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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甲归田——by梅八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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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晌午就醒了。

这次也不逃,躺在床上,睁眼看天,一动不动。

解三鼓足勇气,把水放到床头,碗在床头发出“啪”的一声,少年眼珠子转了转,看过来。解三吓得猛然一跳,跳到了房间门口

,期期艾艾的解释:“少侠,你刚退烧,多喝水,好得快。”

也不知道这句话少年听见了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慢慢地爬起来,手指抖着去拿碗,那碗在空中晃来晃去,茶水撒了大半出来。

解三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扶着那个碗,凑到少年的嘴边。少年似乎是渴极了,迫不及待的大口往下吞咽。喉咙里发出小牛饮水的

声音,咕咚咕咚的。

喝完了水,少年长长吸了口气,然后看他,生硬的说:“还要。”

“好。”反正水不要钱。

解三连忙去水缸里舀了两瓢水,装在茶壶里拿过来,给他又倒了一碗,凑到少年嘴前,给他灌下去。

少年一口气喝了三碗,似乎恢复了些精神,抬眼看看解三。解三觉着少年那双眼睛似乎都因为喝了这几口水,变得又湿又润,又

大又圆。

“你叫什么名字?”解三问。

少年眼睛里升起茫然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似乎才明白这个问题,他说:“乌巴尔。”

“乌巴尔。”解三念了一次,“乌巴尔,我叫解三。”

“知道。你,说过。”少年说。

“哦对……”解三想起早晨少年骑在自己身上逼问的场景,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抬手去挠头,结果什么没摸到,这才想起,

少年把他的发髻给切了下来。

现在解三的头型就仿佛圆环似的,两边长,中间段,连扎都扎不起来。

“下次,水。”乌巴尔似乎不满,“热了再给我喝。”

解三挑眉:“好。”

就是他不会生火。

“要喝茶。”乌巴尔说。

解三:“……我没钱买茶叶。”

少年脸色顿时又冷了下来,拿着砍柴刀就出来晃了晃:“茶。”

解三连忙退后,靠墙干笑道:“好好好,茶茶茶。”

乌巴尔似乎这才满意了,往被褥里缩了缩,道:“饿。”

“什么?”

“我,饿。”

“那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解三小心翼翼的询问。

乌巴尔躺在床上,忒大爷的说:“要热的。”

“……好,热的。”解三哭笑不得的走出来。

接着在院子里仰天长叹:“天哪,吃喝拉撒样样要管,老子哪儿来那么多钱?!”

村里有个大户,做布鞋,听说做的布鞋是近十条村子里最有手艺的,自从县太爷穿了他家布鞋后,便成了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布鞋

大家。凡有人求他,莫不要恭敬称一声:刘师傅。

这刘师傅也是鼻孔翘得老高,走路从不看地。一身珠光宝气,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他是那做布鞋的刘师傅。

脚上那草鞋鞋垫就足足纳了十层底,足有三寸高。

解三穷,买不起布鞋,都是自己扎了草鞋穿。这会儿没钱了,就自然想到了刘师傅。从堂屋墙角的砖头底下拿了那五十两的银票

,站起来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转回来。

这五十两银票乃是少年随身之物,上面还有纳记商号的印戳,若是交出去了,怕是很容易就惹祸上身。最后他把银票原地放回,

又掀开另外一块砖头,从下面掏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拿出了一枚翠玉扳指,依依不舍的看了半天,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揣在

怀里,又把砖头原地放回,这才走出去。

刘师傅今日正好在堂,没去县城里帮贵族小哥们量脚纳鞋。

听说解三找他。

刘师傅“哼”的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紫砂壶放下:“这个解老鬼找我做甚么?”

“老解说他有件值钱玩意儿要给您瞅瞅,换点儿酒钱。”大徒弟说。

“值钱玩意儿?”

“听说是前朝大官陪葬的东西。”

“哦?”刘师傅想了想,“这个解三儿,总是能挖到点儿稀罕东西,叫他进来,我瞅瞅。”

解三被刘师傅的大徒弟带到堂屋,远远就瞧见刘师傅正在点旱烟,那火石半天打不着,解三连忙上去接过火石,娴熟一敲,就起

了火星,把烟丝点了。

刘师傅抽了一口,才带着笑道:“解三儿,怎么了。以前可是正眼都不看我两眼,这就突然献殷勤呢?”

解三嘿嘿笑了:“我说刘师傅,您这么说可就过了。我以前不敢瞅您,可不是您太富贵?哪儿敢?我这要不是挖出来了稀罕东西

,才着急来献宝啊。”

“什么东西?我看看。”刘师傅说。

解三连忙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破布包,一层又一层的打开。

刘师傅在这边看得直皱眉头,又因为想瞧宝贝,忍耐半天。

那布包,一层又一层,打开一层还一层。

直到刘师傅火的眉毛直跳,才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只浑身翠绿,毫无杂色的上品翠玉扳指。

刘师傅吃了一惊:“好宝贝!”连忙拿过来,凑着阳光仔细瞧着。

“在哪儿弄来的?”

解三笑着解释:“这您可不能到处乱讲。我前几天穷的发慌,又想吃点儿肉打打牙祭,上后山去猎野鸡。没想到就让我找到个墓

碑,我也不认识写了什么。反正挺大的,我就挖了。”

“你、你就随便挖了”刘师傅目瞪口呆,“你不怕有厉鬼?”

“这什么怕的?打仗的时候多了去。能比有棺材的私鬼弱?战鬼我都不怕,何况是个野鬼。”解三瞥了瞥嘴,“这玩意儿就在死

人拇指上带着呢。”

刘师傅又看了看那扳指。

真是好东西。

“你要多少钱?”

解三拿出两只手指,比了比。

“二十两?”刘师傅说。

解三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二、二十两?”他明明想表达的是二百两!

“这个……二十两有点儿多啊。”刘师傅摸下巴。

苍天啊,这扳指当年是他花了一千两银子在京城最大的宝玉斋买的。现在竟然被不识货的叫价二十两还要讨价还价。

“十五两,十五两怎么样?”刘师傅说,“你这空手套白狼,有钱就不错了。再多我也给不了。”

“十、十五两就……十五……两吧。”解三咬牙吞了血泪回答。

待拿着成色一看就是参杂了异物,还缺了斤两的十五两银子从刘府出来。

解三泪流满面,无语问天。

5.天工缎料

解三儿这个人天生乐观。

故而走出三十步,就把那扳指曾经值一千两银子的过往忘记的一干二净,于是瞧见手里那沉甸甸的一把碎银子,就又开心了起来

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老张头的酒肆,打了三斤烧酒,切了一斤好猪头肉。路过于裁缝家,看见于裁缝的女儿在家,一问,听说于

裁缝今日没上县城铺子里做工,连忙掏钱扯了十尺蓝布,让于裁缝这几日在家里给赶两套衣服出来。

谈妥了价格,给了于裁缝一两银子,走到于裁缝家门口,看见于裁缝那儿子跟那个什么巴尔差不多高矮胖瘦,就跟于裁缝说:“

于裁缝,跟你打个商量行不?我弟从关中来看我了,没带换洗衣服。你把你儿子这套卖给我吧?我给你加五十文。”

于裁缝挺胖,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不是有钱吗?给我一钱银子,我把衣服给你。”

“一钱?!你杀人啊!”解三叫起来,“你儿子这土布衣服都褪色了,你看膝盖还补了几次,不是我说,你拿出给叫花子都没人

要。”

这话把于裁缝给惹火了,直接拿扫帚把解三赶了出来,还在门口冲着解三大骂:“你才叫花子,你们全家都是叫花子。”

解三儿被人赶惯了,又觉得自己确实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也不生气,挠挠狗啃了似的脑袋,便回了家。

至于那个啥巴尔的衣服,反正他现在病也没好,有被褥呢,光着屁股也不知道不是?

解三走到自家门口才突然想起来少年是要吃东西的,还得吃热的,他大病才消,猪肉牛肉肯定是碰不得,总得吃点儿清淡的吧?

解三转身走到旁边人家。

“何幺姑,在家的不?”

“谁是你幺姑,羞不羞?”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大姑娘从里屋出来,瞪了他一眼,“男女授受不清,你赶紧给我出去。”

“嘿嘿。”解三连忙讨好的笑,“幺姑,幺姑。”

“起开!”何幺姑抱着簸箕就往院子里走,“说吧,又来做什么。上次借你针线也不见得你还。我那根针哪,可是东海龙王的定

海神针。”

“孙悟空用那根?”解三问。

“去!”何幺姑瞪他两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姑奶奶忙着腌酱菜呢!”

“一个姑娘家满口脏话……”解三嘟囔了两句,瞧见何幺姑不耐烦的表情,连忙改口,“幺姑,我家表弟来看我了,结果在村口

摔断了腿。这会儿在家里养着呢。说想吃点儿热食,你说我个大男人,连灶都不会点,怎么做的出来?要不你给做做?”

“做饭?”何幺姑一叉腰,眉毛一挑,缓缓伸出纤细的手掌摊在解三面前。

“什么?”

“钱啊。”何幺姑道,“你别装糊涂,解三儿,你刚是不是去刘师傅家里弄钱去了?我瞧见你包了个什么宝贝出去呢。敢说你没

钱就先把老娘的定海神针还了!”

解三摸摸鼻子,苦笑道:“那幺姑您要多少钱?给我们家做个十来天的饭。”

“我算算啊。”何幺姑去里面拿了她家男人的小算盘出来,噼里啪啦打的咔咔作响,“二二得四,三四十二,饭钱柴火钱米钱人

工费,怎么得也要个一两五钱银子吧?”

“一两五钱?!”解三瞠目结舌,“比我喝酒还贵。”

“酒管饱?管饱?管饱?!”何幺姑拿食指戳着解三的胸口,狠狠的问。

“好好好。”解三怕了女人了,连忙给了她银子,“我说幺姑,你能给我弟弟缝套衣服吗?旧布料就行。我有几套不穿的衣服。

一会儿给你拿过来,你帮我改改成不?别问我要钱了啊。女人家哪儿不会这个,纯粹顺手帮忙嘛。”

何幺姑叹气:“那你把我的定海神针还回来。”

“……”解三无语了。

乌巴尔看着解三端了小菜清粥回家喂他。

喝完之后又给他倒了壶水,也是热的,而且还放了茶。

乌巴尔喝了粥又喝着热水,稍微满意。

解三瞧他没有冲动再拿刀子的意思,也松了口气:“你还有伤,多睡睡,晚上我让王大夫再过来看一次。”

少年毫不客气的躺下,倒头就睡。

解三见他听话,更是放松了不少,擦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从衣柜里翻出两套衣服,转身又去了何幺姑那儿。

幺姑摸了摸衣服,又摸了摸。

还摸。

解三忍不住了问:“我这衣服有什么不对?”

何幺姑说:“这衣服奇怪了,明明颜色普通,就是个黑色,蓝色,怎么摸起来这么舒服?我听说丝绸的料子好呢,可我见过丝绸

,也没这么摸起来舒服。解三,你这是什么布料。”

“就是普通料子,也许是穿得久了,被我磨的光滑?”解三信口胡扯道。

何幺姑点点头:“有道理。”

“这衣服我可有感情了。”解三说。

这匹布乃是御用织坊赶制成的天工素软缎料,只供皇上使用,就算是贵族王亲也不能随意穿戴。他第一次凯旋归朝,皇上钦赐给

他的隆恩。后来让母亲裁剪了两套衣物,却一直没舍得传。

解三摸摸放在那里的衣服,抬头笑道:“幺姑,给改个合适点儿的。”

“成。”

6.混血杂种

第二天,幺姑就把衣服改好给解三送了过来。

乌巴尔试了试,确实还行。

“谢谢。”他对何幺姑说。

解三急了,指着自己说:“你不谢我?”

乌巴尔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穿着新衣服倒回床上,闷头就睡。解三伤心极了。

乌巴尔的身体倒也好的不慢。

在解三的照顾下,不过三四天,就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抱着茶壶喝水了。

只是解三以为给了那几个银子幺姑,就能够一劳永逸,再不用操心吃食的问题。只是他这想法却大错特错。

第五日早晨,何幺姑就上来敲门:“解三,我得着急去一趟县城。”

“啊?”解三何时起过这么早,听完何幺姑的话更愣了。

“我男人在县城里给什么人揍了,被衙役抓了,让我拿钱去把人赎出来。”幺姑眼睛红肿,却没怎么哭,“你那饭我不能做了。

喏,这是剩下的钱。”

“你别急,别急。”解三连忙把银子推回去,“你仔细说。”

“他、他……”幺姑用围裙擦了擦脸,说,“他前几天上县城去缴粮,路上说卖点儿特产,打了两只山鸡带着,结果县太爷的师

爷瞧上了那两只山鸡,说给三个铜板拿走。他这个死心眼不干,还把师爷揍了。这就抓了……”

“赎人要多少钱?”解三问。

“要十两银子。”幺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哎哟你说我可怎么活?我上哪儿找十两银子?呜呜呜……这个死赔钱货,只知

道打架,要命了哟!”

解三叹了口气,从屋里拿出之前那小包银子,数了数,给了何幺姑十来两。

“这、这怎么成?”幺姑吃惊的推阻,“这不是你卖东西的钱吗?而且我没钱、没钱还你。”

“十两银子你拿去赎人,剩下富余的,你拿着打点用。也不是去了就能赎出来的。女人家小心些。”解三叮嘱了后,由帮幺姑收

拾了行李,锁了院子,送她上了去县城的牛车,才猛然想起来,谁来给那个契丹少年做饭哪?

在村口踌躇半天,才苦着脸回去。

乌巴尔躺在床上发呆,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就好奇的看着解三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叹气的样子。解三鼓起勇气,半天磨蹭到乌巴尔

面前,讪笑道:“少侠,您看,那个何幺姑上县城去了。怕是三五天回不来。这午饭,打个商量,咱们随便吃点成不?”

乌巴尔看他半天,摇头坚定地说:“不。”

“……不?”

“不。”

解三叹气:“……我、我知道了。”

他磨蹭到厨房,看了看从来没有用过的灶台半天,最后英勇就义似的拿起木柴出去劈。柴还算好劈,只是回来生了火倒犯难了。

煮粥是先放米还是先放水?肉切的仿佛肉酱,要不要放料酒腌一下?哪个是盐哪个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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