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云峥兄弟
皇甫麟月醒来的时候，大脑不甚清醒，摸了摸胸口，有些难受。
“我这是在哪？”发现房间里的摆设十分陌生，皇甫麟月摇了摇头，想搞清楚状态，斜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皇甫麟月靠着那只手坐起身。
“手好冰呀。”皇甫麟月皱了皱眉，一抬头，却对上一双冷漠的眼。
皇甫麟月一惊，甩开那只手，警惕的看着对方，“你是谁？”
那人眼神一变，收起冷漠，转而挂上一丝浅笑，靠近皇甫麟月，“怎么，你才昏迷了几天，就认不出我了。”
皇甫麟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俊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都是自己熟悉的，但是，那双明明带笑的眼藏着一股冷意，让皇甫麟月感到一丝害怕。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回笼，皇甫麟月想到受伤了的慕容皓，心中的害怕一扫而过，愤愤的瞪着面前的男人，“你是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男人一挑眉，一把抓住皇甫麟月的手腕，“我明明是你的云大哥，怎么会是黑衣人。”
皇甫麟月见抽不回手，只得放弃，“虽然你跟云大哥长的一模一样的，但是我分辨的出，你就是那晚的黑衣人。”
男人倒是有些惊讶，他与云峥是双生子，单从外貌上，根本分辨不出，这个仅仅见过自己一面的人，竟然能够一下子就认出自己是当日的黑衣人，着实让他惊讶。
“我们长的一模一样的，当日我蒙面，你根本看不到我的容貌。”男人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将人禁锢在床上。
“你的眼睛足够让我辨识出你的身份。”皇甫麟月知道自己落入这人手中，想要逃离必定不易。只是心中记挂着慕容皓，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
“你的眼神即使装的再温柔，也掩盖不住内里浓浓的杀意。而云大哥的神情，却能够让我感觉到里面的温柔，带着暖意的温柔。一双眼晴，足够透露出一个人的诸多讯息。”
“眼睛……”男人凑近皇甫麟月，两人眼对眼，“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人？”
皇甫麟月挣扎起来，他不喜欢跟陌生人靠近，尤其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我是怎么样的人？”男人再次问道，双手挟制住皇甫麟月，让他动弹不得。
皇甫麟月皱眉，冷眼看他，“坏人。”
冷冰冰的两个字，倒是让男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世上，所谓的好人是什么样？所谓的坏人又是什么样？”
“在你看来，是不是我杀了人，就该是坏人呢？”男人问道，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冷酷，眼中的笑意散去，只剩无情。
“杀人并不是判定人的好坏的标准。”皇甫麟月避开对方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有些人杀人是为了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而有些人，只为了一己之私。”
皇甫麟月想要抬手，奈何双手被抓住，“你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有的是满满的冷酷与杀意，内心被仇恨所蒙蔽，你又如何做得了好人呢。”
“那你以为江敬贤他们就是好人吗？”男人反问道。
皇甫麟月不语，他当然知道江敬贤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没必要跟这人争辩。
云峥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两人在床上对视。微微一蹙眉，云峥上前，“云峰。”
皇甫麟月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云峥，又看看面前的男子，突然开口道：“你们谁是哥哥？”
云峰放开皇甫麟月，站起来，“你觉得呢？”不答反问。
“云大哥，你弟弟这不好使。”皇甫麟月对着云峥指了指脑袋。
云峰眼神一变，云峥拦住他，“你该去练功了。”说着将人推了出去。
关好房门，云峥一回头，就见皇甫麟月下了床，赶紧把人按回床上，“你受了伤，好好给我在床上休养。”说着，又端来药碗，“先把药喝了。”
皇甫麟月愣愣的看着那碗黑乎乎又难闻的东西，拒绝去喝它。
云峥见他扭头，有些无奈，“这药你都已经喝了五天了。”
皇甫麟月一愣，“什么意思？”
“云峰打伤了你，又把你劫了回来，好在你伤的不重，再服用几日，就能痊愈了。”云峥简单的回道。
皇甫麟月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抓着云峥问：“五天是什么意思？”
云峥稳稳端着药碗，“你昏迷了五天。”
“那武林大会呢？”
“江敬贤死了，武林大会自然是取消了。”
“死了……”皇甫麟月急急推开云峥，“怎么会死了？我明明用银针给他护住心脉了……”慌慌张张的想要下床，却被云峥拉住。
“放开我，我要去找慕容皓，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皇甫麟月慌神了，要是江敬贤死了，那，那会不会，“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甫麟月卯足了劲挣扎，只要一想到慕容皓有可能会死，心口就好疼。
云峥见他情绪激动，又摁着心口，就知道不妙，“慕容皓没事，你不要激动，你的毒还没除尽，太过激动会让毒素侵蚀心脉的。”
“我要去找慕容皓……”皇甫麟月红着眼，心里的害怕让他无法镇定，看不到人，他又如何安心。
云峥抱住他，小心安抚，“慕容皓内力深厚，那一掌不会要他的命，而且沈凌星找了人替他去毒，根本不会有事。”
“真的？”皇甫麟月揪着云峥的衣服。
“真的。”云峥点头，“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他没事，休养几日就好了。”
“你若是想见到他，就好好的把自己的伤养好。”见他不再激动，云峥又劝道。皇甫麟月看着他，“你没骗我？”
“我不骗你。”云峥回道，将药碗端给他。
皇甫麟月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光，把药碗给云峥，“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等你养好伤。”云峥让他躺下休息，“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说着，拿着空碗出了房间。
皇甫麟月躺了一会，突然趴到床边，“恶……”刚刚喝下的药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这药真难喝。”吐了个干净，皇甫麟月趴在床边，心说之前那些药是怎么喝进去的？
之后的几日，皇甫麟月也不嚷着要去找慕容皓，只是老老实实的喝药、养伤。
只是……
“恶……”
自从皇甫麟月醒了之后，每一次喝了药，都要吐出来，云峥也搞不懂他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昏迷的时候，喂下去的药都很顺利。
“不要喝了。”
每天吐上那么两三回，皇甫麟月想死的心都有了，胃里一阵翻腾，好难受。
云峥皱着眉，再去煎药，皇甫麟月苦着脸，在床上挺尸。
“慕容皓，你是不是真的没事呢？”皇甫麟月在床上喃喃着，这几日，他试着想要逃出去，却每次才走出房间，就被云峥逮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是什么地方，原本想要恢复内力，却发现所中的毒有些奇怪，抑制了内力的恢复，只得暂时安安分分的。
又养了两天伤，皇甫麟月实在忍不住了，就趁着云峥不在，偷偷溜了出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皇甫麟月出了他所住的那个院子，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出去的路。只得胡乱走，希望好运的能够在被发现前找到出路。
走着走着，倒是也没遇到任何人，只是，也没发现出口。
最后，停在一扇大门前，门上也没标着是什么地，皇甫麟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看着像是一个普通的院落，不大，一眼就能看个遍。皇甫麟月看了看，觉得还是继续找出路，于是转身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去，就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直到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皇甫麟月才惊觉自己的处境。
“喂喂，你干嘛，快放手。”
皇甫麟月抓住那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脚尖离地，十分痛苦的挣扎着。面前，是红着眼，满身杀气的云峰。
除了刚醒来那天看到过云峰，皇甫麟月就再无见过他，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第一次想杀了自己，第二次同样不怀好意，这第三次，难不成自己要命丧他手里？
“放手……放……手……”皇甫麟月感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腕在收紧，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双手双脚开始不住的挣扎。
皇甫麟月感觉自己入了江湖，一直在倒霉。他不就是想找个出路逃出去，哪想到会遇到个杀神，这人好冷的眼神。
“我透不……过气……了……”
皇甫麟月憋红了一张脸，神志开始恍惚。
云峰掐住他脖子的手依旧未松，冷眼看着他渐渐停下挣扎，就在皇甫麟月失去意识之时，云峥闯了进来。
云峰松手，对上云峥的一掌，“你为了个外人跟我动手。”
云峥看也不看云峰一眼，抱起地上昏迷的人，转身就走，只余下一句淡漠的话，“我跟你说过，不准对他出手。”
48、灭门之因
皇甫麟月幽幽转醒，脖子上清楚传来的痛感让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我这算是命大吧。
呆呆的望着床顶，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头，皇甫麟月转头，就对上云峥关切的目光，“云大哥……”
“怎么样，还疼不疼？我给你涂了些药膏，对你的伤有益。”云峥低头看着他白皙的脖颈上那一处掐痕，语气虽淡，却难掩关怀之情。
皇甫麟月只是看着他，脖子上那一处依旧泛着疼，尤其是他半仰着头，牵动了伤处。颇有些自虐的行径，疼痛让皇甫麟月更加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他只是一个被囚禁了的人，企图逃跑，却遇上正主，这点痛苦与死亡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云大哥，能放我走吗？”
眼前这人，相识的时间虽不长，但是这三个月来，皇甫麟月还是能够从对方那感受到点点滴滴温暖的关怀。
见云峥只是轻抚着自己的头发，皇甫麟月动了动，却牵动了伤处，疼痛让他难受的蹙起双眉。缓了缓，皇甫麟月又说道：“你们的仇人应该是江敬贤那一帮人，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抓了我，对你们亦无作用……”
云峥只是看着他，不语。
“你放了我吧，关天武死了，雷豹也死了，现在连江敬贤死了，你们的仇应该也报完了，囚禁我对你们也没什么用处。”
再说，我的身份毕竟不是寻常人，若是被皇兄知道你们囚禁我，他要是发起火来，你们可能连祖宗十八代都要遭殃。
这段话皇甫麟月可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得想着各种能够动摇云峥的理由，皇甫麟月只求他能大发善心放了自己。
云峥看着他，久久不言。就在皇甫麟月说尽好话将要泄气之时，云峥开口了，“这块玉佩很别致。”
皇甫麟月看向被云峥握在手中的玉佩，“云大哥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吧。”虽然他有些舍不得，这可是他特地让人做的，跟麒一人一块。
云峥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指下是栩栩如生的麒麟图案。
“麒麟……”
皇甫麟月听到他喃喃的话，一怔，随即想起当日在聚贤山庄里有人提起过麒麟门，再看云峥此刻落寞的神情，皇甫麟月心里感到很不好受。向来习惯了云峥那温柔的微笑，悲伤不适合他。
抬手摸了摸云峥的脸颊，皇甫麟月唤了一声：“云大哥。”
云峥将玉佩塞回皇甫麟月的衣服里，站起身，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在皇甫麟月的记忆中很少有让他感到哀伤的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以说是他这二十年生活的写照。有一双疼爱他的双亲，兄友弟恭，身份高贵，加之他性格开朗，素来活的潇洒。
在他入江湖的时候，他也一直保持着开朗，易容乔装，刻意接近慕容皓，虽有碰到过不少的小麻烦，但他觉得人生总是灿烂美好的。
虽然身边会有人悄然死去，一时的哀痛必然有之，但他不知道，竟然有人背负着这份痛，长达二十载。
望着眼前那满满一大片的墓碑，皇甫麟月心头震惊，口不能言。
“这里，葬着我们楚家上下三百八十四个人，上至八十老仆，下至周岁小儿。”云峥平静的开口，目光遥望眼前那一排一排大小统一的坟墓。
“楚氏一族到了我们这一代，就剩下我跟云峰，其余，全部被那群道貌岸然的武林正派屠尽。”云峥双目盯着其中一块墓碑，“那里，躺着的是我幼年最好的朋友。爹曾说，等我们长大后，让晓蝶做我的新娘，那时候，云峰还跟我闹脾气，就因为爹把晓蝶许给我。”
云峥走到墓碑前，手指沿着墓碑上雕刻着的字，继续说下去：“我跟云峰都很喜欢晓蝶，那时候太小，不懂何为情何为爱，傻乎乎的我们还为此吵了一架。我不小心跌了一跤，磕到了后脑，昏迷不醒。大夫说我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爹他没有放弃，把我送到了师父那。”
“我整整昏迷了三年，三年后，我醒了过来，第一面见到的，是云峰充满愤恨的双目。那时候，我才知道，在我昏迷的那三年里，麒麟门被诬陷，沦为邪派，而江敬贤率领各大门派，围剿了麒麟门。我童年中那美好的家园，就此覆灭，留给我们的，是深不见底的仇与恨。”
“何为正？何为邪？”云峥冷笑一声，“一切皆因他们的贪念。”
皇甫麟月看着云峥，心底有些凄哀，“他们是为了……”
云峥转身，冷眼看向皇甫麟月，“前朝的皇帝是我们楚家的先祖。”
皇甫麟月怔愣住，“楚氏皇朝是被……”
“虽然现在是皇甫一族的天下，但是我们这些子孙后代从未想过要去复国。”云峥淡淡地说道，“先祖无能，才导致灭国。我们不会将灭国之恨算在皇甫一族身上，毕竟，这数百年来，皇甫一族统治下，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
皇甫麟月心里可谓是五味杂然。
“楚氏先祖留给我们两样东西，一块麒麟印跟一块麒麟玉。”云峥继续说，“江敬贤他们得知麒麟印跟麒麟玉里藏着楚氏皇脉，除了金银珠宝，里面还有历代先祖搜集来的武林各派的独门绝技。就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他们不惜陷害忠良，灭了我楚氏满门。”
云峥的口吻一直很平淡，即使说到这灭门之仇，语气也仿若旁人在叙述故事一般，但是，皇甫麟月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恨。
“很可笑，我心里明明充满了仇恨，却还能够这般平静。”云峥有些自嘲的说道，“二十年来，我们一直隐忍着，这份仇恨已经深入骨髓，至死不休。”
天际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两人站在墓碑前，许久未动。
皇甫麟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云峥，只是上前，给予了一个深深的拥抱。一个是前朝皇室后代，一个是当朝皇族子孙，他们没有去恨对方，让他们恨的，是人心的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