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说你上回早产留下了病根，这回要记住好好调理身子。”凤老爷对于弱水毕竟是在乎的。
“我记住了。”凤弱水应道。
“嗯……那也没什么事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凤老爷也想不出其他话了，好像很多年他们之间不曾这么平静地说过话了。
“……爹。”待凤老爷迈开几步，凤弱水总算鼓起勇气叫住了他。凤老爷半转身看着她，凤弱水反而手心发烫，开始紧张了，“那个……下个月就是爹爹的生辰，孩儿想为你做件衣裳，你可以让孩儿给你量量吗？”
“……好。”屏息等待了一会儿，终于从凤老爷的嘴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凤弱水暗暗欣喜。
碧水阁内，小棠伺候在侧，凤弱水拿着线尺量着凤邢书的尺寸，一边嘴里报着具体的数据，让小棠记录下来。
“爹，你穿得太多了，不如脱了外裳量吧。”厚重的衣袍实在难以量出准确的数据，弱水建议道。
“……也好。”本还有丝犹豫的凤邢书见弱水满是热情的眸子便答应了，脱了外袍交给一旁伺候着的侍婢。
“爹，把手抬一下，要量腰围了。”凤弱水从上到下一步步地量着。
“嗯。”凤邢书也没觉得不妥，照着她的话向两侧抬起了胳膊。
“爹……你是不是胖了？”看那有点微凸的肚腹，弱水疑惑地抬起了头。
“呃，是吗？可能吧。”凤邢书也不觉有他，毕竟人到中年了，发福也是很正常的。
“爹，你这身子可要保持住了，要不等我做好了衣裳，你要是再胖起来可没法穿了。”凤弱水竟和凤邢书开起了玩笑。
“呵呵，好，爹回去就减减食量，等着穿你送的寿礼。”凤邢书笑着应道。
“说好咯。”凤弱水也是笑逐颜开。
一旁的小棠看着这对总算有说有笑的父女，不禁也打从心里为小姐高兴。
因为被弱水拖住，等凤邢书出门的时候，真值夕阳西下。没想到一出朱府大门，竟遇到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凤老爷……”刚从外面回来的凤宵见到他也是一声惊呼。
“……”凤邢书的脸色立即变了数遍，见鬼似的加快了脚步向凤府的轿子而去。
“凤老爷……”凤宵本想追上去，可是凤邢书立马进了轿子，也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宵。”凤晓踏出门，就见弟弟缠着凤老爷，上前唤道。
“哥。”凤宵看着远去的轿子泄气地叹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啦？”这段时间他老早就觉得宵不对劲了，不像以往活泼了，而且还时常抓着头发自言自语。
“没事啦。”凤宵也不多嘴，有气无力地回了句便进去了。
“不是有人约你见面嘛，怎么样了？”凤晓追上宵的步伐，关心道。
“别提了，我到了西郊凉亭等了整整两个时辰，连个鬼影也没有。”凤宵郁闷地说道。
“什么，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凤晓猜想肯定是弟弟又得罪了什么人，才有人这般作弄于他。
“我哪有得罪什么人啊，除了……”凤宵警觉地收了声。
“除了什么？”凤晓直觉他有什么隐瞒，追问道。
“哎呀，我不知道啦，烦死了……你就不要再问了。”凤宵抓了抓脑袋，心烦意乱地吼完就跑回自己房间了。
凤晓看着弟弟紧闭的房门，眼神越发担心了，这家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五十二章：入城之法
这一个月，朱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太平，尤其朱夫人的病也有了些许的起色，朱家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弱水，怎么不在房里好好歇着呢？”这时候是最易滑胎的时候，尤其弱水的身子再不比从前。
“凤哥哥，我没事，这几日我看娘亲的病有好转，便去庙里还愿了。”凤弱水虽脸色不怎么红润，但是精神还算不错。
“下次有什么事要做就跟我说，毕竟你现在的身子可是两个人啊。”凤洛水担心地叮嘱道。
“知道啦，你都快比我娘还唠叨了。”弱水取笑道。
“你要是再不听话，那可真说不准了。”洛水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凤哥哥……”弱水娇叱着看了洛水一眼，接着两人又相视而笑。“呵呵……”
“不好了，不好了……”大老远的，贾六就飞奔而来，嘴里大声嚷嚷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洛水和弱水焦急地问道。
“……”贾六急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土城沦陷了，土城沦陷了……”
“什么？”弱水惊地捂住了嘴。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凤洛水上前一步紧紧地抓着贾六的胳膊逼问道。
“刚刚官府把告示贴在城门口了，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讨论着呢。”贾六泪流满面地说道。
洛水似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般松了抓着贾六的手，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呢，土城沦陷，那她呢，她会怎么样？
“夫人！”背后传来花姑的尖叫声。不知何时，朱夫人已经站在房门口把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初闻噩耗，原本就虚弱的病体更是不堪一击。
“娘……”风洛水和弱水急忙跑过去查看。
“叫大夫，快叫大夫……”凤洛水反应过来，急忙叫惊呆在一旁的贾六去叫大夫。
“哦，哦哦……”贾六这才回过神拔开脚，飞奔着去请大夫。
洛大夫仔细查看了一番，便收了诊疗的器具，花姑体贴地为朱夫人盖好了被褥。
“不是说了不要再让她受刺激嘛，”大夫责备道，“本来这病情刚刚有点起色，这一倒，只怕这病是更加棘手了。”
“洛大夫，无论如何请你想想办法。”弱水诚心哀求道。
“哎，这药只是治标不治本啊。令尊是心中郁结之气沉积，不得疏解，此乃心病啊。老夫能做的只是开些减压的药，这病能不能好就要看她自己了。”洛大夫无奈地解释道。
“晓，你跟大夫去抓药吧。”凤洛水吩咐道。
“是，”凤晓恭敬地回道，“大夫，请。”
“凤哥哥，怎么办，娘会不会有事？”弱水担心地询问着洛水。
“不会有事的，放心。”凤洛水心里也没底，可是他知道现在他一定要撑住。
凤洛水坐在厅内沉思，贾六站在跟前，时不时地抬首瞅瞅凤洛水，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为何，今天的少夫人让人不自觉地产生敬畏。
“少夫人，要是没事，我，我先出去了。”贾六壮着胆子道。
“出去吧。”凤洛水首肯。
“谢少夫人。”贾六如获大赦，赶紧向门口跑去。恰巧碰见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的凤宵。
“少爷。”凤宵急急忙忙地跑来。
“诶，六子，你站这做什么？”朱大少正要找娘子，岂料却见贾六鬼鬼祟祟地趴在门口，跟做贼似的。
“嘘。”贾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也要听。”一定是在偷听什么秘密，朱大少最喜欢凑热闹了。
“怎么样，有消息吗？”凤洛水站起，神情急切。
“少爷，从土城逃出来的驿站长说，当日漠北军攻陷土城后，烧杀抢掠一空，当地的子民抓的抓，杀的杀，尸骸遍野，只怕……只怕迎秋小姐也是凶多吉少啊。”凤宵沉重道。
“呃……”凤洛水跌坐回椅子，神情绝望。难道她真的遭遇不幸了吗？
“什么凶多吉少，妹妹怎么了？”朱大少听着觉得不对劲了，不敢置信地冲进屋内追问，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娘子，你快告诉我，妹妹出什么事了？”
凤洛水知道这事他迟早是要知道的，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你……你们是说妹妹死了吗？”朱大少颤着嘴唇问道。
“不一定，说不准秋儿逃出来了。”这个可能性连凤洛水自己都不相信，整个城都被占领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要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娘子，你不要骗我，你们刚刚明明说凶多吉少了。”朱大少掉着眼泪哭诉道。
“都这个时候了，哭能解决问题吗？”听到朱大少哭声，凤宵就觉得心烦，尤其看到少爷越皱越紧的俊眉，他就越显烦躁，说话自然没好气。
“我也没有办法，眼泪自己要掉下来啊……”朱大少很是委屈，哭得更伤心了。
“你……”凤宵正要与其争辩。
“好了，你们还闲事情不够多吗？”凤洛水厉声一喝，立马止了两人无谓的争吵。
“娘子，我担心妹妹……”朱大少委屈地抽泣道。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不知道是在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凤洛水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
虽然西北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京城的繁华景象还是如昔。只是近日多了些游商进京，听闻这些游商都来自西北，为西北远在京城做生意的家人送家书报平安。
一个小摊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摊上一个戴着高帽，身穿奇装异服的长胡子大叔在那里高声呐喊着‘想要给土城里的家人送信的尽管来找我，我丝密斯保证原封不动送到’，这番景象在大街上别提有多显眼了，尤其关于土城两个字，朱大少想要不去注意它都难。
“诶，真的能送到吗？”朱大少挤到队前，急切地问道。
“保证送到，童叟无欺。”那个自称丝密斯的大叔拍着胸口保证道。
“那我……我也要送信。”朱大少被人群挤得慌，可还是坚持不让位。
“这位小哥，你没看到后面大把的人吗？要送信就先交银子。”丝密斯大叔脸不红气不喘地把手摊开在朱大少面前。
“五百两吗？”朱大少在身边搜罗了半天，把身上所有的银票都塞到大叔手上，“喏，都给你，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快点帮我把信送到呢？”朱大少天真地问道。
“呵呵，当然，当然……”丝密斯大叔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应承着一边手也不停地数着刚到手的银票。
回府的路上，朱大少的心情总算好了点，可是贾六却翘起了一张嘴，那弧度几乎可以挂油瓶了。
“大官，你也太轻信那人了吧，就这样把全身的银票给了他，你就不怕他偏你啊？”贾六一边走一边抱怨。
“六子，他说他可以进土城啊，我只是想知道妹妹是不是还活着，我想她了……”朱大少可没想那么多，只要能知道妹妹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那即使是被骗更多的钱他都愿意。
“大官，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了……”看着朱大少一副就要哭的模样，贾六立马投降。
突然间，一个眼熟的面孔跃进贾六的视线，那个穿着锦袍头戴员外帽的不是刚刚那个叫丝密斯的游商吗？他拿着包袱鬼鬼祟祟地去后巷做什么？
“咦，丝密斯大叔。”朱大少也认出了此人。
“嘘！”贾六赶紧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偷偷地跟上去。
后巷里一个穿着异服的小伙子正无聊地抽着大烟。见丝密斯大叔来了，赶紧灭了手中的大烟，一脸讨好地笑笑。
“就知道抽大烟，还不快把这身行头换了，今天老子带你去好好爽爽。”丝密斯大叔举着鼓鼓的包袱豪气道。
“老爷，你今天发大财啦？”小伙子试探地问道。
“呵呵，今天竟然让老子碰到个傻蛋，平白让老子得了几千两银子。”丝密斯大叔乐呵呵道。
“还有这等好事，看来我们来京城还是来对了。”小伙子也笑眯眯道。
“那是，那土城都快成人间地狱了，当然啥地方都比那强了。”丝密斯大叔心急地解开包袱，拿出一大堆书信递给小伙子。
“老爷，这些都烧掉吗？”小伙子拿着一摞子信询问道。
“那你还想留着啊，那鬼地方谁要回去，杀了老子老子也不回了。”丝密斯大叔没好气地送了个白眼给小伙子。
“老爷，你就不怕……”小伙子还是有点良心的，这些信可不只是一堆纸啊，里面还有无数对家人的关心与担忧，把这些信都烧了，好像是有这么点缺德呢。
“怕什么，土城里还有多少活着的啊，就算现在还活着，指不定十天半个月后都死光了，你还怕有人揭穿我们吗？”丝密斯大叔逼视小胡子道。“快去换衣服，要不老子不带你去了。”
“哦。”小伙子立马快速地换好衣服，等他转过身的时候，丝密斯大叔手里的包袱已经不见了。“老爷，包袱呢？”
“当然是藏好了，笨蛋。”丝密斯大叔用大烟斗狠狠地敲了下小伙子的脑袋。
“那我这些衣服？”小伙子拿着衣服问道。
“这些破衣服随便扔这得了。”丝密斯大叔随手一抛，衣服竟飞到了朱大少的头上。“对了，还有这个，以后也没用了。”
“啊哟，痛。”刚抓下衣服，紧接着空中又砸下两个东西，正中两个脑袋。伸手一摸，竟是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丝密斯，土城，2188。
“大官，我这也有一块。”贾六也翻过面仔细一看，上面写着金迪，土城，2164。
“这些是什么？”朱大少疑惑地看着贾六。
“大官，这是土城的游商登记牌啊，他们就是用这个才能自由出入土城的。”因为贾六曾跟在富总管身边办过事，所以这些东西还是接触过的。
“那这么说，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去找妹妹了。”朱大少一听，脑海中立马有了个主意。
“啊？去找小姐！”贾六没想到朱大少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难道他没听刚刚那两个人说嘛，现在的土城是个地狱啊，只怕进去后小姐还没找到，他们俩的小命先没了。
“你怕啊？”看着贾六一脸犹豫的神情，朱大少直言不讳道。
“谁怕啊！去就去。”贾六挺了挺胸膛，他才不是胆小鬼。“不过，大官，你……你不怕吗？”
“我……我当然怕啊……”朱大少坦白道，“可是，我要救妹妹，我一定要把妹妹带回来见娘亲。”朱大少一下子又信心慢慢道。
“大官，我支持你。”贾六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六子，谢谢，可是我还是好怕哦……”朱大少感动地投入贾六的怀抱，把眼泪鼻涕往贾六的肩上擦。
“大官，我也是，呜……”贾六也跟着掉眼泪，两人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