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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 下+番外篇——by溯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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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是注定要发生点什么的。多年明枪暗箭的生活,让季玖养成了一种能察觉出危险潜伏的本能。所以说那么多话,不过是想缓和这种危险。

他并不能清楚得知具体的危险,但也许能侥幸避免。

如能避开,这样的日子或许还能持续下去,持续着,让这妖持留在自己身边,给予有底线的好。尽量,不去伤他。

但这晚,季玖从睡梦里醒来,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时,就知道,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季玖喊:“伊墨。”

他的声音没有太激烈,力持镇定,甚至有一丝请求,更多的是隐忍。被强迫的记忆尽管他想忘却,却已经深深刻在身体里,被潜意识自发记住了。他做不到与他欢好,被抱住的时候尚能忍耐,当里衣被解开,长裤被褪去时,埋葬在黑暗角落里的屈辱与羞耻的记忆又一次苏醒,并破土而出。季玖死命挣扎,同时尽量遏制着自己不要失控,试图与他商谈,道:“放开我。”

伊墨却将他牢牢禁锢住,与此同时低声道:“你喜欢,为什么不?”

季玖又一次被他提醒,即使被同性用强时,他也是有感觉的。那力图保持的一丝理智,就这么化为云烟,忽而不见。

伊墨知道他不情愿,却不打算就此罢休。这么久的时间,只要他稍微亲昵一些,这人就会僵硬,连身体都会变冷。他的抗拒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一点消退的迹象。伊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能隐隐猜出一点,也是不愿意深想,不愿意承认的。

伊墨将疯狂挣扎的季玖翻过去,而后紧紧压在身下,让他再也不能动弹,更无法逃脱。他抱紧了季玖,脑中浮现的却是在他身下红着脸,却从不抗拒的沈清轩。

哪怕繁忙一天,疲惫到无法睁开眼,也尽量打开身体包容他的沈清轩。

在股间磨蹭的硬物让季玖噤了声,最后挣扎了一次仍是徒劳,他就知道身上人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季玖几乎都能感觉到从自己毛孔里外溢的寒气,散着轻若云霞的白雾,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冻僵。

季玖脑袋以一种无力的姿势歪在枕上,最后喃喃了一句:“别逼我。”便闭上了眼。

伊墨怔了怔,垂下眼帘,吻咬着他的颈项,仿佛安慰般道:“别怕。”

季玖没有回应他。

最后伊墨放弃了,没有像以前一样强行要了他,而是用自己的根部磨蹭着他的腿间,在臀缝与双腿内侧磨蹭着,却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对季玖来说,并不比直接侵入好多少,反而更添三分猥亵。

结束后伊墨覆在他身上,头埋在季玖的颈窝里,用嘴唇在那片肌肤上制造着痕印,一个又一个,连缀不绝,深深浅浅。但是这样的吻痕,很快就会褪去的。就像欢好,无论过程多么缠绵或激烈,最后随着精水泻出一切都会戛然而止,如水流滑过身体,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热起的温度会消退,留下的吻痕会失踪,陪伴的人会死去。

伊墨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得住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吭声的季玖终于在他的一个疏忽间翻身而起,将背上趴着的男人掀翻在一侧。

这个夜里季玖的眼睛像一只悲愤欲绝的兽,蕴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绝望。

所以当他的巴掌抽过来时,伊墨盯着那样的眼睛,竟忘了躲。

季玖的手是杀过人的。挽起长弓,可百步穿杨。

他用杀人的力道,抽了伊墨一巴掌。

伊墨的头偏向一边,等他再转过脸来,他看到季玖灰暗的眸子,听到季玖说:

“你让我恶心了。”

第二十五章

这个晚上,沈珏躺在床上已经睡着,是被一道巴掌声惊醒的。

这么多年,沈珏第一次憎恶起自己敏锐的听力,他听见了那道巴掌,脆生生的穿过墙壁,穿过院落,穿过木板,传进了他的耳朵。

然后是季玖那句:你让我恶心了。

沈珏无法形容自己心情。更无法想象,伊墨听到这句,是怎样的心情。

这就是妖。一旦涉足情爱,就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资格,在红尘里辗转,寻找自己的爱人,结果往往是凄惨的。人的一生不过数十年,妖却要活那么久,久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沈珏不想当妖了。

如果能寻一个相守相爱的人,就恬静过完一生,而后陪他一起死去。下辈子的事,不再操心。也不再去寻。

一切就像季玖曾说过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无法挽回。就算去找,找到的也是假象。

镜花水月一般,触手成空。

沈珏知道,那种空荡荡的滋味并不好受。

不断的有声音从隔壁传过来,不断的争执,不断的厮打,沈珏捂住耳朵,将自己埋进深深的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心中梦想的断裂——温柔的爹爹,寡语却深情的父亲,美好的一家人。

最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沈珏坐起身,知道伊墨走了。也知道,这一回,伊墨是真正伤心了。

这么久,这么长时间,以为还能寻回的那人,那样的轻怜蜜爱,最后,一切希翼都被摧毁在一句“恶心”里。

沈珏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绞痛起来。

第二日清晨,季玖收拾好自己,打开屋门。房门刚被打开,本该洒进来的光线却被一道身影遮挡了,那微蓝的明光,便传不进来,落不到他身上,印不进他的眼里。他依然站在黑暗中。

门外站着的是沈珏。

季玖回身取了长剑,绕开他走到院中站了片刻,似乎是要练剑,最后却坐在那架竹椅上,闭上了眼。

沈珏在门口站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大步走了过去,站在季玖身前,高大的身影又一次将季玖罩进黑暗里,不容逃脱。

季玖说:“让开。”

沈珏一动不动。

他的坚持,令季玖连观看清晨的第一道阳光,都变成了奢侈。

沈珏说:“你怎么能那么对他?!”

季玖垂下眼,淡淡道:“你在指责我吗?”

沈珏道:“你太狠了!为什么不能替他想一想,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找你这么多年,就该得到这样的结果吗?!”

他的指责是激烈的,愤懑的,甚至失去理智的。

季玖却一直耐心听着,甚至接下来更过分的言辞,季玖也没有辩驳。他就静静坐在竹椅上,以罕见的耐心听着另一个人,指责自己对妖怪的冷血薄情。

他的冷漠,让沈珏感到伤心,甚至悲愤。

沈珏指着他,气极怒道:“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爹!”

话刚落地,一直沉默的季玖有了动作,他猛地掀翻了面前的石桌,拔出剑来,刺向了沈珏。

沈珏登时躲开,刚刚躲掉,迎面又刺来第二剑,伴随着呼啸的尾音,是极大的杀气。

沈珏躲了三剑,第四剑刺向心窝时,沈珏也拔出佩剑来,迎面相向。

刀戈声骤起,响起在小小的庭院里,角落里的木桶被劈成两半,前夜挑水的水缸裂了豁口,哗哗的往外倾泻水流。

他们曾经都以为会彼此善待,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站在对立的位置,用兵器刺向对方的心窝。

但是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了,并且他们接受的很快,没有迟疑。

住了数月的庭院,成了废墟,连门窗都有了剑痕,烂成碎木,满目疮痍。

他们彼此的剑锋,抵住了对方的咽喉。直到这时,打斗才停歇下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季玖举着剑,认真而仔细的端详一剑距离的那张年青且生气蓬勃的脸。那张脸上充斥着愤怒与杀机。

季玖忽而笑了,挽起唇角,一道讽刺的弧度,淡淡道:“若我是沈清轩,你会用剑对着我吗?”

沈珏一直沉稳有力握着剑柄的手,就在这句话里颤了一下。锋利的剑刃,在季玖咽喉处留下了一道细小的口,没多久,便流出一丝红色的血来。

那道血丝不可谓不触目惊心,沈珏猛地抛开长剑,喊了一声:“爹。”

季玖始终保持的平静,就在这一声呼唤里,化成齑粉。他一把抓住沈珏衣襟,将他抵到了墙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愤怒的问:“我是谁?!”

沈珏不答,季玖的剑锋便压紧一分,同样的血痕,出现在沈珏的咽喉上。沈珏道:“是季玖。”

季玖冷笑一声,继续问:“你爹是谁?”

沈珏迟疑了一下,脖子上的压力又加重一分,沈珏道:“是沈清轩。”

——是沈清轩。

季玖握着剑柄,朝他刺去。沈珏心中一凛,却闭上了眼。

长剑刺入他脸侧的黄土墙里,季玖的眼睛是红色的,一句一句道:“你们说寻了我一百多年,要依恋,要依赖,季玖认了这笔账,给你们所有能给的。”

“我冷血?”季玖笑了一声,声音倏然冷寂下来:“你可以去找一个陌不相识的男人去干你,当着你妻子的面去试。”

“你会知道什么叫噩梦,什么是生不如死。而我却必须压抑住所有的恶心,告诉自己这是找了我一百多年的情人,他再不好我也不能杀他,否则季玖就是畜生!”

“季玖待你们还不够好吗?”

他说,几乎是喊,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因为你们的依恋,季玖将多年付出的妻子舍到一边。因为你们这一百多年的辛苦,季玖就必须接受前世所遗留的养子和情人,与你们日夜相对,还要好生相待。”

“你们对着季玖予取予求,却不断要求沈清轩重生!”

“季玖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副沈清轩的皮囊,任你们为所欲为,还要始终怀有感恩,感谢你们一百多年的苦苦寻觅是不是?!”

“凭什么?”季玖说:“凭什么我要对你们好?明知道你们想要的那个人是沈清轩,我却还要替他照顾你们?”

“你来告诉我,凭什么?”

季玖说,红着眼眶,面色肃杀。

“你遇到两个乞丐,给一个一两,给另一个二两银子,拿了一两的那个不但不会感激你,反而会转过身骂你吝啬。这是人心。”

“墙壁倒了不去扶,反而骂邻居不帮忙。这是人心。

“生了儿子宴请四邻,邻居家生不出儿子的人吃着你家的饭,一边咒着你家儿子早死,这才是人心!”

“你们父子,无出其类!”

沈珏在长久的愣怔中回了神,一时无话可辩,只哀哀唤了一声:“爹。”

季玖盯着他,目光冰冷而锋利,在沈珏脸上若刀一般,切割开他的血肉,直逼灵魂,“你唤的是谁?沈清轩还是季玖?”

沈珏沉默了。

“回答我,沈清轩还是季玖。”神情冷酷的季玖,威慑迫人,如压在他面前的冷峻山峦,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沈珏望着他,许久,才缓缓道:“是沈清轩。”

话说出口,沈珏闭上眼,低声道:“对不起。”

季玖放开了他。

扔了剑鞘缓缓走回竹椅坐下,重新阖上眼,季玖说:“走吧。”

沈珏弯身,拾起自己的佩剑,回房收拾了包袱,重新在他面前站了站,最后一句话都无有,静悄悄的走了。

季玖一动不动的坐在椅上,随着头顶阳光斜移,仿佛化作了一塑石像。

他知道他们会走,就像他们突兀出现一样,将他生活撕扯成碎布,再悄然退场。

可他们是妖,无上法力,本领高超,他自己不过是个渺小凡人,只能任其摆布。

不然,还能如何?

在他们心里,季玖这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不存在的。

连这样,季玖也不能有怨言,否则便是冷血无情。而季玖,也累到不想再有埋怨。

就这样吧。

第二十六章

用了三天时间,季玖才将院子恢复到曾经的整洁。烂掉的门窗、碎裂的水缸、翻倒的石桌、坑坑洼洼的土墙……安静的将一切恢复如初,季玖坐在阳光下晒太阳。阳光温暖,微风传递着花香,他饮着茶,神态安详。仿佛世态静美,无可挑剔。

那些绝望与悲哀,伤心与开怀,都是一场幻觉。

去年江南大旱,前年西北又有蝗灾,大前年暴雨滂沱,涝了不知多少粮田。这样的年景,当地乡绅们同官府一起开仓赈灾,才勉强度过,直到今年,才风调雨顺起来。这样的年月,大军出征,是劳财伤民的。而军队开拔,粮草先行,没有粮食就不能动。所以,皇帝与季玖都在等,等一个好年月,等钱粮再充裕些,以应对一场旷世之战。

季玖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起身回到房里,坐在案前打开堆在一旁的书信阅览。

有几封已经拆开过的,季玖又重新取出里面的纸张,大多数无非是些军情,书信里寥寥几行字,都是寻常琐事,只有其中一封,季玖看了许久,里面也只两行字,所述之事却非寻常,信上说的是,匈奴军队近日异动。

季玖想了很久,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尚未去寻敌,敌人自己来了。接着,他也可以确定,既然连他都能收到这封信息,皇帝也必定收到了。最后,季玖不能确定皇帝的意图——究竟是想让他隐在这里,等最后一战来临再让他复出,还是……根本就不想让他去打这一战?

如果是前者,匈奴若是来犯,季玖确信自己这一次能领兵迎战,如是后者……季玖想来想去,也不太明白为何会如此?

不是说好了吗?他当皇帝,他当他的大将军。

不是说好了吗?他坐拥天下,他为他安邦四海。

不是说好了吗。

季玖扔开书信,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一回。

只能等待,等待圣旨来临。其实并不急躁,季玖总是感觉,如果匈奴来袭,这一战还是要他亲自去迎的。冷眼看朝野上下,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匈奴人了。

黄沙里的两年,不是白走一趟。

天色渐渐黑了,房门被叩响,季玖起身去开门,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提着油腻腻的包裹,和一坛刚打来的酒递给了他。

季玖笑了一下,道:“谢谢哑伯,最近烦劳您了。”

被唤哑伯的老人连忙摆手,张着嘴“啊啊”的叫,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季玖将饭食摆上桌,哑伯打着手势表示去干活,掩好门,退回院里。

将油灯拨亮了些,季玖坐在桌前,默默吃着自己的晚饭,农家自己做的煎饼,应是给他做,油就放的多了些,还夹了不少肉丁,铺开在桌上,油渍顺着荷叶的脉络流淌。季玖没有什么食欲,却不想辜负了哑伯一家子的心意,大口大口吃着,就着水酒往下咽,也吞了大半块。

剩下小半怎样也吃不下了,便放在一旁,自己往茶盏里倒满了酒,仰头喝下去。

酒是凉的,喝在胃里却是暖的,接着会暖遍全身。他的酒量一向很好,轻易不会醉。

自斟自饮喝到夜深,门窗紧闭的屋内有了风声,季玖端着酒碗的手顿了一下,洒出几滴酒花来,落在青袍上。

伊墨同样拿着一坛酒,放在他的酒坛旁边,一坛并着一坛,仿佛并着肩。

季玖缓缓放下茶盏,看着桌上并肩而立的两坛酒,等了会才道:“没有下酒菜。”

伊墨坐在他对面,取了一个倒扣的茶碗,放好后给自己斟了酒,道:“不用。”

季玖笑了一下,点头说好,又说:“有事?”

“我来告辞。”伊墨说。

季玖的眼底似乎闪过什么,然而太快了,连伊墨都捕捉不住。恐怕只有季玖自己才知道那一刻,他心中究竟想些什么。

但季玖却不会说,只是举起酒盏来,淡淡道:“既然如此,这杯酒就当为你践行。”

伊墨喝了。

他们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各自自斟自饮,偶尔目光交汇,却又很快分离。总是季玖的目光先移开,看向一边,或另一边,总是不愿意与他对视,或许是不想,也或许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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