人。我笑了一笑，说道：“李将军乃是龙月第一大将，对战
局自然有不同寻常的见解，萧某也愿意相信将军的判断。既然君上委派萧某前来督军，军中出现任何状况本相皆有责任，战场瞬
息万变，将军尽管放手去排兵布阵吧。”
我这话便是要打消李羡的顾虑，出了差池我这督军使自会承担。李羡听后面上不由一喜，抱拳致礼道：“右相深明大义，末将必
当尽我所能，保我龙月安定。”
表忠心什么的，我没有多少兴趣，我接着询问李羡可已有了应对策略。李羡便向我简述了他的计划。他认为，首先应该派密使去
往禾己，提醒他们早作准备，禾己向来以龙月马首是瞻，不会不多加小心；而龙月大军应分兵几路，扼守几处要道，视情形发兵
增援，具体如何部署还要细细计划；再就是需派人回都城将此事禀报于君上。
行军用兵，我自比不得李羡，何况我的才能本就不在沙场，所以我将回京复命，再把这些消息告知于季况，顺带将那三王子季楷
也一道带回都城。此地战事一触即发，季况千金之躯，自然需要避离凶祸。
决议已定，我不日回京，这里且交与李羡，我会于千里之外静待局势变化。从来到这里后，我愈加发现，在人前发号施令并不适
合我，亲临战场、指挥作战，我不擅长那些，隐藏在背后，才是我将来该行的方向。
走出营帐，朔风就蹲在不远处，仰头望着这里，他边上站了几个人，一直在引他说话。看到我出来，朔风马上奔到我身边来，开
心地喊道：“大哥你好了啊。”
“嗯，回去吧。”
我们并肩前行，朔风又问：“大哥，你下午可有事了？今个天气好好，我们去打猎吧。”
听朔风说，他在坦波族时经常和伊莱一块儿去打猎，觉得很好玩。前一阵子为了收集鸟羽，我也带他出打过几次鸟。朔风的射艺
比起他的武艺实在差得太远，十箭九不中，可谓惨不忍睹，我想，他喜欢打猎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那美味的猎物吧。我笑了
笑，说：“今天是没有空闲了，待会儿回去就要收拾东西，我们下午需得动身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里啊？”朔风一脸疑惑。
我便向朔风说道：‘嗯，是大哥之前住的地方，叫安丰，是这个国家的都城，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
“只要和大哥在一块儿，去哪里都行的。”朔风眼中满是对我的信任。不过，顿了顿，他马上又有些兴奋地问：“大哥，那个都
城是不是很大很热闹，有很多漂亮的大房子，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听伊莱说过，他去过一个都城，那里有好多他从来都
没见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