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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途 上——by非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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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在雨中站了多久,把窗帘拉上,他就以为把世界都隔绝了。

李秋霞站在门外,任雨水打湿了身体,站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本来还有温度的心,已经随着那扇紧闭的门一

点点变得冰冷。

李秋霞就这样站了一个晚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体力,好像是把所有的委屈,怨恨都集聚,终于在这一

晚都爆发出来,却是那么地无声。

清晨的曙光升起,李秋霞的心彻底绝望。

回到家后,她病了,一连烧了两个星期,等她病好的时候,她的母亲看到的却是躺在床上的孩子,还有桌上的纸条。

妈,对不起。

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呆在这个城市了。

我也无法去面对那个孩子。

对不起,不要找我,我不会有事的。

第3章

今天就是元宵节了。

姥姥拿出瀚歌的帽子,那是一顶黄色的学生帽,是在路上捡来的,甚至帽子上印着一所小学的校名,可是瀚歌没有嫌弃,已

经有两个冬天了,都是这顶帽子给了他温暖。

“姥姥,咱们吃什么馅儿的元宵啊?”

“呵呵,瀚歌想吃什么馅儿的?”

“恩……我想吃黑芝麻的,姥姥,我想吃大元宵,就像那样的——”瀚歌指了指路边超市外贴的汤圆广告,一个看起来香软

可口的大汤圆在躺在洁白的汤勺里,有诱人的黑芝麻馅儿从里面流了出来。

“好,姥姥给你买大元宵!”

可是姥姥并没有走进超市,而是走到了街边的小摊儿上,长长的摊位上用红色天鹅绒的布写着“元宵”两个字。其实那样的

元宵,吃起来有些硬,馅儿也像用糖精做的并不香,可是个头儿很大,瀚歌看着那雪白滚圆的元宵装进塑料袋儿里,就已经

很满足很开心了。他好像都看到了它们在自己碗里那晶莹剔透的样子。

提着元宵,瀚歌轻快地走在前面,姥姥跟在他后面,他们旁边有个年轻人喝完了矿泉水,顺手把瓶子扔进了垃圾筒。

姥姥平时就会出去捡瓶子,很多时候那些瓶子都被埋在肮脏的垃圾下面,要伸手去掏才能拿出来,像这样在垃圾口处,很轻

松就能拿到的,是很难得的,姥姥一心急,脚下打了个滑,就跌倒在地上。那年轻人看见,嗤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走远了

“瀚歌……”姥姥老胳膊老腿实在是难以站起来,叫了瀚歌一声。

瀚歌回头看见姥姥摔倒,赶紧跑回去把姥姥扶了起来。

“姥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呵呵,姥姥老了,不中用啦!”

不知怎的,姥姥经常会说自己老,可是这一次听在瀚歌心里,却让他觉得,姥姥真的老了。

“姥姥,你老了我就伺候你。”

“呵呵,瀚歌真是好孩子……”姥姥想起这孩子的身世,就觉得一阵心酸。

“姥姥,我真想快快地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挣好多钱,就可以不让姥姥这么辛苦了!”

“好孩子……你只要好好学习,肯定能挣好多钱。姥姥可等着那一天呢!”

“恩~!”

不久后开学了,瀚歌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可刚坐在座位上,就在教室门的玻璃窗上看见了姥姥。

他赶紧跑过去,原来是自己的水瓶忘拿了。

拿回自己的水瓶,却看见有几个人在看着自己捂着嘴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就“哈哈哈”笑起来。

“李瀚歌,你那水瓶儿用的时候洗没洗?你不怕里面有什么病毒啊?”

“哈哈,不知道什么人用过那瓶子,说不定是个有口臭的老头儿呢!”

“哈哈哈哈……没准儿还有小孩儿往里面撒过尿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在说什么?!”瀚歌生气的同时,更不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嘲笑他。

“刚才来那个不是你姥姥吗?我那天看见她在街上捡瓶子啦!”一个女生尖着嗓子喊道。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走进教室

,一阵小骚动才平息。

没有平息的是瀚歌的心。但他只能咬紧嘴唇,安静地打开课本。

没有人知秋霞到底去了哪里,母亲对她的所有思念和担心都转化到对这个孩子的爱上。

虽然尽心想让外孙过地幸福,和其他的孩子没有区别,可瀚歌还是会渐渐长大,还是会经常问自己,爸爸妈妈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孩子从小就寡言少语,不爱和人接触,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甚至老师都会欺负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没有爸妈

的孩子,他可以随便欺负,没有人可以为他撑腰。

年迈的姥姥没有能力跑到学校去质问老师,去质问那些孩子的家长,她能做的只是在瀚歌伤心的时候抱着他安慰他,她经常

对瀚歌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要好好读书,只要你读好书,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瀚歌一直相信这句话,他相信会有乌云散去,一切都变得晴朗的那一天。所以无论别人怎样对他,他都不会反抗,他一直相

信,这一切都会有尽头的。

第4章

周末的清晨,姥姥带着瀚歌去早市买菜。已经买了黄瓜了,就提在瀚歌手里,可是走了一段路后姥姥又开始唠叨着:“咱们

该买点儿黄瓜,中午拌凉菜吃。”

“黄瓜?姥姥,咱们已经买了黄瓜了呀。”

“买了?哦哦——刚才买了,你看姥姥真是老了,记性都变差了。”

“哈哈,姥姥,有我呢,我帮你记着~”

可是这样的事已经不只发生过一次了,姥姥经常会买东西忘了要问人家要找的钱,做菜的时候竟然把土豆皮也放进去了,明

明已经吃过饭,还经常问瀚歌饿不饿,是不是该做饭了。瀚歌只觉得这是姥姥太唠叨了,可在清醒的时候,姥姥知道,她这

是有病了。

夏日夜里,姥姥拿着一把蒲扇为瀚歌扇风。瀚歌已经睡着了,姥姥心里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害怕。她今年已经58岁了,她有时

很清醒,可有时却会连上一分钟做过什么都忘了。她知道,这就是人们说的,老年痴呆症。

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到了后期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认识,甚至连自己的大小便都难以自理!她要怎么办?瀚歌

还这么小,怎么能让他来照顾自己!可是,瀚歌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姥姥就又开始犯迷糊了……

在清醒的时候,姥姥写下了张字条:“找瀚歌的爸爸”放进了自己的衣兜。

于是在往后的这几天,她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会出去打听,去阳建国呆过的学校,去以前李秋霞的朋友那里,各种能够得

到阳建国消息的地方,她都去了,可她不敢一天走太远,她怕自己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终于打听到阳建国的消息。

瀚歌一睁眼,就是熟悉的香皂味道,虽然是最便宜的那种,可是那种清新是瀚歌永远都忘不掉的。奶奶正坐在镜子前梳着自

己的头发,那花白的发丝干涸地像杂乱的枯草,姥姥梳了几下,戴上了那个已经掉漆的发卡。那本来是黑色的,刚买来的时

候上面有着闪着光的涂漆,可现在已经是掉成斑驳的模样。

“瀚歌,自己在家好好写作业,姥姥出去一趟。”

“恩!”

她没有坐黄包车,一路走到了阳建国家。

敲了几下门,是许海燕来开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姥姥明白这是阳建国的妻子,于是说:“我是建国的表婶儿,好长时间没

见他了,这次顺道儿来看看他。许海燕是没有见过这位表婶儿的,直怪阳建国都没让她见全了他的亲戚。阳建国闻声出来一

看是她,立马就要关门,许海燕说你这是什么反应啊自己的表婶都不认识了?愣是把姥姥给拉了进来。

阳建国不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肯定没什么好事儿,于是跟许海燕说:“海燕儿,你去买点儿菜,中午咱们在家做着

吃,多买点儿啊。”

“行,知道啦,表婶儿你坐啊,我去买菜去了。”

看着许海燕走出房门,姥姥才开口。

“建国……”

“叫我阳建国就行。”

“唉……”姥姥此刻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他负了自己的女儿,可现在自己却要低声下气地来求他,可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这次来到底有什么事?”

“建国,当初我并不知道你和秋霞的事。如果知道,我是不会同意让她和你——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有了身孕,一个

女人,我难道能看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跳?我没有办法,只能给她找个男人!可是她死活都不肯,最后生下孩子,离开家,

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她的消息。”

阳建国思忖着她的话,暗想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建国,这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到底谁对谁错,也没人再会问了——可是,孩子是没罪地呀!”

“孩子?什么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建国,不管你相不相信,瀚歌——他是你的孩子啊!”

“你说什么?!瀚歌?!”

“对啊,你的儿子,瀚歌!”

“我只有一个儿子,他叫瀚语!你要是没别的事,你就走吧!”说着站起来把家门开开,赶姥姥走。

“建国!我现在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是个快要死的人!那孩子还小,他怎么办!你是他爸爸,你难道就不能管管他

?!”

“不要说我是他爸爸!我不是!你走吧!”说着就把姥姥推出了门外。

姥姥看着那扇门,就像当年李秋霞一样的痛苦,可她没有绝望,她不能绝望,她必须把瀚歌交到阳建国手里!

阳建国拼命摇着头,这个当年说下的名字,如今再次被提起。他始终不相信那个孩子是自己的,这或许已经由不得他,而是

人的一种潜意识,潜意识一直告诉他,李秋霞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不知道有多少个男人!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跟

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她没什么好可怜的!自己是无罪的!孩子?!孩子?!怎么可能!

姥姥不肯罢休,又上前去敲门,阳建国不开,她就一直敲,直敲得自己褶皱的老手都变成了青黑的颜色,直敲得手指关节也

变得麻木。

阳建国烦躁到极点,一把拉开门:“别敲了!”

“建国!瀚歌他是你的孩子,你不能不管他!你要是不信,你就和我一起去看看他,你自己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到底阳建国还是没有拗过一把年纪的老人。

夏天的屋子很闷热,瀚歌把桌子搬到院子里,趴在上面写作业,只穿了个跨栏背心,很长很大,姥姥总是给他买大一号的衣

服,说这样就算长个了也还能穿,要不扔了可惜,可衣服却一直都大着,没有见哪件穿在身上变地合适了。

一只蜻蜓落在瀚歌的笔上,瀚歌看着蜻蜓身上的绒毛正在出神。阳建国就是看到了这样的瀚歌。

“……瀚歌?”

“唔?”

瀚歌抬头的那一瞬间,阳建国的心像被什么戳了一下似地,他看着瀚歌的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他当然也不愿意

承认,这就是血浓于水的关系。瀚歌长地很像李秋霞,阳建国也更不愿承认对于李秋霞,他还存在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可

能是怜悯,可能是爱意,可能是悔恨。

他没再说什么,走出院子,小声地对姥姥说:“我也不是没有人性的人,就算是朋友的孩子没人看管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我

可以接走他,可他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姥姥听了这句话,心里一阵绞痛,对啊,他们是什么关系?!想起墙上阳建国一家三口的合照,姥姥说:“我会告诉他,你

是他的一个表叔,他姓李,不姓阳,你放心吧。”

阳建国坐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许海燕出去逛街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开门声响起,许海燕拎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海燕,把东西放下,来。”

许海燕不知道丈夫这是要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丈夫身边。

阳建国搂着她说:“海燕啊,这些年你操持这个家累吗?”

“累什么累,那不是我的本分吗?”刚和阳建国结婚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穷老师,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许海燕的确是很累,

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这个家,虽然现在生活好了,突然被丈夫这么一问,许海燕心里暖洋洋的。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呀。”阳建国叹口气说。

“呵呵,你今儿是怎么了?”

“海燕,之前我婶儿来,和我说了个事。她年纪大了,得了重病。”

“你想给她治病?”

“不是,她那病是治不好的。只是有一件事她托付给我了,想想她一个老人家,很不容易,我就答应了,何况……”

“呵呵,什么事儿呀?我说呢,今天突然跟我献殷勤。”许海燕假装不高兴了,很优雅地翘起了二郎腿。

阳建国把手放在她腿上:“我有个兄弟,在孩子才两岁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就全留我表婶一个人照顾,我也没跟你说起过

这个事,因为都是挺远的亲戚,不过现在——这不是我表婶儿也快不行了,那孩子就没人照看了。呵呵,想起当初,那孩子

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他们都说我有文化,非得让我给起个名。”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还给别的孩子起过名字?”

“当时就是在电话里讲的,我想都没想,咱儿子不是叫瀚语吗,就给那孩子起名叫瀚歌了,当时正忙着上课呢,匆匆起了一

个,没想到他们还都挺喜欢。一回头这事儿就给忘了,所以也没给你说起过。”

“……建国,我说这话你别不高兴——”许海燕拉下脸说,阳建国心里一咯噔,难道是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

“怎么了?”

“咱们家是不穷,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要养大一个孩子?你知道养大一个孩子要多少钱?!”

阳建国心里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说这个,哈哈一笑说:“老婆,你就放心吧,我还不缺那点儿钱,那毕竟也是我一个侄子,

你说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没人管得孤儿吗?”

许海燕勉强一笑,“哼,就你爱充大头,你表婶儿也真会找,怎么不找别的亲戚去。”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对丈夫又多了一

份敬仰——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啊,自己没嫁错人。

第5章

这天下起了雨,不时有雨滴从窗外雨棚的破洞里飞进来,可瀚歌不想关窗户,雨水打在脸上,挺舒服的。就在自己看着窗外

灰蒙蒙的天愣神儿时,姥姥喊他:“瀚歌——吃饭了!”

瀚歌早就闻到一股肉味儿了,一听这话高兴地跑到饭桌前,帮姥姥盛好了米饭,这才坐下,看着那一盘子炖地颜色金黄的鸡

,吞了下口水,这种时候并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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